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
2020-12-28曹明雄
曹明雄
劳累了一辈子,一场疾病让父亲的背忽然驼了,弯成了一张弓,让我不忍直视。父亲安慰我和弟弟,“今后你们只能向我低下头了,哈哈。”现在,我每每看到父亲驼背的样子,就会想起他从前的背。
我幼时,父亲的背很宽厚。一次,村里放电影,夕阳照在稻场上时,白色的幕布已扯在了两棵歪脖子柳树上,孩子们围着幕布叽叽喳喳,一个个充当着免费的宣传员。“放电影喽!放电影喽!”包着头巾的老奶奶急忙回家做饭,牵牛的老爷爷急忙往家里走,扛着锄头回家的大人也加快了脚步……大家都等着晚上的一场盛宴。
夜幕降临,电影快开始了,父母才踏着露珠回家。“你们怎么这么迟才回,电影都快开始了。”我恼怒地说。“还剩了一车粪,我们想着明天还有别的事,就耐了一阵子。”父亲边卸牛车边说。电影的对白已经响起,伴着八仙过海的乐曲,我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饭烧好了去喊我。”
电影里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神仙们的对白声越来越小,不知啥时,我在稻草堆里睡着了。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父亲的背上了。父亲走一步,我的头就晃一下。我紧闭双眼,像有无数的瞌睡虫钻入了大脑。父亲还在唤我:“别睡觉,还没吃饭呢。”我含糊地回答:“不吃了,不吃了。要睡。”
稍大些,父亲的背是我们无法逾越的山。在一望无际的油菜面前,父亲、弟弟、母亲和我一字排开。父亲的左脚在后,右腿成弓步稍向右倾,左臂一挡,右手挥镰刀,“嚓嚓”声不绝于耳。没多久,一捆捆油菜成小山样堆在了父亲身后。
我也学父亲的样子,使劲地挥镰刀,可镰刀不是卡在油菜根上,就是只撩到了油菜的穗,胳膊没劲了,手上也起了泡。弟弟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拉尿。父亲仿佛知道弟弟累了似的,“累了回去帮我们拿早饭去吧!买点儿油条,带点儿粥。”父亲给弟弟新派了任务。父亲又问我:“你还能割吗?不行就歇歇。”
望着父亲额上的汗珠,手臂上的青筋和汗湿的后背,我咬咬牙说:“我割点儿少点儿吧!”父亲眼角闪过一丝欣慰,说:“好好念书,读出去就好了。”我喝了点水,又埋头割起来。“咔嚓,咔嚓,咔嚓……”和“嚓——嚓——嚓——”的声音此起彼伏。后来,我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偶尔回家参加农忙抢收,父亲始终都甩我一截。在农村这片土地上,我只能仰望父亲的背了。
前些日子,家里装修拆栏杆,我让父亲把拆下的废弃栏杆拖去卖,父亲如获至宝。栏杆不好拖,父亲要一节节锯,又一捆捆搬下楼,忙了大半天,到晚上才结束,背似乎更弯了,像一把拉到极限的弓,若再使一点力,不是弓折就是弦断。我很后悔,悔不该说给父亲听,让他吃了这么多苦!
现在,父亲老了。我再也不能像兒时骑在父亲的肩头了。那时,父亲的背多清晰啊!父亲的背给我的永远是安全,是呵护,是快乐!父亲老了,我将如何回报大山呢?
(作者单位:湖北省荆门市钟祥市石牌初中)
责任编辑 何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