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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南湖的前世今生

2020-12-29郭恒茂

黄河黄土黄种人·水与中国 2020年10期

南湖,顾名思义,地居城南之宽阔水域。

全国境内,称作南湖的水域颇多。比如安徽省黄山市宏村南湖,浙江省嘉兴市南湖,湖北省武汉市南湖,河北省唐山市南湖、邯郸市南湖……

今天要介绍的“主角儿”,不仅称作南湖,更是我国历史上延续利用至今已有1800余年的一处水利工程。

这便是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南湖。

太湖上游的浙江省西部的天目山一带,高山耸峙,峡谷密布。这里便是太湖主要补给水源——苕溪的发源地。

为何称作苕溪?

苕溪曾名苕水,《山海经》中即有“浮玉之山……苕水出于其阴,北流注于具区(太湖)”的记载。成书于南宋年间的《咸淳临安志》认为,苕溪以“夹岸多苕花,每秋风飘散水上,如飞雪然,故名”。

那什么是“苕”呢?翻阅《辞海》,“苕”即芦苇的花穗。我们日常用来扫灰除尘的“笤帚”,即用芦苇秆和花穗捆扎起来做成。

从天目山走来的苕溪,分东、西两支,以位居湖州东、西两侧而分别得名东苕溪、西苕溪。

人称姐妹溪的东、西苕溪,一路从高山流淌而下,形若倒八字,汇聚于湖州市吴兴区白雀塘桥,而后又状如笤帚之散尾,分为数十条港娄,由环城河、小梅港、新塘港、长兜港、大钱港、横港等汇入太湖的怀抱。

东苕溪的上游亦有南、北、中苕溪三个支流,呈三河并流之态,状若“川”字。

世间事,总是有主有次。

而这南苕溪,便是东苕溪的主流、干流。在逶迤流淌中,依次接纳中苕溪、北苕溪,聚流而下。

自临安至余杭的这段,便处于南苕溪之畔。

芦花两岸,苕水一溪。

平日里,临近余杭的南苕溪也是一番别样美景。可一旦山洪来袭,从浙西山地奔流而下的洪水便会越过余杭,直奔一马平川的杭嘉湖平原。

虽然只需几日,洪水便会过去,但面对这不可预判的洪水,余杭的百姓也只能“战战兢兢”,下游地区百姓则如头上时刻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心惊胆战。

水来则涝,水过则旱。

洪水过境之后,余杭百姓却又苦于缺乏灌溉水源。

非旱即涝、旱涝并存的社会现实,让地方民众生产生活苦不堪言。盼水的心境与畏水的心结,让余杭民众在现实中纠结着、矛盾着,甚至余杭县城也随之一再搬迁。

时势造英雄。

东汉熹平元年(172年),陈浑就任余杭县令。他积极体察民情,了解民众疾苦,为探究水患成因,多次翻山越岭查勘周边地情、水情。

东汉熹平二年(173年),陈浑决定利用南部凤凰山麓的一片开阔地,修筑弧形长堤一道,围成一个拦蓄南苕溪洪水的蓄水陂湖。

陈浑选址之处,正是古苕溪的河床。

距今8000年前,全球气候变暖,两极冰雪融化,海平面抬升,苕溪泄流不畅。现在余杭一带那时是一个面积广袤的大泽,苕溪从余杭附近东南流向钱塘江入海口。

直到距今6000年左右,海水后退,余杭一带的高亢之地形成平陆,低洼之地形成沼泽地带。沼泽地带地表下1~2米都是黑色淤泥沉积,说明上古时期南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海侵,一直是个蓄水区。

陈浑相度地势,选址于此开湖筑塘,也正是看中了这里地势低洼的有利条件。在人口稀少、劳动力不足、经济不发达的古代,这样地理的小环境,无疑是省工省力的。

告示一出,响应者云集。

城内城外的余杭民众闻听要围湖筑堤,欢欣鼓舞,奔走呼告,各家男女老少积极响应,纷纷自带土筐、畚箕、锄头、铁耙等劳动工具,争先恐后参与到围塘筑堤中来。

挖土筑堤、凿石垒堰的施工队伍,密集分布在苕溪之畔。不久,一道弧形长堤便横亘而生。

这道蓄水长堤所围聚之湖,因居余杭城南,故称南湖。

在南湖的西北方向,通过所凿石门涵,可导引苕溪水入湖,这样大水时南湖可以起到蓄滞洪区的作用。另外,在南湖的东南方向,建滚水坝使水流能平缓下泄,这样下游不至于大水弥漫。此外,他还沿南苕溪增设十几处斗门和堰塘,遇旱可蓄,遇涝可泄,受益农田一千余顷。

南湖的西南方向是山麓,北界和东界为湖堤,总体呈现西南高、东北低的态势,故在湖中筑一道隔堤,分成上、下两湖。据南宋《咸淳临安志》:“南上湖,在溪南五里,塘高一丈四尺,上下各广二丈五尺,周回三十二里二十八步,与下湖相接。”“南下湖,在溪南旧县二里六十五步,塘高一丈四尺,上广一丈五尺,下广二丈五尺,周回三十四里一百八十一步。”

陈浑还组织将原位于南苕溪之南的余杭城,北移至山前地势高亢之地,这样苕溪水患便对余杭城影响甚小。迁址之后,余杭新城背靠群山,面临如玉带缠腰般的苕溪,形成“后有靠,前有照”的风水格局。此外,他还组织民众修建城门,挑挖护城河,使余杭城不再受水患威胁。其后的历史时期,虽有再迁余杭城之举,但很快又迁回陈浑所选旧址。

不止于此,陈浑还组织修筑西险大塘,在苕溪上修建通济桥,便利两岸民众往来。在百姓心中,他“治水利、迁城墉”,功绩甚伟!

