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宰相的悲喜剧

许圣义　许昌浩

悲：宰相吃货因路边吃饼被断送仕途前程

刘晏相国吃路边小食，大为失态，有惊无险，倒也无事，值得暗自庆幸。不过到武则天时代，一位叫张衡（注：并非东汉科学家张衡）的准相国级官员就没他幸运了。

张衡先生虽然只是朝廷的四品官员，但是已经通过了考核，马上就要提拔为三品大官了。升官之前最紧要的是不要出事，张衡也小心翼翼地不做出格的事。然而，还是出事了。且说有一天，张大人退朝回来，经过长安的商业区，路旁饼店一批蒸饼刚出炉，“路旁见蒸饼新熟”，馋得实在不行，心中在做着天人之争：不行，我是国家重臣，要有纪律要求，随随便便跟这些个小商小贩交易，岂不是失了国家的体统？哎呀，熬不住啦，实在太香啦，不就吃一个蒸饼吗，又不是贪污腐化，行贿受贿，对我的前程又有什么影响呢？

最后，舌尖的欲望战胜国家的约束，他下马买了几个香喷喷的蒸饼，美滋滋地骑在马上啃起来，“遂市其一，马上食之”。殊不知，张大人的政治前途就止于這几个包子馒头了。他好歹是个公众人物，朝廷大员在大街上买蒸饼吃的非先进事迹传开来了，没想到街边买零食的事，大唐政府的纪检委员也真管，专门负责纠风的御史在武则天面前奏了他一本，意思大概是：你张衡作为大唐政府的有脸面的重臣，居然不顾身份，跑去路边混到百姓中去吃香饼，有失朝廷大官的体面与风纪，你对得起国家给你的待遇吗？你对得起朝廷给你的显贵身份吗？难道你不知道朝廷正要提拔重用你吗？你忘乎所以，后果自负！

武则天也觉得挺丢脸，马上批示：“流外出身，不许入三品”，就是不准进入到三品大员的阶层。就这样，张衡这个准三品官员，彻底丧失政治前途。你知道这损失有多大吗？

在唐朝，宰相也才是三品，他丧失了进入最高行政管理层的机会。这个吃货，真是舌尖上小不忍就断送前程。这则美食故事出自《朝野佥载》第四卷，可见故事并非虚构。

悲喜交加：宰相吃货被人拿着羊骨头到武则天那里告密，大难临头，想不到女皇不但免其罪还给予赏赐

在《资治通鉴》，唐记二十一中，记载了一个发人深思的历史故事。说是在公元692年，女皇帝武则天在五月份颁发了一个禁令，不准任何人杀生吃肉。

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当初为了“废唐立周”，武则天煞费苦心。在高宗李治驾崩后，武则天先后废黜了两个儿子的皇位，最后自己临朝听政，这是篡唐的第一步。第二步武则天要造势称帝。当初唐朝建立时，唐高祖李渊奉道教李耳（老子）为祖先（都姓李），故把道教排在首位，佛教排在第二位。也就是“道在佛之前”。现在武则天要篡唐，她要颠覆这一切。她把佛教推到第一位，道教排在佛教之后，就是“佛在道之前”。她的侄子和亲信们心领神会，开始包装打造武则天的形象，于是制造天象——洛阳白马寺弥勒佛现身，说武则天是弥勒佛转世。

因为武则天本身就是信仰佛教的，而佛教又不能杀生，所以武则天要求所有的人都不能杀生，这里面的杀生包括所有的牲畜以及鸡鸭鱼肉等等。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就如同进了禅房一样，所有的人只吃蔬菜，只吃萝卜，只吃白菜，顶多吃些豆腐而已。只不过大家对于这样的事情敢怒而不敢言，明知道武则天这样做的不对，可是又不敢言语。不过，有一次出了例外，那个人叫张德，是唐朝的右丞相。唐朝的丞相好几个，有左丞相右丞相，张德是右丞相，也是相国级别的高官了。

《资治通鉴》上说，年过花甲的张德生了个宝贝儿子，晚年得子，自然而然，非常开心。张德半辈子在官场老实本分，可是这次他实在是太高兴了，他因为平时喜欢吃羊肉，所以私下里，他偷偷约了几个同僚，然后又让仆人在外面搞了一只羊，把大门一关，一群人炖了锅羊肉汤，大肆庆祝了一番。等宴席完毕，张德让仆人仔细把羊骨头给收拾好，拿到后院埋了，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可是没有想到，有一位客人，他走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往怀里揣了一块羊骨头。

