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上的少年泪
2020-12-23尹成荣
尹成荣
小时候,我家六口人,我们兄妹四个要上学,仅靠父亲每月几十块钱工资维持,生活实在困难。母亲为了改善这种窘迫的生活,就向农村老乡要了几亩地种,春夏秋,每到礼拜天,我们都会跟父母上地里干活。
因为地离家比较远,而且翻山越岭的,我家又没有大牲口帮着拉车耕地,所有地里活都是我们全家人亲力亲为。
春天时,我们家没有犁杖耕地,就自己用镐头背地,手上常常磨起泡,然后变成茧子。有一次,我和母亲正在山坡上背地,我正用力地刨着地,突然从地里跳出一只癞蛤蟆,被我一镐头刨成两半,吓得我扔下镐头,三步两步窜到母亲身边,吓得说不出话,眼泪也哗哗地流下来。母亲知道我最怕癞蛤蟆,赶紧安慰了我半天,又和我换了位置。我擦擦眼泪,虽然还胆战心惊,但还得继续背地,但半个癞蛤蟆可怕又恶心的样子,我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放暑假,正是铲地最忙时节,母亲让我们拨草,她和父亲铲地。中午,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一点风也没有,天热得像蒸笼,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我拨着草,不停地用手绢擦着汗。拨着拨着,眼前突然发黑,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以为我的眼睛瞎了,吓得坐在地上哭起来。过了好一会,眼睛才慢慢地恢复视力。父亲听到我哭,赶紧跑过来,说我中暑了,让我去阴凉的地方歇着,他却顶着大太阳继续铲地。看着父亲流满汗水的脸和被太阳晒得通红爆皮的肩膀,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下来。
最辛苦的是秋收季节。常言道“三春不赶一秋忙”,母亲每天早早就上地收苞米。每次要带上几个塑料袋,袋子里装满苞米,她先把袋子扛到山坡上,然后再回地里扛另一个,一段一段,一点一点地往家倒腾。我们放学后就上地里接母亲。我扛着一袋沉甸甸的苞米,肩膀硌得生疼,走几步换换肩,回头看母亲扛着一大袋苞米,像小山一样压得她低着头,额头上满是汗水,两手紧紧扳着袋子角,腿颤抖着一步一挪地从山脚往上爬。看着母亲紧绷的双腿和紧咬着牙关,我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苞米收完了,紧接着收黄豆。父亲把黄豆割倒,捆成小捆,我们用竹签子串好往家背,我一次能背四五个黄豆捆,父母要背七八个。黄豆没有干透,很沉,爬坡时,就像小山压在身上。好不容易爬上坡,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连人带黄豆滚到一起。我勉强爬起来,觉得胸口发闷,像针扎似的疼,一股气在胸口憋着怎么也上不来,我难受地哭了起来。母亲心疼地给我揉着胸口,我埋怨母亲:“妈,都怪你种这些破地,离家这么远,都快把人累死了……”
父亲听了我的话,训斥我:“你以为就你累?你妈天天守在地里,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她腿还有风湿,晚上疼的睡不着觉,她更累,她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们平时上学,只放假星期天帮着干,可她天天没黑没白的干,你媽抱怨过吗?”父亲的话让我很羞愧,看着母亲疲惫的脸庞,我再也不敢抱怨,有时间就尽量多帮母亲干活,因为母亲太辛苦了。
时光过得真快,一晃数十年过去,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便不再种地。虽然不种地了,但我对土地却有着别样的感情,因为我家种地时,我们不但感受到种地的艰辛,也享受过收获的喜悦。更让我深有感触的是,在那片肥沃的土地上,有我们的欢喜,更有我少年时的泪水,而泪水里包涵太多,让我一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