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空间视阈下洞头妈祖祭典的传承和保护
2020-12-23黄梦丹
黄梦丹
(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妈祖信俗是中国首个信俗类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与陕西省黄陵县的黄帝陵祭典、山东曲阜市的祭孔大典并称为“中华三大祭典”[1]。妈祖祭典是妈祖文化的重要部分已受到社会各界的普遍关注,在对其实施保护方面也已达成了一定的社会共识。国内目前有天津市津南区、福建莆田市、浙江温州市、海南海口市4个地方成功申请“妈祖祭典”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温州市洞头区的妈祖祭典是洞头特色地域文化的缩影,其与湄洲妈祖文化同根同源,也与台湾地区妈祖文化关联紧密。洞头妈祖祭典于2011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扩展项目,成为国内第三个与妈祖文化有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学界目前对妈祖祭典的讨论主要集中在祭祀乐舞和祭典仪式的研究分析上,鲜有从文化空间角度切入的研究。有鉴于此,本文以洞头妈祖祭典为研究对象,尝试从文化空间视角出发对洞头妈祖祭典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工作做一番探讨。
一、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文化空间
“文化空间”概念最早出现在亨利·列斐伏尔1974年出版的《空间生产》这本书中。列斐伏尔在书中提出绝对空间、抽象空间、具体空间等空间概念,其中就包含了文化空间[2],此时的“文化空间”只具有语义学上的意义。199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条例》提到:“宣布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针对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两种表现形式。具体而言,一种表现于有规可循的文化表现形式,如音乐或戏剧表演,传统习俗或各类节庆仪式;另一种表现于一种文化空间,这种空间可确定为民间和传统文化活动的集中地域,但也可确定为具有周期性或事件性的特定时间,这种具有时间和实体的空间之所以能存在,是因为它是文化现象的传统表现场所。”[3]2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首次使用“文化空间”一词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专有名词。此外该条例还明确提出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两大种类:一个是文化空间的形式,另一个是文化表现形式。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定义为“被各群体、团队、有时为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的各种实践、表演、表现形式、知识技能及其有关的工具、实物、工艺品和文化场所(文化空间)。”[4]149文化空间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概念再次出现,凸显出文化空间之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存续的重要性。
