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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文化资源类型及其形成因素分析:以涪陵为例

2020-12-20王志标

关键词:涪陵榨菜工业

王志标

(长江师范学院 学报编辑部, 重庆 408100)

自清末开展洋务运动,中国开始了工业化探索,至今仍处于工业化进程之中。在长期的发展历程中,工业为中国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但是经过曲折的历史过程不少曾经名震一时的工业企业先后倒下,又有一批批工业企业次第崛起。工业发展为我国各地遗留了许多遗产,形成了遍布全国的工业文化资源。近年来,随着产业转型升级,工业文化资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眼球。先是在21世纪初,出现了对于工业建筑的再利用,将这些建筑转化为艺术家的乐园;再之后,一些废弃的矿井被改造为工业遗产公园、工业博物馆。于是,在全国拉开了工业文化资源大开发的序幕。但是,相关研究一直不成气候,在缓慢前行,主要探讨工业遗产保护问题,或者总结各地工业遗产开发的实践经验,还没有建立起牢固的研究体系。本文探讨了工业文化资源的概念,以涪陵区为例提出了工业文化资源分类基准的理论,剖析了涪陵区工业文化资源的形成因素。

一、工业文化资源概念界定

要理清工业文化资源的概念,首先要明确文化资源的概念。一种错误的认识是将文化资源广而化之。它由文化的广义性出发来定义文化资源,以至于把所有人类活动结晶都视为文化资源。过度的泛化导致这种概念失去了可行性和可用性,使得文化资源成为一种虚无缥缈的事物,无从捉摸,无从认识。第二种错误的认识是将文化资源限定于物质性的,即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资源。其错误之处在于忽视了非物质性的资源,即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对于人类生产生活有实际影响的资源。第三种错误的认识是将文化资源视为历史文化资源,即只有那些有厚重历史的资源才能成为文化资源。这种认识的错误之处在于割裂了文化资源的产生、发展、分化与演变的过程,实际上,与世间其他事物一样,文化资源也是连续统——穿越历史长河,沟通了过去、现在和未来。有鉴于此,王志标认为,文化资源是包含了由人类在过去和现在所创造或继承的,反映了某一群体价值观、信仰、态度、习俗、管理和行为方式的,有形与无形的,具有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的,可以转化为某一产业或影响其他产业效率与效益的资源[1]。

工业文化资源就是由工业生产活动所形成的文化资源,包含了由历史形成的工业遗产及在长期工业生产活动中持续存续的文化资源。目前,人们普遍比较关注的是工业遗产,原因在于工业遗产所依托的工业企业要么不复存在,要么被收购、兼并或迁移,所以工业遗产就成为关于工业企业最后的记忆。中国工业遗产联盟指出,所谓工业遗产包括车间、作坊、工厂、矿厂、仓库、交通设施等,以及和工业有关的时候活动场所,还包括可移动的文化遗产[2]。这个定义主要确定的是遗产项目,但是没有突出遗产的“历史性”;运用的是列举法。工业遗产价值有大有小,国家工信部负责工业遗产管理,在2018年11月5日发布了《国家工业遗产管理暂行办法》,明确国家工业遗产“是指在中国工业长期发展进程中形成的,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科技价值、社会价值和艺术价值,经工业和信息化部认定的工业遗存”;“国家工业遗产核心物项是指代表国家工业遗产主要特征的物质遗存和非物质遗存。物质遗存包括作坊、车间、厂房、管理和科研场所、矿区等生产储运设施,以及与之相关的生活设施和生产工具、机器设备、产品、档案等;非物质遗存包括生产工艺知识、管理制度、企业文化等。”[3]结合以上认识,工业遗产是工业企业遗留的具有一定价值的遗址、遗迹、老建筑、老设备、老物件、档案资料、事迹、故事、文化记忆等。这个定义兼顾了物质性与非物质性文化遗产,并且考虑到了文化遗产是由历史形成的,有别于现在仍在运行的文化资源。

