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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图形背景理论的《到灯塔去》意象探析

2020-12-26静,赵

关键词:拉姆齐伍尔夫灯塔

周 静,赵 艳

(湖南农业大学人文与外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128)

一、引言

意识流文学不再按照时间顺序叙述作品,而是以人物的意识流动和自由联想来刻画人物,不同于传统小说的曲折情节,意识流小说侧重描写情感的发展和人物内心世界的真实性,以揭示人物的多元性及作品的深层主旨,意象元素的运用也是其显著特征。意识流小说在语言和结构上较为凌乱,意识也相对模糊,所以给读者带来晦涩难懂、时空颠倒的阅读感受,但意识最终所依赖的还是人类的认知,所以借助认知语言学的理论来解读意识流作品能够减轻读者的阅读难度,更准确的把握作品的主题。伍尔夫的《到灯塔去》是意识流小说的代表作之一,长期以来,国内外的研究者多从小说的叙事手法、主题研究、女性主义等不同角度进行解读,然而从认知角度对该小说进行研究的却比较少。本文以《到灯塔去》中灯塔、窗、海水这几个主要意象为研究对象,以图形背景理论为基础,对小说进行认知分析,剖析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的心理动态过程,准确的分析读者是如何从阅读文本到理解文本的认知过程,从而弥补前人对《到灯塔去》多以文本为主体进行研究而造成的空白,并验证图形背景理论对意识流作品解读的强大的解释力,为今后意识流作品的分析提供新的角度。

二、图形背景理论

图形背景理论来源于心理学,最初在1915年由丹麦心理学家Rubin提出,他认为人们在观察事物时,总是会对混乱的事物进行分离,人在心理上会倾向于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有意义、有规则性状的图案上,而忽略掉无意义的背景。人对于外部世界的感知是有主次之分,这就是说人们是不能既看到图形又看到背景的,即“一心不能二用”。在“人脸与花瓶的幻觉图”实验中,当人们的注意力为集中为阴影部分时,该图形就是花瓶,而当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到非阴影部分时,图形就是两张人脸。后来,格式塔心理学家借鉴此观点用来研究人类知觉感受,提出了“普雷格朗茨原则”(Principle of Pragnanz),进一步确立了图形、背景的概念,即轮廓清晰连贯、空间面积小、封闭性较好、容易移动的独立性物体,能够引起人们特别关注的作为图形,而轮廓不清晰、结构松散、面积大、不易移动,容易被压抑的则作为背景。

率先将图形背景理论运用到语言研究的是Leonard Tamly,随后Stockwell认为图形背景理论不仅可以对语法现象进行详尽的分析,同时可以用于语篇内容的探究。他认为阅读是图形和背景不断形成的过程,是不断产生意象和共鸣的过程,文学的语篇特征、含义和联想意义正是建立在这一动态过程之上[1]。在文学语篇中,作者通过偏离常规的文学手法,如:不寻常的命名、独特的描述、偏离常规的语言、丰富多样的文体特征以及创造性隐喻的使用等[2],使读者在阅读时不自觉分离文本所描述的场景信息, 不断调整自己的注意力焦点,紧随突显的意象图形,从而加深读者对文本的识解以及更好的把握文章的主题意义。

三、《到灯塔去》中不同意象的解读

意象是创作者根据感官映像、情感、思想等所创作的具体艺术形象。文本中反复、持续出现的意象,成为读者理解文章的焦点,即成为认知过程中的图形,而没有鲜艳颜色和特点的事物则融入背景之中。在这一部分,笔者将基于图形背景理论对小说中三个象征意象进行认知的阐释,探究读者阅读中的心理变化,更好地揭示小说主题和作者情感。

(一)“灯塔”意象的凸显

虽然伍尔夫曾说过她并没有以灯塔来呈现任何意义,但在本篇小说中,以“到灯塔去”为标题,灯塔即作为一个图形进入读者的认知视野,读者不自觉的开始聚焦这一事物,并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在思想上进行联想,通过作者丰富的突显手段而逐渐在意识中凝聚图形“灯塔”所蕴含的多元意义。

从小说一开始规划的“灯塔之行”,到实际行动,最终十年后到达灯塔,小说的情节、人物始终围绕“灯塔”展开,“灯塔”一词在全书一共出现了六十多次,伍尔夫通过一次次重复叙述,“灯塔”被突显为图形,吸引读者的注意力。随着“灯塔”图形的放大,作为背景的人物、环境也逐渐被读者感知,而故事中人物的个人经历具有差异性,灯塔对每一个人物来说也就具有不同的意义。