在2007年第三届东岳论坛——“文化空间:节日与社会生活的公共性”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国内著名民俗学家乌丙安先生呼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当务之急就是抢救民俗文化空间”[5]。由此引发了学者们对文化空间的探索和思考。张博针对因旅游开发而导致非物质文化遗产生存空间缩小的现象,主张从文化空间入手进行保护,并提出三点文化空间特性:活态性、传统性、整体性[6];向云驹对比、分析传统“文化空间”和人类学“文化空间”的区别,归纳出人类学的“文化空间”的自然、文化、社会三重属性。认为文化空间首先是一个文化的物理空间或自然空间,是有一个文化场所、文化所在、文化物态的物理“场”。其次在这个“场”里有人类的文化建造或文化认定,是一个文化场。再次,在这个自然场、文化场中,有人类的行为、时间观念、岁时传统或者人类本身的“在场”[7];乌丙安也认为文化空间是一个人类学的概念,它指的是传统的或民间的文化表达方式有规律进行的地方[8];李玉臻从核心象征、核心价值观,集体记忆与历史记忆,符号和主体的角度对文化空间进行剖析,并提出要用文化生产与再生产的方式对文化空间进行可持续性保护[9];高丙中认为文化空间最重要的特征就是某种自然或者某种存在被抽象化进而符号化,同时这种符号化的存在被赋予某种固定的意义,使得物的存在状态由“物理的”存在向“人文的”存在转换(1)高丙中在2007年6月“城市建设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论坛”上提交的论文《中国近世纪以来的文化空间与核心象征》具体阐述了这一观点。。综合国内众多学者对文化空间理解,文化空间应具备三大基本要素:一是有可以依附的物理场所,二是有人参与的文化活动,三是在特定时间反复出现的活动。洞头妈祖祭典作为信俗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空间是其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土壤,其传承和保护必然牵扯文化空间的方方面面。
二、洞头妈祖祭典概况
洞头是浙江省温州市的市辖区,为温州四大主城区之一。其地处浙南沿海、瓯江口外,是全国14个海岛县之一、浙江第二大渔场。洞头区总面积892平方公里,由168个岛屿和259座岛礁组成,素有“百岛之县”“东海明珠”美誉。其中陆地面积100.3平方公里,户籍人口15.4万,常住人口约12.91万,下辖北岙、东屏、元觉、霓屿4个街道以及大门镇、鹿西乡,共计84个行政村。洞头区南距台湾省138海里,机动船仅需8小时即可达到。台湾地区渔民与洞头居民交流频繁,其在渔汛期到洞头生产、补给时,必前往岛上妈祖庙祭拜,赠送锦幛。而洞头渔民每逢造新船,必在船舱设龛供奉妈祖;渔汛开始和结束时,亦需至妈祖庙祭拜。
妈祖在我国东南沿海一带俗称“海神娘娘”,也称“天妃”“天后圣母”等。妈祖原名林默,福建莆田人,史传其16岁得授秘法,通晓天文地理、精通医学,有驱邪治病和泅水航海的本领。传说她羽化升仙后常在海中救护遇难渔船,因而被渔民奉为“航海女神”。体现中国海洋文化特质的妈祖信仰始于宋代,兴于明清,繁荣于近现代。随着影响力的扩大,妈祖从众多海神中脱颖而出,成为沿海地区民众信奉的“海上女神”。
妈祖祭典是妈祖信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最早出现于宋代,经过元、明的不断发展和充实,到清代形成大型的妈祖祭典仪式。现代妈祖祭典仪式传承了积淀千年的妈祖祭典文化,是一种“活态文化”,至今熠熠生辉。具体而言,妈祖祭典指的是以祭祀、习俗、礼仪、传说、技艺、民间音乐舞蹈等非物质文化和庙宇、古迹、祭器等有形文化为表现形式的民俗文化,涉及民间艺术各门类,不仅展现鲜明的地方特色,还与传统的岁时节日结合在一起,活动内容丰富。