这个人叫杜素，他揣羊骨的用意，就是告密。第二天，杜素就向武则天揭发了张德私自违反圣令，在自己家中炖羊肉吃喝的罪行。张德这个老臣，自然吓得脸色发白，他知道武皇虽然是个女人，但帝王的雷霆之威远超男性，随时能让他粉身碎骨，老来得子，人生刚刚大喜临门，却突临深渊，这让张德战战兢兢，如丧考妣，赶忙写认罪疏。

可是武则天并没有给张德留任何自首认罪的机会，而是当即召他面圣，张德只好前往宫中，并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心理准备。可是出乎意外的是，武则天先是向他道贺老来得子，武则天不但笑眯眯的祝贺张德老年得子之喜，还开玩笑的问张德之子可是生的白白胖胖，并且问张德羊肉在那里买的，食着可口否。面对武则天接连的问题，张德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隐瞒，然后又问他说：“你的羊肉是哪里得来的”张德赶忙跪下称罪，立马如实相告，说是仆人去乡下购买的。

武则天处理的结果却让人震惊。武则天并没有处罚张德，还赏赐了张德一些礼品祝贺张德老年得子，并嘱咐张德以后不要什么人都来往。

武则天说：“爱卿昨日开宴召客，知道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张德不断叩首，称自己违反了皇帝禁令，罪无可恕。武则天摇摇头：“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请杜素这样的小人赴宴。”

武则天嘱咐张德之后更是把杜素举报张德的信件公示于众。张德没有得到惩处，可是杜素却被官场上的同僚鄙视不已，《资治通鉴》上说“举朝欲唾其面”，翻译过来就是，当时的同僚，人人都想往他脸上吐口水，被众人鄙视。杜素后来在众人嘲笑之下，选择辞官而去，回到家乡卖起了红薯。

其实，对历史了解的人应该知道，武则天登基之初，喜欢告密的人，是因为她想用铁腕控制住局势。但是稳下来之后，又表现出她宽宏大量的一面。这便是武则天宽恕张德的原因。

喜：宰相吃货虽被誉为“饭桶”却被皇帝厚爱

历史上能吃能喝的“饭桶”不少，但被人抬举赏识的并不多见。据说廉颇是个“饭桶”，传说一顿饭能吃十斤米十斤肉，因为廉颇是个能争善战的大将军而受人赏识，“饭桶将军”传为历史佳话。无独有偶，宋朝有一个饭桶型官员，虽说是个能吃又能喝的“大肚汉”，但的确有才华，最后还官至宰相，“饭桶宰相”历史上亦传为佳话。

此人叫张齐贤，一个人的饭量，竟能敌得上5个人。

他幼时家穷，常常没有饭吃。到了十七八岁，饭量大增，但只有逢年过节杀猪宰牛敬神时，才可大吃一次。有一天，他实在太饿了，看到别人杀牛，就坐在那里不走。人家同情他，把剥下来的牛皮给了他，他回去不知怎么弄了弄，就全吃进肚里去了。即使这样，他仍没吃饱，到老年仍说那次牛皮餐只是“半饱”。

也许是能吃能喝，膀大腰圆，张齐贤生来胆量特大。一天，正赶上宋太祖赵匡胤出巡西京洛阳。张齐贤早早起来，准备来一个毛遂自荐。别人自荐，采取的是“投档”的办法，就是把事先写好的自荐信，恭恭敬敬递交有关部门，然后转呈皇帝。但张齐贤直接上路拦驾，要求当面加好友。随驾官员问他干什么，他说要向皇上提一些合理化建议，为国家谏言献策。咦？赵匡胤一听，这是好事情啊！就对随从说：“把这个人带上，回到宫里再谈。”

可到了宫里，张齐贤却不抓紧时间汇报方案，而是吸着鼻子到处闻。原来时值中午，该吃饭了。赵匡胤说：“让这个人和侍卫们一起吃饭吧！”谁知张齐贤鼻子尖，眼睛也管用，看到厨房有一大盘子熟牛肉，抓起来就吃，三口两口，就把一盘牛肉吃完了。一旁的人看到他的吃相，都惊得目瞪口呆，连宋太祖也感到吃惊，招手对侍卫说：“再给他端些肉，看他能吃多少。”又一盘牛肉端上，张齐贤并不搭话，低头便吃。

赵匡胤看张齐贤吃起来没完，便走过来敲敲他的头，说：“停一下，停一下，我问你几个问题，看能不能回答上来？”尽管头被敲得咚咚响，但他还是连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牛肉，边塞边说：“皇上您问吧！我边吃边答。”

