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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头·文本·舞台:黄陂木兰传说的当代文艺创作与跨媒介传播研究

2020-12-29张静

歌海 2020年6期
关键词:文艺创作

张静

[摘    要]黄陂木兰传说历史悠久,随着旅游开发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开展,在当代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经历了跨媒介的发展。首先通过搜集整理口头传说编订了傳说集,随后对传说加以整理和系统化,并以小说的形式进行再创作,最后加以舞台化,编排了楚剧、音舞诗画和舞剧。传说在跨媒介传播的过程中不断发展,并扩大了传播范围。

[关键词]木兰传说;文艺创作;跨媒介传播

《木兰辞》这一千古名篇自古就受到人们的喜爱,木兰也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为生动、著名的女性形象之一,由此衍生出历史悠久的木兰故事系统,既有持续不断的文学艺术创作,也有与地方历史文化融合的民间传说,两者并行不悖,共同推动着木兰传说的传承与发展。

木兰传说在中国文学艺术史上有清晰的发展脉络,在内容上不断丰富,传播形式上日益多元化。在明以前主要以诗歌的形式存在,除了郭茂倩《乐府诗集》中收录的《木兰诗》二首,还有白居易、杜牧、徐凝的诗歌,随着《木兰诗》被收入《文苑英华》《古文苑》《乐府诗集》等有重大影响的文集,流传更为广泛。明清时期,有关木兰传说的文学创作达到了高峰,涌现了多部与木兰有关的小说和戏曲,杂剧和传奇多达八部,其中明中期徐渭的杂剧《雌木兰替父从军》影响最大;清代有《北魏奇史闺孝烈传》《忠孝勇烈奇女传》等小说。近代有关木兰的地方戏、话剧、通俗小说层出不穷,影响较大的有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的三部《木兰从军》电影,50年代的豫剧《花木兰》,90年代以来的影视作品。在千年发展史中,木兰有了姓氏、家庭,形象鲜活灵动,故事日益丰富,沉淀为故事原型和神话母题,衍化为文化符号。木兰传说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多次跨传媒的传播,从口头民歌到文人诗歌、戏剧小说、京剧豫剧等舞台艺术,再到电影电视等现代传媒,大体经历了从口头,到文本、舞台,再到荧幕的总体趋势,每一次新的传播媒介的引入都大大拓展了传说的传播范围。

木兰传说不仅在中国古典文学和通俗文学中流传广泛,影响深远,它还实现了地方化,演变为地方传说。湖北黄陂、河南虞城、陕西延安、安徽亳州、河北完县等地都宣称是木兰的出生地,当地都流传着美丽动人的传说,存留着相关遗迹以及民俗信仰活动。2008年,湖北省武汉市黄陂与河南省虞城两地联合申报的木兰传说(Ⅰ—50)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遗”名录,2011年,陕西延安市宝塔区进入扩展项目名录。

黄陂的木兰传说历史悠久,唐代大诗人杜牧任黄州刺史期间(会昌三年,公元843年),留下《题木兰庙》,可推测当时木兰庙已经存在,那么木兰的传说和信仰应该更早。黄陂当地人尊称为木兰将军,本姓朱,生活在隋末唐初,生于大城潭,其父亲朱寿甫(朱天禄)与妻子年过半百无子,在木兰山的祈嗣顶求来木兰。木兰跟随大悟山的丧吾和尚和木兰山的铁冠道人学文习武,在木兰山上,她与祖师爷(真武)下棋、开辟山路,与狐精斗法;接到兵书后,木兰决定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在战场上立下许多功绩,并娶了花阿珍(敌方女将或者当地妇女);凯旋还朝,回乡侍奉双亲,为乡亲们做了很多好事;被奸臣污蔑谋反(或者被乡人诬陷失贞),在(滠水)河边剖腹洗心以证清白;被埋葬在木兰山北山脚下的将军坟,旁边修建了将军庙;唐太宗知道错杀木兰将军,命令在木兰山上修建木兰殿和“忠孝勇节”牌坊纪念她,将军死后,多次显灵,守护一方,成为乡亲爱戴尊敬祭祀的神灵。

