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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女性主义视角下驹子与戴凤莲女性人物比较

2020-12-27

安徽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驹子女性主义莫言

张 娴

(安徽工商职业学院 经济贸易学院,安徽 合肥 231131)

生态女性主义文艺理论起源于上世纪 70 年代,这一理论思潮是在人类生态危机四起、环境保护及妇女解放运动不断发展的社会背景下产生的,是人类在后现代语境下对女性问题和环境问题的重新审视与定位。“它倡导关爱、公正和平等的伦理价值,强调所有生命形式之间的相互关联,赞同生态文化的多元性与差异性,反对一切形式的剥削与压迫,主张必要的社会变革。”[1]生态女性主义继承了生态学理论和妇女解放运动的思想精髓,认为女性与自然存在很大的共通性,在生态环境中人与自然的关系与社会语境下男性与女性的关系存在着双重对应,它主动适应社会变革的需求,在妇女问题和人类环境问题上反对二元对立的一元论思想,主张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应处于平等地位,倡导可持续发展、和谐共生的生态社会。

川端康成与莫言都是亚洲最具影响力的文学巨匠,都曾荣获过诺贝尔文学奖。在两位作家的文学作品里,女性与自然是永恒的话题,两位作家都塑造了大量经典的女性人物形象,体现出作家对女性生命意义和生存问题的关注。本文试以生态女性主义为视角,对两位作家的代表作品《雪国》和《红高粱家族》中的女性人物驹子与戴凤莲进行深入比较,通过对比与解析小说人物形象,挖掘两部作品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内涵以及作家在作品中所体现出的女性与自然观。

1 大地与自然的母性情怀

以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解读《雪国》和《红高粱家族》两部小说时,无不对作品中塑造的驹子和戴凤莲两位女性人物所深深吸引并感动,她们身上都散发着女性特有的魅力与光辉,她们平凡的一生就是在男性社会中不甘命运的摆弄、勇于生存、顽强抗争直至将自己生命融入大地母亲的过程。

驹子是《雪国》里的第一女主人公,她是一个身世不幸却美丽洁净、热情大方、执着坚强的女子。小说里无数次的形容过驹子的美,并总是把驹子身上的特质与大地山林的美紧密结合,站在杉树林荫下微笑的女子倩影“婀娜多姿”;严寒的夜幕下趴在窗栏遥望深冬的山色和清寒的星空时,驹子的“这种姿态,不是怯懦,相反的,在这种夜色映衬下,显得无比坚强。”[2]29同样,《红高粱家族》里的“我奶奶”戴凤莲,是一个貌美聪慧、自由奔放、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旺盛生命力的女性。她有着丰腴健硕的身姿、浓密的睫毛、瀑布一般乌黑油亮的黑发,“雪白的额头,酡红的双颊,暗黑的眼圈包围着眼睛,眼睛如晕中的明月。”[3]82她身上散发着自然的野性魅力和如大地般坚韧顽强的生命力。

在性格塑造上两位女性都在男性群体中表现出伟大的母性情怀,甚至成为男性命运的引导者。驹子身世卑微贫寒,为了报答三弦琴师傅的收养之恩,当了艺妓,独自一人撑起师傅家的经济支柱,挣取高额疗养费给重病的师傅儿子行男看病;师傅不幸身患肺炎,驹子义无反顾地回到“港市”日夜照顾师傅的饮食起居,一个柔弱的女子,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女性,却如大地般胸怀宽广,散发着伟大的母性情怀。戴凤莲的母性情怀,在小说里表现的更为酣畅淋漓,有着高粱酒坊家族产业却身患麻风病的单家父子死后,作为产业合法继承人的她,带领着家族一群男女老少,把全家上下里里外外用高粱酒泼洒三遍消毒,来了个彻头彻尾的大清扫。她的精明能干、深明大义、宽厚仁爱,征服了家族里的男性长工们,领导着以“罗汉大叔”为代表的长工们重新经营起高粱酒坊,开辟家族事业的新天地。

