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的伦理思想研究
2020-12-29孟根龙
孟 根 龙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24)
16世纪,随着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社会经济结构发生剧烈变动,新兴资产阶级的财富日益集中,政治腐败、道德堕落,社会矛盾日益尖锐激烈。“在十六世纪初,当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已经达到了最高峰,而同时这个民族的政治上的衰败看来已经不可避免的时候,有些严肃认真的思想家已经看到了这种衰败和流行的道德堕落之间的关系”[1]。布鲁诺把这种状况描述为世界已经到了老年化阶段,并处在向新的、复兴公正和人的自由的青年时代过渡的转折点上。布鲁诺没有把自己局限在对他那个时代的堕落、专制和暴力的讽刺上,而是从社会和实际生活出发,提出了道德重建以改革世界的任务。布鲁诺的道德重建从尖锐的伦理问题即财富观入手。
一、反对宗教禁欲主义重视人的现实生活
中世纪的传统观念是:人的行为以上帝为目的。基督教神学宣扬“原罪说”,认为人生来便有罪。神学家根据圣经倡导以守贫、禁欲为特征的财富观。虔诚的信徒们认为在尘世的唯一事情,就是无穷的忏悔和终身苦修,“甘愿奉行赤贫的生活才是获得上帝的爱的首要的、基本的条件”[2]。
布鲁诺明确反对中世纪宗教神学守贫、禁欲的财富观。当然,首先要把人从上帝那里解放出来。布鲁诺哲学从根本上动摇了宗教道德的基石,在于根本就不存在人格化的上帝。但是,虽说否定上帝是根本,但人文主义者的目的是要人解放出来并肯定人的绝对地位。在这方面,布鲁诺认为,“再微不足道的细小,在整体和宇宙的秩序中,也都是极其重要的。因为伟大的事物都是由细小事物所组成,较小的由更小的组成。而后者,由个体所组成”[3]137。自然如此,人类社会生活也是如此,都是由极其重要的具有内在价值的个体所组成的,从而把个人及其价值提高到绝对的水平。人并非只是抽象的概念,而是现实的生活。布鲁诺谴责那些“为了另一种最可信靠的永恒生活而对这个短暂的不可信靠的生活中的尊荣、舒适环境和声誉漠不关心的人们”,那些“由于蔑视尘世而践踏自己的衣裳,对肉体、对裹着他们的灵魂的躯壳不再有任何关注”的人们[4]135。“在布鲁诺看来,尘世生活,对世俗事务的关切,乃是顺应自然的需要,因而也是人的道德义务”[5]。William Boulting认为,“布鲁诺是第一个否定基督教传统的人,将道德行为作为自然现象讨论,道德行为的价值在于它有助于将人们在社会整体生活中联结起来”[6]。实际上,在布鲁诺时代,自然的理性和情感被认为在伦理上是没有价值的。布鲁诺颂扬人的现实生活和人的力量,主张人有追求财富和个人幸福的权利,尘世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富有价值和意义的。
二、谴责资本主义殖民掠夺
在宗教感情极为强烈的中世纪,教会和神学家认为商人不劳动,没有给产品增加任何价值,他们的利润是靠欺骗得来的,于是商业被认为是一种卑贱的职业,似乎有某种卑污不洁的本性,这些认识到了文艺复兴时期仍为不少人所接受。布鲁诺就对意大利早期资本主义萌芽阶段富人通过交易、贸易获得财富促进德性不以为然。布鲁诺说,“靠经验我们看到,这个世界最具活力的生物所获的恩惠是大自然靠海洋和群山将人们世世代代分隔开。对于世世代代的人们来说,凭借人的计谋进行贸易没有给人们带来反倒丧失原本美好的事物。通过交往和贸易,主要使恶习倍增,而没有使美德弘扬”。因此,布鲁诺认为,如果商贸不能促进美德,那就“不需要那种诸世界所谓好的、文明的贸易”[7]。
