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经典老照片?

塔蒂阿娜·罗森斯坦 张丹雨

01|托马斯·比尔哈特（Thomas Billhardt）《亚历山大广场》，柏林，1960

1839年摄影术出现，它能够将现实中的场景转化为永久的视觉成像。在此之前，我们只能通过绘画和雕塑等艺术媒介了解外面的世界。而在那以后，我们不得不感谢“经典老照片”（Vintage Photography）的出现，通过它们我们才能了解到19世纪的一些重要人物长什么样子，或一个多世纪以前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如今，这些经典老照片因其本身的独特性、无法复制的魅力和意义而具有极高的价值。

摄影早期在成像上依赖于各种不同类型的摄影工艺。最初的摄影法是达盖尔银版法，直到1850年代在摄影领域都一直处于支配地位。使用达盖尔银版法，每次只能得到一张照片，不具备任何复制性，所以这类照片最受老照片收藏家的欢迎。这些照片大多是照相馆拍摄的人像照，还有一些是很罕见的室外风景照。1850年代中期，旅行摄影师开始使用立体照片记录室外风景，人像照相馆发明了玻璃干版照相法，这种照片法相比达盖尔银版法要便宜不少。优秀的艺术家们还发现了另一种印相法——照相凹版法。

像“古董”一样，“vintage”的概念如今大量地出现在拍卖目录和交易文件中，作为“早期”“古老”等词的替代。又因为“vintage”作品的价值要高于它后面一个时期的作品，所以这一用法自然便带有“更值钱”或“更好”的意思。

老照片价值大幅增长的一个例子是男爵夫人马里恩·兰伯特（Baroness Marion Lambert）的故事。她从1990年起开始收藏照片，前后一共投资了约60万欧元。她的收藏曾于2004年11月上旬在纽约菲利普斯拍卖行以约1000万欧元的价格起拍，最终成交价是1800万美元。到目前为止，这一收藏中还没有任何一张照片的价格有过跌落。其中一些老照片，如约瑟夫·菲利伯特·吉拉特·德·普兰吉（Joseph Philibert Girault de Prangey）的作品《113雅典，朱庇特神殿》（1842）（113Athenes，Tempie de Jupiter）就在2013年时于佳士得拍卖行以92.2488万美元价格成交：一幅人像照《比利小子》（1879）（Billy the Kid）则于2011年在布莱恩·勒贝尔的老西部展览拍卖会（Brian Lebels Old West Show & Auction）上以230万美元成交，成交价格可以和画作相媲美。

02|欧仁·阿格特（Eugène Atget） 法国/1857-1927《葡萄酒商店的栅栏门，阿尔巴雷特街3号》，1901 03|布拉塞（Brassa?）匈牙利/1899-1984《巴黎圣母院的石像鬼》，1932

04|查尔斯· 内格雷（Charles Nègre） 法国/1820-1890《巴黎圣母院》，185305|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美国/1899-19884《面具（法属刚果，芳族）》，193506|曼·雷（Man Ray）美国/1890-1976《海星》，1928

在过去20年间，“经典老照片”的概念发生了许多变化。如今，这一词汇也指1970年代至1980年代间，甚至是1990年代的作品。在这种情况下，“经典老照片”（vintage photography）的定义通常是指一幅由摄影师本人从头到尾创作的照片。

为更好地了解“老照片”的概念和价值，我们和下面两位专家聊了聊，并询问了他们对老照片的评价。

弗朗索瓦丝·帕维奥细谈“经典老照片”

阿兰·帕维奥和弗朗索瓦丝·帕维奥（Portrait of Alainand Fran?oise Paviot）?菲利普·韦尔梅斯 （PhilippeVermès）

