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马

文/钱 堃 陈大进

作者单位/1.海宁市人民医院（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海宁院区）

2.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

前几天值班时聊着天，一起的护士小美突然说道“你知道吗？老马脑出血住院了，听说在ICU 不大好。”

“哪个老马？我们的老病人？”我疑惑地问道。

“就是那个每天帮我们拿标本送病人的老马啊。”小美说道，“堃哥你最近记性真的是越来越差了，看来也要来测测脑功能了。”

我尴尬地朝着小美笑了笑，细细地想来，是很久没有见到那个大伯了，虽然也谈不上有多熟悉，但是老马的身影却在我的眼前浮现了出来。

老马是医院后勤上负责安排患者检查、接送化验标本等工作的，虽然在医院里也工作十来年了，可以说基本上大半个医院的人，都认识老马或者老马认识，但从身份而言，老马却并不是本院的人，他只是一个医院外包服务公司的普通劳务人员。

将近六十岁的老马长着一张和善的圆脸，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留着一头短短的板寸，头发已是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每次拿到检验单时，总是要用手扶一扶镜架，跟护士确认下单子和拉去的患者是否同一人。印象中的老马，一年四季都套着后勤那件薄薄的蓝色工作服，脚上则是最简单的黑布鞋。

直到这次出事前，很多人虽认识这个面善的男子，却不知道他叫啥名字。相熟点的还知道喊一声“老马”，不熟悉的则只是叫一句“大伯”，毕竟像老马这样的勤务人员，似乎更多的只是个代替大家跑来跑去的勤杂工，就跟9527 这个代号一样，只是个在医院大机器上的一颗小螺丝而已。然而老马，却基本上记得医院每个医生和当班护士的姓氏。记得每每在凌晨两三点需要护送危重患者做检查时，老马总是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钱医师，又是你夜班啊！”

老马的工作看似很简单，其实却非常忙。每个科室的检验申请、输血单，护送检查等，都需要老马来接送，碰到危重的患者无法移动时，还需要老马一起帮忙抬上抬下。再加上途中护送和等待检查的时间，即便是一个病人，也常常需要很长的时间。往往是这个病人检查还没完毕，那边催送血单的电话又已经过来了。老马只能匆匆地赶过去再赶回来，基本上一停不停地奔波在各个科室之间。

老马这个活，之前也有人干过，却往往做不了多久便不干了，究其原因：累、繁琐、还容易受气。往往是这边刚抽完的血，送到检查科就可能因为标本不行而需要再次抽过。而像B 超这样的辅助检查，送去等个半小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家属却往往不能理解：不是说预约好了来就能做吗？怎么把我们丢这门口就不管了。老马也只好耐着性子跟他们解释：预约只是个大致的时间，我这只是先回去拿个单子，马上就能回来的，你们稍等。

虽然跟老马同事了这么多年，真正交谈的时刻却并不多，更多的时候只是在医院或者路上碰到时轻轻地点一点头，互唤一声称呼而已。记忆中最长的一次交谈，也就是在B 超室门口等待检查的一回。原来老马曾经当过兵，后来复原后在湖北老家的公家单位里干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工资太低就决定出来闯荡闯荡，走过很多地方，最后还是在海宁安顿了下来。

“海宁真是个好地方，治安好，人善良，不排外，而且没有自然灾害。”老马笑着说“我两个小孩都在这买房安家了，孙子跟你女儿一个小学呢。”

“老马你们一家子外地的，能在海宁买两套房子，真的厉害的！”我对着老马竖了个大拇指，老马却连连摆手“没有的，买得早，房子还算便宜，现在可买不起了。”虽然一脸的羞涩，但很明显眼神中带着一丝自豪。

后来听护士说，老马的家庭不算富裕，两个儿子也都没有多大的成就，老马算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也就是为什么老马一直选择上夜班的原因，这样钱可以多挣点。

再次刷到老马的消息，是在我的朋友圈。因为医疗费巨大，又没有完善的医保，老马的儿子在水滴筹上给他发起了捐款，基本上医院里很多相熟的同事都自发地给老马进行了转发和捐款。连一向抠门得连手机流量都不舍得包的小刘医生，都给老马捐了钱。用他的话来说，看着现在的老马就想到了上着夜班的自己，兴许哪一天，躺在ICU 的人就是自己了。

小时候我们总是以为，互道再见之后，人们才会离开。长大以后才会发现，很多离开是那么得猝不及防。很多弥久而醇厚的感情，往往不是浓烈而精彩的瞬间，而是在日积月累的相伴相随，看似不值一提，而一旦失去，却仿佛被掏空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