根据工信部不完全统计,全国尚存工业遗产近千处,主要形成于4个重要阶段:一是古代手工业时期;二是清末洋务运动和民国民族工业时期;三是建国后至1960年代,以156项重点工程项目为代表,主要分布在东北、西北和华北地区,行业覆盖煤炭、冶金、机械等国民经济基础行业和国防军工领域;四是从1960年代中期到1980年代初期,在中西部进行的以国防科技工业为主的三线建设遗留的工业遗产[4]。中国科协调宣部已发布了两批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目前第三批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也正在评审之中,有部分企业已接到评审结果的通知。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第一批)包括了100个项目,重庆市入选项目有重庆抗战兵器工业遗址、重庆钢厂,涪陵入选项目为816工程[5];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第二批)同样包括100个项目,重庆市没有入选项目[6]。

二、涪陵工业文化资源类型

1.分类基准

涪陵工业文化资源是涪陵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发展的工业和手工业所形成的。在这个发展过程中,既有远古、中古和近代工业历史的遗赠,也有新中国成立以后工业发展的遗留物;既有物质性的工业文化资源,如建筑、矿坑、机器设备、产品,也有非物质性的工业文化资源,如传说故事、历史文化、事迹、工业精神、工业制度等。因此,要对涪陵工业文化资源类型做出区分,首要的是确定一个分类基准。

可以考虑的分类基准有两个。一是历史阶段的基准。基于历史阶段的划分,可以把涪陵工业文化资源划分为有信史的和无信史的(传说故事)两类。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将有信史的按照历史朝代进行演绎。这种分类的优点是时间上比较清晰,可以看到一种工业的兴起及其沉寂,以及另一种工业的取而代之再到衰败。如果历史记录是完整的,那么通过对于工业发展史的考察,必然可以得到许多有益的工业发展经验,这些经验实际上构成了涪陵工业文化中的非物质内容。但遗憾的是,正史关注的是那些推动历史进程的人物和事件,对于一个只在局部有影响甚或只在一个社区有影响的工业企业、手工业的作坊或工场,即便有所记录也多语焉不详。如果要利用这些片段性的甚至只言片语的记录,那么多半要穿凿附会或者与传说故事结合,才能获得对于某个曾经有局部影响的作坊、工场、企业的整体认识,进而提炼其工业文化资源。对于历史阶段分析的另一个制约因素是行政区域的不断变迁。涪陵曾经为枳地、枳邑、枳县、涪郡、汉平县、涪陵县、涪州、涪陵郡、涪陵专区、涪陵地区、涪陵市等,这些行政区管辖范围不一,且常有变迁。因此,要想从历史中精确地梳理出属于目前涪陵区地理范围内的工业文化资源,必然有相当大的难度。在分析时,从可能性和便利性的角度考虑,最好是以其曾经归属行政区的地理范围来划分。这样一来,就不用再去考证某项工业文化资源是否现涪陵区所有;不过,这种划分方式当然存在一定的模糊性。这种划分方式主要考虑的是两类历史上的工业文化资源:一是属于目前涪陵区地理范围内的;二是辐射到目前涪陵区地理范围内的或者曾经在目前涪陵区地理范围内活动的。前者自然毫无争议,后者会有一定的争议性。

二是属性基准。工业文化资源除了与时间有关之外本身具有一定的属性。这些不同的属性可以将工业文化资源区分开来,进而将其归类。类属性中认可度较高的就是物质性与非物质性的区分。对于工业文化资源而言,还要考虑到工业特点。笼统地讲,工业包括采矿业和制造业;或者说,工业包括轻工业和重工业。当前,中国已建成世界上最全的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但具体到涪陵区,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乃至于工业门类,都不是很齐全,甚至集中于少数几个行当。所以,基于属性的涪陵工业文化资源分类未必需要采取层层剥葱式的划分方式,仅需要按属性枚举即可。属性基准决定了某种工业文化资源不同于其他工业文化资源的一些特性,从而使这种工业文化资源的筛选、分类、保护、利用、开发有了自己的特性,对于后期工业遗产申报和吸引消费者也有较大的影响。

