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时代埃及社会矛盾初探

摘  要：本文以拍摄于2006年的埃及电影《雅库比恩公寓》剧情为切入口，试图展示穆巴拉克统治时期，埃及社会存在的多组深刻而尖锐的社会矛盾。同时，本文结合后疫情时代埃及所面临的困境，分析社会矛盾未得到解除的根源。最后结合“社会冲突理论”，指出造成埃及社会困境的必然性以及难以破解性。

关键词：埃及;电影;社会冲突;后疫情时代;社会矛盾

埃及新锐导演执导的电影《雅库比恩公寓》，拍摄于2006年。由于电影真实反映了当下埃及社会，凸显了埃及社会存在的主要矛盾而在中东引发轰动。《雅库比恩公寓》所展现的社会矛盾并没有因埃及“1.25事件”的爆发得到改善，反而在后疫情时代被激化。

美国社会学家L.A.Coser阐释了“社会冲突论”，即冲突是价值观、信仰以及对稀缺地位、权利和资源的分配上的争斗。冲突产生于社会报酬的分配不均以及人们对这种分配不均表现出的失望。僵硬的社会结构采取压制手段，不允许或压抑冲突，冲突一旦积累、爆发，其程度势必会更加严重，将对社会结构产生破坏作用。

社会阶级的冲突，必然带来难以调和的矛盾;不同层面之间不同的利益诉求，必然带来不同阶级的社会对立。根据L.A.Coser的社会冲突论，《雅库比恩公寓》所反映的积重难返的冲突预见了埃及在后疫情时代的困境。

一、《雅库比恩公寓》中的社会矛盾

电影《雅库比恩公寓》叙述了在第二次中东战争后，到穆巴拉克统治后期的几个社会不同阶层人物所遭遇的困境和挣扎经历。电影中，不同阶层的人物所遭遇的困难即在这一历史时期埃及社会矛盾的集中体现。

1.第一组矛盾，贫富阶级之间的矛盾

电影对于贫富阶级的最大割裂在于对于雅库比恩公寓上下层居民的戏剧性错位。在雅库比恩公寓低楼层居住的是军官、报社编辑、富商等富人阶级，顶层天台则是工人、清洁工等穷人阶级的聚居处。对于贫富的割裂也体现在不同阶级人群收入、消费水平的具体刻画，比如动辄满桌美食好酒的报社编辑哈提姆与为了几十块薪资而失身的女工布赛纳、威士忌雪茄不离手的老军官扎奇和因出身贫寒而被警校拒收的青年塔哈等来自贫富阶级角色的鲜明对比。

2.第二组矛盾，不同知识阶层的矛盾

知识阶层的矛盾最主要地体现在报社编辑哈提姆的悲剧性死亡中。作为政府要员的后代，哈提姆早年接受了私立学校的高等教育，这让他有着开放同性取向。他通过酒精与金钱，与志愿兵阿卜杜拉发生了同性关系，但也是在酒精和金钱的作祟下被反对同性恋的宗教分子绞杀。此外，成绩优异的贫苦青年塔哈由于出身清洁工之家而被警校拒收的劇情也间接折射出埃及腐败的教育系统加剧了知识阶层对立。

3.第三组矛盾，改革力量和政府的矛盾

号召改革的年轻人与高压统治的政府之间的矛盾也折射出埃及社会的压抑。考取警校失败的塔哈加入了民间组织，为谋求社会改革他走上街头游行，却被警察羁押，在监狱中他的肉体被狱卒侵犯。被迫承认罪行获得保释出狱后，他对埃及社会万念俱灰，加入了宗教极端组织的军队并在武装动乱中被击毙。穆巴拉克时期统治埃及社会极度压抑，渴求改革的人民声音无处诉诸;而警察对于暴力、私行的滥用间接加剧了人民同政府的对立。

二、社会矛盾的现实体现与其原因分析

近代埃及，特别是第四次中东战争结束到阿拉伯之春爆发期间，深受穆罕默德·胡尼斯·穆巴拉克总统的影响。他上台所实行的多元化改革有实无名、法制改革浅尝辄止，固然为埃及带来了短期的经济显著发展，但更埋下了无数社会矛盾的隐患。2020年2月，辞职九年的穆巴拉克去世;也是在这一年，埃及遭受了新冠疫情的挑战。疫情的蔓延、经济的雪崩无一不将矛头对准埃及存在已久且未见有效改变的社会矛盾，具体体现在：