于是,余杭百姓尊陈浑为土地神,在南湖边修建陈明府祠进行祭祀。陈明府祠又俗称天曹庙,奉陈浑为天曹神,以农历二月十五日为他的诞生日,在这一日举行天曹庙会,对他进行祭祀。

后唐长兴三年(932年),陈浑被钱元瓘追封为太平灵卫王。

清代《桐庐县志》记载,陈浑懂仙术,可以不借助人力,一晚上就在余杭筑起九里堤塘,显然已将他神化。

南湖延续利用至唐代,已呈现“湖淤堤损”的病态,垂垂老矣,急需救治。

唐宝历二年(826年),余杭县令归珧依照陈浑当年修筑南湖工程的规格、样式,修浚南湖。他还在余杭城北围塘30公里,形成蓄水面积5万余亩的北湖,以拦蓄中苕溪、北苕溪洪水。因劳累过度,归珧最终倒在了修筑北湖的工地上。

百姓为纪念归珧,将北湖称为“归长官塘”,将北湖堤塘称作“归长官堤”,并在南湖之畔建归府君庙来祭祀他。

时间来到宋代。

北宋崇宁五年(1106年),杨时任余杭县令。这位杨时县令,便是早年师从程颢、程颐,以“程门立雪”而知名的理学家。

这一年,宰相蔡京听从风水先生建议,将其母葬于南湖之畔,按风水先生授意,意欲蓄水,以湖水美景为墓地添色。

杨时不畏权势,极力劝阻。他说,南湖为蓄滞南苕溪洪水而建,如果平时蓄水成湖,湖光十色,那洪水骤至的话,南湖就起不到蓄滞作用,必然贻害四方,这种利害关系是很明显的。蔡京闻此,只好作罢。余杭百姓为感怀杨时恩泽,在南湖之畔修筑龟山书院以示纪念。

到了明代,陈明府祠、归府君庙、龟山书院已经倾圮。

明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十一月,礼部尚书邹干在南湖湖堤的东南角,原龟山书院旧址,开始建造惠泽祠(俗称三贤祠)。至明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十月惠泽祠建成。至此,三位先贤被合在一起祭祀供奉。取用“惠泽”之名,也是为了表达对三位先贤惠及余杭、泽被后世的感怀与恭仰。

除了以上三位赫赫有名被后人建祠奉祭的先贤以外,南湖的延续使用,还有更多主政官员为此默默付出。

南宋绍兴年间(1131—1162年),县令李元弼带领百姓挑石修堤,增高堤岸。

南宋绍熙五年(1194年),县令周章组织民众,花费一年的时间,恢复并增宽了南湖堤防。

元至正十三年(1353年),余杭尹常野先增筑南湖堤塘。

明永乐二年(1404年),户部尚书夏元吉、大理寺少卿袁复,增高培厚南湖堤塘。

明正德十三年(1518年),提督江苏水利河道、工部郎中朱衮修筑南湖。

明嘉靖十八年(1539年),钱塘知县陈惟砌石修筑滚坝。

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县令戴日强到任时恰遇水患,遂组织民众加固堤塘,清除湖底淤泥,并在湖中垒砌成十字长堤。

元明以来,虽不时疏浚,但此时垦殖之风已然开始盛行。尤其是随着元天目山区上源植被逐渐遭到破坏,水土流失加剧,南湖淤积形势日趋严重。地主豪强趁机侵湖为田,又进一步加剧了湖面萎缩的程度。明弘治、嘉靖年间,豪强一再与水争地,围湖造田,政府也几次出手,将围埂掘毁、土埂铲平,并沿湖立碑,永禁侵占。

然而,终究没能阻止湖面日益缩小,渐被侵占的局面。

到了清乾隆年间,南上湖已经尽被侵占,无法蓄水。南下湖也被间断地开垦成农田,比如百亩圩、王毛圩、荒荡圩等。

人不给水出路,水不给人活路。

民国时期,杭州地区水旱灾害频繁,可以说与南湖的调蓄作用尽失有一定的关系。据统计,1912—1948年,缺少了南湖的蓄滞作用,杭嘉湖一带短短36年受灾次数达34次之多,几近每年一次。

民国四年(1915年)编制的《浙西水利刍议》提出了修理南湖的计划,但限于时政混乱,并未施行。

20世纪50年代,南湖农场创办后,垦田耕植,南湖调蓄作用更被压缩。

今日的南湖,其调蓄南苕溪洪水的作用虽说仍在,但毫无疑问,已然“功力大减”,其曾经辉煌的过往,已被其上游的临安青山水库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