“天下妈祖,祖在湄洲。”洞头的妈祖信仰源自福建,至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相传清乾隆年间, 福建惠安的渔民经常带着全家在洞头的北沙和东屏一带进行捕鱼作业,因为一呆就是1个多月,渔民又敬畏大海的无边无际,所以会随船带上妈祖塑像。久而久之,为了更加方便祭拜,妈祖塑像就从船上被请到了岸上。当地居民在洞头的东沙岙搭建一个茅草屋供奉妈祖,此为最初的妈祖庙。等到捕鱼季结束,福建渔民带着妈祖塑像准备回福建,不曾想在祭拜的时候,妈祖塑像的手足突然掉落,当地居民认为这是妈祖发出的一个信号——她不想离开,想继续留在洞头,于是这尊妈祖雕像便留在了东沙村。其后东沙和附近几个村的渔民筹集银两, 按惠安妈祖庙的风格建造东沙妈祖宫,供东沙和附近几村的村民奉祀。后来, 不仅当地渔民、海运者前来祭祀, 不少路过的台湾渔民也前来祭拜, 因此妈祖宫香火不断[10]89-100。目前洞头6个街道建有妈祖宫14座,其中比较著名的妈祖宫有北岙东沙天后妈祖宫、元角沙角天后宫、中仑后垅天后宫以及正岙大德圣母宫。此外,妈祖和其他神灵合祀的宫庙有10座。洞头区陆地面积不大,其中14个住人岛却有20余座妈祖宫,可见在洞头妈祖信仰之盛。
作为洞头妈祖文化核心的妈祖祭典以祭典为中心,以民间文化活动为辅助,是洞头渔区盛大的俗信活动,其内容丰富多彩,可分为娱神和娱人两大部分:在娱神方面有宫庙祭祀、船祭和家祭;娱人方面有迎火鼎、造新船及请令旗。洞头妈祖祭典继福建湄洲和天津津南区的妈祖祭典进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于2011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扩展项目。
三、洞头妈祖祭典的文化空间
根据我们对文化空间的阐释,洞头的妈祖祭典无疑拥有特定的文化空间——妈祖祭典定期(妈祖诞辰和妈祖羽化成仙日)在妈祖宫举行祭祀活动,并伴有一系列民俗文化展演,是一个集空间、时间和文化三者为一体的文化空间。根据妈祖祭典活动内容有侧重,民众的参与程度不一的情况,笔者将妈祖祭典的文化空间划分为核心圈和非核心圈。核心圈即妈祖的信仰强盛,民众参与度高,能充分展示妈祖文化特质的区域,这个区域以天后宫为圆心,信仰力由内向外逐渐递减。由此看来洞头妈祖祭典的核心圈是分布在洞头各社区的天后宫,而其中最大的核心圈便是洞头最早建造的天后宫——东沙天后宫。非核心圈即除天后宫外所有开展妈祖巡安活动的街道。洞头妈祖祭典自形成伊始,洞头民众就一直坚持逢初一、十五去妈祖宫烧香礼拜,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三妈祖诞辰和九月初九妈祖羽化成仙日举办宫庙祭典。然而自2010年政府牵头举办大型“妈祖平安节”后,妈祖祭典的文化空间——核心圈已然发生改变,由原先的宫庙祭典转变为妈祖平安节活动,洞头妈祖祭典的文化空间也因此被重构。
(一)洞头传统妈祖祭典文化空间的构成
就洞头传统妈祖祭典来说,从空间性上看,既包括举办祭典的26座妈祖天后宫,还包括妈祖出巡(迎火鼎)所经过的北岙街道、东屏街道、元觉街道和霓屿街道;从时间性上看,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三妈祖诞辰日、九月初九羽化成仙日为东沙妈祖宫的春秋二祭;从文化性上看,妈祖祭典是以天后宫为物质载体,融妈祖文化与海岛民俗文化为一体的活动。
传统妈祖文化空间以娱神为主娱乐为辅,妈祖祭祀一直是妈祖祭典的核心环节,旨在消灾解厄、祈祷兴旺。因此有必要了解传统妈祖祭典核心圈的祭祀活动——宫庙祭祀。本文以洞头香火最旺、祭典程序最规范、内容最丰富的东沙天后宫祭典为详细介绍对象,并以此作为探讨洞头妈祖文化传承与保护问题的基础。
在人员组织上,妈祖祭典活动开始前须选举出首事会,首事会全权负责组织、安排祭典活动。首事会由16人组成,入选的首事均为当地名望高、捕鱼技术精湛的船老大。这些首事细分成财务、采购、香火、抄写、神事、安全、后勤等小组,每位分领不同任务,以确保活动顺利进行。
在仪式活动内容上,宫庙祭典的核心内容是“做供”。做供的道场规模根据当年的年成来确定,有“大作”“中作”“小作”之分。一般情况下年成以“中作”居多。中作邀请师公10-12人,其中主祭(坛主)1-2人,陪祭立坛3人,助祭2人,鼓乐、五音3-4人。开祭前,先在宫庙里准备好祭祀用具并摆设,祭坛分为三层九坛——前、中、后三层,左、中、右三排,形成对称,每坛由两张长凳和一张四方桌搭成,四方桌架在长条凳上,每个祭坛下设祭拜台,用木板搭成,上设草席、地毯供师公和信徒祭拜。中一坛为地坛,供地藏王菩萨,后一坛为神坛,供妈祖神,前一坛为天坛,供玉皇大帝,左边三坛分为福星、寿星、财星,称“三星坛”(图1)。
图1 东沙天后宫“做供”道场平面图[10]93