1974年，古董交易商阿兰·帕维奥（Alain Paviot）创建了欧洲最早的摄影画廊之一——帕维奥画廊（Galerie Alain & Francoise paviot）。他本人也很快就成為了国际摄影领域的专家。19世纪初期起，帕维奥先生开始逐渐关注现代摄影，特别是19世纪的大师们，如欧仁·阿格特（Eugene Atget），爱德华·巴尔杜斯（Edouard Baldus），古斯塔夫·勒·格雷（Gustave le Gray）和查尔斯·内格雷（Charles Negre），以及20世纪初期的摄影师如布拉塞（Brassai），曼·雷（Man Ray）和莫霍利-纳吉（Moholy-Nagy）。帕维奥的妻子弗朗索瓦丝（Francoise）曾在巴黎的乔治·蓬皮杜艺术中心和法国公共出版服务机构Documentation Francaise工作，后者作为政府机构在法国推行了关于摄影收藏的政策。1995年，弗朗索瓦丝和她丈夫一起创立了一个新的画廊，专门针对经典老照片和当代摄影作品。在2019年的巴黎摄影博览会（PARIS PHOTO）上，弗朗索瓦丝·帕维奥做了一个关于“什么是经典老照片？（What is a vintare？）”的分享演讲。以下，在我们为《摄影世界》所做的独家采访中，帕维奥女士分享了她的观点：

我和阿兰都喜欢心思巧妙的摄影，这样的作品建立在艺术家创作前的长期研究之上，而非单纯依靠壮观的场景让人印象深刻。我们都喜欢老照片，天空、星云和有关磁力的科学照片，世纪之交的照片，还有1970年代的稀有照片，如艺术家奥托·穆尔（1925～2013）（Otto Muehl）或约翰·威利（1902～1962）（John Willie）的作品。46年前，我丈夫在巴黎朱丽叶街道29号开设了一家画廊，我们首次展出的是阿方斯·勒·布隆代尔（1814-1875）（Alphonse Le Blondel）的作品，布隆代尔因他在法国北部的旅行照和对摄影工艺过程的各种尝试而出名。而我们首次购买的照片则是马克西姆·杜·坎普（1822～1894）（Maxime Du Camp）的作品，杜·坎普所著的书是最早带有摄影插图的书籍之一。

阿兰的第一家画廊叫做“八分仪”（Octant，一种测量仪器）。这个名字寄托了我丈夫最初对科学仪器的热爱。与此同时，他还非常关注历史照片，也被称作是经典老照片（vintage photography）。有趣的是，vintage这个词最初是被酿酒师用来指在特定年份、地区或葡萄园酿制的葡萄酒。后来，vintage一词又被时尚产业用来描绘以前年代的服装。而vintage photography，即我们今天说的“经典老照片”的定义则是由艺术市场创造的，专家们在1970年代开始使用这一词语，用来指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的照片。最初，这一词语指摄影师在对负片进行冲印后得到的第一张照片。

Vintage指的是独一无二、质量上乘的真品，这其中包含了对岁月和价值的理解。19世纪，摄影师刚开始冲印照片时，这个过程被认为是一种机械的复制技术而不是在创作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现在我们已经无需再就这一点进行争论了。然而在那段时期，照片冲印的过程颇具挑战性。我认为一个摄影师就像是一位作曲家，作曲家手中的乐谱就如同摄影师手中的负片，这两者都需要被解读。摄影师可以通过增加或减少光线、选择相框和编辑照片的方式来进行解读。当摄影师拍照时，他们的脑海中都已经有了某些想法，而暗室就是他们的创意实验室。

与此同时，vintage的定义变得更加广泛。有时，我会与一些经常跟明胶银盐工艺打交道的当代摄影师聊天，他们总说：“我们不想再去复制自己之前的作品。那些作品已经成为历史。我们不想回头看。”所以，即使一些摄影师还活着并且还在工作中，他们先前的作品也可以被称为是“经典老照片”，因为这些照片不能被重复生产了。

07|查尔斯·马维尔（Charles Marville）法国 /1813-1879《布洛涅树林》，1857

08|托马斯·霍普克（Thomas Hoepker）《穆罕默德·阿里炫耀他的左拳》，芝加哥，1966

我曾看过布拉塞是如何制作他的照片的，我认为如果他将自己的照片打印在如今的塑料相纸上，那么这样生产的照片将会和他之前的作品呈现出明显的差别。我们还拥有几张曼·雷的照片。1950年代间，曼·雷有时会冲洗一些自己1927年或1929年的早期作品，尽管那时已是20多年以后，这些照片同样也是“经典老照片”，因为他们是由艺术家本人亲自冲印的。而当曼·雷售卖他1927年和1950年代冲印的同一幅作品时，两者的市场价格是一致的。