2.类型划分

(1)按历史阶段划分

按历史阶段划分,清末民族工业兴起以前,涪陵多为手工业和采矿业。清末以前,关于涪陵工业的记录较少。在《华阳国志·巴志》里记载,涪陵郡“无蚕桑,少文学,惟出茶、丹、漆、蜜、蜡”。当时涪陵郡辖丹兴县“山出名丹”;辖汉发县有盐井。秦初出了一个名人巴寡妇清,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记载:“而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在史记中并没有说明巴寡妇清来历。后世根据司马迁记载推断其为涪陵人,女怀清台有说在长寿龙山寨,有说在涪陵义和镇石塔村的中峰寺山顶。而在重庆和贵州多地都流传着巴寡妇清的传说,认为巴清是他们那里的人。巴国时代就已有加工制造业;隋唐以前,涪陵开启了采矿业;战国时期有土陶,传统土陶制作技艺流传至今;东汉有墓砖,在马鞍街道冉家湾发掘东汉至六朝时期古墓19座,其中砖室墓12座,在焦石镇发掘出的东汉古墓墓室及甬道四壁均为清一色菱形花纹青砖;北周有锦罽;唐代有文刀、绢扇、僚布,僚布是当时巴蜀地区的贡品;清代,涪陵煤、陶器、土布、造纸、木船等手工业产品已闻名遐迩。

现代工业始于清末,至民国初期,采煤、冶铁、织布、制革、榨菜等产业有了较大程度的发展。民国六年后,由于洋货竞争,工矿业萎缩。民国十四年后,出现了火柴、电力、机械等行业,这些行业也奠定了新中国成立后涪陵工业的家底。1933年,《四川各县物产调查续》中报道,涪陵的物产有“麦粉280000斤、白纸500石、漆2000斤、桂元3000斤”,说明当时涪陵小麦加工业、造纸业、制漆业都有较大规模①。民国时期,报道比较多的产业有桐油产业、榨菜产业、造纸业,偶有铁矿、煤矿报道。

1935年《大公报》报道,“桐油为川省特产,种子之佳,甲于全国,省内产桐区域极广,尤以丰都……等九县为最,涪陵、长寿……等县次之”②,说明桐油也是当时涪陵的一个主要产业。1940年《成都电话》报道,四川为发展桐油产业,以换取外汇,计划与贸易委员会合作“于涪陵等设油料作物实验场,以作推广油桐中心”③,说明涪陵桐油产业的重要性日益突出。1943年,为了加强对桐油的管理,财政部计划在第一桐油管理区内指定秭归、云阳、万县、涪陵、彭水、重庆为应领转运证的区域,所有进出桐油都需要由复兴公司核发转运证后放行④。

1935年《四川月报》报道:“涪陵榨菜,为本省出口大宗之一。以往如逢旺盛时期,每年销售总额,曾达三十七八万元。”[7]这说明,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涪陵榨菜已成为四川省的一个重要出口产业。1936年《南北货市况》报道:“(新榨菜)各路来源较涌,实销减缩,仅本街及散户等零星添配,售价下降元许,昨日正牌络碛菜聚裕通价开二十二元,鸿利源二十一元五角,鑫和本牌二十一元五角,德裕永二十一元,什牌二十元/十九元,涪陵菜高十八元,低十六元”⑤。可见当时榨菜已有较多品牌,涪陵榨菜价格偏低而络碛的价格偏高,原因在于涪陵榨菜产地最广,而络碛的品质最佳。1937年《南北货》称,榨菜“实销殊健、兼传南洋帮亦起办装,预料势将供不应求,故号盘突涨二元许,高络碛菜价开三十元,普通涪陵菜升售二十六元,行盘亦已提紧,鑫和地球牌开二十八元,聚裕通二十六元,鸿利源二十五元”⑥,这个报道反映出当时榨菜的销售可能已抵达南洋,行情看好。1949年《涪陵榨菜外销锐减》一文称:“本县特产之榨菜,著名省外中西,前销美军最多,月可达数千斤,年来美军纷纷返国,又因近来所造品质欠佳,交通不便,所销京沪一带亦渐减少,外销以致锐减。”⑦这篇报道说明,涪陵榨菜已是当时世界著名的腌菜,销量巨大,深受美军欢迎。