2 执着坚韧的女性生存意识

驹子的命运如同浮萍一般随波流荡。幼年时期被卖到东京当侍女,被人赎身离开东京后不到两年恩主又染病而亡,漂泊到北国后被一位三弦琴师傅收留学艺,但师傅的儿子不幸身患重病,为了报恩,驹子沦落风尘。低贱的出身、凄凉的身世并没有使她沉沦,反而更加衬托出她身上诸多可贵的品质,让人可敬可叹。面对生活的逆境,她没有自暴自弃,热爱读书,渴望知识,崇尚高雅;即便身处偏远的山村,仍数年如一日坚持练习三弦琴,让男主人公岛村都惊讶在这样的小山村里居然还有人可以把三弦琴弹奏得如此美妙动人;即使沦落风尘,每天回去再晚依然坚持记日记,甚至买不起日记本时自己动手在两三分钱一本的杂记本上用削尖的铅笔画出整齐的横线;喜爱干净,把自己临时寄宿的简陋阁楼打扫得一尘不染,衣服用品整理得井井有条……驹子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性格特质,给人“洁净的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的印象。[2]12驹子的这些美好品质的背后,显现出的是她倔强而又坚强的求生意识,虽出身低贱,却自尊自爱,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虽从事着卑微的职业,却仍刻苦练习技艺,追求高雅,好强上进。

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多是内敛含蓄,温柔贤淑的形象,而莫言笔下的戴凤莲却与这类典型女性形象大相径庭,她身上有着一种原始的野性之美,敢爱敢恨、率真自由、英勇无畏。戴凤莲出生在农村,是典型的封建家庭的产物,从小被母亲进行残酷的裹脚,落得一双“三寸金莲”;幼女时期,精研女红,学习刺花绣草、剪纸描画;而后在少女花季的年纪,受到父母包办婚姻的胁迫,嫁给了一个有着麻风病的高粱酒坊主的儿子。戴凤莲的婚礼是被两个满身散发着强烈烧酒气息的中年男人架着走进了“幽暗的堂房”,没有一个前来庆贺的街坊乡亲,丈夫单扁郎是一个病入膏肓的麻风病人,一只鸡爪状的手连揭红布罩头的能力几乎都没有,这与她心目中理想的翩翩书生的夫君形象相差太远,她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剪刀,誓死也不肯与麻风病丈夫同房。强烈的生存意识激发了潜藏在戴凤莲身上的那种刚烈英勇、敢爱敢恨的性格特质[4],以至于面对绝望的婚姻,她敢于在高粱地里与土匪野合;面对贪婪无情的父亲,她敢于和自己的娘家断交;面对情人的不忠,她敢于与土匪头目花脖子姘居已示报复;面对敌军的侵略,她敢于号召大伙团结起来为死去的罗汉大哥复仇。

3 顽强不屈的女性抗争精神

驹子与戴凤莲都渴望真挚的爱情,渴望拥有自由幸福的婚姻生活。面对命运的不公,她们都表现出了顽强不屈的抗争精神。驹子几番沦落红尘,但不幸的遭遇并没有让她屈服,反而让她更加渴望真爱,热烈地追求真爱;戴凤莲宁肯用剪刀了断自己,睡在夫家房外的院子里,也不屈从于父母包办的病态婚姻。驹子以每天刻苦练习琴技、追求艺术的精湛来抵抗自己卑贱的出身,她对岛村说“如果环境允许,我希望自己可以活得更干净一些”[2]143;戴凤莲在接亲的路上,被一群抬轿的轿夫戏弄,甚至被轿夫颠轿颠到了呕吐,却丝毫没有服软,宁肯咬着嘴唇喑喑哭泣以示反抗,也不肯低头满足轿夫们无礼的戏谑要求。驹子对收留并教养自己的师傅是心怀感恩之心的,但她并没有屈从师傅的婚姻安排,嫁给自己不爱的行男,以再度从艺挣钱报恩的方式来抵挡男权意志对自己命运的安排。当戴凤莲回到娘家,告诉父母自己的丈夫果真是个麻风病人时,父亲仍然逼迫她回到那个名存实亡的夫家,为的就是她的高粱酒坊主的公公答应了给她家一头大黑骡子,她以绝食的方式对父权家庭的无情与冷酷进行无声的反抗,她的父亲居然给了她一巴掌并对她说出“你不要跟我装聋装哑,你除非死了,死了也是单家的鬼,戴家的坟里没有你地盘”[3]110这样绝情的话语,最后戴凤莲破口大骂、放声大哭,以刚烈的姿态对封建重男轻女思想进行激烈的反抗。这两位女性人物身上所具有的不屈服命运安排的性格特质及女性身上难能可贵的斗争精神在作家的笔下被描绘得栩栩如生。

