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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汲县山彪镇发掘史事钩沉

2020-12-26郭强李建文

关键词:大墓古物新乡

郭强 李建文

新乡,地处中原文化圈。 《正德新乡县志》记载:“新乡之境,左卫河,右孟津,太行时其北,黄河流其南,原隰膴膴而四野旷如,视他邑尤美。”[1]辉县孟庄遗址的发掘表明,至少从8000 年前的裴李岗文化时期开始[2],先民们就在此繁衍生息,并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文化,留下了星罗棋布的文化遗产。 与鲁壁藏书、敦煌藏经洞、甲骨文并称为中国文化史上“四大发现”的“汲冢书”,就出土于今新乡卫辉市(原汲县)。

关于“汲冢书”的出土时间和出土地点,历史上有多种说法。 依据程平山先生的研究和考古单位近年的调查、勘探,“汲冢书”应该是在晋武帝太康二年(公元281 年)出土,而出土地点应该就在西晋时汲郡汲县县城之西的战国墓葬处,今属卫辉市山彪镇一带[3]。 这是有明确记载的新乡历史上第一次出土文物。1600 多年后的1935 年, 新乡地区第一次的科学考古发掘也恰恰是在山彪镇进行的,发掘的也是战国墓葬。郭宝钧在1959 年出版的专著《山彪镇与琉璃阁》中,对此地的山川形胜作了描述:“山彪镇距故汲城西北五里,正位在这样一个文物丰盛的区域,它与辉县东境的金灯寺、新乡北境的五陵村三角鼎峙, 夹持着这一区战国墓地,它的附近,西北方层峦重峰,有仙翁、兴工诸山,皆太行余脉。 南面是卫河遥遥拱绕,县志所称的‘太行叠翠’‘卫水拖蓝’列为县中八景之二者,皆可于此处望见,战国人在此选择为广大的埋葬区,不是无因。 ”[4]2

根据1936 年2 月由《中央日报》 连载的《发掘山彪镇古物经过》和1959 年出版的郭宝钧专著《山彪镇与琉璃阁》相关记载,1935 年新乡地区第一次的科学考古发掘的缘起和经过可还原如下:

起初,山彪镇乡人并不知山彪、金灯寺、五陵地下蕴藏大量古物。 1927—1928 年,官方修筑汲县至辉县的道路, 乡人才有了惊喜发现。在翻修道路时, 乡人常常会发现一些小古物,把它们拿到城市即可变卖数元钱。 于是,盗掘古物便成为乡人麦罢秋收后的唯一副业。 平津沪汉的古玩商,先后在五陵、金灯寺一带常住下来做起了收买生意,图谋以贱价购到价值巨万之古物。 据一乡人云,他曾掘得一戈,上面有7 个字,均不认识,以8 元卖给古玩商,古玩商旋即转卖,获价300 余元。 乡人盗掘古物,有三人共掘一坑,即算三股,有时地主不参加发掘,也可以算一股,掘出之古物变价均分。