信众们在师公的带领下,先拜妈祖坛,次拜地坛,再拜天坛,然后左坛转右坛,巡回一周祭拜,拜毕,再转到天坛,6人一组轮流祭拜,由师公分发给每人一支香,鞠躬三拜,再把香插入香炉,接过师公手中的一杯清茶或者黄酒,对着玉皇大帝饮尽。妈祖三月二十三日诞辰日正式开祭,在开坛时,师公领一众人员念净天法语。祭祀进入正式程序后,祭祀内容分以下流程:请水——请神——祭北斗——祭三界——请灶神——祭蘸进表——献敬——玉皇赦——解厄——东岳醮——入敬。整个祭祀活动结束后即设平安宴,规模为20-30席,每桌的12道菜均以平安为题命名。宴后,还进行戏班子表演(以南戏居多)。一般情况下,妈祖羽化成仙日只“做供”,不演戏。
洞头妈祖宫的祭祀形式多样,有宫庙祭祀、家祭和船祭,以宫庙祭祀的程序最为规范,参与人员也最多。宫庙祭祀的庙宇有大有小,而无论大小均需限定参与人员的数量,因此宫庙祭祀的神圣空间有较高的私密性、神圣性。而这样一种私密的空间更利于营造出庄严肃穆的神圣气氛。妈祖诞辰这一天早晨,主持祭祀的首事们齐聚妈祖佛堂前,由庙祝卜卦向妈祖示意,把船老大的名字逐一念出来,逐个卜定,确定下一年祭祀活动的首事。
(二)洞头妈祖祭典文化空间的重构
洞头妈祖祭典的文化空间的变化发生在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妈祖祭典被评为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后,在地方政府的主持下将祭祀仪式和多项民俗活动整合成的新的节俗——妈祖平安节。妈祖平安节围绕“同谒妈祖、共享平安”的主题,将妈祖祭典大礼、祈福道场、妈祖出巡、文艺展演、民俗商品展等多种活动形式融合在一起。自2010年首届妈祖平安节举办后,就成为洞头的年度盛事。节俗规模、影响力大大超过之前妈祖祭典。妈祖平安节的出现,改变了洞头宫庙祭典的时间节律——原定于妈祖诞辰日举行的祭典因为妈祖平安节的存在而提前了3-5天。妈祖平安节已经成为洞头妈祖祭典活动中深具影响力的组成部分。从2010-2020年,“妈祖平安节”已举办10届,每届的举办地点在北岙东沙村和元觉沙角村之间轮换,其活动内容形式大致相同,均包括祭典大礼、祈福道场、文艺演出以及民俗展示等场景。接下来笔者以最近参与的第十届“妈祖平安节”为例,探究新形势下妈祖祭典文化空间的构成。
第十届“妈祖平安节”于2019年4月27日9时在东沙天后宫附近一个呈三角状的半岛型海岸上举行。主办方是洞头区人民政府,协办单位是温州市民族宗教事务局、温州市文化广电旅游局及中华妈祖文化交流协会,承办单位是温州市洞头区人民政府北岙街道办事处和洞头区妈祖文化交流协会,指导单位是浙江省民族宗教事委员会、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浙江省文物局。这届“妈祖平安节”除了在北岙街道东沙港码头设立主会场,还在元觉街道和霓屿街道设置了2个分会场。参与人员包括地方民众、外地香客、政府人士、专家学者、旅游者、媒体人等近万人,规模较往届盛大。
从这一届“妈祖平安节”主题“同谒妈祖 共享平安 两岸同心 传承文化”和标语“民间民俗 共享安福 民间民俗 多彩浙江 民俗风情展演乡土印象”来看,组织者的意图是将妈祖文化与洞头民俗文化融合起来对外展示。平安节主题活动分为开幕式、祈福大典、海上巡安、文艺演出、品平安宴、两岸同心妈祖文化沙龙这几个流程。舞台正中央摆放6张祭桌,桌上铺设有吉祥如意、龙凤呈祥涵义的帷帐,祭桌前的蒲团,为主祭和陪祭祭祀妈祖时所用。活动尚未开始,现场早已人头攒动,负责航拍的媒体工作人员在舞台两侧调试设备,各界人士则对号入座,前三排坐着政府人士和学者,第四第五排是台湾地区嘉宾的位置,最后一排坐着民间信众代表。祭典正式开始,鸣鼓鸣钟三通,礼生就位,宣布进入领导环节。致辞结束后进入开幕式,先举行“四海安澜”汇水仪式——台湾、福建、温州苍南、洞头四地代表将家乡的水共同汇入瓶内,寓意“天下妈祖、四海归一、福泽百岛” (图2) 。
图2 “四海安澜瓶”汇水仪式
祈福大典是“妈祖平安节”的首个活动。礼炮声响起,由8位渔民信众抬着妈祖风架,在主祭人、陪祭人以及鼓队、戏曲人物演出队等的陪同下,登上舞台接受信众的祭拜。具体流程为:献祭品——上香——行三拜礼(拜天、拜海、拜妈祖)——行三献礼——诵祭文(主祭人诵读)——请授平安令旗——行三叩礼——收香。礼成之后礼生宣布观看海上巡安仪式。接着是妈祖威仪出行,由4人抬着妈祖风辇,在主祭人、陪祭人以及鼓队,戏曲人物演出团队的陪同下回到东沙天后宫安座(图3)。
