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卫生与美术宣传
2020-12-21胡斌康剑飞
胡斌 康剑飞
2020年初始,所有发生的事情已经提示我们,这个鼠年将是人类历史上不平凡的一年,从伊朗击落客机到中国武汉暴发的新型冠状病毒疫情,这个春节假期注定给我们留下深刻的记忆。从历史角度来看,遇有重大事件发生一般会产生两个方面的重要反应,一是促使人类推动科学技术的发展,找到解决问题的技术方法;二是引发我们对人类命运的思考:我们是谁,从哪来到哪去?因为疫情,我们被动地守在家里,同时也给了我们安静下来思考问题的机会。由此,我突发奇想地建了一个群,没有目的,没有诉求,只是想严肃地聊一些与我们内心有关的话题——可能是艺术,也可能是其他。我本人也希望在这个群里充当一个抛砖引玉者,引出话题、引出思想、引出方法。
首期嘉宾盛葳的主题是《艺术与灾难》,第二期嘉宾吴嘉玉的主题是《人类灾难与社会设计》,分别梳理了人类艺术与灾难史,以及介绍了艺术教育的前沿学科,第三期嘉宾冯海涛把主题拉回到中国,拉回到中国传统艺术领域,《传统何用》成了第三期讨论的焦点。
使用微信群的方式进行交流,在今天似乎显得有些“传统”,我也正想通过这种传统的方式体现一种在场感,微信60秒的语音也使得我们的交流必须简明扼要。目前,我们已经建立了两个(交流)群,以及一个主讲群,也借用了一些网络技术达到(在其他平台)同时传播。我们希望建立一个松散的群体,慢慢地聊一些“也许你有兴趣,或者他有兴趣”的话题,想听了你就听会儿,不想听别人也全然不知。我们希望保持一种慵懒的状态,摒弃那种冠冕堂皇的仪式感。
第四期我们邀请了广州美院美术馆常务副馆长胡斌先生作为嘉宾,交流的主题是《爱国、卫生与美术宣传》。
康剑飞:各位老师、朋友,大家上午好!首先欢迎胡斌博士的光临。胡斌老师,先后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和中国艺术研究院,曾任职于广东美术馆和广州美术学院的美术史系,目前担任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的常务副馆长,以及艺术管理系的教授。有请胡斌老师。
胡斌:好的,谢谢康老师的邀请,也非常感谢群里的各位老师和同学的参与,我今天讲的题目叫作《爱国、卫生与美术宣传》。这很显然能够对应当下疫情的一些情况,同时在当下的这种情形下也显得有几分沉重。
在防疫战斗中,我们的宣传在某种程度上将抗疫——包括一线的医务工作以及每个普通人的自我防护、日常卫生与爱国联系起来,而且,在民间,尤其农村,有不少人认为此次疫情和美国的阴谋有关,宣传上似乎也在设置某种对立。与此同时,很多美术家开始响应国家号召对抗疫斗争进行讴歌。纷繁芜杂的信息蜂拥而至,我们如何来理解这些现象?作为一名从事美术史工作的人,我习惯性地会从历史当中去找某种对应。
在我们平常的理解当中,“讲卫生”更多的是从个人身体和健康出发,它跟爱国没有什么关系,更何谈什么“抗敌”。但是,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卫生工作,几乎一开始就将卫生与爱国联系起来,并且有明确的对立面,那就是声势浩大的“爱国卫生运动”。
一、反细菌战与爱国卫生运动
在抗美援朝战争期间,从1952年起,中国掀起以“反对美军细菌战”为核心的爱国卫生运动,全员参与,规模空前,一方面形成对于美国细菌战的回击,另一方面则改善了城乡卫生环境,让人们经历了一场深入的清洁卫生的教育。当时运动中提出了“八净”(孩子、身体、室内、院子、街道、厨房、厕所、牲畜圈都要干净),“五灭”(灭蝇、蚊、虱、蚤、臭虫),“一捕”(捕鼠)的要求,而且提出了一個口号:“打死一个苍蝇就是消灭一个美国鬼子”。这就使得看似离普通人比较远的对敌斗争与每个人的卫生行动紧密联系起来。当时毛主席有一个题词:“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在国家的组织动员下,众多美术家积极响应,创作了很多这方面的宣传作品。这当中有些是标语口号式的宣传画,有的则是说明书式的具体介绍防疫抗菌的方法和知识,另外,还有不少讽刺漫画,像《人民日报》刊登的一幅漫画,将美国和日本侵略者丑化成老鼠,并放在了一起。这是因为那个时候抗日战争结束没几年,大家都对日本侵略者印象深刻,这幅漫画表现出他们之间的联系,让人觉得他们在传播细菌方面是一伙的。不仅限于美术作品,人们也用话剧等其他形式来表达“反对美国细菌战”的思想。
二、细菌战是怎么回事?