新兴资产阶级通过发现新大陆劫掠财富、开拓市场,建立殖民地。葡萄牙在远东和巴西,西班牙在美洲南部和中部及北美南部建立了强大帝国。布鲁诺认为资本主义殖民征服不仅使人性败坏,而且消灭其他人类文明。布鲁诺对于伴随着“新大陆”的发现而使美洲人民在文明和宗教的名义下被摧毁的行径进行了坚定的抨击。他抨击这些“疯狂远征”的领头人,揭露了经济和贸易利益是欧洲强权们扩张政策受到鼓舞的根本所在[8]。在布鲁诺看来,野蛮的不是被征服者,而是在征服者们这一边,应当尊重美洲土著人自己本有的语言、他们的宗教、他们的文化,而不是用让他们屈服“虚假文明”的虚伪价值观念来压制他们。布鲁诺甚至设想了理想之新大陆,“敏锐的热那亚头目①还没有发现,顽强而又鄙吝的西班牙人还没有踏足的陆地和地区”[3]264。布鲁诺对于所谓“白人文明”对印第安文明的绞杀的批判,有利于我们认清那些身子进入21世纪而脑袋仍停留在殖民时代的人的丑恶嘴脸。
习近平指出:“人类只有肤色语言之别,文明只有姹紫嫣红之别,但绝无高低优劣之分。认为自己的人种和文明高人一等,执意改造甚至取代其他文明,在认识上是愚蠢的,在做法上是灾难性的!”[9]种族优越论、文明优越论在历史上给人类造成深重的灾难,今天我们必须高度警惕。
三、劳动创造财富
文艺复兴时期,劳动至上的观念开始树立起来。思想家们赞美劳动,反对享受,在反对封建专制和宗教观念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并逐渐成为近代思想说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文明进步的基本线索[10]。布鲁诺的理想社会的第一个特征就是劳动,劳动在生活中便被提到了十分重要的地位,成了真正的道德标准[4]139。
人的确与其他动物不同,人用理智和“众器官之王”的双手从事劳动、改造自然并建立文明。“众神把理智和双手给予人,还使他有了似神的形象,给予他支配其他动物的权力。这在于,他不仅能够根据本性和共性来运作,而且在那本性的法则之外也能运作,以其悟性通过形成或能够形成其他本性、其他道路、其他种类,借助这悟性的自由(没有它就不可能接近神),他将成功地保持着自己作为大地之神。当然,当变得呆滞时,那本性就是虚无和空洞的了,就像看不见东西的眼睛和抓不起东西的手一样是没用的。正因如此,天意已经决定,人必须用双手从事劳动,用理智来思考,从而,没有活动就没有思考,没有思考就没有活动”[3]205。认识就是认识自然,劳动就是改造社会,二者的目的是真与善以及与自然合作。
无所事事只能使我们接近动物,而劳动、生机和行动能够使我们变得神奇,成为永远有能力征服新的未来的英雄。“通过勤奋,一切烦恼都被征服,一切不利的情况都被缩减,每条道路和途径被变得平坦,每一笔财富都被得到,所有暴力都被制服,每一掣肘都被终结,每个渴望都得到满足,每一所有物都得到保护,每一港口都能够抵达,所有的对手都被打垮,所有朋友都得到颂扬,所有的侮辱都得到报复,最后,每一愿望都得以实现”[3]189。于是一步步地经过勤勉和积极的努力,人的心灵越来越敏锐,工业被发明出来,各种各样的技术被发现,新的神奇的发明一步步从人类理智深处被呈现出来。这样,“人通过他们的热切的和紧迫的工作,不断地远离了野兽般的存在,更加紧密地接近神的存在”[3]206。
布鲁诺同时承认,劳动在推动人类从自然到文明的过渡中,也造成了不平等和不公平的可能性,因而劳动也是人类文明进化过程中种种矛盾产生的根源。对此,布鲁诺借朱庇特之口说:“对于随之而来的不公正和缺点,也不必大惊小怪。因为如果公牛和猴子具有了人所具有的那种德性和精神力量,它们也会屈从于人类的欲望和恶习。反过来,如果人具有了猪、驴子或者公牛所具有的品性,没有太多的欲望和恶习,无疑就不那么邪恶。”[3]206布鲁诺坚信,人在文明前进中能够自制,纠正“不公正和缺点”。在布鲁诺看来,一方面人类发展了文明和美德,另一方面又产生了邪恶与谬误;人类一方面在前进,另一方面在倒退。“这透射出布鲁诺对于文明进步和社会发展的辩证的思索”[10]。
四、财富与幸福