4 女性与自然的生命价值

小说里,驹子与山林、戴凤莲与高粱地都有着难解难分的深厚情缘。在川端康成笔下,辽阔的山野、郁郁葱葱的山林、潺潺流动的溪水,色彩斑驳的树影,这些自然的姿态,犹如一面镜子,无时无刻不映照着驹子的美丽与静谧。在雪国这样一个远于都市之外,有着独特自然风貌的偏远山村,温泉旅馆房间窗外的山峦、笔直的杉木树林、旅馆后山上蜿蜒的小路、映照在镜中的雪山的颜色,这些自然的风貌都在读者心中留下深刻而又纯净的美。正是因为驹子在这样的一种自然环境里生长生存,驹子的美与自然的美融为一体,对驹子的情与对自然的爱合二为一,这些无不都充分体现出了作者的生态女性主义审美观。“川端康成的生态女性主义审美观念将读者的审美视野引向生机盎然的自然和秀美多姿的女性,引导读者重温女性与自然的完美交融,感受人与自然的亲密无间,从而净化人的心灵。”[5]莫言不吝笔墨地在小说里详细描绘着“高密东北乡”那片土地特有的人情风貌,尤其对那片高粱地反复进行深情地歌颂,“我奶奶”戴凤莲摆脱了单家父子的买卖婚姻,领着高粱酒坊的长工们重新开辟家族新生活时,“无边的高粱迎着更高更亮的太阳,脸庞鲜红,不胜娇羞。”[3] 117自然象征着女性的生命力量、象征着女性顽强的生存意识和蓬勃向上的斗争精神,高粱与人的思想意志、民族英魂合二为一,女性的美与人格光环被作者深深融入到这片热土地上,形成强大的艺术感染力。作家以自然的视角关照女性,通过对女性承担苦难、向往自由、回归自然追求幸福生活的描绘中“完成了其对于冲击传统女性道德、追求女性解放、女性主义自由意识的讴歌与赞美。”[6]

从生命伦理角度来看,川端康成的生命价值观深受日本传统美学“物哀”思想的影响,《雪国》里的男主人公岛村也许就是作者自己的代言人,他热爱自然,追寻自然之美,怜爱并感动于驹子以及一切自然生命力量带给他的震撼,但同时他又时常感慨生命的无常,甚至对于死亡,他也认为是一种终极之美。他由衷地欣赏驹子面对自己低贱命运时表现出的不屈的生命力量,面对驹子对未来的憧憬,为自己的理想生活所做的一切努力和抗争,他给予了深刻的同情,并被这种顽强的生命力量所深深感动,但这同情与感动的背后更多的是含有一种悲观与消极色彩,认为驹子的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看上去她那种对城市事物的憧憬,现在已隐藏在淳朴的绝望之中,变成一种天真的梦想……连岛村自己恐怕也要陷入缥缈的感伤之中,以为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2]28女性的生命力量无疑是带给川端康成一种持久的感动的,也是他发掘美、创造美的源泉,但在女性生命价值的意义上,川端康成表现出了一种悲观伤感的虚无主义思想。

莫言笔下的女性展现出了最生动原始的生命力,她们的生命多在生与死、血与泪、悲与喜、爱与恨中徘徊,富有生生不息的自然野性魅力。莫言认为自然万物皆有灵性,人应该在自然大地的怀抱里自由地生长,人的生命价值应与大地母亲的生命价值合为一体,相互给予力量。小说《红高粱家族》里,“我奶奶”戴凤莲以及我的祖辈们在“高密东北乡”那边土地上生存生育,与那片土地一起自由地蓬勃生长,一起奋勇杀敌,女性的生命价值犹如大地母亲般被莫言深情地歌颂、虔诚地敬仰,她旺盛的生命力量深深流淌在人们奔腾的血液里,滋养着被它养育的庄稼和百姓们。莫言由衷地欣赏女性追求美好爱情和自由幸福生活时所表现出的奋不顾身、英勇无畏,这种对自然和女性力量的赞美和对男权社会的反抗正是莫言生态女性主义思想的深刻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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