黄陂对木兰传说的保护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以1999年的第一届木兰文化研讨会和2006年黄陂启动木兰传说申报“非遗”名录为界限,划分为三个阶段。

1. 20世纪80年代初—1999年。因20世纪60年代的“四清”运动和农业学大寨,黄陂木兰传说的主要文化遗迹木兰山、将军庙和大城潭的大量建筑被损毁,80年代初地方政府决定恢复木兰山,重修山上佛道两教的宫观庙宇并邀请宗教人士回山,同时启动了木兰山的旅游开发和文化调查工作,搜集整理出版了《木兰山的传说》,木兰传说的搜集、整理和出版。

2. 1999年—2006年。1999年9月,第一届中国武汉木兰文化节在木兰湖举行,同时举办第一届木兰文化研讨会,至2019年已举办十六届,木兰文化生态旅游区形成规模,木兰文化研究取得丰硕成果。

3. 2006年至今。黄陂区自2006年开始着手木兰传说的申遗工作,在政府主导下,地方文化工作者、学术界和社会力量通力合作,全面推进“非遗”保护工作,在文本的搜集和出版、遗迹的修缮和保护、民俗活动的恢复、木兰文化研究、文化旅游开发、文学艺术创作、传承人队伍的培养等多个方面取得了重要成绩。

其中文学艺术创作自1999年周大望的《花木兰传奇》开始持续至今硕果累累,还包括:明德运和李竞业所著的长篇历史小说《花木兰》(2002)、新编楚剧《少年花木兰》(2005)、大型音舞诗画《木兰山组歌》(2006)和民族舞剧《花木兰》(2017)。这些作品展现了民间传说由口头到文本再到舞台的跨媒介之路,也展现了零散的民间传说,到逻辑清晰、情节完整的小说,到直观生动的舞台表演艺术的发展之路,也呈现了民间传说的传播范围逐渐由传说圈覆盖区域,到黄陂、武汉市和湖北省,再走向全国和全世界的扩张趋势。本文立足笔者自2004年来对黄陂木兰传说的持续跟踪研究,通过梳理传说的搜集、改编、再创作的过程产生的文本,从当代文艺创作与跨媒介传播角度考察民间传说类“非遗”保护中的经验和问题。

一、文学作品

黄陂木兰传说留下了较为丰富的文献资料,包括清同治《黄陂县志》中的“木兰志”,含有各类资料15篇,其中《木兰古传》讲述了木兰从生到死的完整故事情节。此外,木兰山道教将木兰纳入神仙系统,在山腰建有木兰殿,山脚有将军庙,均为祭祀木兰的庙宇。还有《木兰从军》、手抄本《木兰宝传》《忠烈将军救世真经》和《清微木兰将军醮科》四部典籍。这几部资料中内容大体相似,主要差别在于结尾,除了《木兰古传》中木兰高寿而终外,其余几部都是以受诬陷被迫自尽以证清白,其中《木兰从军》和《木兰宝传》篇幅较长,与其他较短的文本最大的区别在于,对木兰从军征战的过程描绘较为仔细。

自20世纪80年代初,黄陂的文化工作者就开始搜集、整理和出版木兰传说。早在1983年,《黄陂文艺》编辑部编辑刊发了小册子《木兰山的传说》,包含35篇传说,其中木兰传说26篇;1985年,王漢清编著了《神奇的木兰山》,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第二部分“木兰山的传说”包括34篇木兰传说。这两本小册子以旅游商品的形式在木兰山长期售卖,很多黄陂当地人和游客,包括佛教和道教人士都读过此书。

