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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振兴背景下影响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的因素

2020-12-20李沐纯韩冰晨

关键词:家庭旅游工作

李沐纯, 韩冰晨

(华南理工大学 经济与贸易学院, 广东 广州 510006)

一、问题的提出

进入新时代,我国主要社会矛盾发生深刻变化,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是突出表现,也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所必须要跨越的障碍。为此,党的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以“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为总要求。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是实现乡村整体振兴的关键,而女性作为乡村振兴的受益者和推动者,在乡村产业发展、人才留存和文化激活中都发挥着独特作用。

“产业兴旺”是实现乡村可持续发展的重中之重。一方面,辽阔广袤的土地、山清水秀的风光、多姿多彩的文化成为乡村旅游快速发展的重要保障;另一方面,旅游业作为主要的服务性产业之一,与女性存在着天然的密切联系。据ILO的一项不完全统计显示,在餐饮和酒店住宿等旅游部门中女性的就业比重高达90%。女性往往内心细腻,审美能力强,富有爱心和创造力等特质,在发展“乡村民宿”“一村一品”特色生态旅游示范村、创意农业、非遗传承等项目中都大有可为,女性的广泛参与将会提高旅游开发的品质,为其赋予人文关怀[1]。同时,我国城乡二元结构催生了大量的农村留守女性,据联合国妇女署调查显示,女性劳动力占到了中国农业劳动力的75%①,她们既承担了农村经济的主要劳动任务,又负责维系家庭稳定的重要职责,是真正的中国乡村“顶梁柱”。此外,中国乡村存在的“空心化”、“老龄化”等问题也要求留住年轻女性在农村就业生活、养育后代。

由于女性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的匮乏以及性别隔离的存在,她们在进入正规部门时面临着巨大壁垒,而非正规就业,尤其是旅游非正规就业为她们提供了新的发展选择,有助于女性实现自我独立以及提高家庭地位[2]。研究影响乡村女性非正规就业因素,有助于进一步改善她们的就业状态,提升就业满意度,提高女性家庭地位,助力女性个人发展,对于发挥女性在乡村振兴中的独特作用有重要意义。

二、文献回顾

1.女性就业的影响因素研究

女性就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其中Gross提出的性别隔离理论影响力最大。该理论阐释了因性别不同而将劳动力市场中劳动者分配和集中到不同类别的职业中,担任不同性质的工作[3]。除此之外,经济学、心理学、女权主义等领域的学者们也都提出了不同的解释。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家提出“双向理性选择理论”,认为女性的职业隔离在很大程度上是双向理性选择的结果。一方面,女性倾向于选择能够适应她们因生育和抚养子女而离开劳动力市场的工作,另一方面考虑到女性更容易因家庭、生育等因素退出劳动市场,雇主更倾向于将女性安排在低经验或技能依赖的职位[4-5]。社会心理学家认为男性与女性的性别角色是社会化的结果,提出“职业角色社会化”理论,即社会的观念、规范、制度通过一代代教育、工作、生活等“社会化”过程进行传承,从而产生了男性和女性在兴趣偏好和价值观上的性别差异,并对自己的未来职业从小产生不同的期望因而引起职业性别隔离[6-7]。女权主义学者认为是“父权制”导致了女性在劳动力市场中处于劣势地位,在男女分工时简单地把家务劳动和照顾孩子的责任分配给女性,认为挣钱养家是男人的事情,这种观念也使女性不得不寻求能够兼顾家庭的职业岗位[8]。还有学者利用社会网络理论解释职业性别隔离,认为社会网络受到性别的影响是分化的,男性女性各有自己的关系圈,女性的信息交流多与家庭和亲情有关,得到的工作信息也往往是“女性化”的,而男性的信息传递则更多与赚钱、升职有关。这些来自社会网的工作信息导致了男性和女性找工作的结果产生分化,并进一步巩固了男性女性对于职业性别角色的期望[9]。