据郭宝钧先生讲, 山彪镇有古物出土被官方注意, 是因为有中央研究院同仁在奥国(奥地利) 杂志上看见有古物在山彪镇出土,并且有图和说明。 1931 年3 月21 日至5 月12 日, 郭宝钧参加了李济主持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在安阳殷墟的第四次发掘,负责小屯村北B 区的发掘工作。 4 月,传闻河南汲县山彪镇在修路时发现一些古墓, 郭宝钧奉命前往该地进行调查。 返回后,他撰写一份简短报告, 发表在 《国立中央研究院总报告》第三册上。 调查报告显示:此批古物,据说是石友三军驻河北时所盗发。 关于石友三发掘之事实,汲县县政府有卷可查。 据乡人说,石友三发掘之时,派军队一个旅前往,所发掘之大坑至少有5 个,出土之物以鼎、彝及编钟之器为多,均用马车拉走,不知去向。 石友三所掘之坑,有亞形墓葬,也有凸形墓葬,与河南古迹研究会①1931 年春,因河南浚县有大批古物出土,郭宝钧奉中央研究院派遣前往调查。 郭宝钧认为有发掘的必要,并建议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与河南省政府共同组建河南古迹研究会, 以筹备发掘事宜。 1932 年2 月8日,河南古迹研究会成立,会址设在开封,初在河南大学,后在河南省博物馆内,1933 年年初搬到开封龙亭的西院。 郭宝钧作为历史语言研究所派驻该会的委员,常驻开封,主持会务工作。在浚县发掘大墓葬的格局相似。据经历者云,亞形、凸形之墓葬,都比口形之墓葬大,因为均有墓道。石友三所盗发之物多卖至国外, 现今奥国博物馆所藏之山彪镇古物,即为其中的一部分。 除石友三盗发的大坑外,山彪镇乡人过去也曾盗掘一大坑, 是亞字形,掘出大批古铜器。据说,此批古铜器已转卖给外国人,此坑掘出的编钟,一麻袋包不住,二人抬不起。 由此可知,该钟之分量与价值。 石友三部和山彪镇乡人盗掘的亞形墓葬、凸形墓葬,都是较高规格的墓葬。 如果西晋时不(音彪)准盗掘的出土“汲冢书”的古墓真在山彪镇,该古墓有可能就是这批被盗掘的高等级墓葬之一。

据当时《中央日报》报道,促成1935 年考古发掘的直接起因是:“该镇农人,于麦事完了时,在一家耕地里发现一大坑,掘到底层,发现一大鼎,镇人闻之,均往参加,旋因有势力者,意欲多占便利,余众不服,乃密向县政府报告,镇绅向省政府报告,一幕私掘古物剧,因此乃揭穿,省政府派员调查并作初步之试掘。 ”[5]郭宝钧在专著《山彪镇与琉璃阁》中的记载,则更为详细:“1935 年初夏,麦收刚完,秋苗未起,山彪镇农民李奠在镇西李浩地北端探得大墓1座(按:就是此次发掘的第一号墓),挖出大铜鼎1 件,小器物若干件。 只是这座墓是一种积石积炭的葬法,墓四周环压鹅卵石甚多,用他们惯用的小井盗掘法下去,石易溃压,不能恣意盗取。 李奠势难自秘,不得不商之镇中豪绅及伙伴,谋集股揭发。 后因镇中豪绅,分股不均,遂起暗斗,一方密告乡区,他方又走报县城,这方面为泄忿计,更越级远告省垣。 那时候的伪省当局闻报,委派省博物馆许敬武、段凌辰二人前往发掘。 许、段二人于6 月10 日到达山彪镇,就李奠所开的小井,向下深掏,并向墓中心探进,挖出古物1016 件,但仍解决不了鹅卵石溃压的困难。 当时的伪省府又咨商前中央研究院设法处理。 前中央研究院乃派郭宝钧、王湘,偕同河南古迹研究会的赵青芳及河南大学代表、河南省博物馆代表(按:河南省博物馆代表为关百益)等人,于7 月终到达山彪镇,略事筹备,8 月5 日即正式开工。 ”[4]2-3

1935 年夏的这次发掘,自7 月25 日前往筹备至9 月12 日发掘全部结束, 历50 日,发掘战国时期大墓(即李奠等所盗掘者)1 座,小墓7 座,车马坑1 座。 发掘开始时,先采取轮廓钻探法了解墓地的一般情形,然后集中精力开掘第一号大墓。 大墓于8 月30 日打透,清理三日。 同时,在镇内工作站展览出土文物,供群众参观。9 月2 日晚装箱,次晨启运赴汴。 在2 日黄昏时,有匪徒企图劫取古物,幸因牧童事先报信,他村武装截击,古物才得以保全。 后来,郭宝钧感慨道:“在反动政府时代,地方治安毫无保障,到荒村中考古,时时有危险存在,回想起来,同今天的工作,真是两个世界! ”[4]3