小说开篇描绘到,孩童时期,那灯塔对小儿子詹姆斯来说是一座银灰色的、神秘的宝塔,他认为到灯塔去的远游势在必行,他认为能否到达灯塔是检验成为男子汉的标志。但十年后看到的却是僵硬笔直地屹立着的灯塔,上面有几扇窗户,还晾着衣服。詹姆斯心中的灯塔从孩提时期的柔和转变为严苛的形象,虽然灯塔的客观真实让他惊讶,但他还是勇敢地面对并接受,灯塔代表着希望和目标,引导着人们追求并超越自我,至此,读者心目中的詹姆斯也从单纯感性的小男孩成长为成熟而理性的男人。作者以大战前后动荡的环境描写为背景,丰富了“灯塔”这一图形的意义,“灯塔之行”不仅是肉体上的航行,更是精神之旅,是对心灵的洗涤和净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恐慌、黑暗世界的背景衬托下,灯塔是熠熠生辉的,到达灯塔是人们的共同夙愿,是人类克服困难的信念以及对生活充满的无限希望。

伍尔夫笔下,读者看到的拉姆齐夫人是完美女性的化身。灯塔象征着博爱和热情,引导人们追求真理,拉姆齐夫人像灯塔一样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和关爱[3]。作为妻子,她全心全力支持着丈夫,尽管丈夫性格古板、不近人情,但是她总以宽恕之心对待,为丈夫化解困难;作为母亲,她悉心照顾着孩子和家庭,耐心指导;作为家庭的女主人,她以博爱的胸襟给予周围的人无微不至的关怀,慷慨施恩。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拉姆齐先生的狭隘,他毫不留情的夺走孩子的美好愿望,他精神受挫时依赖夫人,希望从她那里得到庇护和鼓励,他对平凡琐事充聋作哑,一无所知。作者将他比喻为拼命吸吮甘霖的鸟嘴,刻薄无情,在暗淡无光、以自我为中心的拉姆齐先生的衬托之下,“灯塔”博爱的图像显得尤为明亮夺目,拉姆齐夫人的伟大形象也更深入人心。与此同时,灯塔又是孤独无依的,在浩瀚无垠的大海和暴风雨的映衬下,灯塔孤独的形象向读者扑来,凌驾于其他事物之上成为焦点,这象征着拉姆齐夫人的孤立无援,虽然她终日在人群之中忙碌不停,但她从未向任何人敞开心扉,她是一座孤独的灯塔。而后,灯塔的再次出现是十年后,拉姆齐夫人已逝世,昔日热闹的家园早已破败不堪、人去楼空,一切都物是人非,唯有灯塔高高的耸立,俯视着世间的一切,色彩明亮的灯塔与灰暗衰败的别墅形成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唤起读者的注意,而暗淡的别墅则融入背景之中。拉姆齐夫人博爱的精神之光正如拥有着永恒特质的灯塔一样,指引着每一个人去追求真理和希望,小说中另一位核心人物——莉丽,正是伍尔夫自我形象的体现,灯塔对她来说是精神上的指引,在这趟心灵之旅中,她对自我身份不再迷茫,在创作上获得了灵感并完成了最终的画作,达到了理性与感性的完美统一。

作者通过由远及近再聚焦的镜头描绘,使得“灯塔”这一图形一次次突显在读者面前,故事以计划去灯塔开头,又以到达灯塔结束,首尾呼应。让读者追随叙述者描述的同时,不断在认知上进行选择与联想,领悟出“灯塔”的内涵,它不仅仅是局限于故事中屹立在大海上的一个照明建筑物,在主题层面上,它更是一种隐喻存在,承载着故事人物的人生理想和感悟,是光明、真理、博爱、超越自我的追求以及孤独。伍尔夫通过对“灯塔”的构建,将深刻抽象的意义寓于具体意象之中,更好的凸显了主题。

(二)“窗户”意象的凸显

小说的第一部分以“窗”命名,总篇幅占全书一半以上,主要叙述内容也是“窗”。书中对于“窗”这一形象的描写随处可见,拉姆齐先生常在窗外思考并和客人谈论着学术问题,拉姆齐夫人和詹姆斯则在窗内观察着外面世界的一举一动,女画家莉丽透过窗户勾勒拉姆齐夫人的形象却未能描绘得清晰。由此可见,“窗”图像在小说的出现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叙述,使其凸显成为图形。作者采用重复的方式,图形化了“窗”的形象,激活读者心目中“窗”的特征,窗是我们日常生活中非常普通的一种事物,是与外界进行沟通的平台。一方面读者紧紧跟随作者的情感,另一方面通过具体的知觉化的认知过程,跟随作者的跳跃思维,构建出“窗”的真实内涵。