2.旅游就业研究中的女性视角

在旅游研究中,西方学术界对性别角色的关注始于20世纪70年代Smith对旅游东道主社区中女性角色的探讨[1]。De kadt从女性就业、地位、民俗等方面的变化分析了旅游对目的地女性的影响[10]。Khatiwada对纳米比亚旅游业的研究证明女性在旅游就业中有特殊的优势,有助于缓解旅游就业领域的性别不平等[11]。Dolors等人研究发现女性的工作是发展乡村旅游的关键,旅游工作是女性家务劳动工作的延伸,使她们可以兼顾家庭和工作并获得一定的收入[12]。Mcgehee等在对弗吉尼亚州农业旅游经营者动机的调查中发现,女性相比较男性有更强的动机参与农业旅游活动[13]。Nilsson对欧美等国的农场旅游进行研究,发现女性在其中居主导地位,旅游增加了女性的工作负担,但也提高了她们的家庭话语权[14]。

我国乡村旅游发展的实践亦表明,女性参与旅游开发是乡村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但针对女性群体的学术研究总体上还处于初级阶段,例如张瑾对于广西龙胜县黄洛瑶寨民族旅游语境中的地方性知识与红瑶妇女生计变迁的研究[15];陶长江等对于成都龙泉洛带古镇旅游发展中客家妇女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变迁的研究[16];褚玉杰等以西部4省8个民族地区22位妇女旅游精英为案例研究女性角色[17];罗文斌等以湖南省282位女性村官为基础分析了乡村旅游开发中女性村官参与行为的影响机理[18]。对于影响女性就业的因素,现有研究表明老人及儿童的照料是影响农村女性非农就业最主要的因素,照顾家庭成员,尤其是老人和子女使农村女性缺少相对剩余劳动时间[19-22]。此外农村女性的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等因素也对其非农就业产生影响[23];参与非农就业为农村女性提供了提升自身能力、获得经济回报的有效途径,对于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性别观念的转变均有着积极的作用[24]。可以看出,现有研究相对忽视了乡村旅游发展中非正规就业对于女性自我发展及乡村振兴的重要意义。因此,本文试图从女性角度出发,研究影响乡村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的因素,尝试为乡村女性实现个人价值以及在乡村振兴中发挥独特作用等提供新思路。

三、研究设计

1.研究区域概况

南召县隶属河南省南阳市,位于河南省西部地区,全县共管辖16个乡镇340个行政村,总人口64万人,总面积2946平方公里,其中山地丘陵面积约2800平方公里,占全县总面积的95%,耕地面积49.7万亩,仅占全县总面积的1.7%。南召县是河南省内25个深山县、7个库区重淹没县、53个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和秦巴山系连片扶贫开发重点县之一。由于历史和地理等因素的影响,南召县的脱贫工作任务艰巨,虽然目前的扶贫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如何实现农村农民的可持续发展依然是目前政府工作的重点。

从旅游发展角度来看,南召县是南阳市旅游开发重点县,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兼而有之,旅游资源单体总数586个,优良级233个,拥有发展旅游业的良好基础。南召县曾先后荣获“中国最佳休闲度假旅游名县”“中国优秀生态旅游名县”等称号,2016年入选“国家全域旅游示范区”,2018年荣登年度“中国最美县域榜单”。旅游业已成为南召县发展的重点支撑性产业。目前南召县的“旅游扶贫”模式以“景区依附型”为主,2017年伏牛天池、五朵山、宝天曼等景区完成投资4.6亿元,高标准建设的农家宾馆集群3个,全县农家宾馆460余家,其中星级33家,全年接待游客490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11.6亿元。目前通过旅游扶贫已带动景区周边8个行政村、416户、2000余名建档立卡贫困人口稳步实现脱贫。

2.研究方法

通过实地调研,本研究采用半结构化访谈收集基础资料。访谈提纲分为3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受访者个人的基本信息,包括年龄、工作类型、教育程度、家庭情况等内容;第二部分了解受访者的就业状况,通过“您现在具体在做什么工作、您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等问题对受访者的就业途径、就业动机、就业现状、发展规划等内容进行深入了解;第三部分对受访对象的观念以及政策感知进行了解,询问受访对象对自身角色的定位,对于政策帮扶的感知和需求等内容。