这次发掘的主要收获是一号大墓。该墓为土坑竖穴的积石积炭墓。 地面至墓底深11.49米,墓上口东西7.80 米,南北7.20 米。 墓底部,东西7.40 米,南北7.10 米,四壁基本垂直。 出土铜器1447 件,其中有编钟一组14 枚、鼎14件(列鼎5 件,另有之前河南省博物馆发掘的2件,列鼎共计7 件)、鬲1 对、甑1 组、豆4 件、簠1 件、簋1 件、壶7 件、牺尊1 件、鉴1 对、盘2 件、匜3 件等。 石器类126 件,其中编磬10枚、石龙16 件、石质工具38 件、石印章1 件。陶器有陶罍、陶瓿等。 还有骨角贝之属,其中海贝约3000 枚。另有河南省博物馆所藏许敬武、段凌辰发掘出的文物1016 件。

这次发掘的文物中,最著名者当数2 件水陆攻占图鉴。 郭宝钧在《山彪镇与琉璃阁》中说:“(水陆攻占图鉴)给我们提供了士兵将帅、服装、武器、战况等的具体形象,至今尚为中国唯一的最早的一种战况写实图。”[4]52其次,这次发掘的重要收获还有关于列鼎制度的认识,也由此墓遗物而得到启示。 铜制工具的发现也推翻了当时流行的青铜器时代的生产工具而偏不用铜的谬误。 此外,郭沫若先生和马衡先生由此墓的两对立鸟华盖壶的圆版爪痕,寻找出新郑莲鹤方壶的方版的爪痕,解决了新郑郑公大墓出土的莲鹤方壶的造型的疑难问题[6]。

新乡地区的考古工作, 起始于1935 年夏河南省博物馆及中央研究院等对汲县山彪镇8座古墓及1 座车马坑的发掘。 此后,距离山彪镇不甚远的辉县琉璃阁外东南150 余米处有古物出土。得地方当局报告,1935 年冬12 月和1937 年春,中央研究院郭宝钧、李景聃、赵青芳、周光普、孟长禄等人两次前往发掘,发现战国大墓5 座,普通战国墓44 座,汉及后代墓20余座,出土文物数千件。 并对辉县固围村大墓墓口作了3.8 米深的挖掘, 后由于七七事变爆发,被迫停止。 1936 年,河南省博物馆许敬参、郭豫才等在琉璃阁墓地东北角历时两月有余,发掘甲乙两座大墓,收获颇丰[7]。 1937 年,琉璃阁第二次发掘后不满一个月, 发生了七七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山彪镇和琉璃阁的文物开始南迁,辗转云贵巴蜀间,后来大部分文物被运抵台湾。

新中国成立后,1950 年秋, 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又继续在辉县琉璃阁、固围村等地发掘,这是考古研究所成立后的首次发掘。 从此,正式拉开了新中国田野考古发掘工作的大幕,并将成果刊布在《中国田野考古报告集第一号:辉县发掘报告》。这是新中国的第一部田野考古报告[8]。 有学者评价说,新中国的考古工作从辉县走出,将新乡辉县称为“新中国考古学的摇篮”,将辉县的发掘称为“中国考古学的新的里程碑”[9]。后来,平原省文管会、新乡地区(包括今焦作、济源等地,与现在的“新乡地区”不是一个概念,现今语境下的“新乡地区”指省辖市新乡市及其下属区县)文管会、新乡地区博物馆、新乡市图书馆文物股、新乡市博物馆、新乡市文管会、新乡市文物工作队(2006 年11 月更名为新乡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又先后在新乡地区进行过考古调查或发掘工作。 从1935 年算来,新乡的考古工作至今已进行了85 年, 先后有几代考古工作者在这里辛勤耕耘,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今天,作为新一辈的新乡考古人,有必要对85 年前前辈们的考古工作和研究加以钩沉梳理。 这是对用汗水浸透过新乡这片土地的考古前辈们的一种缅怀和纪念,同时,对我们当今的考古工作也具有重要的启示和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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