1934年《四川农业月刊》第1卷第7期报道:涪陵计划在小河一带建设制纸工厂,以充分利用该地木材原料,并可出口;预计该地木材可供40年使用,每年出口达到10余万元[8]。1935年《四川月报》追加报道:“涪陵川纸,现由鄂西咸丰县人秦子明提倡改良,已组织就绪。不久即可实现。秦在东北军任职时,关于高丽方面造纸业深加研究,其后来川任职,对于研究造纸技术,先后垂二十余年,卓著成绩。……以私人资格,会同商会,及城乡纸帮商人,商议组织一涪陵川纸改良产销合作社,厂址在小河磨盘溪地方,定资本一万元,分百大股,千小股,以发起人认五十股,其余则招股东集资云。”[9]这个报道揭示了涪陵现代造纸厂的发端、创始人、厂址、管理模式等信息。

新中国成立后,涪陵工业分布在粮食加工、榨菜、电力、火柴、肥皂、陶器等行业。从新中国成立到文革前,涪陵国营工业企业数量不断增长,由1952年的15个增长到1965年的38个。20世纪60年代开始三线建设,产生了一些至今仍有较大影响的三线企业,如代号816的核军工企业现为白涛建峰集团,代号432的老李渡红星厂现为涪陵川东造船厂,代号427的三爱海陵是位于涪陵沙溪沟的化油器厂。20世纪70年代,新建化肥、电力、塑料、钢铁、变压器、机制砖、水泥、缫丝等企业[10]。

改革开放后,涪陵工业进入快速发展时期。1979—1985年,国有企业开始整顿和改革,竞争力有所提升,工业门类有所增加。工业门类涉及了化肥、火柴、钢铁、内燃机配件、柴油机、变压器、船舶、机制纸、煤炭、电力等。1985年,大型企业有川东造船厂、海陵总厂;中型企业为涪陵化油器厂。1986—1990年,建成青烟洞电厂、龙桥火电厂、816火电厂;新建、改建、扩建榨菜精加工厂、建筑陶瓷厂、植物油厂、丝绸厂等。1991—1995年,涪陵卷烟厂10万标箱生产线、建陶公司瓷质耐磨生产线、望江氮肥厂技改工程、海陵厂技改工程、化油器厂基地、塑料彩印厂等建成投产。1996—2000年,完成三爱股份公司“双加”、东升铝业公司一期、太极实业股份公司三期技改、建陶股份迁建等一批重点工程;涪陵卷烟厂、朝华科技、太极集团、长丰通信、娃哈哈涪陵公司、涪陵化工、建峰化工、东升铝业等8家企业相继进入重庆工业50强;建陶、太极、三海爱陵和长江水运相继成功上市。2001—2005年,全区208户国有企业先后改制,改制面达93.7%,累计破产关闭89户;建设了六大工业基地和李渡工业园区,李渡园区引进朝华晶化石、三海兰陵、国通管业、明康电子、诚信包装等企业;涪陵卷烟厂、太极集团、中化涪陵化工、建峰化工、东升铝业等6户企业相继进入重庆工业企业50强;“太极”、“乌江”商标获中国驰名商标称号,“腾升”磷酸一铵获国家名牌产品称号,“建峰”尿素被列为国家免检产品,工业经济创历史最好水平。

(2)按属性划分

第一,行业属性。

涪陵工业文化资源所涉及的行业总体上是在不断增加的,但是并非固定的,在不同的时代,这些行业,尤其具有代表性的行业在不断变化。民国21年涪陵县建设科曾经做过统计,有37个工业手工业行业,年产值在10万~75万银元的有纺织、染布、榨菜、造纸、蜡烛、铁器、制鞋、面粉、丝烟等10个行业。1949年,从业人员在100人以上的有食品、纺织、缝纫、竹木器制造、印刷、化工、建材、金属制品、皮革及其制品等9个行业。1957年,全县工业行业所占产值比重较大的有食品、化工、纺织、森工、机械等5个行业[2]。