实地访谈于2018年2月至2019年8月期间分3次前往九龙瀑、宝天曼、五朵山等3家南召境内的主要4A景区进行。为了取得受访者的信任以便获得良好的沟通,在调研前与当地景区及村干部进行了联系,通过熟人介绍进行滚雪球抽样,一共访谈了20位非正规就业的女性,并通过观察法对这些女性的就业现状进行仔细观察与记录。第一部分访谈选择景区中的非正规就业员工,从住宿时接触到的客房服务员开始,随后经介绍对餐饮部等其他部门员工进行访谈;考虑到访谈样本多样性问题,第二部分访谈选择了景区周边农家乐、农家宾馆从业者及流动小摊贩等。访谈以聊天的方式进行切入,逐渐将内容带向访谈主题,并在访谈过程中对重要信息进行书面记录。

四、研究结果

1.访谈对象基本信息

围绕研究主体,本次20位受访者访谈时长均在15-40分钟之间,经整理共得到8万余字的访谈文本材料。对访谈对象按照“W-XX”的形式进行编号,其中“W”代表受访的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者,“XX”代表其受访顺序,以数字表示。访谈对象职业涉及旅游正规部门的非正规就业以及旅游非正规部门的就业,保证了访谈样本的全面性。

从受访者年龄层面看,40岁及以上占比70%,由此可见当地旅游非正规就业对于中年女性吸引力更大。且在30岁以上的受访者中,有9位明确表示因为年纪大缺乏学习能力,被用人单位排斥等原因只能选择从事门槛较低的非正规就业。从受教育程度来看,仅有一位学历在高中以上,受访者大都文化程度较低且缺乏专业技能;婚姻情况中除两例特殊案例年纪尚未满18岁,其余受访者均已婚且已育有一个及以上子女。从受访者从事的工作类型来看,旅游正规部门的非正规就业者多从事餐饮、客房、收银等工作,多位受访者表示其女性同事大都集中在这几个部门。旅游非正规部门的就业形式多为农家乐、小餐馆、家庭旅馆等。此类工作大多是基于女性家务劳动的延伸,所需要的技巧性较低,较容易被掌握,从而也说明女性的职业角色固化现象是明显存在的。

此外还有不少女性选择摆摊贩卖小商品,据观察,这些小摊贩所提供的商品具有高度的重合性,导致此类从业者并不能获得相对满意的收入。由访谈得知这一现象的产生主要因为自身文化程度不高、学习能力较差,缺乏商业知识和生意渠道,导致无法得到合适的进货渠道与市场信息。

2.乡村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意愿影响因素分析及模型构建

本研究选择扎根理论的方法,使用NVivo11软件对访谈文本数据进行分析,以得到影响乡村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的各因素。扎根理论的数据分析过程要求对数据进行编码处理,根据数据提出概念、形成范畴并建构理论[25],编码过程按照开放式编码、主轴式编码、选择式编码的三级编码过程展开。

开放式编码是对原始文本数据进行分析和分解的过程,将原始文本分解、离散,然后对较为散乱的语句进行逐字逐句的分析,通过提炼和比较对语句进行概念化,分析它们的特征,从而将散乱的材料重新整合,进一步形成不同的范畴,直至提取出的概念和范畴可以包含所有原始文本的含义。开放式编码过程中共抽象出“缺少从事较高水平工作的工作技能”“认为女性可以家庭事业兼顾”“有一定的社会关系可以得到就业信息”“家里有老人要照顾时不能出门工作”等48个初始概念。将性质与意义相近的概念进行进一步的整合,共得到“工作技能经验”“生理因素”“自我定位”“自我培养意识”等19个初始范畴。

主轴式编码是寻找开放性编码中所提取出的各范畴之间的关系,并将其进行连接的过程。对开放性编码得到的范畴进行聚类分析,寻找各个初始范畴之间的联系并对其进行合并,得到主轴范畴。经过对19个初始范畴的深入分析和挖掘,主轴式编码阶段经合并共得到了10个主轴范畴:“女性自身的人力资本”“自我意识”“社会关系”“旅游资源”“家庭照料”“家庭支持”“就业支持政策”“儿童福利政策”“旅游非正规就业形式自身优势”“就业机会”。

