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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宁州凤山、山泉二书院小考*
——兼论地方志书院史料问题

2020-12-29张劲松

九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0年4期
关键词:社稷凤山山泉

张劲松

(南昌师范学院书院研究中心 江西南昌 330032)

地方志是书院研究的重要史料来源,是书院研究长期关注的对象。早在乾隆时期,著名学者王昶(1725-1806)编纂《天下书院总志》时,即主要取材于各省、府、州、县志。[1]再如1990年代南开大学白新良先生撰著《中国古代书院发展史》,“以地方志为中心,普阅各种古籍近三千种,将有关书院史料一一钩出,……从而对各代书院建置沿革有了一个概然的了解”,方志也是白先生书院研究的主要素材[2]。在区域书院研究方兴未艾的今天,方志书院文献的重要价值得进一步彰显,一大批基于方志书院史料的研究成果问世,从而推动了书院研究走向深入。但是,方志编修中由于编纂者的政治压力、社会环境、文化素养、志书体例乃至编纂时的经费筹措等,对方志编纂质量都有着重要影响。因此,一地之方志,在历代递修时有时存在着内容、材料等前后不一致甚至矛盾的现象,其中的书院文献也不例外。尤其是对微观层面的个案书院而言,其创建、发展、兴衰周期等有关史料时有聚讼的情况。典型的如被誉为我国早期书院发展第一个里程碑的唐代江州东佳书堂,有学者即认为基于清代地方志的东佳书堂史料难以信服,令人怀疑[3]。因此,如何正确使用方志书院文献是每个研究者应予认真思考的问题。笔者在有关明代宁州(治今江西修水)的书院研究中发现,明清方志关于宁州凤山书院的史料即存在龃龉的情况。凤山书院的个案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对有关方志书院文献认真爬梳的重要性。

一、明清宁州方志中的凤山书院与山泉书院

方志对明代宁州最早创建的书院记载较为紊乱,主要集中在山泉书院和凤山书院上。嘉靖二十二年编修的《宁州志》(以下简称《嘉靖宁州志》)卷九“书院”称:“山泉书院在州治北一里社稷坛之西南,嘉靖甲午知州蒋芝建。”[4]据此,山泉书院建于明嘉靖十三年(1534),为时任知州蒋芝集众创建,是方志所见明代宁州最早新建的书院。该志又称:“小学在州治东北凤山,嘉靖十二年(1533),知州蒋芝奉制立,有明经、论治、习礼、听乐四堂,东西号房二十四间。”据嘉靖志明代宁州知州蒋芝于嘉靖十二年、十三年先后创建了宁州小学和山泉书院两处学所,且小学在先,山泉书院在后,小学与山泉书院为两处独立的建筑。蒋芝撰《小学成序》称:“宰臣建白,明诏郡县遍置小学,书算句读,达世学古;习礼听乐,淑渐中和,东西列塾,作所作德,使师以是教童而习之,罔荒于嬉,罔念于狂,罔喻于闲,罔失于初。”将在宁州建立小学的依据、缘起等作了明确交待(《嘉靖宁州志》卷十八)。查《明世宗实录》,嘉靖十三年(1534)皇帝没有发布关于建立小学(社学)的诏谕,因此,嘉靖《宁州志》言蒋芝奉诏似应理解为奉明初洪武皇帝朱元璋(1328—1398)关于天下立社学的诏旨。据载,“洪武八年正月,上谓中书省臣曰:昔成周之世,家有塾,党有庠,故民无不知学,是以教化行而风俗美。今京师及郡县皆有学,而乡社之民未睹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学,延师儒以教民间子弟,庶可导民善俗也。”十六年(1383)诏民间立社学,有司不得干预[5]。但明代社学(小学)的建置与运行并不顺利,洪武十三年(1380)社学被革,十六年又恢复。正统元年(1436)又下诏:“令各处提学官及司府州县官严督社学,不许废驰,其有俊秀向学者许补儒学生员。”至弘治十七年(1504)下令:“各府州县建立社学,选择明师,民间幼童年十五以下者送入读书,讲习冠婚丧之仪。”据陈时龙研究,洪武十六年之后,社学(小学)有四个方面的转变,其中之一为社学的创办由朝廷的统一政策而变为地方官员的临时性、个性化的决策,设置与否主要取决于地方官员个人的素养[6]。如明王室有简王诚泳,“嗣性孝友恭谨,尝铭冠服以自警,秦川多赐地,军民佃以变业,供租税,岁歉辄蠲之,长安有鲁齐书院,久废,故址半为民居,诚泳别易地建正学书院,又旁建小学,择军校子弟秀慧者,延儒生教之,亲临课試,王府护卫得入学自诚泳始。”[7]蒋芝创建宁州小学亦是由地方官员自行决策建置小学的一例。