图3 妈祖神像出巡游
活动至此,妈祖祭典中核心的祭祀仪式结束,之后就是文艺展演。“妈祖平安节”上表演的文艺节目每年都有新变化,这一届的节目由“乡音、乡韵、乡情”3个篇章组成,主要通过歌舞、器乐等形式展示洞头妈祖文化和渔家民俗,如乡音中的“红圆红”“地方谣”,乡韵中的“烤船郎”,乡音中的“迎火鼎”,都是富有洞头地方特色的民俗风情。文艺展演之后,所有的活动参与人员开始享用“平安宴”,意在向妈祖表达感恩之情。每张饭桌摆12道有寄意的菜肴,如紫气东来妈祖面、鱼跳耳朵、顺风耳朵等。
综上,“妈祖平安节”是一个集政府会场、民间祭台和民间文艺舞台为一体的文化空间。相较传统的妈祖祭典,“妈祖平安节”文化空间的变化表现在:第一,在物质空间上,从封闭、私密性较高的天后宫转移到露天场所,从固定的宫庙搬到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舞台祭祀等同于将妈祖从庙里请出来进行陆上的巡安,这是将传统巡视过程的供节点放大,原先是庙里的祭祀最为隆重,而现在舞台的祭祀替代庙祭祀成为最重要的环节。第二,将祭祀大礼、妈祖巡安以及民俗表演置于同一个舞台展演,传播力更强,活动的文化内涵更加丰富。第三,就近几年的妈祖平安节的发展趋势而言,简化了祭祀流程,延长了文艺演出时间。传统妈祖祭典以娱神为主娱人为辅,“妈祖平安节”则是以娱人为主娱神次之,文化空间的性质发生变化。第四,活动主体的变动。传统妈祖祭典的组织者为船老大,“妈祖平安节”的主导、主持者。活动参与人员方面,传统妈祖祭典仅限于道士、主祭、陪祭人、信徒等少数人,“妈祖平安节”则有政府人士、专家学者、媒体人、游客、外地信众参与其中,活动主体日益多元化。
四、妈祖祭典文化空间重构背后的思考
在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中,洞头妈祖祭典文化如其他传统文化形式一样,在现代文化的冲击下因缺少各方关注和保护而式微。幸而在传统文化复兴浪潮推动下,洞头妈祖祭典文化传承和保护工作已初见成效。经历了重构的洞头妈祖祭典,开始焕发生机与活力,以“妈祖平安节”的面貌出现在大众面前。但在重构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因素,若不加以重视,或将对妈祖祭典的久远保护与传承构成伤害。
(一)洞头妈祖祭典文化空间重构的“后遗症”
1.社区民众参与积极性降低。洞头妈祖祭典被纳入“妈祖平安节”后,活动的组织方式发生改变,政府相关职能部门代替当地居民推举的首事成为活动的主要组织、策划者。熟悉祭奠事务的德高望重者,昔日的主导地位“旁落”,只需在祭典仪式上作为主祭人员走个过场。他们从祭典的组织者、负责人变成普通的仪式活动参与者,人数虽少,但由于在民众中有号召力、影响力,事实上影响并降低了当地居民参与祭奠活动的积极性。
2.祭典的神圣性减弱。“妈祖平安节”与传统妈祖祭典相较,存在着仪式空间上的明显不同。前者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展演,考虑到活动主体来源的多元化及需求,主办者简化了祭祀流程的同时增加了节目的娱乐性。后者在封闭私密的空间里祭祀妈祖,严格走完繁琐的仪式程序,庄严感、神圣性有充分的保障。神圣空间的日益消解是民间宗教节俗世俗化倾向的一种具体表现,从长远的角度看,一些民间宗教节俗未必如主办者(官方)所愿可以顺利地保护并传承下去。
3.缺乏鲜明的地方特色。妈祖信仰是中国沿海地区重要的民间信仰形式。沿海各地以祭拜妈祖为主题举办的节庆活动甚为常见。虽说“妈祖平安节”的节日名称为洞头妈祖祭典所独有,但与湄洲的妈祖祭典和天津的妈祖祭典(皇会)相比,在仪式内容、流程的编排各方面没有突出的特色,所产生的社会效益、社会影响力也不及后两者。洞头自2003年起全力构建“海上花园”后,“妈祖平安节”就成为洞头“以节促游”的一种手段,政府希望借助“妈祖平安节”和旅游产品的联动,打造全新的旅游形象。以第十届妈祖平安节来说,主办者规定凡是活动参与者皆可获得一张景点体验券。然而洞头的旅游产品以观光旅游为主,类型单一,缺乏体验型和运动型的产品。现有的旅游产品还存在布局分散的不足,已陷入“难聚合,难连线”的困境[11]。就文创产品而言,目前有贝雕、渔家画、渔灯、马灯、剪纸等,而除了贝雕,其他产品均非本地所独有,能展现洞头妈祖文化特色的产品不多。未能充分认识到洞头妈祖祭典文化空间独特价值的地方政府,欲将妈祖祭典同旅游经济捆绑生产出地域特色鲜明的文旅品牌,显然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二)基于“文化空间”的建议
