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塔·米勒的作品在中国的译介历程及研究现状梳理
2021-01-02高源杉
高源杉
(大连外国语大学 德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44)
赫塔·米勒(Herta Müller,1953—)是罗马尼亚裔德国作家,她创作了《心兽》《呼吸秋千》等十余部作品,并于2009 年摘得诺贝尔文学奖荣誉桂冠。在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国内并无一部米勒的作品,直至今日这位作家仍鲜有人知。本文主要梳理赫塔·米勒作品在中国的译介开端、翻译历程及作品影响力演变,并分析国内学界研究米勒作品的论文现状。
一、赫塔·米勒作品在中国的译介历程
赫塔·米勒的创作开始于20 世纪80 年代初期,但是这位德国女作家的作品与中国的首次接触却发生在近十年之后。1991 年10 月底,《世界文学》杂志与歌德学院共同举办了主题为“赫尔塔·米勒作品翻译竞赛研讨会”的翻译竞赛,竞赛获奖作品《乡村纪事》和《地下的梦》随即在第二年第一期的《世界文学》上以《赫米勒小辑》之名登出。外文所的张佩芬老师还为这一期小辑撰写了前言和作者小传,她认为米勒之所以能“跻身最优秀的女作家之列”,是因为“她不仅在语言上颇有造诣,而且有能力赋予自己作品中一系列表面上惨淡而又乏味的生活现象以感人的诗意,使她的‘乡土文学’富有魅力”。1993 年,高兴在《外国文学动态》的封三中介绍了米勒,并热情而诗意地赞美她:“尽管生长于‘低洼之地’,却始终渴望如燕一般,飞向更遥远的天空,飞进不属于村庄的那些看不到的云层里。”
相隔10 年,进入新世纪之后,米勒的作品又一次进入中国。2001 年第6 期的《译林》杂志选登了米勒的短篇小说《黑色的大轴》;2003 年第5 期的《世界文学》刊登了《德语当代短篇小说小辑》;同年同期的《外国文学动态》发表了寒秋的编译文章——《自我虚构的隐晦文学:论赫塔·米勒的创作》,介绍了从1984 至2001 年间米勒的几部重要著作,并评价她的作品是“用破碎的语言,隐喻、转喻、象征和暗示等手法完成了感觉的自我虚构”[1]。
2009年10月8日,米勒爆冷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使得中国内地关于其作品近乎空白的翻译接受状况发生了重大变化。就在大部分国内读者还在疑惑赫塔·米勒是谁的时候,国内已有24 家出版社立即表现出了希望洽谈米勒作品版权事宜的意愿,经过激烈的版权角逐,凤凰文化联动传媒与译林出版社共同获得了米勒作品的全部版权,但随后因意见摩擦,译林出版社宣布退出,由凤凰联动传媒单独筹备米勒文集的翻译与出版工作[2]。2010 年10 月,米勒的全套作品中译本《赫塔·米勒作品集》终于面世。这套图书由凤凰联动传媒集团成员——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其中共包括10 册图书,分别是李贻琼翻译的散文集《国王鞠躬,国王杀人》,余杨、吴文权翻译的长篇小说《呼吸秋千》,钟慧娟翻译的《心兽》,续文翻译的米勒第一本短篇小说集《低地》,刘海宁翻译的散文集《一颗热土豆是一张温馨的床》以及《狐狸那时已是猎人》,陈民、安宁翻译的中篇小说集《人是世上的大野鸡》,沈锡良翻译的长篇小说《今天我不愿面对自己》,丁娜等翻译的散文集《镜中恶魔》,李双志翻译的诗集《托着摩卡杯的男人》。
从1991 年至2003 年再到2010 年,从对米勒作品零星的节选到包含散文、诗歌、短中长小说全套文集的出版,从内地米勒作品几乎空白的译介状况到米勒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国内对其全套作品近乎井喷式的发行,近20 年的时间里,国内共翻译出版了12 部米勒的作品,译介历程呈现出“开头轻后来重”的特点。诺贝尔奖促成了米勒作品在内地的译介高潮,使这位被寒秋称赞为“当代德语文坛最具特色的女作家”走进了中国读者的视野。
二、国内研究赫塔·米勒的论文情况概述
纵然中国内地有关赫塔·米勒作品的译介历程跨越20 年之久,米勒本人也加冕诺贝尔奖的桂冠,但她的全套作品出版后并没有受到中国读者的追捧,学界对于米勒与其作品的分析研究也并不兴盛。截至2021 年1 月1 日,在中国知网中以“赫塔·米勒”与“赫尔塔·米勒”为主题关键词,共计检索出相关论文65 篇,其中包括学术期刊论文51 篇,硕士论文14 篇。以米勒作品中的“隐喻”“饥饿叙事”“创伤书写”“边缘、身份认同”“故乡母题”“修辞风格”“审美现代性”等为研究切入点的论文颇多。