值得注意的是,修于嘉靖二十二年(1542)的《宁州志》“城郭图”于州治北还有一处“凤山书院”的标识,位置在“社稷坛”正东,但凤山书院除在“城郭图”中有文字标记外,嘉靖志中无任何介绍(详图1)。另据该志卷九记载,宁州州治有社稷坛,“旧在州治西一里,后改迁于州北油麻岭,弘治间知州叶天爵增建斋房及宰牲所。”从文字上看,社稷坛自州治西迁往州北后,除弘治时有建筑上的增扩外,位置并无变化。以社稷坛为坐标,嘉靖十三年知州蒋芝兴建的山泉书院“位于州治北一里社稷坛之西南”,凤山书院则位于社稷坛的正东,显然,山泉书院与凤山书院为二所不同的书院,二者之间没有在原址上的承继关系。我国古代书院就书院个体而言往往存在生命周期短的特点,兴废不时是个体书院的总体特征,个中原因较为复杂,究其大概包括兵燹破坏、官绅蠹吞、经费不继、经营不善、皋比无人、作养无效等,即所谓“天下四大书院”等著名书院也存在着此类情况。因此,在书院故址兴复或新建书院的现象层出不穷,史不绝书。兴复者多以旧名,新建则多有新额。从地理位置看,凤山书院显然不是在山泉书院故址兴复或新建的书院。凤山书院的建设时间与兴建者为何人待考。

图1 嘉靖《宁州志》城郭图

康熙十九年(1680),时任知州班衣锦重修《宁州志》(以下简称《康熙宁州志》)。康熙志无“小学”条,但其“建置·道署”有“分守道”目,称“分守道在州治东北,即小学故址。嘉靖十二年知州蒋芝建小学四重,大门署曰凤山书院。隆庆元年知州黄诰立敬义、文会所。万历四年知州陈以忠迁会所于濂溪书院,改为分守南昌道。正厅一重,直庐一重,后堂一重,吏书、门厨房四间,东西皂隶班房各二间,仪门一重,大门一重,门外有屏墙。”[8]另康熙二年(1663)成书的《南昌郡乘》卷六“建置三”载,宁州有凤山书院,“在州治东北,即小学。嘉靖间知州蒋芝建,今废,改为南昌道行署。”[9]由此可知明嘉靖十二年宁州知州蒋芝建小学,此小学即凤山书院,位于社稷坛之正东。凤山书院(小学)在嘉靖二十二年(1543)修撰《宁州志》时尚存。而山泉书院则是知州蒋芝于嘉靖十三年所修,位于社稷坛之西南地方,因在嘉靖《宁州志》“城郭图”中无标识,似表明嘉靖二十二年已不复存在。嘉靖《宁州志》“舆地图”共二副,一为城郭图,一为彊域图。城郭图只绘州城内各门、州治、庙、坛、寺、祠、坊、院、亭、铺等主要建筑与城内区域大体位置,绕城之秀水、修水及城外如马洲、旌阳山等一概不入。位于州城内的山泉书院未入城郭图,可以推知迟至嘉靖二十二年蒋芝所建山泉书院已是废址了。因此,综合嘉靖《宁州志》和康熙《南昌郡乘》等相关史料,可以确定明代宁州最早新建的书院为嘉靖十二年的凤山书院,该书院实为官办的小学,是一所由在任知州创办的社学机构。这所书院至嘉靖二十二年仍存,持续时间达10年之久,颇为不易。嘉靖十三年,又有山泉书院之建,但山泉书院至嘉靖二十二年时似已废毁不存。