黄陂的文化工作者和爱好者创作了大量的文艺作品讲述木兰故事,一方面继承原有的传说加以创作改编,同时也对木兰传说在当代的发展和演变产生影响。这类创作中最早的是周大望的《花木兰传奇》,1999年由武汉出版社出版,全书43回。在自序中,周大望说明了写此书的目的:“为弘扬木兰文化,教育后学,启迪来者,鄙人不才,尝借章回体裁,演义历史故事,初成此书,非敢谓有当史学,但以浅近之词,期为通俗教育之助尔。”{1}周大望希望通过此书对黄陂木兰传说进行系统整理,形成完整的文本。该书内容起自木兰父母木兰山祈嗣,终于木兰九十寿终。通过细致的文本比对发现,该书大量参考民间传说,同时借用当地流传的文本《木兰从军》小说,1-11章为木兰出生至从军前的内容,多来自民间传说,如祈嗣、磨针涧、观音寺对偈、风洞斗狐妖、天鹅抱蛋石、沁水鳖、舍身崖、犀牛望月等在传说资料集《木兰山的传说》和《神奇的木兰山》中均有,后面的从军和凯旋回乡的内容则与《木兰从军》类似。周大望的小说《花木兰传奇》基本立足黄陂木兰传说的口头和文献资料加以连缀完善而成,自我创作较少,严格意义来说更接近改写本。

2002年,明德运和李竞业所著的长篇历史小说《花木兰》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之前在《长江日报》连载。根据序言,编辑白莹将其定位为“民间传说故事新编”。全书五十章,前有引子,与周大望的《花木兰传奇》相比,借鉴参考的民间传说较少,即使参考了改编幅度也较大,更多借用了小说《木兰从军》中的情节,再加以大量的自我创作。借鉴参考民间传说的内容有祈嗣求子、拜师丧吾和尚和铁冠道人、风洞蝙蝠、舍身崖、眼泪垱和脚板石,自我改编痕迹较重;完全去除了与狐妖一家结怨斗法的情节,替之以恶霸李氏父子与木兰的仇怨;利用《木兰从军》小说中的人物伍登和花阿珍,建立了与木兰的三角关系,创造了伍登和木兰的悲剧恋情,木兰与花阿珍之间的故事更加曲折,这段三角关系和故事成为整部小说的主线。该小说自我创作的成分较大,定义为传说再创作更为合理。

在“后记”中,作者说明该书是在参考了大量民间传说和考证史书的基础上写成,采访了多位民间老人,查阅了多本地方志,接受出版社和报社编辑的写作意见,邀请历史研究员指导和修改。该书内容与民间传说相比,最大的特点在于历史化、去宗教化。全书对隋末唐初的故事背景描述细致,口头传说与古代小说中常见的各类神奇情节均去掉或改写,原有的佛道两教中关于修炼和心性的部分也全部去除。木兰传说的主题原为忠孝思想,《花木兰》一书主线变为爱情故事,以从军和凯旋后的爱情纠葛为主要内容。作者带有明确的写作目的,“我们生长在木兰的故里,应为木兰做正传,以垂范后人”{2}。强调要辩证,纠正错讹,写作受到地方政府和主要官员的支持,得到主流创作媒体的指导,在历史研究员的协助下修改,由此完成的改编再创作文本已经与民间传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以上两部作品的作者均为黄陂本地人,周大望曾任黄陂文联主席,明德运任职当地人武部,为黄陂木兰研究会会长,李竞业为研究会会员。他们文化水平高,热爱木兰文化,既熟悉各类民间传说,又接触了大量文献资料和当代的传说集,基于各自对木兰传说的理解进行改写和改编乃至再创作,从中可以看到明显的一条轨迹:传说集将零散的传说汇集成一本书,周大望的小说将各类口头和文献资料中的文本连缀成篇,将传说系统化和条理化,明德运则进一步加以改编创作,以时代的精神将传说的主题定位爱情和爱国,将其历史化。相比收藏在档案馆和道教宫观的文献资料,当代出版的传说集和小说流传范围更广,至少在黄陂当地长期流传,阅读面广。

二、艺术创作

小说创作更多是个人行为,表现力和影响力有限,相比之下,大型文艺作品形式更具吸引力。黄陂区政府认识到木兰文化品牌对地方经济、文化发展的独特作用,积极联合省市甚至国家级媒体,共同创作了新编楚剧《少年花木兰》、大型音舞诗画《木兰山组歌》和民族舞剧《花木兰》。在创作和演出的过程中,黄陂区政府大力宣传,做到实景演出和影视播出相结合,着力打造黄陂“木兰故里”的文化名片。艺术创作和演出的过程也是黄陂木兰文化一步步走出去的历程,首先是通过《少年花木兰》走出黄陂,然后通过《木兰山组歌》走向全国,舞剧《花木兰》进一步走向了世界。