选择式编码是在对主轴式编码得到的范畴基础上进行系统性的分析后得到一个核心范畴,并在这一核心范畴与其他范畴之间建立关联的过程。本研究确定了“乡村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意愿影响因素”这一核心范畴,通过对主轴式编码得到的10个范畴进行再一次分析整合,最终形成5个选择范畴,详情见图1。

乡村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影响因素的5个维度:

第一个维度个人禀赋,包括女性自身的人力资本(工作技能经验、生理因素)和自我意识(自我定位、自我培养意识)。

第二个维度个人资源,包括社会关系(有获得信息的渠道或资源)和旅游资源(有从事旅游业的资源)。

第三个维度家庭因素,包括家庭照料(家中有老人/儿童需要照料、能够得到照顾老人/孩子的替代资源、配偶或家人的社会身份)和家庭支持(正面支持)。

第四个维度政策因素,包括就业支持政策(就业培训指导、旅游发展政策、扶贫政策)。

第五个维度旅游非正规就业形式和市场特征,包括旅游非正规就业形式自身优势(兼顾休闲和赚钱、可以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兼顾家庭和工作、旅游工作较为简单)和就业机会(其他工作机会减少、旅游发展提供就业岗位)。

(1)个人禀赋

乡村女性拥有的人力资本及其自我意识是影响非正规就业意愿的主要个人禀赋因素。在人力资本方面,通过对访谈材料的分析我们发现,受访女性大多意识到了自身工作技能和经验的缺乏:“跟俺样没学历就端个盘子打个扫了,就是给你个任务你也完成不了,给你个软件做不了,电脑不会玩,那你不就能干个粗活嘛。(W-03)”“俺子妹五个都识字就我不识字,好多事儿作难啊。(W-13)”这些女性缺少中高端技能且学习能力较差,因此在选择工作时被排斥在正规部门之外,只能从事对于工作技能要求较低的工种。此外,女性在生理上天生处于较为弱势的地位,体力和精力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女性发展:“再一个干活也不中,干干只嫌累,腰疼,我腰间盘脱出,不敢弯腰。(W-14)”例如大巴司机等对身体素质、心理素质要求较高的工作也将绝大多数女性排除在外,乡村女性从事的餐饮、客房等工作也是基于家庭角色的部分延伸。

在女性自我意识方面,对于自身角色的定位以及自我培养的意识也会显著影响其就业意愿。乡村较为封闭的环境使这些女性受传统观念的影响更为深刻,“男主外,女主内”等思想使其将家庭放在更为重要的位置上,她们更倾向于留在家庭内部而非追求自身发展与经济独立,因此对于工作选择、职业发展等并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对于自身家庭属性的定位使她们普遍不愿离家过远去追求收入更高、发展潜力更大的工作,更青睐于选择方便照顾家庭的非正规就业形式:“离家近近的,挣俩得俩,这木屋正好有空的。(W-15)”“这离家近近的,娃儿们上学啥的,家里老的都能照顾,也方便,出去了你得跑远处哩,一年了才能回来一回。(W-17)”但仍有一小部分受访者对于工作持比较积极的态度,且对自身未来发展有所规划:“毕竟接触的环境都不一样,自己感觉着过得更有劲儿,以前感觉着可落后那种感觉,带小孩儿成天搁家里头。(W-06)”这部分女性表现出了明显的自我提升意愿,希望通过学习新的知识和技能以实现资源和能力的积累,对于她们而言这种暂时的非正规就业是实现向更高层次就业转变的职业通道。

(2)个人资源

乡村女性所拥有的相关社会关系资源、旅游资源等是影响其就业意愿的主要个人资源因素。限于教育水平、眼界、阅历等因素,她们的就业渠道更为狭窄,主动获得就业信息的能力较差,因此她们所拥有的社会关系是其获得就业信息的重要来源。这些社会关系包括血缘与地缘关系等,通过家人、亲朋好友、邻里乡亲介绍,女性获得了旅游非正规就业的相关信息从而进入这一领域工作:“别人介绍的,说这边需要人,然后我就过来了。(W-08)”“我娘在这边工作,她介绍我来的。(W-19)”社会关系资源的影响在旅游业季节性特性的影响下尤为突出,当地旅游景区的淡旺季用工需求差别十分明显,因此受访女性尤其是在旅游正规部门工作的非正规就业者大多是季节性参与,景区在旺季时大量招聘雇工,这些人在亲友等介绍下来到景区工作,淡季时回家务农或从事家务劳动。