1.贫富之间的矛盾

穆巴拉克时期，国民经济的高增速发展和民众的贫穷形成了鲜明对照，也形成了以下特征：

第一方面，贫富差距大：1997年至1995年间，埃及的贫困率高达51.3%。2004年至2005年间，极端贫困人口大刀1397.4万人。1996年至2000年，埃及的基尼系数从0.3013升至0.3276，2007年埃及社会最富裕的10%人口收入占比从1996年的26.04%升至2000年的28.34%，而收入最低的20%人口收入占比从1996年的9.51%降至2000年的8.95%。

第二方面，贫困人口集中，区域化严重：上埃及地区的贫困问题相较于下埃及以及其他地方更为严重，其极端贫困率从1994年到2004年从29.3%升至39.1%，而2008年至2005年间人均消费增长率为全国平均的一半。

贫富矛盾的根源在于埃及本身经济结构与穆巴拉克政府的经济政策。埃及的大宗商品长期依赖进口，这导致了埃及的通货膨胀率高居不下。直至2009年，埃及的通货膨胀率已经高达16.2%。埃及20世纪90年代初，穆巴拉克政府实行的新自由主义改革，推行私有化改革。为了缓和高通胀率，穆巴拉克政府出台了补贴政策，各项补贴和占政府开支从2002年的24%上涨到了2009年的45%，然而只有20%的补贴真正发放到了贫民阶层，而有80%在严重的贪腐中被非贫困人口消耗掉，而这也进一步拉大了贫富差距。

2.知识阶层之间的矛盾

在穆巴拉克时期，教育等民生问题成为党争噱头，因此虽然长期重视，但实则未得到根本上的改善。公立教育和私立教育的对立、失业率的攀升是知识阶层矛盾的集中体现。

2009/2010年度，埃及小学毕业生62%进入公立学校，29%进入私立学校，9%进入爱资哈尔大学。在穆巴拉克时期，政府推行大学前公立教育免费化，然而比起私立学校，公立学校的教学资源较为不平均，同时缺乏监管，导致教育水平低下。至于私立教育则被边缘化，无法弥补公立教育的缺口。外国投资者的进入固然一定程度促进了埃及私立教育的发展，但埃及的教育权力在增加公民参与度的问题上始终保持保守态度，因此1992年颁布的《私立大学法》所取得的成果有限，直至2008年才稍见改善。

失业率的攀升则反映了教育资源使用的低效。埃及的失业问题具有长期化、年轻化、高学历化的特点。2010年，埃及18岁至29岁人口失业率高达20.4%，而大学学历的男性失业率高达26.8%，大学学历的女性失业比例更是多达55.1%。为解决就业问题，穆巴拉克政府采取了超额雇佣应届毕业生的做法，即将应届高等教育毕业生分配至政府公共部门工作。1999年政府部门和教育行业的就业人口占总劳动人數的比例为33%，到2003年则高达37.9%。穆巴拉克政府固然短期内缓解了失业问题，但本质上却是饮鸩止渴，加重了体制内部的官僚主义，教育部门机构臃肿效率低下。

3.改革力量与政府之间的矛盾

穆巴拉克统治时期，民主的追求总体来说呈上升趋势，贫困阶层对于民主偏好的比例由2000年的22%上升至2008年的47%，而这一比例在富裕阶层则是2000年的44%下降至2008年的31%。2000年，34%的年轻人具有民主偏好，只有18%的青壮年具有民主偏好，但到了2008年，民主偏好基本不再有年龄差异，这基本反映了社会各阶层对于穆巴拉克统治的民意变化。各个阶层的不满情绪显著增加，尤其是受高教育的中产阶层的利益不断被侵犯，最终导致了埃及“一·二五革命”的爆发以及穆巴拉克的下台。