胡斌:美军的细菌战到底是怎么回事?最早是在1952年1月的时候,在朝鲜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发现美国飞机投掷了有着大量苍蝇、跳蚤和蜘蛛等昆虫的细菌弹;2月底起,中国东北的沈阳、抚顺、安东、凤城、宽甸、临江等地区在美军飞机入侵之后也发现了各种带菌昆虫。中国政府据此认为美军发起了细菌战并将其扩及中国境内,提出了强烈控诉。随后,中国各大媒体对此事给予报道,对美军的行为予以揭露。当时,群众的反应分两种,一种是对防疫表示轻视,认为带枪带刀的敌人都没啥,何况这些毛毛虫;一种是恐慌,和现在一样,也出现了囤粮等行为。而官方则既要证明抗击细菌的严峻性——不断地报道一些遭受病菌侵害而死亡的案例;另一方面又不能引起恐慌——强调细菌战是可防可控的。
当时的报刊上有很多关于细菌战的报道,还特别列举了美军细菌战的具体证据,图文结合。国际科学委员会专门做了调查,包括对虫子的发现情况、科学鉴定、细菌检查、疫病关系、反常现象、标本保存等状况,也注意到了不同的意见和说法。美国学者罗芙芸的《卫生的现代性:中国通商口岸卫生与疾病的含义》、中国学者杨念群《再造“病人”:中西医冲突下的空间政治(1832—1985)》等都讨论了这场美军的细菌战(近期李公明老师也在《上海书评》栏目中陆续评论有关卫生防疫的论著)。但是关于细菌战的具体情况和成效,疑点重重,直到现在国内外也没有定论。实际上,确切的情况也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这种强烈的对立和壮阔的阵势当中所起到的组织动员的作用。
三、卫生运动与新生活、新人的建构
胡斌:新中国成立后,一开始的卫生工作还跟“改变旧的生活面貌,塑造新生活和新人”联系在一起。我们知道,古代中国没有什么良好的卫生习惯,防疫则是从“驱避疫鬼”这类迷信的角度进行的,近代中国积贫积弱的“东亚病夫”形象就与中国人病态孱弱的身体和生存状态相关。蒋介石国民政府时期发起了“新生活运动”,包括传统道德的重塑,以及现代卫生、生活、劳动习惯的建立,但是,这场运动并没有真正深入就结束了。新中国伊始,国家对于环境的治理和新的生活秩序的建立下了很大的功夫。我们通过老舍的话剧《龙须沟》就可以了解到部分情形。龙须沟是北京的一个移民聚集的极其脏乱差的贫困区域,1950年,新中国成立后对其进行了大力的改造,让其环境焕然一新,但是,从话剧《龙须沟》,我们能看到,新中国所改造的不只是环境,更重要的是对人的改造。比如,话剧中的主角程疯子在“旧社会”由艺人变成了“疯子”,而新社会则使其由“疯子”变成了艺人。新生活和新人的形象也体现在很多宣传画所展示的良好卫生习惯如何建立的画面当中。
新的事物促使不同类型的艺术家的创作发生转变。比如,陆俨少虽然是一个传统功底非常深厚的山水画家,但在新中国时期,他也画了不少反映社会主义建设和生活的作品,比如《打扫》,看起来是很平常的卫生清洁的日常画面,但是,其主题和国家的卫生运动有关(卫生运动就是当时经常进行的“大扫除”活动),而从艺术语言角度对这幅画进行分析,可以看出画中房屋、树木、人物如何从传统的程式中走出,贴近现实生活。画家还是花了不少功夫,才体现出“新社会”的气息。
四、爱国卫生运动的常态化
胡斌:反细菌战毕竟是非常时期的行为,战争结束以后,如果要将爱国卫生运动持续地开展下去,需要将其制度化、日常化,并与广大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挂钩。所以,我们看到了很多有关爱国卫生运动的出版活动、检疫工作、红十字会和医疗站的建设、对于关乎群众身体健康和农作物收成的病害的治理等,在此过程中,政府对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给予了更深入的干预,干预的方式表现在图像宣传上,则包括摄影、宣传画、年画、邮票等多种形式。
