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倩女离魂》的悲剧意蕴
2021-01-02臧增梅
臧增梅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倩女离魂》这部剧的题材来源于陈玄祐的唐传奇《离魂记》,故事的主要情节没有变化,主要讲述青年男女爱情受阻,张倩女为了爱情离魂追王生而去,后得到父母认同,最后在一起的故事。《倩女离魂》的结局乍一看是以大团圆结局,但笔者认为,虽是团圆的结局,但也掩盖不了文中凸显出的悲剧意蕴,这主要体现在张倩女身上。
一、对王生爱情的不自信
张倩女知道父亲曾给自己定下一门亲事,少女怀春年纪,对于爱情的憧憬,使她对王文举的到来十分期待。因此,当她见到王文举后,对王文举一见钟情,“他是个矫帽轻衫小小郎,我是个绣帔香车楚楚娘,恰才貌正相当”。古代婚姻注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倩女内心已默认了这门亲事。当张老夫人让她与王文举以哥哥妹妹相称时,她猜不透母亲的意思,对母亲抱有一丝埋怨:“俺娘向阳台路上,高筑起一堵云雨墙。”郑光祖《倩女离魂》的情节不同于陈玄祐的《离魂记》,《离魂记》中王宙与张倩女是日久生情,二人的爱情有深厚的感情基础。而《倩女离魂》中,张倩女和王文举以前从未谋面,二人相识时间短暂,感情不深,张老夫人又委婉地不承认这门婚事,王文举也没有力争,在面对老夫人时表现出的是怯弱,再加上王文举意在考取功名,二人难免分离,这多种原因导致倩女对二人的爱情极度不自信,她怕王文举高中,抛弃她另娶高门。因此,在送别之时,再三对王文举说:“哥哥,你若得了官时,是必休别接了丝鞭者!”[1]在王文举离开后,“厮随着司马题桥,也不指望驷马高车显荣耀。不争把琼姬弃却,比及盼子高来到,早辜负了碧桃花下凤鸾交”。由此可见,倩女的依依不舍之意,相比较期盼王文举高中,她更加在意的是与王文举相守。虽然王文举在离别时对她一再承诺:“小姐但放心,小生得了官时,便来成此亲事也。”但是,也丝毫没有增加倩女内心的安全感。这便构成了《倩女离魂》的第一重悲剧意蕴。
倩女的担忧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首先,封建礼教对女子的规范教育十分严格,特别是大家闺秀,不见男客,对婚姻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大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2],很少有建立在二人爱情基础上的结合。从上述分析可知,张老夫人不承认这门婚事,这加剧了倩女的担忧。其次,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女性地位很低,男子常把女性当作自己的附属品,是可以任意抛弃的玩物。《诗经·氓》中有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句话的意思是男性若是陷入爱情,还可以脱离出来,但是女性却很难。同时,封建礼教要求女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种思想就像枷锁一样套在女性身上,压抑着女性追求自由的心性。再次,张倩女与王文举并未成亲,王文举在考取功名的过程中存在诸多变数,如王文举可能喜新厌旧或被榜下捉婿等。这多重原因加剧了张倩女对二人爱情的不自信。
二、魂穿追爱
张倩女出身于大户人家,父母也注重对她的教育:“孩儿针指女工,饮食茶水,无所不会。”但是,封建礼教并没有完全禁锢倩女的思想,她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敢于争取自己爱情与婚姻的主动权、自由权[3]。当见到王文举后,她内心便产生了对爱情与婚姻的渴望。当她知道母亲似乎要悔了这门亲事时,她并没有自怨自艾、哭哭啼啼、轻言放弃,而是“你不拘箝我可倒不想,你把我越间阻越思量”[4]。但是,倩女的反抗力量较为弱小,封建礼教仍阻碍着她反抗:她尊敬母亲,对于母亲的决定不敢当面据理力争,只是私底下抱怨。再有,她认为王文举进京赶考是正事,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耽搁王文举的前途。这重重枷锁压制着她,使她对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忧心忡忡,以致在王文举进京赶考离开后,倩女的魂魄离开自己的躯体,追随王文举而去[5]。离魂这一现象看似不可思议,天方夜谭,但是,更加突出了倩女捍卫自己合理权益的决心[6]。倩女离魂这一情节是本剧中的第二层悲剧意蕴,她的离魂是在爱情受阻时最坚决的反抗,魂魄追爱代表她顺从心意追随爱人而去,也是当时广大备受压抑的女性在爱情受阻时,坚毅捍卫自己爱情的手段。倩女的魂魄是其自身反抗意识的凝聚,倩女缠绵病榻的肉体,则是万千倍受礼教束缚的女性的真实写照[7-8]。离魂这一情节的设置,是对当时阻隔青年男女爱情的重重障碍的讽刺。
三、结局新探
《倩女离魂》的结局是王文举高中,带着倩女回去探望岳母。但是,当他知道跟随自己的是倩女的魂魄后,丝毫不念及往日的恩爱情分,质问倩女魂魄:“小鬼头,你是何处妖精?从实说来!若不实说,一剑挥之两段。”由此可以看出王文举的冷酷无情,不问原因,直接采取最决绝的行动。但是,倩女丝毫没有看清王文举薄情的本质,而是一味捍卫自己的爱情成果,她没有直斥王文举的无情,而是把原因推到母亲身上,埋怨母亲当初对二人婚事的阻挠,使她无奈之下离魂追随。这是这部剧悲剧意蕴的第三点。第三点悲剧意蕴在于倩女对爱情的渴望和对王文举爱得深沉。
王文举是一个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书生,长期的儒家教育使他把读书致仕放在人生的第一位,剧中他一出场其以功名为重的形象便凸显了出来:“世人只说文章贵,何事男儿不读书。……如今春榜动,选场开,小生一者待往长安应举,二者就探望岳母,走一遭去。”在王文举的人生规划里,读书做官是第一位的,拜访岳母、商讨婚事是退居其后的[9]。因此,在二人婚事受阻时,他并没有主动争取。当倩女追来后,并未考虑倩女半夜追来的困难,当他知道倩女是背着母亲独自而来时,随即生气:“古人云:‘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老夫人许了亲事,待小生得官,回来谐两姓之好,却不名正言顺。你今私自赶来,有玷风化,是何道理?”他拿出古人的一套说辞,指斥倩女的这一行为有伤风化,违背了儒家的礼教思想[10]。得官回到倩女家时,知道跟随自己而去的人可能不是小姐本人,而是一个魂魄后,不念及倩女魂魄的相伴,举剑就要斩杀。这一方面可以看出儒家思想及封建礼教对他影响颇深,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他的薄情[11]。王文举性格的迂腐与无情以及倩女的全心付出[12],造成了这部剧的第三重悲剧意蕴。
综上所述,这三重悲剧意蕴的产生在于封建礼教对女性的压迫,虽然这一时期女性意识有所觉醒,大胆追求自主的婚姻和爱情[13],但许多女性身上并不具备独立的意识。例如,倩女认为爱情至上,送别时一再叮嘱王文举,莫要辜负了她;行为更具有突破性,离魂追王文举而去。但倩女的女性意识觉醒程度还不够,她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王文举身上,将自己作为男子的附属品,缺乏自我独立性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