按照被分析的频次,共有6 篇论文探讨了“异质、边缘、身份认同”的主题;5 篇论文分析了米勒作品中的“隐喻书写”;4 篇论文解读了米勒的创伤经历与作品之间的关系;3 篇论文讨论了米勒作品中对于“故乡”的批判与追寻;其余主题如“诗性表达”“饥饿叙事”“作品中的政治性”等均有两篇或两篇以上的论文进行相关探讨[3]。
在“异质、边缘、身份认同”主题中,研究者主要分析了赫塔·米勒“边缘人”的身份与她特有的“异质书写”[4]。米勒在罗马尼亚的生活是被排挤的、被监视的,她向往西德①资本主义世界的自由,却在移居德国之后不可避免地感受到陌生感与流浪感。在小说《独腿旅行的人》中,她借女主角伊蕾妮之口阐发了自己的心声,形容自己“一条腿上是旅行的人,另一条腿上是迷途的人”。在罗马尼亚,她用德语书写齐奥塞斯库专制政府的残暴,而在德国,她却仍执着于罗马尼亚、东欧与苏联的过往。她向往自由主义,想要逃离罗马尼亚的极权体制,可来自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她,又无法融入资本主义的商品社会。李昌珂评价她:“相比于格拉斯,赫塔·米勒更像是德国文学中的‘局外人’。”
以米勒作品中的隐喻为研究对象的学者关注米勒碎片式、意象化的写作方式[5]。《低地》中封闭的村庄暗喻社会图景;短篇小说《黑色的大轴》中的“黑色大轴”具有多种隐含的意义,可能是“死亡的迫近”,或是“独裁统治”,也或是“性别与种族歧视”;《独腿旅行的人》中“独腿旅行的人”暗指进入西方社会后的流浪感与流离失所;《心兽》中酸涩未熟的青李子被无知的青年吃掉,于是他们变成了“从别人的尸体上踏过去也毫无怜悯”的士兵和秘密警察;以米勒的母亲与朋友帕斯提奥为原型写就的《呼吸钟摆》中,她以“不知道饥饿天使的人”暗指“在劳改营中不会挨饿的权威”。
在“创伤”主题中,研究者分析了米勒早年的创伤经历在其文学作品中的投射[6]。米勒出生的罗马尼亚尼茨基村是由迁移而来的德国人聚居而成的。二战期间,该村的大多数青壮男性都曾加入纳粹党卫军。战后,这些日耳曼人的后代被罗马尼亚政府视为法西斯分子,时刻生活在齐奥塞斯库政府秘密警察的监视下。谈及这段历史,米勒表示,她为留着德意志之血的父亲的所作所为而羞愧,也为罗马尼亚政府对迫害犹太人的历史只字不提而愤怒。她在处女作小说《低地》中以小孩子的视角刻画了一个极权统治压迫下落后封闭的乡村,以反抗加诸其身的德国人身份,反抗巴纳特野蛮残酷的农村,反抗沉默而受压迫的童年。《低地》因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村庄田园牧歌生活的假象,揭示了日耳曼少数族裔受到残酷压迫的处境,导致米勒的生活受到了秘密警察无孔不入的侵扰,她被审讯,被搜查,情报组织甚至秘密潜入她的房子。面对过去的痛苦生活带来的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反而认为“必须停留在内心创伤最深的地方,不然根本不必写作”。
结语
总体而言,米勒作品在中国的译介历程呈现出滞后性与被动性的双重特点。从1991年至2009年,米勒作品在中国的译介是完全滞后的,从2009 年开始,米勒作品的译介历程又是被动的,可以说译介的高潮完全是由“诺奖效应”所推动的。
即便获奖之后,国内学界对米勒的探讨也非常有限,主要原因:一方面在于米勒本人的创作主题尤其单一;另一方面,是由于政治性让她的作品无论是在阅读还是在学术分析中都难以直接触碰。除了米勒作品本身的政治性外,关于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内部甚嚣尘上的“欧洲中心论”也影响了米勒作品在中国的接受度[3]。
因为单调的写作主题、作品中的政治观念、国内读者对诺贝尔文化奖的认可度降低,导致米勒作品在国内的接受始终低迷,从读者到学者,对米勒的探索都相当小众,米勒作品在中国的译介从始至今都十分冷清。但尽管如此,回顾米勒作品在国内影响力的演变仍十分必要。作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米勒的文学成就不可小觑,作为德语作家,对米勒个人书写历史的回溯,对其作品中的多样主题的探讨,仍对丰富日耳曼文学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注释
① 德国合并之前,东德叫民主德国,社会主义国家;西德叫联邦德国,资本主义国家。后来德国合并,合并成一个统一的资本主义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