1985年末,全市形成了以榨菜为龙头的食品工业,以内燃机配件为主的机械工业,以化肥、化工产品为主的化工工业,以民用船舶为主的造船工业,以水泥及其制品为主的建材工业,以麻纺、丝织为主的纺织工业,以水电为主的能源工业等7个骨干行业,产值占全部工业的比重分别为32.8%、16.4%(不含造船业)、9.6%、8.2%、6.1%、4.4%、4.0%[2]。1986—2005年,涪陵工业,尤其破产、转型或搬迁的工业,涉及面比较宽,有些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建立的,有的是改革开放后建立的。

第二,遗留属性。

与工业文化资源密切相关的第二个属性就是遗留属性,即由原工业或手工业企业(或工场、作坊)消失、破产、转型、迁徙或被收购等在原地或其影响地所遗留的物质属性或非物质属性。因此,遗留属性首先是与原工业或手工业企业(工场、作坊)有关的,是可追溯的。如果与原企业、工场、作坊没有关系,那么这种就是人为构造的,即便其性质是工业文化,却也不能称为工业文化资源。其次,遗留的,无论物质性还是非物质性的东西,都在当前存在或产生影响。那些已经不存在且没有影响的,自然不能称为工业文化资源。如果一种事物即不存在又无影响,那么这种事物必然是没有价值或者价值极小的,所以这样的事物也就不是资源。再次,遗留的东西是属于当地的,在当地发生的,或者对当地具有影响的。如果一种东西既不属于当地,又不是在当地发生的,或者对当地有影响的,那么这种东西就是与当地无关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保护还是开发利用这种东西都无从谈起,因为势必会引起较大的争议。如果遗留的东西属于涪陵,那么涪陵就建立了对这种遗留东西的所有权;如果遗留东西不属于涪陵但是曾经在涪陵发生,那么涪陵就至少对这种东西有部分所有权或使用权;如果遗留东西不属于涪陵,也未在涪陵发生,但是对涪陵有影响,那么涪陵就可以建立起与这种东西的联系,从而赢得部分使用权。

就涪陵工业文化资源而言,可以归结为三个方面的遗留属性特点:

第一,不少工业或手工业都进入了历史,在当今没有遗留任何物质性东西。例如,巴寡妇清虽有正史的记载,但是记载并不确切,里边的细节是在后世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后构建起来的,因而由此引申出来的工业文化遗产无疑是难以自证的。目前,甚至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一些企业也已了无痕迹,只存在于当时的记录或后世的记忆中。

第二,工业文化资源多为非物质性的,物质性工业文化资源少且分布于乡镇。涪陵拥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1项,即“涪陵榨菜传统制作技艺”,这也是工业文化资源项目;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16项,其中工业文化资源项目有“涪陵油醪糟传统手工制作技艺”“涪州腌腊肉传统制作技艺”“涪陵土陶传统制作技艺”“文润斋书画传统装裱修复技艺”“百花潞酒传统酿造技艺”“蔺市特醋传统酿造技艺”“涪陵胭脂萝卜泡菜传统制作技艺”“同乐羊肉传统制作技艺”“涪陵榨菜酱油传统制作技艺”⑧。除了国家级和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外,其他属于工业文化资源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尚有“涪陵传统织锦工艺”“涪陵传统木雕工艺”等40余项涪陵传统特有的特作工艺⑨。涪陵区地方志办公室原主任蒲国树同志认为,涪陵区原来工业企业很多,但是由于种种原因,现有遗址数量很少,且都没有分布在城区,而是分布于乡镇。以涪钢厂为例,该厂1991年关停,并重组为涪陵三联吊装运输公司、涪陵三环内燃机配件厂、涪陵三峡轧钢厂、涪陵长江铸钢公司和原厂的留守处,新组公司在一段时间里运营还不错,但是最终仍未逃脱破产命运,2005年5月这些新组建企业连同留守处一起破产清算,其地盘多为涪陵铝厂,即现在的东升铝业公司所继承[11]。东升铝业公司位于清溪镇,距离涪陵城区12公里。