我们还和一位加拿大摄影师乔斯琳·阿鲁谢莉（Jocelyne Alloucherie）有过合作，她曾经常使用一个巨大的数字机器来打印自己的照片，并通过操纵光线进行各种尝试。直到有一天，她的这台打印机坏掉了，且该型号的机器也已经不再生产了。于是，她之前使用这台机器印出的照片也就变成了“经典老照片”。

直到1970年代，摄影还没有显现出其商业价值。尽管相对于古董和绘画市场而言，摄影市场仍然不够透明，但“经典老照片”（vintage photography）这一观点的提出却非常重要，因为有了这一概念，照片在价格上会有很大的差别。

想要将一张经典老照片卖给经销商，你需要向他们全面地解释这幅作品的历史、所用的工艺、该作者的全部作品，从而使经销商能够评估其价格。如果一位摄影师还在世，那么与他、经销商和画廊主人之间建立良好的关系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因为这样一来，获取照片的渠道就不会令人感到混淆。在1950年代前，摄影师们一般不会在自己的照片上签名，他们的作品上通常会有一个印章，用来指出照片的出处和他们之前的主人。一个收藏家每次拿到照片时，都應当研究一下照片背面的信息。

决定经典老照片价格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著名德国摄影师奥古斯特·桑德（August Sander）（1876-1964）的作品《拳击手》（Boxer）（1929）被苏富比拍卖行估价80000～120000欧元。在1970年代，奥古斯特·桑德的儿子冈瑟·桑德（Gunther Sander）曾为他父亲的作品制作限定版。1976年，冈瑟·桑德冲印的第一张《拳击手》被估价7000欧元。1989年，一张欧仁·阿格特拍摄的橱窗中女性紧身内衣的照片在苏富比以15万欧元起拍，最终以50万欧元成交。如果收藏家们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他们都会选择购买最原始的冲印版本，因为这些作品的价值众所周知。

这与购买当代摄影作品非常不同。因为对于当代摄影作品来说，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和个人品味。购买当代摄影作品可以当做一种乐趣，但并不能成为投资，因为我们不能确定它们的价值日后是否会上涨。一些当代摄影师早已准备好将同一张图片打印200次，如果遇到这种情况，那我建议您还不如买一幅巨幅装饰画。

如今我们可以碰到许多自封的“摄影师”，他们甚至用智能手机拍照并期待这样就可以创造惊喜。然而在以前，并不是每一个拿着相机拍照片的人都可以成为职业摄影师。这一职业的选拔机制既严格又严肃，因为摄影师们都很复杂且多才。更重要的是，他们都非常聪明且学识渊博。比如，布拉塞就是一名优秀的作家，如果你读了他的《致父母的信》（Letters to my parents），你就会明白他的才华有多么让人惊艳。年轻的摄影师应该向老一辈的大师们学习，大师们创作经典作品的方式与创作一件艺术品相差无几。

09|汉斯·费勒（Hans Feurer）《“切斯特菲尔德”丝袜》奥斯特里茨车站，巴黎，1975

亚历山大·戈利亚细谈“经典老照片”

亚历山大·戈利亚先生（Mr.Alexander Golya）

10|米克尔·孔泰（Michel Comte）《杰夫·昆斯》，1990

11|赫博·里兹（Herb Ritts）《坐着的内奥米》，好莱坞，1991

CAMERA WORK于1990年代在柏林成立，自那时起它便一直是这个世界上领先的画廊之一，CAMERA WORK收藏了诸多著名摄影师的作品，如戴安·阿勃斯（Diane Arbus）、理查德·阿维顿（Richard Avedon）、帕特里克·德马舍利耶（Patrick Demarchelier）、赫尔穆特·牛顿（Helmut Newton）、欧文·佩恩（Irving Penn）、曼·雷（Man Ray）、赫博·里兹（Herb Ritts）和阿尔伯特·沃森（Albert Watson）。画廊规模最大的收藏由20世纪中早期德国摄影师的作品构成。