凤山书院与山泉书院在明嘉靖后递修的宁州清代方志中记载较为紊乱,多有舛讹,并对今人关于修水书院的研究产生影响,多将凤山与山泉二书院混为一体。如李才栋《江西古代书院研究》指出:“嘉靖十三年(1534年),知州蒋芝新建凤山书院(山泉书院)。”[10]将凤山书院与山泉书院合二为一;龚良才指山泉书院为“知州蒋芝奉诏集众创建,后更名凤山书院”,将山泉书院和凤山书院合一,且凤山为山泉书院的承继者,显然混淆了二者的先后关系[11]。再如龚良才称:“山泉书院,明嘉靖十三年(1534),知州蒋芝奉诏集众创建,位于城北社稷坛(今修水第一中学紫花墩校区)。……后改名为凤山书院。”[12]江西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著的《江西书院》称山泉书院“位于修水县城北门。明嘉靖十三年(1534),知州蒋芝创办。……因地处州城北面凤山山麓紫花墩社稷坛,故又名凤山书院。明隆庆年间(1567—1572年),知州黄诰改建为敬义文会所。万历年间(1573—1619年),知州陈以忠将该书院并入濂溪书院,其遗址改为宁州兵备道令所”,等等[13]。究其原因似肇因于《康熙宁州志》错讹,该志称“山泉书院,在州治北一里社稷坛之西,嘉靖甲午知州蒋芝奉诏集众创建。内有习礼、听乐、句读、书算四堂,正厅各有寝室,两边各建号房一十二间,后有厨房,署为凤山书院。隆庆丁卯知州黄诰又立敬义文会所,万历二年知州陈以忠改为分守道,会所迁于濂溪书院。”(《康熙宁州志》卷二)入选四库全书的雍正《江西通志》卷二十一“山泉书院”条与康熙志几乎相同:“山泉书院,在宁州治北社稷坛西,明嘉靖间知州蒋芝奉诏建。内有习礼、听乐、句读、书筭四堂,号房十二间,庖湢俱备。隆庆丁卯知州黄诰又立敬义文会所。万历间废。”[14]王昶《天下书院总志》指南昌府宁州山泉书院“在州北社稷坛西,明嘉靖间知州奉诏建,内有习礼、听乐、句读、书算四堂,号房十二间,庖湢俱备。隆庆丁卯知州黄诰又立敬义会文所,万历间废”。

归纳以上康熙《宁州志》信息,其结论是:①山泉书院系嘉靖甲午(嘉靖十三年)知州蒋芝奉诏创立,其建筑规制有堂、厅、寝室、号房与厨房;山泉书院署额为凤山书院,山泉书院即为凤山书院;②小学为知州蒋芝于嘉靖十二年建,署额亦为凤山书院,隆庆时增扩,万历时将小学改为分守道。是以康熙志中有两处凤山书院,一是作为山泉书院署额的凤山书院,一为小学的凤山书院。比较康熙志与嘉靖志不同处则有:①创建动机不同。嘉靖志称小学为蒋芝奉诏创建,康熙志则称山泉书院奉诏兴建。②名称不同。嘉靖志中的山泉书院是无别名的独立建置,康熙志称山泉书院即为凤山书院。③建筑规制不同。嘉靖志山泉书院有明经、论治、习礼、听乐等四堂,康熙志山泉书院为习礼、听乐、句读、书算四堂。④位置不同。嘉靖志称山泉书院位于社稷坛之西南,康熙志称位于社稷坛之西。

如前所述,康熙志与嘉靖志关于山泉书院、小学、凤山书院的不同记载影响到宁州嗣后递修的志书编撰,稍有不同的是乾隆《宁州志》的作者,在志书编纂时也注意到山泉书院的矛盾之处,并为此作了调和,《乾隆宁州志》卷二“山泉书院”条目称“(山泉书院)州治北社稷坛西,嘉靖甲午知州蒋芝奉诏集众创建,内有习礼、听乐、句读、书算四厅,两边各建号房,署后为凤山书院。隆庆知州黄诰又立敬义文会所,万历知州陈以忠改为分守道署,会所迁于濂溪书院。”[15]其主体内容与康熙志一样,但“巧妙”地用“署后”一词将山泉书院与凤山书院分割开来,使山泉书院与凤山书院成为两处紧密联系的独立场所。这显然是一种刻意调和的做法,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山泉书院与凤山书院的存在问题。