“妈祖平安节”的举办,是政府主导下妈祖文化保护与传承工作的具体实践。“妈祖平安节”举办的前后,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开展、妈祖祭典保护小组成立、妈祖宫庙修缮等文化保护措施并举的时候,其成效值得肯定。就笔者看来,妈祖祭典的当代重构是历史的必然,“旅游化生存”也可以是妈祖祭典文化持续发展的路径之一。如前所述,文化空间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生存和发展的土壤,妈祖祭典文化的生存发展,离不开其所处文化空间的营造和存续,接下来笔者从物质空间、精神空间、行为空间三个层面对妈祖祭典文化空间的保护展开讨论。
1.对物质空间进行合理管理。一是加强宫庙的修缮。洞头北岙的东沙妈祖宫和元觉天后宫分别是省级、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在维护、修缮方面有一定的制度保证,但也要关注其他非文物保护单位的天后宫的保护。即使城镇建设需要,要拆撤一些百年古庙一定要慎之又慎。二是加强岛内基础设施建设。随着活动规模的扩大,“妈祖平安节”现有举办地空间狭小,厕所、道路设置不能满足节日开展需求的问题突出,基础的完善、扩大迫在眉睫。三是加快开发展现地方民俗文化特色的文创产品。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以“非物质”形态存在,但都需要依附于一定有形物质载体。应利用洞头独特的妈祖祭典文化空间特性,生产出地方特色浓郁且符合当代审美需求的文创产品。
2.对精神空间——妈祖信仰力展开维护。妈祖信仰之根深蒂固,与渔民的生产实践的实用功能及认识上的局限性有关。随着现代化渔业生产技术的应用和推广,渔业民俗中的禁忌、祭祀习俗及其带有神秘色彩的观念已经有所变化。但只要海上危险时刻存在,渔民祈求丰收、平安归来的愿望不变,这些禁忌、祭祀习俗及其神秘观念仍会长期留存,这是一种客观事实,我们在谈妈祖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时,应对此有清醒的认识。“妈祖平安节”娱乐性加强,神圣性减弱,固然迎合了部分“看客”对宗教节俗的世俗化的需求,却以疏离民众实际精神需求,使当地人对妈祖祭典逐渐失去敬仰乃至兴趣为代价。要改变这种“得不偿失”的状况,节日的组织、主办者需要重新规划节目,尽可能还原妈祖祭典作为宗教祭祀的本来面貌,以此为基础,作为洞头妈祖祭典第一文化主体的当地居民才会自觉自愿地支持、宣传并传承原属于他们的文化。
3. 调整完善行为空间。“妈祖平安节”的举办是多种社会力量合作的结果。其中,政府一方要明确自己的角色定位。作为组织、主办者,宜在政策、资金、管理等宏观层面上提供支持,而非在祭典操作这类细节问题上大包大揽。如遵照民间惯例,仍由通过民间推举产生的首事负责祭典的工作,积极调动居民参与的积极性,维护其“当家做主”主体地位。
此外,在妈祖祭典传承人的挖掘、培养方面,应在一年一度的节日之外多下功夫,切实遵循《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中规定的“各级人民政府应当支持代表性传承人和代表性传承单位开展传承活动,支持的主要方式有:提供必要的场所;给予适当的资助;促进交流与合作;其他形式的帮助。”[11]从基础教育着手,开设非遗相关课程培养青年传承人,拓宽传承人的培养途径,鼓励和支持非遗传承人开展传习活动。只有将传承人的挖掘、培养落到实处,才能造就一大批懂得妈祖文化,也乐于传承妈祖文化的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