布鲁诺在歌颂劳动创造财富并促进人的发展和社会文明的进步的同时,对财富和幸福之间关系进行了认真思考。财富是决定生活条件、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最重要因素。布鲁诺认为,财富和幸福两者并不能够简单地划等号。财富和贫穷作为对立的神一样被朱庇特借“天堂改革”驱逐出去。布鲁诺借朱庇特之口表达了对财富的看法。
“的确,根据意见你是好的,但事实上,你是邪恶的;外表上你是可爱的,实际却毫无价值。按照想象你是有用的,但在效果上你是最有害的;因为,根据你的教导,当你把自身授予某个特定的走上邪路的人(经常我看到你在坏人屋里而不是在好人屋里)时,你,下到地球上,使得真理被从城市驱逐到荒漠中去”,“ 财富,当你与骗子浑者为伍,当你挽着冒险支持疯狂,当你激荡精神耽于情欲,当你援手暴力对抗正义,那么,审判因你而跛行,法律因你而缄默,智慧因你遭践踏,审慎因你而被禁,真理因你而蒙羞”。“确实,财富,当你属于公正时,你将居于公正女神的座位上;当你属于真理时,你将居于真理女神的座位上;当你属于智慧或索非亚时,你将坐在她的王座上;当你属于耽于声色的享受时,你将会在他们所在的地方被发现;当你属于金或银时,你就会把自己藏在钱袋里;当你属于酒、油、谷物,你把自己埋在地窖和储藏室里;当你属于绵羊、山羊和公牛,你又和它们一起被放牧并和成群的牛羊躺在一起”。“当你和好人在一起你就是好的,你和邪恶的人在一起你就是邪恶的”[3]155-157。
布鲁诺认为,要合理使用财富,让财富有助于我们身心的和谐发展。“让劳动成果保护着你,它是身体健康,精神健康,如果你愿意,它是物质的健康。这三者,我要你爱那些自己已经得到的而非你从他人那里得到的更多的,不要像一个母亲那样,爱她的孩子更多因为他们是她的。我不要你能够把自己分割开,因为如果你分割自身,一部分关注心灵的工作,一部分关注身体的活动,你将变得残缺。你越使自己专注于一面,你就越少在另一方面;如果你完全转向物质的东西,你将在精神的东西上等同于无,反过来也一样”[3]191。财富本身的价值是中性的,只是由于对它使用得好与不好,它才具有某种社会的品质。因此,我们应该对财富保持一份清醒。
五、贫穷与幸福
布鲁诺认为,财富扰乱人心,贫穷使人宁静,心灵的宁静就是幸福。
“财富给哲学提供障碍,贫穷给我们一个确信的和便捷的途径。因此,在一大群仆人们站立周围的地方,不可能存在沉思,在那里有大群欠债者和债主,商人们的种种计算法,饲养专家们的争论,如此多的营养不良者,如此多的盗贼,贪婪暴君们的眼睛,苛捐杂税逼着(所以没有人能够欣赏到什么是平静的精神,除非他是穷人或似一穷人),我要那身穷但知足因而富有的人成为伟大,我要使那富有但不知足的人成为怯懦的奴隶”[3]162。
在布鲁诺眼中,贫富是平等的。朱庇特对贫穷说:“我要你通过从你的欲望中抽身出来从而比那些靠增加其所有的人更加伟大。我要你的朋友显出给你,你的敌人隐藏起来。我要你按照自然的法则成为富有的,我要拥有所有研究和追求的她(财富)成为可怜的;一无所有者并非真可怜,贪得无厌者可怜虫一条。对于你来说(如果你紧紧地扎牢贪婪的袋子),钱将是大量的,有一点点就绰绰有余。财富也许双手抓得满满,但也许什么也满足不了她。你,通过抑制自己的欲望,将能够在幸福上和朱庇特相媲美。财富靠不断扩大她的炽烈的声色之欲的界限,越来越陷入悲惨的深渊。”[3]163所以,“富有而贪婪的人最可怜”[3]165。穷人与富人也是平等的。穷人看似可怜,但是他却易于满足,因此精神是富裕的,同样是幸福的;富人贪得无厌,永不满足,因此陷于欲望的永不满足的痛苦的深渊而不能自拔,因此是财富富翁、精神乞丐。贫穷令人安全且心静,财富使人迷茫孤独猜忌且不安。你应该通过重视和尊重自己来蔑视她,使你变得更加伟大和更加壮丽。正如15世纪人文主义者弗朗西斯科·费立里弗在《论贫穷》一书中所说的那样:“贫穷不是缺少钱,而是缺少智慧产生的,因此有时穷人可以叫做富人,富人可以叫做穷人。”[2]15人有道德就应当使他无论苦与乐都无动于衷,人应当反对混乱的情欲、厄运,在恶劣的环境中生活,才是真正的“英雄”。
六、贪婪与幸福