“一·二五革命”的方式同影片中描述的口口相传、上街游行有较大区别，最大的不同点在于二十世纪社交媒体的广泛运用在革命中起到了弥足重要的作用。Mario Diani认为，中东发生政治运动有三大不利因素即：政府对社会抗议活动的高压态势 给社会运动参与者带来了高额成本;反政府力量倾向于内部分裂;普罗大众很难凝聚起反对政府的社会运动热情。而Timur Kuran、Sushil Bikhchandani、David Hirshleifer等人提出的信息瀑布模型提供了富有解释力的信息框架，即“个人在观察到许多人的行为后，不管自身的信息而追随那些人的行为、且这种追随是最优选择的时候，就意味着形成了信息瀑布”。根据周明《埃及一·二五革命中的信息瀑布与虚拟社交网络》虚拟社交网络在埃及的广泛运用，比如Facebook、Twitter、LinkedIn等社交媒体，发挥了提供、分享信息的机制，记录不平等的社会事实，从而激发人们的愤怒情绪;网络上对于抗议方式、时间、口号、地点的协商也一定程度突破政府对信息的封锁。同时，穆巴拉克政府对于网络安全治理的重视力度不够，有着严重的滞后性。因此固然在革命爆发初期，穆巴拉克采取封锁网络、发送政治宣传信息等限制手段，但并未能改变颓势，最终被迫下台。

三、社会冲突理论角度看待埃及社会矛盾

《雅库比恩公寓》中展现的矛盾，是穆巴拉克三十年执政期间社会问题的集中反映，并且在政府高压统治下不断发酵积重难返。即使在“一·二五革命”后新政府上台，短期内也并没有根本上解决社会矛盾。

在2020年新冠疫情冲击下，尽管埃及政府及时采取了封城检测等措施，但埃及的抗疫答卷依然不尽如人意。截止10月31日，埃及已累计10.7万的确诊病例，这一数字在非洲国家中位列第三，在阿拉伯国家中位列第七。此外，埃及社会的经济停滞和崩溃则为埃及社会带来了更为长期的不稳定因素。第二季度埃及GDP的遭遇8.7%的衰减，并且旅游业、纺织业、交通业面临高达40%的衰退，这无疑为埃及的社会雪上加霜。

根据L.A.Coser的社会冲突理论，当社会的价值观、信仰不同以及对稀缺地位、权利和资源的分配不均产生失望时，冲突则是必然的。而僵硬的社会结构采取压制手段，不允许或压抑冲突，冲突一旦积累、爆发，其程度势必会更加严重，将对社会结构产生破坏作用。这种结构性破坏如若没能从根本上解决，则是无法避免的，因此对于2020的埃及来说，新冠疫情的爆发加速了社会冲突的加剧，激化了社会的动荡。

四、结语

电影《雅库比恩公寓》于2006年上映，揭发了贫富、知识阶层、人民与政府等等埃及社会自穆巴拉克上台以来固有的深刻社会矛盾，在中东产生了巨大的轰动。阿拉伯国家的一些类似的社会问题和矛盾，和电影中所表现的困顿和难以破解，也是其他类似国家的问题。电影拍摄之后的第五年，“茉莉花革命”在突尼斯爆发，波及到了埃及、黎巴嫩、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埃及的“一·二五革命”，造成穆巴拉克的最终下台。冥冥之中的因果关系，不得不让人担忧这些国家是否真正拥有破解难题的本领。埃及的新政府上台后，腐蚀埃及社会数十年的社会矛盾并未得到有效解决，反而埋下了更大社会动乱的隐患。

2020的新冠疫情使埃及被迫停滞经济，势必将进一步加速社会冲突演变。在后疫情时代，埃及的社会矛盾依然阻碍着社会发展，埃及的出路与未来也必将着眼于社会矛盾的根除之上。然而矛盾之深、涉及人群之多，注定矛盾调和无比艰难，这或许也意味着《雅库比恩公寓》所预演的悲剧，将在未来的埃及一次次重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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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蔡学庸（1999.06.05—），性别：男，民族：汉，籍贯：浙江温州，学历：大学本科，职称：无，毕业院校：浙江工商大学，毕业专业：阿拉伯语，研究方向：阿拉伯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