从《医学纲目·妇人部》探析楼英对崩漏的治疗思路*
2021-01-04浙江中医药大学杭州310053
浙江中医药大学(杭州,310053)
楼英(1332—1401年),又名公爽,字全善,号全斋,浙江萧山人,明代著名医家,一生嗜读医书,刻苦钻研,著有《医学纲目》《内经运气补注》《仙岩日录》等书。《医学纲目》是一部综合性医学类书,全书共40卷,以阴阳脏腑为纲,纲下设目,思路清晰,简明扼要。此书不仅反映了楼英本人的临床经验,还收录了大量明以前的医药文献,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我们在学习《医学纲目》的基础上,仔细研读卷三十四《妇人部》调经篇中的“血崩”一节,发现这一章节大致可分为三个方面,即崩漏实证的治疗、崩漏虚证的治疗以及方药烧炭的应用。从这三方面所引用的文献中可探析出楼英对于崩漏治疗的思想倾向。主要分为以下三点。
急则治标,实者行之,重视香附
治崩漏实证,《医学纲目》在治疗大法中便引用了朱丹溪 “急则治其标,白芷汤调百草霜。甚者棕榈灰……” 之言。根据书中所引用之语,可知对于血崩急者,应先固崩止血,再探求病因,随证治之。而对于血崩实邪,又不外乎气血痰瘀。丹溪阐明,崩漏乃是因痰涎郁积胸中,堵塞气机以致清气不升,清气不升则血壅遏而降下[1]1496。有邪宜先祛实邪,开胸膈浊涎则清气可升,清气升则血归隧道而不崩。楼英对丹溪的观点一定是赞同的,因此书中接在其后才会分别收录了三个开痰方、四个行气方和四个消污血方。其中出现频率最多的一味药便是香附,共有四处提及。在行气方中有三处:其一,在备金散中,“香附子(四两,炒),当归尾(一两二钱),五灵脂(一两,炒),治妇人血崩不止”;其二,用香附子,舂去皮毛,中断之,略炒为末,治下血不止,或成五色崩漏,并附上此法治愈的医案一则;其三,方名便是“醋附丸”,用香附子不论多少,擦去皮毛,用好醋煮出,焙碾末,醋煮糊为丸,治崩漏带下,积聚癥瘕,脐腹痛之症。而在消污血方中,又有这样的记载:“治血崩……或调醋炒香附末,尤妙。”关于香附的引用如此之多,可见在临床治疗崩漏尤其属气滞血瘀的患者,楼英是重视香附一药的。
而关于香附,书中还有两处这样的记述:“许学士云:治下血不止,或成五色崩漏,香附子是妇人仙药也。”“香附子……大是妇人仙药,常服益血调气。”据书中标注可知,前者出自《妇人大全良方》,后者出自《普济本事方》。虽都是引用他人之言论,可综合观之,却发现也是楼英的心声。古人言“宁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此处并非不医治妇人,而是相比较而言,医治妇人比医治男子更困难。盖因女子多郁,情志多有不舒。而香附既可行气,其解郁的效果也是相当好。月经病中实邪扰动者,也大都与一开始的情志抑郁不畅有关。故月经病中有实邪者,在辨证的基础上重视香附的运用,是值得我们临床上借鉴学习的。
久则治本,脾胃虚者,尤重补益
治崩漏虚证,《医学纲目》将此处分为七个部分,分别是:一脾胃虚者补之,二气陷者升举之 ,三脾胃虚宜补宜升,四心虚宜劝诫,五虚夹积滞者补中去积,六虚夹湿者伏龙肝燥之,七虚脱者涩之。此处前五部分所占篇幅均多,六七部分较简略。而前五部分又以引用李东垣的医论方药所占的比例最大,共引用东垣方剂五首,占整个崩漏虚证所引方剂的三分之一之多[1]1497。引用其他医家或医籍中的方药则较少,每位医家或每本医籍仅引用了一首或两首。比如引用仲景方一首、王海藏方一首、《妇人大全良方》方两首等。再者,我们细致阅读后发现,在篇幅上,这七部分所引用的医论医案中,除小字外,字数共达2763字[1]1497。而在记述东垣的相关文字中,其字数就达2246字。可见楼英对东垣治疗崩漏虚证的医学思想是极为认同的。
东垣治病尤其重视补益脾胃,治崩漏也是如此。书中所引用的东垣五方为当归芍药汤、益胃升阳汤、调经升阳除湿汤、柴胡调经汤、黄芪当归人参汤,皆是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重视调和脾胃、补益气血。方中多运用黄芪、人参、当归等补气养血之品,以达到调经止血的效果。关于经水漏下不止的病因,东垣[1]1500指出原因有二:其一为素来脾胃虚损,下陷于肾,与相火相合,以致湿热下迫,经水于是漏下不止;其二为外在环境的变化导致情志的低落,而成心病,加之后来恶性循环导致饮食不节,终使火乘其中,最终使得崩漏不止。对于后者,东垣主张在治疗上除用心理疗法外,还应当以大补血气之药来补养脾胃。在崩漏的治疗上,东垣主张“若经血气恶物下之不绝,尤宜救其根源,治其本经,只益脾胃,退心火之亢,乃治其根蒂也”。我们认为,如此重笔墨地引用东垣医论,也正是因为东垣的治法代表了楼英的治疗思想。
辨证用方,烧炭存性,血见黑止
在《医学纲目》记述崩漏这一章节中,有相当一部分文字记载了前人用诸方烧炭来止血的治疗经验。如“气滞者行气灰止之”“血污者行血灰止之”“气陷者升气灰止之”“血热者凉血灰止之”“寒者热灰止之”“脱者涩灰止之”以及“灰杂方”。诸多方药在后文之中大都有“烧灰存性”的记载。既然“存性”,便可见此处所讲的“灰”,即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炭”。气滞者,此书记述了用香附或槟榔烧炭存性,用以行气止血;血瘀者,除五灵脂散、琥珀散外,还有用黄牛角尖或鹿角烧炭存性以活血止血的记述;气陷者,可用夏枯草烧炭存性,或荆芥于麻油灯上烧焦,以此来升气止血;血热者,又有槐花蛾或槐耳烧炭以凉血止血;寒者,有神应散、如圣散等,共计21首方。最后,楼英总结道:“右二十一方,皆烧灰黑药。《经》云:北方黑色,入通于肾。皆通肾经之药也。夫血者心之色也,血见黑即止者,由肾水能制心火故也。”可见,楼英对于方药烧炭用以治崩漏的治疗思想,是非常赞同的,并指出这样的治疗依据乃是因为炭乃黑色,血为红色,黑色通于肾,红色通于心,五行之中肾属水,心属火,血见黑止犹如肾水能克制心火也。
此外,关于治疗经血不止,《医学纲目》中还记有四句歌诀[1]1505,曰:“妇人经血正淋漓,旧蕊莲蓬烧作灰。热酒一杯调八字,自然安乐更无疑。”此处书中并未记载歌诀出自哪位医家或者哪本医籍。笔者查阅古代文献,也未查得相关的论述。倘若此歌诀是楼英根据自己的临床经验总结而来,那么更加说明他对于崩漏治以烧炭方的深切认同。
综上可知,楼英对于崩漏的治疗思路主要从标、本、虚、实着手。对于实证初起,楼英认同丹溪的治法,亦重视香附一药的临床应用。待疾病拖延日久已成虚证,楼英赞许东垣的思想,重视脾胃的补益。其间无论虚实,楼英都很推崇在辨证的基础上用方药烧炭以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