同样受限于个人素质,乡村女性的冒险精神与创业能力普遍较弱,如无旅游非正规就业的相关资源,她们很难在这一行业待的长久。通过分析可以发现,那些在旅游非正规部门从业的乡村女性都拥有一定的旅游资源,她们做农家乐或饭馆的店铺多为自家所有,或是距景区非常近方便选择在景区附近做小摊贩:“刚好我们这里有房子,房子闲10来多年了,我妈说不行开个农家乐吧,我说咋不中,就把房子拾掇拾掇,里外粉刷一下开了这个农家院。(W-09)”外地人想要在当地进行相关经营活动,不仅需要多付租金,还要与当地的乡民搞好关系,因此实际从事旅游非正规就业的女性基本为本地乡民。

(3)家庭因素

对于乡村女性而言,家庭照料的压力以及来自家庭成员的支持都是影响其就业意愿的重要因素。在同样参与社会工作的前提下,女性仍然要比男性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家庭内部事务上。已婚女性,尤其是乡村已婚女性往往要承担更多的家务劳动、抚养小孩、照顾老人的责任,这些家庭责任占据了她们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分析显示,大部分受访女性都是在家中老人或孩子不需要长时间照顾之后才选择外出工作,并且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女性也选择放弃外出打工等可以获得更高收益的工作,转而就近选择非正规就业,顾家是她们的首要考虑:“现在孩子开学了,可能过段时间这儿一不忙人手够的话我就要回去带孩子了,带孩子上学。(W-08)”。此外,一部分受访者获得了照料老人和孩子的替代性资源,例如身体健康的老人帮忙照看孩子、老人由其他兄弟姐妹轮流照顾、孩子可以放在学校托管等,这些替代资源使她们有更多的空闲时间,成为家里相对剩余劳动力,因此可以选择外出就业以补贴家庭收入:“两个都上学了,小的上三年级,大的也就十七八了,在南阳上,小的今年送鸭河了,送去寄宿了,搁家也没有事儿嘛,想着出来找个工作。(W-06)”。

来自家庭成员的直接支持以及家庭成员身份的间接支持也对女性就业意愿有显著影响。女性在家庭领域做出的价值贡献常常被低估甚至被忽视,并没有被普遍承认,导致女性的家庭地位常常较低,在就业决策选择时也通常依附于其配偶或受到配偶的影响。因此,在家中能够掌握一定话语权的女性比需要完全听从家人意见的女性更容易离开家庭外出就业。但对于这些乡村女性来说,来自家庭尤其是配偶的支持仍然是她们参与就业的重要动力,“他要不支持我肯定出不来。(W-08)”。此外,家庭成员的不同身份对于乡村女性的就业意愿也有着明显影响。这些受访女性的配偶或其他亲属极少是靠完全的农业活动养家糊口,大部分都从事了农产品收购、外出打工等非农活动,受访者“W-11”更是明确表示自己能找到这份工作是因为其配偶同样在这家企业工作,“W-19”也表示自己的工作受到了亲友帮助。在对当地村支书配偶及亲属采访过程中,发现她们的就业活动很明显受到村支书的影响,有党员或村干部的家庭往往比普通家庭有更多的就业信息,眼光也更有先见性和开放性。这些来自家庭的隐性支持促进了乡村女性的就业。

(4)政策因素

因为缺乏工作技能、相关经验和学习能力以及创业资金,政府所提供的就业培训或指导政策是帮助这些乡村女性在就业中站稳脚跟的重要外部力量。在对景区周边小摊贩进行采访与观察的过程中发现,这些女性经营的商品存在着严重的同质化现象,生意的不景气使一些受访者表达了退出就业的倾向。此外摊贩们还普遍表示游客“都是来看看不买就走了……想要分开卖不一样的东西,但是不知道咋弄。(W-12)”。这些女性受限于自身的知识水平和学习能力,又缺少男性的冒险精神,因此在市场判断和寻求供货渠道时更容易安于现状、被动接受,而不是主动寻求创新。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受访者一致认为来自景区或政府的就业指导和培训可以帮助她们,景区针对贫困户的租金优惠政策也吸引了一些女性。