窗是展现自我的通道,也是一面观察生活、审视自我的一面镜子,窗把拉姆齐夫人和外界世界联系起来,透过窗户,她能看到外部世界的涌动并陷入沉思,有时她也会对丈夫的理性产生不解和质疑,为什么他沉浸于抽象的逻辑思维里而忽略主观世界的美好呢?为什么他不能给予周围的人一些爱和同情呢?透过窗户,她也展现了她较强的自我觉醒的意识,她不单单满足家庭内的枯燥生活,同时关注社会的贫苦问题,希望成为社会问题的阐释者,她渴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4]。小说中,女性是男权社会的附庸品,处于社会的边缘地位,受到社会的压制和欺凌,她们封闭自我,丧失话语权,而窗户下展现的拉姆齐夫人则拥有着潜在的女性意识,与维多利亚时代传统的“房中天使”形成反差,使得窗户这一意象深刻地印在读者的头脑中,更好的突显主题。

窗也象征着人们认识事物的不全面性。拉姆齐夫人习惯打开窗户却总把门紧锁,窗内的她虽然默默支持着丈夫的事业,但他们却从未有精神上的交流;窗外的拉姆齐先生眼中的夫人是姿容绝世的,但他不知道她真正所思考的东西;莉丽察觉到的拉姆齐夫人是模糊的,虽然她知性端庄,富有同情心,却并非展现真实的自我,十年后,当她重返别墅时,窗内的夫人已逝世,窗户紧闭但门却敞开了,她明白拉姆齐夫人将自己彻底的隐藏了起来,终于理解了她的内心世界。窗户的有限性和大门的无限性形成对比,窗户这一体积小的物体更具突显性,更容易成为读者注意的焦点,读者则通过自身的创造性和能动性思考“窗户”的隐喻意义。通过窗所能看到的视野终究是有限的,每个人又都不愿意推开大门去深入观察,不愿敞开心灵之门进行沟通,所以透过窗所观察到的人和事物是不全面的。

(三)“海水”意象的凸显

海水是伍尔夫笔下常出现的意象之一,《到灯塔去》中不乏对海水的描写。在小说开篇写到如果明儿天气晴,准让你去,伍尔夫如摄影师一般,开篇即将镜头推向海水,让读者的注意力牢牢聚焦在海水上。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拉姆齐一家能否远游完全取决于天气的好坏,海水随时会中止他们航海的愿望,一望无垠的大海是神秘莫测的,或许它轻轻翻起一个海浪都足以吞噬掉人们的生命,与浩瀚的大海相比,人类是渺小而微弱的,没有话语、静态的容易让人忽略的,所以人物的出现显然是作为背景和陪衬,而海水则成为图形和焦点。但又正因为它变幻莫测,充满着未知性,吸引着人们对它探索和挑战,去一睹它的魅力来获得心灵上的慰藉。

在第三章对大海的描绘中,作者笔锋一转,海水从难以征服的一面变为平静的一面,宁静的海水如母亲的臂弯,在你失意时给你安慰。小说最后小女儿凯姆看着平静的海水,感受着大海如母亲般温暖,抚慰着她因战争和失去母亲的悲痛心灵,给予了她久违的快乐[5]。小说结尾部分,拉姆齐终于完成了妻子的遗愿,看到了灯塔和守塔人,此时他的灵魂也得到了升华,从之前的等死到如今的新生,海水象征着生与死的循环,永恒不息。同时,海水也是整个社会背景的一个象征,十年前,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大海的不平静反映了动荡不安的世界形势,十年后,战争结束,世界建立新的秩序,一切回归正轨,大海也就平静了下来。

作者笔下的海水是流动的图形,作者以拟人的手法赋予海水生命力,这些与我们的认知是背离的,所以海水更容易被读者选择而成为图形,因此它所蕴含的意义也是独特的[6]。

四、结语

图形背景理论是认知语言学中的重要手段,本文尝试运用图形背景理论解读伍尔夫小说《到灯塔去》中的三个重要意象——灯塔、窗、海水,分析作者是如何通过图形背景的不断转换而引导读者的认知走向。认知语言学对文学作品的释读相较于其他文学理论,它不仅仅关注到作者和作品,更重要的是它剖析了读者的动态认知过程,从而更深刻地理解这一故事的主题意义,为伍尔夫作品的研究提供新的文学释读视角,具有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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