在布鲁诺看来,富人和穷人如果贪婪,同样都不会心安幸福,所以,无论富有与贫穷,都要克服贪婪。“贪婪是一个影子,她是既在财富之中又是在贫穷之中的黑暗。你没有看到吗,她是财富之友并且紧紧伴随着财富,她使富有变得不像富有,摆脱贫困,使贫穷变得不像贫穷。这种黑暗,这种模糊,这个影子,使贫穷成为坏的并且阻止财富成为好的。既富有又贪婪的人是最可怜的人”[3]165。克服贪婪,就是要依靠理性智慧。在布鲁诺看来,“通常,最聪明者并不是最富的,或者因为他们易于满足,认为如果对于维持生活是足够的话,少即是多,而致力于崇高事业也会使聪明者感到富有”[3]157-158。“厄运很少能击垮贤人,因为理性的过去、现在、将来都一直指导他追求生活中真正重大的目标”[11]。聪明的人能够克服贪婪,坚持心灵的宁静。布鲁诺的哲学观点接近重视理性作用的新柏拉图主义。
七、国家的作用
公平公正,这是一个古今中外历久弥新的主题。社会财富分配不公正、贫富不均是最为常见的不公正。在布鲁诺之前,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开始,正义的观念一直是西方政治思想的核心问题。亚里士多德认为,从最广泛意义上说,正义与美德是等同一致的,并提出了两种广义上的正义:社会正义和法律正义。在中世纪的政治思想中,正义与秩序联系在一起。“中世纪的观念赋予穷人通过各种方式生存下去的权利,虽然现代观念承认穷人的需求,但是主张用不同的方式去满足这些需求。有人声称,在饥馑出现的时候,富人有义务开展慈善活动。穷人的要求被转换成富人不可推卸的义务”[12]。
布鲁诺特别看重国家的作用,恢复法律女神作为国家的道德准则和导师,并通过道德和法律将个人与社会联系起来,消除贫富分化进而实现社会公正正义,构建理想的政治秩序。和谐社会体现着布鲁诺世界和谐、宇宙和谐的最高理想。
首先,布鲁诺注重道德引领塑造公民美德实现正义。布鲁诺追求和谐社会的理想,实际上贯穿着他的关于正义的思想。布鲁诺的正义思想依据这样的信念,即世俗的国家必须对其公民生活施加道德影响。布鲁诺认为,对于国家来说,要通过道德教化使人们正确对待财富。“公正”应当“无苛严待遇”地被分配给一切人,国家倡导“公平、正当”以及“感恩”和“善良意识”。布鲁诺倡导社会联合从而实现社会不同阶层之间的和谐。穷人和富人虽然表面上看是对立的,但实际上在他们之间应该存在着“最亲密的友谊”[3]155-156。世俗的国家必须对它的公民的生活施加道德的影响,从而使人们在思想上正确地对待财富。要使每个个体意识到他们自己的价值,年长者得到尊重,位高者温和地对待位低者,人们彼此平等地看待对方[8]。布鲁诺希望唤醒富人具有的对穷人的道德责任感,甚至希望靠贫富之间的互爱来消除贫富分化的现象。
其次,布鲁诺注重发挥法律作用实现正义,从而维护政治秩序及社会和谐。在布鲁诺看来,法律是智慧的女儿,她由神法、国际法、人法组成;法律是神性的工具,是“艺术之艺术,准则之准则”。在布鲁诺这里,为了人类共同生活的利益而制定的法律,将取代教会的和世俗的封建专横。“通过她,具有不同的肤色、习俗、爱好、志趣的人们得以管理和约束”,“通过她,使人恐惧抑制胆大妄为,就是恶人也不至于天良丧尽”[3]144。人类法律的“目的在于,有权有势者为无权无势者所维持,弱者不应该被强者压迫;目的还在于,暴君被废黜,而公正的统治者和国度被建立并得到加强,共和政体将得到拥护;目的还在于,暴力不应该践踏理性,无知不应该蔑视知识;目的还在于,穷人应该得到富人的帮助;还在于,对共和国有用的和必要的种种美德和学业应该得到鼓励、重视和支持;还在于,那些得益于他们的人应该得到提升和酬劳;还在于,好逸恶劳者、贪得无厌者和财产所有者应该被鄙视和在轻蔑中持有”[3]145。关于公民和法律的关系,布鲁诺认为国家的公民应当被基于公正和可能性的法律所统治,“必须尊重和尊敬世俗的统治者而且对不可见的权力保持敬畏和崇拜……与其他人的联合和协商,是合理的、正常的和必要的”[3]145。可以看出,布鲁诺强调社会各阶层彼此具有的道德责任,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富人与穷人之间具有道德责任;通过法律,最终在保证社会各阶层秩序完好不变的情况下,确保社会各阶层互相扶助,保障国家能作为整体向前发展。和谐社会和政治秩序是布鲁诺的宇宙和谐的表现。