此外,由于目前国内景区开发普遍存在产权虚置的问题,土地所有权名义上归国家或者集体所有,实际使用权却在开发商手中,因此一旦开发商停止开发而政府又关注不到位,就会出现景区“烂尾”现象。研究者选择的调研地之一“九龙瀑”景区就成为了这样的“烂尾”景区,当地受访者表示政府的旅游开发政策直接影响了当地的旅游经济效益,当景区游客增多时会选择雇佣更多女性临时工,而目前开发不完善的景区严重制约了当地旅游的发展和女性的就业。

(5)旅游非正规就业形式和市场特征

发展乡村旅游为女性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旅游非正规就业在工作的时间和地点上具有较好的灵活性,对于想要兼顾工作和家庭及农业生产的女性是很好的选择。她们选择在农闲时间参加就业,农忙时回到家里从事农业劳动,或在家里孩子上学期间外出工作,假期回到家中。“俺搁这儿春天冬天都是拣香菇,夏天淡季就想着上这儿,起码挣个零花钱。(W-01)”。对于家庭条件较为宽裕的女性来说,这种灵活的就业方式一方面可以为她们带来一些经济收入,另一方面可以用于打发时间、扩大人际关系,“不想在家待着闲着,香菇这个时间不用管了,闲着也是闲着。(W-03)”。通常乡村旅游项目所在地良好的自然环境是其他就业形式所无法提供的,她们将景区中的工作当做是一种另类的休闲方式:“在这上边空气也好,四月份的时候过来也不算太热,今年一夏天在这里也不感觉到热什么的。(W-06)”。同时大部分工作有机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客人,由此锻炼自身的社交能力、市场判断力和沟通交流能力,促进个人能力提升,避免与社会过度脱节:“游客来了都在餐厅吃饭,给人家端饭,比在家呆着能见识的更多,在这里见的人也多。(W-07)”。通过访谈还发现,由于农业林业等政策的影响,一些农民失去了原有的收入来源,而乡村旅游的发展、周边景区的开发为她们提供了就业机会,相比较外出从事体力方面的工作,旅游就业提供的工作岗位更适合这些乡村女性:“现在家里农活儿也少了,好多山区就是说以林业为主,土地很少,所以到外面找活干,为家里面创造收入。(W-02)”。

五、结论

郭为等人曾对青岛的旅游自我就业影响因素进行研究,总结出机会成本、休闲功能、社会关系网络、自由度高能够平衡家庭和工作、收入原因等5个影响旅游自我就业者就业选择的影响因素[26]。本文基于乡村女性非正规就业者的扎根理论研究结果对上述研究结论进行了扩充:

第一,个人禀赋因素在人力资本等机会成本外增加了对女性自我意识的关注。中国社会文化传统使得女性在人力资本积累过程中需要面对多重的阻碍,而自我意识则是女性冲破性别障碍实现男女平等的核心所在。“相夫教子”是乡村女性所普遍认同的女性传统角色,这一自我认知阻碍了乡村女性对于家庭劳动外非农就业的追求,而女性对于自我认知、自我定位的转变将会提高女性的就业意愿与自我培养意愿,从而实现女性角色由家庭领域向公共领域的转变,选择旅游非正规就业。

第二,个人资源因素关注了女性的社会关系网络以及所拥有的发展旅游业的有形与无形的资源。乡村女性的生活环境更为封闭,获取信息的能力较差且途径单一,因此对于社会关系网络的依赖相较于城镇旅游非正规就业者更高。此外,乡村女性缺乏冒险精神,在面对就业选择时更为慎重,因此相关资源成为了她们选择旅游非正规就业,尤其是旅游自我就业者时的重要考虑因素。