(一)新编楚剧《少年花木兰》

新编楚剧《少年花木兰》是黄陂区一项文化工程,为响应黄陂区打响“二程”(程颢、程颐)、“木兰”和“盘龙城” 三大文化名牌,时任文化局局长李书俊和楚剧团团长任文飚提出,利用参加第二届楚剧艺术节的机会,让黄陂楚剧团为“花木兰”造势。由武汉市戏剧家协会和黄陂区文化局主办,邀请国家一级编剧、武汉市艺术创作研究中心的方月仿、高秉江编写,高秉江和武汉市汉剧院青年导演孙伟执导,由武汉市黄陂区楚剧团和武汉市艺术学校黄陂楚剧定向班主演。主创人员实地考察木兰传说的相关遗迹,熟悉了解了当地的木兰传说。2004年5月,黄陂区召开论证会,区委书记、分管文化的副区长,区文化局、旅游局、楚剧团的负责人及长篇小说《花木兰》的作者明德运等人参加。历时三年的创作打磨,《少年花木兰》于2005年11月首次亮相,2006年6月28日,参加第八届中国艺术节湖北省重点剧目选拔赛,7月11日,在中央电视台11频道全剧播出。

《少年花木兰》以木兰出世到出征这一成长阶段为主要内容,以成长为主线,全剧分8个部分:序幕《出世》;第一场《练武》;第二场《采药》;第三场《戳谎》;第四场《责女》;第五场《征兵》;第六场《从军》;尾声《出征》。该剧集中展现木兰的成长过程,展现其乐于助人、勇于斗争、机智好学的品性和孝顺父母、热爱国家的精神,带有明显的教育意义。

该剧大量参考借鉴黄陂本地民间传说,如木兰出生于双龙镇大城潭,拜东泉庵道长为师等。民间传说中木兰少年时期跟随丧吾和尚和铁冠道人学艺,较著名的传说为木兰山祈嗣,观音寺内与丧吾合适对偈,剑斩狐妖,磨针涧边受教,但在《少年花木兰》中两位师傅被观音寺印远道长取代,着重写木兰智斗恶霸的故事。

《少年花木兰》是第一部由黄陂区政府主导的关于木兰传说改编的文艺工程,以湖北流行的楚剧为表演形式,通过多个楚剧比赛、第八届全国艺术节、省市电视台和中央电视台的平台,面向全国观众,特别是在武汉市产生了较大影响。2018年3月13日,好莱坞大师一行八人在黄陂区实验小学观看了《少年花木兰》片段,影响波及海外。这标志着黄陂木兰传说在当代的表现形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以口头传说、文学文本转向表演艺术。

(二)大型音舞诗画《木兰山组歌》

大型音舞诗画《木兰山组歌》由武汉市委、市政府,黄陂区委、区政府联手中央电视台共同打造,央视导演郎昆任总导演和艺术总监,时任黄陂区委副书记的舒炼为总撰稿人,包括“文化之源”“山水之韵”“和谐之地”“红色之魂”四个乐章。2006年9月20日,在黄陂木兰山首次公演。2007年5月17日,《木兰山组歌》在人民大会堂公演,后多次在中央电视台播放。

时任黄陂区委副书记的舒炼担任组歌撰稿及词曲作者,实地探访黄陂山水,搜集阅读相关文史资料。《木兰山组歌》以木兰文化为主线,分四个乐章和尾声,由朗诵词和十首歌曲组成,融合了舞蹈、独唱、二重唱、合唱、朗诵等多种艺术形式。第一乐章《文化之源》以木兰的传奇故事为主要内容,由《木兰歌》和《追寻木兰》两首歌曲组成;第二乐章《山水之韵》主要赞美秀美山川,由《木兰石之歌》《酒醉湖》和《请喝一杯仙池水》三首歌曲组成;第三乐章《和谐之地》由《木兰山道情》和《阿里山摇篮曲》两首歌曲组成,前一首反映佛道共存的宗教文化,后一首反映黄陂籍台湾同胞的思乡之情;第四乐章《红色之魂》由《木兰七十二英雄》和《木兰山的丰碑》两首歌曲组成,歌颂木兰山的红色文化;尾声《啊!木兰山》则将整个组歌推向高潮。