五、爱国卫生运动的新动向:除四害
胡斌:1956年初,中共中央政治局颁发《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草案)》提出:“从1956年开始,分别在5年、7年或者12年内,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基本上消灭老鼠、麻雀、苍蝇、蚊子。”由此,全国掀起了一场更大规模的“除四害”运动,那时的人们可以在很多图像中看到各地“除四害”的战果以及有关的政策宣传。
我们从那些图像中可以看到思想的变化。有的图像中的“四害”指的是老鼠、麻雀、苍蝇和蚊子,有的则将麻雀替代为了臭虫,这是因为当时的社会对于是否消灭麻雀一直存在争议。比如丁浩的《除四害》上面就有一行字表明打麻雀是为了保护庄稼,在城市里和林区的麻雀可以不消灭。麻雀并非仅吃粮食,它还是很多害虫的天敌,麻雀被大量消灭,影响生态平衡,将导致很严重的后果,经过多位科学家的据理力争,麻雀才终于在1960年从“除四害”名单中去掉,代之以“臭虫”。
胡斌:魏紫熙是江苏国画院的一位山水画家,20世纪50—70年代,他花了不少精力在人物画方面,他在一幅画中表现了两个小学生在田间灭虫的画面,画中的“点灯灭虫”是当时比较常见的灭虫方式,它根据的是众多昆虫喜欢扑向光亮的习性。如此专门化的农间工作出现在国画中,在新中国之前是非常罕见的。
由此,可以看出,政策的需要使得国画家们不断地拓展表达的题材。
六、老鼠与麻雀
胡斌:在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当中,人们动用各种方法和“智慧”来消灭这些有害动物。当时的一些新闻图片表现了对“四害”所采用的层出不穷的办法,尤其是对于老鼠和麻雀。
对于美术创作来说,“四害”当中的老鼠和麻雀本来就是常见的题材,但是,在以往的绘画中,老鼠并非那么面目可憎,而麻雀更是作为正常的雀鸟来表现。
属鼠的齐白石就画过不少老鼠,他笔下的老鼠生动有趣,既具有某种文人笔墨的意味,又有着来自民间生活观察的质朴自然。老鼠的形象还出现在众多民间年画和剪纸当中,“老鼠嫁女”便是其重要題材。但是,在表现“除四害”运动当中的老鼠时,老鼠就不能有以前的幽默有趣的一面,只能作为必须彻底清除的有害动物出现。
胡斌:在打麻雀的摄影和宣传画当中,有不少是以小孩作为主角的,本来,打麻雀就是孩童的常见活动,但在那个时期,它成了爱国卫生运动中的重要行动,被赋予了政治的意义。
七、关于“打麻雀”作品的讨论
胡斌:作为运动的“打麻雀”在美术作品当中究竟如何来表现?《美术》杂志1956年第4期刊登了肖林的木刻作品《捉麻雀》,表现的是儿童常用的捕捉麻雀的方法:以拴着绳子的短棒支起一个竹筛,竹筛下撒上谷物,诱惑麻雀来偷食,牵着绳子另一头的孩童隐藏在远处伺机而动。
但是,接着,《美术》杂志1956年第11期刊登了一组文章批评这件作品,意见主要有这几个方面:1.构图和情节与众多作品雷同;2.主次不分,捉雀工具成为主角,而对捕雀的人缺乏深入刻画,不能反映新中国儿童的形象;3.细节不真实,本应注意隐蔽的小孩却暴露在最容易弄出响声的稻草堆中,而且在雀鸟即将进入竹筛的关键时刻体现不出神情的紧张;4.没有表现出“除”的意义,没有体现小孩的智慧和麻雀的狡猾。
肖林所创作的场景本就是农村儿童常见的轻松的“游戏”,所以,当这么多人需要表达捉麻雀的题材时,撞车就在所难免,而从画面气氛来看,的确也没有上升到那样的政治高度。而这一点却是至关重要的。《美术》杂志1956年第3期还刊登了孙美兰的一篇批评文章,批评成都《红领巾》半月刊登载的一套连环画《天罗地网》,非但没有表现出麻雀是害鸟,相反还捏造了一个关于善良的可怜小麻雀的悲惨故事。虽然他批评的不是肖林的这件作品,但我们可以看到在导向上的一致性,那就是“除害”的主旨意义绝不能模糊。