第三,家庭因素是以往女性研究重点关注的因素之一,本研究在家庭照料之外增加了家庭支持对于女性的影响。由于乡村女性在家庭习惯了服从或征求男主人及家中长辈的意见,因此家庭成员的正面支持以及家庭成员的社会身份、职业身份等因素也成为女性选择旅游非正规就业的重要参考因素。

第四,此前政策因素对女性就业影响的研究大多关注生育政策、社保福利政策等对女性的影响[27-29],本研究进一步发现就业支持等政策对于提高女性的就业认知、就业技能,减少女性就业的后顾之忧有着重要影响作用。

第五,旅游非正规就业形式和市场特征因素是对旅游非正规就业休闲功能、平衡功能以及增加收入等功能的总结,但本研究进一步考虑了旅游非正规就业提供的就业机会以及对女性个人能力的提升作用。

当前,我国扶贫工作重心即将向解决相对贫困转移,将“相对贫困问题的顶层设计纳入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统筹安排”,实现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有机衔接成为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而留住年轻女性在农村就业生活并养育下一代成为乡村振兴的关键,将会给乡村持续振兴带来年轻血液和活力[1],因此需要重视女性在乡村振兴中所能发挥的独特作用与重要价值。对于乡村女性而言,家庭、教育、生理等方面的弱势地位使其更容易陷入相对贫困的“旋涡”之中,在家庭负担、技能缺乏、思想束缚等多座大山的压迫之下,她们往往难以获得进入正规部门就业的机会。在此基础上,非正规就业,尤其是更为贴合女性特质的旅游非正规就业为其提供了更为丰富、多元化的现实选择,对于乡村女性提高收入、提升家庭地位、个人综合能力增长及职业规划与发展均有着积极意义。学者们的研究也证明了旅游发展与女性之间的双重促进关系。一方面,以家庭为单位的社区旅游为参与女性协调传统家庭守护者角色和家庭经济新角色间的矛盾提供了有效途径[30];旅游开发为民族妇女创造了发挥自我优势的平台,有利于妇女的精英化[31];旅游产业及旅游社区的丰富与开放性为妇女旅游精英从家庭领域步入社区公共领域提供条件[17]。另一方面,妇女旅游精英在社区中扮演具有女性特质的独特角色,依靠自己对于民族“女性”文化的特殊理解和无限热情,成为民族“女性”文化守护人,是民族文化传承保护和民族旅游发展的核心力量[32]。目前,农村剩余劳动力选择留在家乡积极参与乡村旅游与休闲农业发展正在逐渐形成趋势[33],通过发展乡村旅游、推动旅游扶贫、促进旅游非正规就业将更多的年轻女性吸引和留在乡村,是实现乡村人才回归、乡村振兴的内在要求,对发挥女性在乡村振兴中的独特作用有积极的影响。

结合本研究得到的结论,要促进乡村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和提高就业质量,需要从政府、旅游开发者、乡村女性自身角度入手。

第一,从政府角度来看,政府的就业政策和旅游开发政策会直接影响乡村女性的旅游非正规就业意愿。政府制定并落实就业帮扶政策,尤其是针对乡村女性的就业培训和指导,重视旅游开发工作,加强监管力度,对于构建良好的旅游发展环境与就业市场有着重要作用。政府针对女性的就业宣传与培训一方面可以唤醒乡村女性的自我价值认知,另一方面可以提高乡村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的技能,从而帮助其实现更好的就业。旅游开发政策是乡村女性旅游非正规就业的“强心针”,不仅可以完善当地旅游市场环境,带来更多的游客和就业机会,也为女性未来的职业发展提供了保证。此外,完善的农村养老政策、儿童福利政策有利于将女性从家庭中解放出来参与就业。

第二,从旅游开发者角度来看,旅游开发商首先要提供完整的旅游资源开发计划,做好基础开发工作,为乡村女性的旅游非正规就业创造良好的就业市场基础;其次要注重与当地社区的联系,主动提供就业支持,以实现旅游开发者与当地居民的双赢。

第三,从乡村女性自身角度来看,要鼓励乡村女性参加就业,提高其自我意识,通过乡村女性自身的思想解放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的提升。

注 释:

① 西蒙:《“她”乡力量:那些属于农村女性的光荣与梦想》,《南方周末》,2019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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