CAMERA WORK的活动被战略性地分为了两种：与知名摄影师一起建立世界级的摄影收藏和推广年轻艺术家。画廊收藏的经典现代主义作品中包含的经典老照片价值在5000美元到100多万美元。2001年，CAMERA WORK AG成立了，以自19世纪起至今的许多经典老照片为特色，是拥有世界上优质私人摄影作品数量最多的画廊之一。我们与CAMERA WORK AG的销售总监亚历山大·戈利亚先生（Alexander Golva）聊了聊，他分享了自己对于历史照片的一些看法：

尽管专家们对于“经典老照片”（vintage photography）这一词的定义仍存在着分歧，但是vintage photography通常是指单纯一张照片的创作或艺术家拍摄完成后亲自冲印的前三张作品，而非一张照片所有版数中的一部分。

无论是哪个时间段的作品，经典老照片在摄影市场里都完全属于价格最高的那一部分，有重要的意义和长期稳定的价值。经典老照片在市场中出现仿造品的几率也很低，它们的质量和相纸的材质极具辨识性，因此经典老照片几乎可以说是防伪的。除此之外，我们画廊也有着多年的专业积累。

CAMERA WORK AG目前收藏了数千张经典老照片，它们来自世界上最著名的摄影师们。摄影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在美国受到了高度重视，这主要是因为历史原因。由于摄影术诞生时正好是美国第一次快速发展时期，照片很快成为了美国国内公认的一种媒介。在美国，摄影术出现之前，想要从画家手里获得一幅重要的风景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与此同时，绘画这种艺术形式却早在欧洲有了数百年的历史。

经典老照片有着很大的市场，尤其对于收藏家、博物馆和公共机构来说。经典老照片越来越稀有且难得，它们变得非常抢手，尤其是像赫尔穆特·牛顿这样经典大师的作品。欧洲摄影市场的发展已经清晰地证明了它本身存在着巨大的潜力，并已经追赶上了美国。尽管如此，欧洲公认的摄影师还是要少于公认的画家。

12|阿尔伯特·沃森（Albert Watson）《持枪的猴子》，纽约市，1992

经典老照片的价格大多在上涨，主要的原因是艺术和摄影市场并不遵循其他市场的经济规则。在一位艺术家的全部作品中，经典老照片因其稀有性和独特的名声在艺术市场备受关注，这些照片的价值取决于它们的历史意义和稀有程度。这个市场的活力尤其值得注意，即使在经济状况不稳定时经典老照片的价格也能稳步上涨。在过去15年间，摄影市场内部价值增长了25%～30%。

了解作品的出处和保存现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有历史意义的照片来讲。咨询拍卖行是一种了解经典老照片的方式，其他可靠渠道还有我们画廊在柏林和汉堡举办的展览、10个全球摄影展销会、画廊和货仓销售，以及通过第三方画廊的委托销售。与你相信的画廊建立良好的关系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收藏家或者他们的继承人经常与我们联系，希望能够将他们的收藏交到可靠的人手上。没有收藏家是只专注于经典老照片收藏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会想要购买当代摄影作品。然而，著名的收藏家、博物馆和公共艺术机构则会特地寻找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CAMERA WORK的收藏中有许多艺术家的经典老照片，这些艺术家包括曼·雷，米克尔·孔泰（Michel Comte），戴安·阿勃斯（Diane Arbus），翰斯·费勒（Hans Feurer）和罗伯特·弗兰克（Robert Frank）。因为他们的作品是我们收藏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很少出售它们。我们通常会在艺术展销会上展示它们。此外，我们也会将这些作品出借给博物馆进行展览。在我们的收藏中有许多作品都让我们感到骄傲和自豪，比如翰斯·费勒、托马斯·比尔哈特（Thomas Billhardt）和米克尔·孔泰冲印的经典老照片。

我认为现在的摄影师们可以从老一辈的大师和经典老照片中学习到很多，比如，手动构图和依靠自己的双眼。大师们对光线的运用和摄影材料的热情对创作来说至关重要。

13|阿尔伯特·沃森（Albert Watson）《米克·贾格尔》，洛杉矶，1992 14|帕特里克·德马舍利耶（Patrick Demarchelier）《娜嘉·奥尔曼》，圣巴托洛繆岛，1995

（责任编辑：张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