于是赵匡胤一连问了十个问题，张齐贤边吃边答。宋太祖对他很满意，连连点头：“奇人，奇人，饭量大，学问也好。还能吃嗎？”张齐贤有点不好意思，满嘴油乎乎，低声说道：“就看皇上让不让我吃了。要让我吃，还能吃三大盘。”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哄”地大笑起来。宋太祖也憋不住，笑着说：“难道你就吃不饱呀？”转身对还没吃上饭的侍卫说：“你们干脆别吃了，把熟牛肉都给他带上，让他回家再吃。再给他一些金银，让他安心读书，来年好去应试。”

张齐贤入仕前，虽然贫穷，但很洒脱，从来不计较别人的看法，就那样身穿布衣站在洛阳道上，等待路人施舍。一日，十来个盗贼在酒馆胡吃海喝，人皆避讳，都不来就餐，惟独张齐贤径直向前，拱手道：“我实在贫困，想向诸位求一醉饱，不知可否？”群盗大喜，其中一厮说：“秀才能屈尊入席，有啥不可！只是我辈粗鲁，恐为秀才所笑。”

张齐贤也真是饿极了，又取来猪腿，掰为数截，狼吞虎咽，群盗见了，更为惊骇，感叹道：“真是宰相（肚子大）之才啊！”

张齐贤身材肥大，每顿饭都能吃很多，尤其喜欢吃肥猪肉，每顿饭都要吃几斤。中年时期一度罢相，到安州地区当官，当地官员第一次见到张齐贤吃饭，吓了一跳。有个官员就提议，试试张齐贤的饭量到底有多大，张齐贤也比较洒脱，就答应了。到了约定的日子，安州的大小官员几百人全都来到州衙，许多老百姓走几十里路来看张大人吃饭，整个州衙挤得水泄不通。

开始吃饭了，张齐贤在大厅饭桌上吃饭，手下拿了一个大桶放在院中。只要张齐贤吃一样东西，下人们就在桶里放下同样分量的食物。张大人边吃饭边和官员们谈公事，从中午一直吃到黄昏。看看大桶都要满出来了，可张齐贤还在猛吃。而这个大桶中的食物，就算是二十个人也吃不完呢。全州的官员百姓纷纷赞叹，自古都说，能吃是福，张宰相饭量如此之大，难怪可以当宰相啊。

张齐贤能吃，史书中记载得清清楚楚，不过比较文雅，称他“健啖”“体质丰大，饮食过人”。

张齐贤能吃，但并非“酒囊饭袋”，他很有主见，有勇有谋，且眼光远大。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北宋大将曹彬、潘美率军北伐攻辽，结果大败而归，名将杨业战死在朔州。张齐贤主动请缨，去接管代州军务，结果旗开得胜，大败辽军。宋军攻辽战役中，仅此一胜。所以几年后，张齐贤就频频升官，直至宰相。

张齐贤虽然能吃能喝，饭桶一般，可是有时候却能够克制自己，不吃不喝，很有意志力的。张母孙氏，已80多岁了，被封晋国太夫人，经常到皇宫里做客。宋太宗赞叹她福寿双全，有个好儿子，赏赐之外，还写了几道手诏专门问候，大家都觉得张齐贤很有面子。老太太去世后，张齐贤七天不吃饭，直到守丧结束。如此能吃之人，此时却能忍住不吃不喝，足见他的孝心非同一般。

虽然张齐贤肚皮大饭量大，有些脑满肠肥，却并不昏庸，特别是在用人上，要求严格，对待身边工作人员更是如此。张齐贤当了宰相，过去为他服务的仆役，都得到了提拔，惟独有个名叫王富生的，始终没有升赏。王富生很委屈，找了一个机会，双膝跪下对张齐贤哭诉：“老爷，我侍奉您多年，那些和我同来的仆人，都提升了。为啥偏不提升我呢？”

张齐贤脸一沉，说：“如果不跟你说清楚，你还怪我一辈子啊！你记得在江南的时候，一次宴会上，你偷了几只银杯的事吗？这件事我藏在心中三十年了！我是宰相，任免百官，自然要提拔德才兼备之人。而你是小偷，怎能让你做官呢？所以只能让你留在我身边，免得危害百姓。”

张齐贤退休之后，住在唐代宰相裴度留下的午桥庄，每天看看松竹，听听琴音，与一帮文人饮酒作诗，悠哉悠哉，自得其乐。张齐贤到老年退休后依然能吃能喝，到了72岁，病死在洛阳，临终还满满喝了一大碗人参汤呢。（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