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的朋友

孙君飞

在我看来，植物是不说话的朋友。

再亲密的朋友也都是各自居住，跟我并不在同一个屋檐下，因此，想念朋友时需要前去拜访。植物朋友们居住在田野里，在河滩上，在乱石旁，在洞穴中，在高山上……一想到我的植物朋友遍天下，心情就会好起来。

有人说拜访植物朋友最好的时间是春季，这话没错。经过一个冬季的隔离，我们想见到朋友的迫切心情难以掩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是《论语》中非常美好的一章，既令人向往，又启迪读者发挥想象，细数人们在春季可做之事，其中，应该有对植物朋友的问候和致谢。

植物的美好在于它们叶、花、果兼备，气质雅静无争，其色绿，富有生机活力，赏心悅目、抚慰人心，而且生命力顽强，“春风吹又生”，即便化为灰烬，也能够滋养大地。它们既如诗如画，又精神纯粹、境界高远……画家画不完植物的美，诗人写不尽植物带给人的情思。然而，植物并不一定非要人的陪伴，而是人离不开这些美好无言的朋友。冬季的寒冷荒芜给人的压抑感越深刻，春季植物的萌发、生长和开花对人的抚慰就越有力量。植物也在自己的天地里新老交替、繁衍生息，如同我们在尘世间过着自己的烟火生活。但当你看到三两株老树护佑着身旁的幼苗，一丛野花从去年枯萎的地方新生、绽放，一定会心潮澎湃、眼眶湿润。

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如从四海泛泛之交中收获一个兄弟（朋友）更好。具体而言，从一片树林中寻得一棵杉树，从一座山头上认出一丛石苇，从一汪水泊里觅得一株菱角……如同从茫茫人海中与有缘人相识，进而结为良友知己。阅人无数的确令人钦佩，但情有独钟才称得上深情可爱。陶渊明独爱菊、周敦颐独爱莲之所以能够成为人与植物相处的佳话，正是因为菊花和莲花形貌清晰、个性凸显，其他花卉都不可替代。

植物是不说话的朋友，我们需要去拜访它们，更需要准确地辨识它们，清楚地叫出它们的名字。距离它们越近，对它们的爱才越真切。跟植物交朋友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工笔之法—亲近到数得出一朵梅花的花瓣，熟稔得仅嗅花香也能叫得出花的名字，贴心得连起风时也想替花朵挡一挡。情真才能意远，人与植物的相处陪伴才能历久弥新，永不枯谢。

植物是最简单的朋友，最好相处也最易告别，你越爱它们、越尊重它们，得到的就越多，越能跟它们保持最佳的关系。即便最终你遗忘甚至伤害了它们，它们仍生生不息、循时花开，犹如朵朵幽兰，再一次香透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