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编的梦

何若云

你知道吗？我看了一个视频，一个老人带着他的孙女，冒着雪，在山路上蹒跚前进。他们去山上捡了树枝，或许还有木桩。回到家里，老人打磨、抛光，刨花满地。小朋友在旁边蹦蹦跳跳，一踩一个，那响声很动听。老人的手在工具间穿梭，一个雪橇就这样缓缓成形。于是，我想起了你———我的外公。与他有些不同的是，你不会木工活儿。但你会棕编。

棕编啊，非常可爱的小玩意儿。它们悄悄地潜伏在我的记忆里，每次不经意触碰到，我都忍不住会心微笑。

棕编，要用棕叶，南方市面上的棕叶大多是箬竹叶。我家后山长着一大丛一大丛的箬竹，汹涌起来像一场久违的梦。取下一片叶，干干净净的，生长着细微的绒毛。你会顺着细直的纹路向上拉去，把它捋顺，然后微微点头。接下来你问我：“是想要蜻蜓、小鸟、龙，还是螳螂？”我总是变着花样儿地提要求。我若说要一只能飞起来的蜻蜓，你便取了长长的竹叶，做它的翅膀，然后用力向空中一送，它便滑翔出一段距离。我若说要一只尾巴蓬松、宽大的小鸟，你便把竹叶剪成一条一条的，然后用你灵巧的手指“化腐朽为神奇”。

一个个青翠欲滴的小玩具，被风撩得微微颤动，仿佛在争夺我的宠爱。你还会为它们润色，比方说，扎紧了放进水里煮一煮，把鲜嫩的绿色褪成黄白的、古朴的色泽，足以承受经年的风霜。倘若再刷上清漆，就再好不过了。

小时候，我最爱去你家玩，因为一去你便哄着我，要什么玩具，不一会儿便可以看着它从一片叶里脱胎而成。你还会包彩色的小粽子，用一根小竹竿提着，逗我追着它满世界跑。你会在得知我要来的时候，做上几只活灵活现的蝉或蜘蛛，丢在門口，定要吓得我嚎上几声。你告诉我，我妈最害怕蛇，于是我们两个偷偷采了小竹叶，堆在一个隐秘的角落。你耐心地教我编织，我笨拙地动手，然后我们两个“嘿嘿”地偷笑。最后的成品是一条大青蛇和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蛇，你把它们放在窗台上，由我牵着我妈的手去窗台看风景。恶作剧以我妈的惊叫收尾，我们两个则一脸无辜，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在心里爆笑。直到外婆皱着眉走过来，把咱俩教训一顿。

外婆是被你做棕编的手艺吸引来的，但她不大会做。我妈偷师了许多年，也只是一知半解。看着她们的作品，我只会在心里品头论足，“哎呀，这个没有你做得好”“那个不错，稍逊你一筹吧”“咦，这个有你当年作品的风采”，带着一种淡淡的怅然。

再后来，只有我妈带着我，采下几片箬竹叶，笨拙地折上一只小船，放入水中，任它载思念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