2006年9月20日,在黄陂木兰山首次公演,央视主持人朱军、周涛、任志宏、海霞和著名艺术家乔榛、丁建华、虹云、殷之光等组成朗诵阵容,彭丽媛、殷秀梅、戴玉强、祖海等演唱。当天,中央电视台进行了现场摄录,武汉电视台进行了现场直播。中央电视台CCTV音乐频道经过制作后,在10月15日和10月16日进行了首播和重播,武汉电视台和黄陂电视台也进行了多次重播。

《木兰山组歌》的创作和演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以主流的高雅艺术形式,利用中央电视台这一大平台,邀请国内知名的演出人员,使黄陂木兰传说走向全国,并实现了向“木兰文化”的转变。它包含了传说、山水、宗教、红色文化等多种构成要素,代表了黄陂地方文化的精髓。这是一个在政府主导下有意识地挖掘、整合和提炼的过程,努力打造黄陂作为木兰故里的文化标识和对外形象,意在构建黄陂的文化品牌,打响地方文化名片,推动地方经济和文化发展,最直接的影响是高效宣传了黄陂的木兰文化旅游。在此转化过程中,木兰传说经历了较大的改编,某种程度上成为黄陂的一个文化符号。

(三)民族舞剧《花木兰》

2017年,黄陂区与中央歌剧院合作创作排演民族舞剧《花木兰》并正式公演,在北京、武汉、宁波等地上演,影响巨大。2016年初,区委书记吴祖云和区长曾晟在武汉与中央歌剧院相关负责人商谈双方合作事宜;4月12日,黄陂区与中央歌剧院在北京正式签约。创作过程中,中央歌剧院与黄陂区多次会谈商谈内容情节及表演中的诸多细节,叶蔚璋、杜有源等木兰文化研究专家出席并发表意见。

2017年5月17日,舞剧《花木兰》在北京国家大剧院震撼首演,6月7日晚在武汉琴台大剧院公演,10月17日亮相第十五届亚洲艺术节,12月4日,作为迎宾演出正式亮相第四届世界互联网大会,2018年4月3-6日在北京保利剧院登台,2019年12月18日,在上海保利大剧院演出。“黄陂定制”的舞剧《花木兰》将木兰传说以舞劇形式带上国家顶级艺术殿堂和世界观众面前。2018年3月好莱坞大师在黄陂区政府的座谈会观看了舞剧视频片段,并获赠光盘。2019年1月,喜获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奖。

不同于之前的创作,舞剧《花木兰》中黄陂木兰传说的元素较少,情节内容没有借鉴黄陂当地传说,更多的是在宣传过程中强调了黄陂元素和黄陂定制。舞剧从征兵开始到木兰回乡,内容主要是表现木兰军中的故事,主题更多的是强调战争的残酷和和平的珍贵。相比较楚剧《少年花木兰》和《木兰山组歌》,舞剧《花木兰》演出的规格更高,在国内和世界范围的影响更大。