二、以社稷坛为基点的凤山书院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嘉靖志还是康熙志关于山泉书院均指向社稷坛。《嘉靖宁州志》卷九记载的社稷坛“旧在州治西一里,后改迁于州北油麻岭,弘治间知州叶天爵增建斋房及宰牲所。”《康熙宁州志》卷三记载社稷坛时对嘉靖志略有增扩:“旧在州治西一里,后迁于州北凤山之麓,弘治间知州叶天爵增建斋舍及宰牲所,万历丙子知州陈以忠改建于厉坛,乙卯知州石汉仍复旧址,在今分守道之东北,左社右稷,春秋仲月上戊日祭。”《乾隆宁州志》卷三的记载与康熙志基本相同:“社稷坛,旧在州治西一里,后迁于州北凤山之麓,弘治间知州叶天爵增建斋房及宰牲所,万历丙子知州陈以忠改建于厉坛,乙卯知州石汉仍复旧址,左社右稷,春秋仲月上戊日祭,今改建于崇仁门外。”从以上内容来看,明代宁州州治社稷坛虽几易其址,但至清康熙时期其位置基本没有改变,即位于州治北油麻岭(清代称为凤山山麓)。

嘉靖志“舆地图·城郭”与康熙志“境内总图”均有“社稷坛”,嘉靖志社稷坛在州治以北、凤凰山以南,近凤巘门,凤山书院在其东边,(见图一);康熙志社稷坛在州治北,亦近凤巘门,正北有义仓,其西为分守道,(见图2)。康熙时期宁州分守道系明万历四年(1576)知州陈以忠迁小学会所于濂溪书院后,改小学而立,此小学明代署额为凤山书院。如此,据康熙志州治图推测,明代凤山书院亦即小学应位于社稷坛之西,这与嘉靖志中所见凤山书院位于社稷坛之正东方向完全相反。

由于方志舆地图多反映志书编写时的实际情况,嘉靖志与康熙志以社稷坛为中心有关凤山书院(小学,后为分守道)的位置左右不一,颇令人不解。从明万历四年(1576年)知州陈以忠将社稷坛改建于厉坛,同时将凤山书院(小学)改为分守道,到万历七年(1579年)知州石汉又将社稷坛迁回旧址等来看,社稷坛在迁往厉坛后其旧址归与分守道,即分守道(凤山书院,亦即小学)的面积极有可能西扩,三年后待社稷坛回迁后,只有分守道东边隙地。如此便出现嘉靖志与康熙志中社稷坛与凤山书院(小学,分守道)东西位置互换的情况。由于两处建筑处毗邻,且位于州治内的社稷坛规模难言宏大,是以康熙、乾隆等志言社稷坛自厉坛迁回州治东北位置时指为“仍复旧址”,这里的“旧址”应为方位而不是具体位置。其演变的基本逻辑是嘉靖二十二年《宁州志》修纂时,社稷坛与凤山书院(小学)毗邻,社稷坛在西,凤山书院在东;万历四年知州陈以忠将社稷坛迁往厉坛(据州治图,厉坛位于州城外),并将凤山书院(小学)迁入濂溪书院,凤山书院(小学)旧址作为分守道衙。万历七年知州石汉又将位于厉坛的社稷坛回迁原址,或由于分守道衙的扩建,此处所谓原址并非旧址,而是大致方位而已。据康熙志绘图,社稷坛与分守道的位置实际上已经完全调换,但仍位于相同区域。

三、凤山书院与山泉书院异同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肯定,作为明代宁州最早新建的书院凤山书院实质是小学(社学),系知州蒋芝感念于明太祖朱元璋诏举小学的旨意而建。书院之建“诸大不赀,取之官入。郡中儒族,闻风向义,股任肩劳,捐藏出虑,”始成兹役。凤山书院规模较为宽大,有习礼、听乐等讲堂,有用于祭祀的寝室,另有士子号房二十四间,后有厨房,等等,书院各功能建筑一应俱备。蒋芝希望书院肄业士子“获游于斯,指点感思,求慰前修,相勉于善,可睹知本之劝矣。”(《嘉靖宁州志》卷十八)凤山书院至嘉靖二十二年仍然存在,应该一直有教育活动。隆庆元年(1567)知州在书院扩建“敬义”文会所,表明至隆庆初年凤山书院还发挥着相应的作用。直至九年后的万历四年(1576),知州陈以忠将会所迁往濂溪书院,并将凤山书院改为南昌分守道驻地,从而结束了凤山书院的历史使命。