八、布鲁诺财富观的历史地位
文艺复兴时期财富观经历了14世纪和15世纪两个不同的阶段。笔者认为,布鲁诺引导了16世纪财富观的新的第三个阶段,并且正是由此过渡到后来17、18世纪的财富观。
在第一阶段,代表人物是彼特拉克、薄伽丘。彼特拉克认为财富只会带来危害,是不幸的根源,被人们叫做财富的东西,对真正的哲学家来说,既不是幸福,也不是值得尊敬的事物。
第二阶段以布鲁尼、波查·布拉丘利尼、弗朗西斯科·费立里弗为代表。这一时期的人文主义反对基督教所谓财富天然是罪恶的观念,开始肯定财富的作用。
布鲁诺的财富观,可以看作是文艺复兴时期财富观的第三个阶段即16世纪阶段。布鲁诺目睹了旧的封建体制的崩溃、资本主义的海上扩张、文艺复兴及宗教改革为形式的思想革命。这使得布鲁诺的财富观一方面如14世纪人文主义那样,在前两个阶段对封建专制和宗教神学的禁欲主义进行批判,重视人的现实生活的价值,但是另一方面,布鲁诺开始反思和批判资本主义发展的种种弊病。布鲁诺继承古希腊理性主义德性伦理主义传统,批判中世纪封建宗教禁欲主义,抨击资本主义残酷剥削和殖民掠夺积累财富,颂扬劳动创造财富,主张良好的法律和道德是维持政治秩序及社会和谐的保证。在布鲁诺这里,道德理性被他宣布为充满和谐一致的新世界的保证。汤侠生认为,布鲁诺想用“爱的法则”“合乎自然的普法仁爱”来对抗使人类陷于隔绝状态的宗教狂热[4]140。除此之外,笔者认为,布鲁诺更强调富人对穷人的道德责任。由于时代所限,布鲁诺不可能认识到不合理的私有制是造成阶级分化的根源,从而不可避免地陷入到“爱”的幻想之中去。尽管布鲁诺提出的伦理道德理想有某些合理因素,但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是根本无法实现的,至多也只是一种美好的空谈。
布鲁诺的财富观是继承传统财富观念的同时又具有时代意义的新伦理财富观念,为后来理性启蒙时代思想家批判封建专制制度和宗教神学形成资产阶级关于古典人权思想提供了基础,而其思想蕴含的社会主义观点以及德治和法治相结合的思想对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也具有启发性。
九、结语
布鲁诺的财富观认为,人有追求财富和幸福的权利,但是他反对禁欲主义却又不提倡纵欲主义、享乐主义。布鲁诺主张劳动创造财富使人神圣,强烈谴责通过暴力手段获取财富。布鲁诺认为财富使用非常重要,财富本身的价值是中性的,只是由于对它使用得好与不好,它才具有某种社会的品质,所以我们应该对财富保持一份清醒。布鲁诺批判贫富差别天意论,注重消除贫富差别,倡导社会联合;主张国家必须对它的公民的生活施加道德的影响,从而使人们在思想上正确地对待财富,道德理性被认为是充满和谐一致的新世界的保证;国家要充分发挥法律的作用,从而维持政治秩序及社会和谐。布鲁诺关于贫富的论述,让我们听到了另一种声音,这就是布鲁诺发出了对资本主义文明既赞颂又批判的声音。面对早期资本主义发展出现的贫富两极分化所带来的社会问题,布鲁诺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试图通过社会和谐来调和社会矛盾。布鲁诺追求社会的和谐一致,与他的世界和谐一致的思想相呼应。一方面,布鲁诺坚定地反对封建专制制度和宗教神学,另一方面虽然布鲁诺不可能对尚处在早期没有尖锐激化的资本主义社会矛盾进行深刻的分析,但他对新兴资产阶级文明带来的弊端却也有着先见之明。这样,布鲁诺的道德重建,一方面具有反对封建专制和宗教的意义,另一方面具有反思和批判早期资本主义的意义,充满着对理想社会的向往。
注释:
①这里布鲁诺所指的热那亚头目即哥伦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