三、经验与问题

黄陂木兰传说历史悠久,口头和文献资料丰富,与地方风物、宗教信仰和民俗文化相融合,形成了共生的文化系统。在当代,随着旅游开发和“非遗”保护工作的开展,政府和文化工作者认识到地方文化的巨大社会、经济和文化价值,积极投身木兰传说的搜集、整理和再创作。自20世纪90年代末持续至今,推出了两部有一定影响的小说和三部艺术作品,经历了由个体文学创作到政府主导的文化工程的转变,受重视程度越来越高,获得的支持力度越来越大,产生的影响范围越来越广。黄陂木兰传说借由这一系列文学艺术创作,走出黄陂,首先在武汉市、湖北省产生影响,后走向北京的舞台,现在则产生了世界影响。创作形式逐渐多元化,由简单的小说文学,到民众喜闻乐见的民间戏剧楚剧,到主流艺术形式——音乐、舞蹈、朗诵组合而成的音舞诗画,再到打破语言界限,以身体表演为主要表达方式的民族舞剧。民间传说原以口头传承为主,传播的有效性和范围深受口头媒介的限制,这一系列文学艺术创作实现了传说的文本化和可视化,特别是舞台表演的同步影视化,突破了民间文学口头传承的瓶颈,打破了民间传说传承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局限。黄陂木兰传说借由传说集到小说,到戏剧和表演,再到影视,跨越了口头——文本——舞台——影像的传播媒介,也从地方走向全国和全世界。其中几点经验值得借鉴。

1. 政府为主导,多部门通力协作,社会广泛参与。黄陂木兰文化在当代强大的发展势头源自长期系统性工作。过去四十年,木兰传说的保护和发展经历了由自发到自觉的过程,木兰传说的搜集、整理和出版由文化馆主导,地方文化精英积极参与文学创作改编,地方政府主导舞台创作和演出。

2. 木兰传说的保护和发展与地方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相融合。黄陂木兰旅游产业的发展推动了地方经济建设,带动了农村地区的建设和发展,让政府、社会各界、企业和广大人民受益,重新认识了木兰文化的价值,为传说传承和保护提供动力、人力和资金支持。

但是,在这种跨媒介的传播中也产生了一些问题,从“非遗”保护的角度来说,传说呈现泛化的趋势,地方特色和民间特色流失。过去四十年间,黄陂木兰传说处于飞速发展的阶段,以各种形式和渠道广泛传播,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以“木兰文化”的名义进行的,对传说本身涉及较少。木兰文化又以旅游文化为代表,兼融宗教文化和民俗文化,传说由此往往简化为一个要点:木兰出生在黄陂,具体的做法一般是将木兰与黄陂或者具体的遗迹、景点联系起来,通过地方与人物的勾连讲述传说。人物简化为一个符号,没有故事,没有血肉。传说的存在是一个系统,依托一定风物遗迹,杂糅了地方历史与文化,但是其文学的属性不可忽视,完整丰富的故事情节,深刻高尚的思想内涵,真挚淳朴的情感流露是木兰传说的核心。没有故事情节,无法反映思想内涵和情感,遗迹、信仰和风俗也失去了文化的内核。

在传说泛化为文化的过程中,故事情节弱化,木兰故事简化为全国熟知的男扮女装、替父从军,极具地方特色的情节流失了,如木兰父母祈嗣、观音寺对偈、为民造福、与花阿珍的情谊、木兰之死及其表现的抗争精神等。地方民间传说中的木兰具有多面性,是助人为乐的邻家姑娘、勤奋聪明伶俐的学生、英勇智慧的将军、忠厚善良的战友、造福一方的女神。传说所呈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思想有情感的木兰,而不是简单的符号。黄陂的地名、风物和遗迹,特有的情节内容,鲜明的个性共同塑造了黄陂的木兰,而不是其他地方的木兰。梳理当代出版的各类资料和文学艺术作品,地方元素不断弱化,到了最近的作品舞剧《花木兰》中已所剩无几。

中国有着众多产生全国乃至世界影响的民间传说,如“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花木兰”,在其长久的生命史中,传说的丰富发展与媒介的变迁之间有着同步的轨迹,没有明清时代的戏曲话本,没有各地的地方戏,没有现当代的影视作品,这些传说无法一次次丰富完善,无法获得持久的生命力。“媒介沟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民间叙事的创编、传承方式代表着人在当下表达自我的方式。每一次媒介的變迁与民间叙事的全新表达,都是深广的社会意蕴和人之心理状态极大动荡的外显,民间叙事也正是在这样的更迭中得以焕发出无穷的生命力。”{1}传说的生命力在于随着时代的变化不断注入新的价值,用当代人喜闻乐见的形式讲述古老的故事,满足不同受众群体的需求,传达时代的声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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