蒋芝于嘉靖十三年(1534年)又建有山泉书院。该书院建筑、管理、功能等规制均不详。综合嘉靖《宁州志》相关史料来看,山泉书院存在的时间较短,从新建至消亡应不超过九年(即嘉靖十三年至嘉靖二十二年),据此推测书院的建筑规模应该较小,书院的功能与作用未建立起来,加之方志仅有“知州蒋芝建”之语,山泉书院极有可能是蒋芝筹建但中道停建的书院。蒋芝,生卒不详,字世和,四川成都人(康熙志作四川华阳县人),进士,任湖广武昌府同知,历升云南佥事、湖广参议,文学、政治有声(《嘉靖宁州志》卷二)。嘉靖志收录蒋芝著《黄诗内篇序》《濂溪祠莲池记》及《南山院》诗等艺文,其在《濂溪祠莲池记》中称赞以侍御而谪居宁州判官的苏信(字宗玉,号确轩,广东饶平人)“学术精专,风裁卓异,毅以格君庇民为任,诸所建白多忤时意。……惟闭门读书,养静无闷。所谓短于取名,薄于徼福,信有得于元公之真趣,莲之同爱固宜”,并发出“公论一定,食报多福,是为多福,是为天理。时乎!时乎!江山有待一池且尔,而况于吾人也乎!” (《嘉靖宁州志》卷二)记文虽是对苏信的赞许,实则是蒋芝作为儒家知识分子的精神诉求与地方官员的宦场告白。蒋芝嘉靖十年(1531)始任宁州知州,十三年考满离任,三年间多有作为,如兴建小学(凤山书院)、山泉书院,修葺濂溪祠、增修宁州州学等,遗爱宁州地方政绩甚多,是以明清宁州地方志对蒋芝予以较高评价。山泉书院建于嘉靖十三年,是蒋芝担任知州的最后一年,因此极有可能书院未建成而三期任满而去。蒋芝的继任者为嘉靖十四年到任的福建莆田人丘愈,丘氏举人出身,历任云南军民府同知等职,寻考察去任,“苛刻之政足以济贪,肆行科罚,不恤民命,祸之深至今百姓怨恨”,是祸害一方以贪酷著称的恶吏(《嘉靖宁州志》卷二)。若山泉书院与同时期其他地方众多由官员捐廉首倡、地方绅众共襄义举的书院一样,对于尚在建设中的山泉书院的经费,以贪虐为能事的知州丘愈岂有放过之理?这或是山泉书院短暂历史的原因所在。

地方志是书院研究主要的史料来源之一,虽无法确认最早进入方志的书院文献始于何时,但可以肯定迟至南宋时期书院已是地方志书的基本内容,如周应合修纂的《景定建康志》专辟“建明道书院”一卷,详细记载了建康(今江苏南京)明道书院的沿革、位置、经费、官师、讲义等,无论是体例还是内容都十分成熟[16]。南宋以降,受政治、文化以及地方志编纂者个人素养等因素的影响,书院在地方志中时隐时现,或轻或重,不一而足,即或是同一时期编纂的不同区域的方志,书院内容在志书中的表现都不尽相同,这既与书院建设不是朝廷宪典不无关系,也与我国地方志编纂体例由探索逐渐走向成熟有关。因此方志中书院文献的体例、内容都存在着一定的不确定性。这一现象直到清代中晚期才有所改观,雍正以降,地方志书编纂中书院已成为固定的内容之一,晚清时期,“书院”更是摆脱长期作为“学校”门类所附条目的局面而成为地方志中独立存在的类目,此类现象在存世的地方志书中俯拾可见。方志书院文献的记录演变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我国古代书院在地方社会政治、文化、教育与社会生活中作用的变化,是观察书院文化影响地方社会以及书院社会地位变化的有效视角。

地方志书的编纂前后相承,历代递修,甚至形成层累地制造地方史的文化现象,而在这一过程中,无可避免地会有前后不一致甚至矛盾的情况。以明清宁州地方志中有关凤山书院的史料来看,由于志书编纂者在不同历史时空中的综合考量与个人素养,加以体例上的创变,康熙志关于凤山书院的史料与嘉靖志不尽相同,并对雍正《江西通志》《天下书院总志》等志书相关内容的编修产生了直接影响,直至今天。以康熙《宁州志》为例,我们发现地方志书院史料存在准确性问题,准确性指对书院沿革等表述的充分与确切。导致准确性出现误差的原因或有多种,如时间紧迫、经费紧张、编纂者个人的素养及其对书院的认识、理解与重视程度。当然,苛责古人完全没有必要,更没有必要放大方志书院史料的不足,因为书院亲历者们对书院的认识与我们一样,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所需注意的是,书院研究者在利用方志书院史料时应多一份提醒,多一份甄别,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矛盾所在,如此才能更好地发挥方志书院史料的重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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