胡斌:这个时期,在国画当中,我们也不难看到众多的反映“打麻雀”的作品。但是,我们知道,在以往的花鸟题材中,鸟雀都是展翅飞翔或栖息、停歇的活物。从五代黄筌的《写生珍禽图》到宋人小品画当中的麻雀,都是如此情形,这种穷究对象的生长机理的表现传统一直影响到当下的工笔画。
如果我们将目光投向西方,在静物画、风景画,以及风俗画非常有名的16、17世纪尼德兰地区,我们可以看到描绘包括各种动物食品在内的静物画。北尼德兰(今荷兰)的皮特·阿尔岑的一幅作品展现了一个有着琳琅满目的肉类食品的菜市摊位,我们看到众多被宰杀的禽鸟、牲畜和鱼类。它不只是世俗生活的再现,同时还蕴含着宗教和道德上的寓意,比如鱼呈十字架形态交叠在一起,鱼后面的远景则描绘了圣母和圣子在逃亡埃及途中给穷人分发面包的情形。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画面右上角所展现的现世的纵欲生活,一群人在客栈吃喝,从地上的牡蛎壳我们能知道他们吃了大量的牡蛎,而牡蛎据说有壮阳的作用。
17世纪弗兰德斯(今比利时)的一位经常与鲁本斯合作的艺术家弗兰斯·斯奈德斯,延续阿尔岑的作品创作了充满运动感的巴洛克风格的“市场摊位”,这个摊位上充满了各种野味,是对当时停战后恢复打猎的那段时期的反映。他的静物画也被称作“野味静物画”。
胡斌:然而,对于国画来说,要表现的被打死的麻雀还是一个“新事物”。不过,不少国画家都响应号召设法进行表现。曾跟随高剑父学习的画家赵崇正的《打麻雀》描绘了以弹弓作武器收获了打麻雀战果的画面,在这里,岭南画派注重写生的特点充分发挥出来,人物的神情、环境的铺设,以及死去的一串鸟雀,都表现得细致、真切而又不乏画意。
另一幅作品是岭南画派第二代大家代表人物之一的关山月所创作的《一天的战果》,画面主体是散落的死去的和笼中尚活着的麻雀,而铁笼和弹弓则表明了捕鸟的方法。很显然,这不是一幅惯常意义的花鸟画。此作画于1956年春,正是“除四害”运动刚刚兴起的时候,这体现了画家对于政策的最及时响应。有意思的是,时过境迁,1980年,画家又在画上补了一段题跋,曰:“图上家雀曾遭极‘左路线划成四害,是图诚属当时政策之产物也。昔识之士对此鸟功过曾有异议,或曰功过参半,或曰功过三七开,总之应一分为二,绝不应全盘加以否定。自从‘四人帮成为真四害而垮台后,余屡画雀跃图以志庆,意亦为其恢复名誉。今凡属错案、冤案均得平反昭雪,余(对)笔下此雀之遭遇深感内疚,爰缀数语,聊澄是非耳。”这幅画经历的变化也真切地反映出政治运动的变化,而且,从补题可知,“四害”的隐射又有了新的指对含义。
胡斌:回顾爱国卫生运动的过程,这一影响中国所有人的行动,是在一种强烈的对立建构(包括针对当前的敌方以及过去的时代)的国族形象塑造中组织动员起来的,而这样的方式也深刻影响了我们当下社会的运动模式和心理走向。在新中国历次的运动当中,有大量紧随政治的宣传性作品,在那个传播媒介还不是那么发达的年代,图画可以起到重要的宣传作用,其中不乏一些知识的传播,比如卫生防疫这方面的知識;另一方面,因为政策的需要,迫使众多艺术家在题材和语言上进行前所未有的变革,由此也催生了一些新形式的艺术创作。然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艺术始终只是作为整个宣传动员工作的工具,艺术家的所谓“创造”被约束在一个极其狭窄的范围,即钻研如何动用智慧在服务于政治的同时保持推进画面。
康剑飞:感谢胡斌老师,非常辛苦,一上午一个多小时没有间断地给大家讲述了一段关于爱国卫生运动与美术宣传的关系这个主题,给我们回顾了一段历史。实际上我们大家围绕这个主题,提出了很多的问题,但是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从当中选择重要的一两个问题,跟胡斌老师做一个简单的交流。之后呢,我们也会把今天的所有内容,形成文字和图片在微信公众号推送。也希望大家围绕这些主题把自己的想法写到微信后边的留言处,以达到交流的目的,谢谢!
康剑飞:第一个问题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美术一直都具有宣传工具的功能,特别是二战以来,中国抗战期间的延安木刻就是典型的例证,在今天,在面对疫情时,也有很多的美术家拿起了画笔,创作与疫情相关的一些作品,那么在今天这样一个媒体如此发达的时代,再用这种传统的方式,去做美术宣传、艺术创作,还有意义吗?
胡斌:延安时期的木刻,在当时特殊的环境下,因为材料的简便和高度的可复制性,内容的革命性,成了很好的战斗武器。这个时候的艺术家们将语言变革与激烈的社会革命连接起来,形成了某种中西结合的特殊的艺术面貌,被视作中国特殊的现代性的视觉样本之一,在全球范围来说都很有特点,甚至有人说,它们才是真正的社会参与式艺术。就参与社会的广度和深度而言,我们当代艺术中的参与性的确不能和它比,但是,当代艺术中的参与性,表现在多种主体的关系之中推进艺术的社会参与,与作为战斗的工具的性质还是不一样的。在今天传播媒介如此发达的环境下,我们看到不少艺术家围绕疫情来进行创作,可能主要还是出于舆论一律的动员和要求,绝大多数作品,既起不到什么宣传作用,在艺术语言层面上也没有突破。但是,我并不认为艺术无用。的确,现在救人和让人免于疫病的痛苦是最重要的,艺术对此没有直接的作用。但是,这场疫情是关乎每一个人的,对于疫情的艺术性表达,是艺术家能否深刻地认知疫情底下的社会并作出自己独立的判断和表达,并推进艺术的实验。回顾历史,我们可以看到不少与灾难有关的作品至今给人以精神的充实和震撼,它的作用是间接的却又是持久的。
康剑飞:第二个问题是:疫情造成了很多行业的网络化,艺术教学与线上浏览也成了这个特定时期的观看主流,任何物化的艺术在这里都变成了图像,那么,相应的美术馆系统是否也会改变展览方式,乃至影响艺术创作的走向?
胡斌:图像和视频阅读的确成为一个很重要的趋势,现在,新媒介虚拟方式的作品和展览呈现越来越多,尤其是像现在的非常时期,美术馆肯定也要考虑线上展览,实际上现在很多美术馆已经这么做了。但是,我觉得,物质现场仍然是图片和视频不能够代替的,也就是现在我们艺术史研究中所说的作品的物质性,包括它的形制、材质、环境、位置关系,甚至气味、触感……当然,可能未来这一切都能够非常逼真地模拟,但是,那又是另一种物质性,这两者不能够完全替代。将来新媒介艺术和展览会愈加凸显,但它不是以替代之前的艺术方式来取得发展的。
康剑飞:实际上,我们之前在群里征集时,还有刚才在胡斌老师的讲述过程当中,也有老师、朋友在私信给我提出一些问题,但是,时间有限,所以,我们今天仅仅提出这两个问题吧。此时此刻,我们这个群里,其实有很多中国艺术界的非常重要的专家和学者,就如同我在开篇所说,我特别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抛砖引玉者,能够引出更多的话题,引出更多的思考,引出更多的方法,所以也盼望、恳请群里的老师、专家们能够在有时间的情况下,也来给我们上一课。谢谢大家,最后,也要感谢胡斌老师,谢谢!
(本文出自雅礼格致文化线上讨论会第四期,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单位:广州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