第三,能够系统追溯较远历史的少,但是具有一些影响较大的工业文化资源。涪陵区首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承人是万绍碧⑩。但是,根据史料记载,涪陵榨菜是在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由四川资中人邓炳成在湖北宜昌商人邱寿安家中做长工时发明的,邱家曾垄断秘方16年,但是后来秘方扩散[12]。所以,即便名扬欧美的涪陵榨菜,传承不过百二十余年,且并非由其发明者持续不断传承至今。涪陵名小吃油醪糟是清嘉庆四年(1799年)由一富绅在涪陵城避乱时所创[3],迄今200余年,但是并没有老字号或由世家传承。对于涪陵而言,榨菜是一个世界性品牌,816核军工洞也在逐渐成为一个区域知名品牌,未来该品牌仍有较大可塑和上升空间。

三、涪陵工业文化资源形成因素

结合涪陵工业发展史的分析和相关理论,可以认为,涪陵工业文化资源的形成有赖于五方面的因素。

1.涪陵地理资源条件

一些特色的工业和加工业都与涪陵特殊的地理资源条件有关。一方面,涪陵拥有矿产和能源资源。巴寡妇清之所以能够富甲一方,就与她拥有富集的丹砂矿有关。涪陵煤、铁、铝都有一定的储量并经过了长时间开采。累计探明原煤储量3071万吨,主要分布于吴家坪和须家河;累计探明铁矿2249余万吨,品种有菱铁矿和赤铁矿,分布于荔枝、清溪等乡镇;探明铝土矿54万吨,分布于龙塘乡牛角洞。 近年来,在涪陵发现的的页岩气田已探明储量6008亿立方,是北美之外最大的页岩气田。 煤和铁自民国时期就已开始开采,但产量不大,涪钢厂已破产清算,但是煤矿仍有。另一方面,涪陵拥有食品工业和医药工业的地理品牌。涪陵榨菜是涪陵世界级的品牌,早在民国时期已奠定其世界品牌地位,深受欧美和中国各地民众的欢迎,成为出口创汇主打产品之一;太极集团所生产的“太极”牌系列中西药也成为国内颇受欢迎的药品,多年来太极集团一直是涪陵纳税大户。以涪陵榨菜为代表的食品工业和以太极集团为代表的医药企业对于涪陵知名度和美誉度提升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2.涪陵人民创业精神

涪陵工业从小到大,从原始到现代,一步步发展壮大,不断创造新的业绩并走向辉煌,形成“涪陵现象”。这种成长史和壮大史可能与很多因素有关,但是最本质性地依赖于涪陵人民的创业精神。一个地区的发展有外部条件和内部条件,外部条件是机遇和促进因素,内部条件则是内因和变化动力。内部条件又包括了主观条件和客观条件。主观条件是更为本质性的内因。为什么一些资源非常好的地区,如山西,最后没有依靠其资源优势发展壮大?经济学中用资源诅咒来解释。按照这种理论,山西依赖于煤炭从而形成了对于煤炭的资源依赖,导致其产业结构畸形,没能将煤炭换回的“真金白银”再进一步转变为一个强大的产业推动力量。涪陵虽然有一些资源,但是资源储备(在页岩气田发现前)并不丰富,所以其资源优势并不很大。加之处于西部,交通长期依赖于水路,所以交通优势也不显著。因此,涪陵能够在工业方面崛起,主要与涪陵人民的创业精神有关。创业精神实际上就是一种企业家精神,为著名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所看重,他以此来解释西方世界的兴起。十七大以来,中国政府也开始重视创业精神,提出了“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创新驱动发展”等政策。通过对涪陵工业史的回顾发现,民国时期涪陵只有桐油、榨菜、造纸和铁矿得到了一定的关注,对其他行业报道较少,这从侧面反映出当时其他行业比较弱小。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涪陵人民在新中国成立后艰苦创业,开拓进取,使得涪陵工业不断发展,到2018年工业增加值达到505.37亿元,在重庆市仅次于渝北区(工业增加值为516.65亿元)。

3.外部“活水”源头注入

工业文化资源的形成实际上是工业代谢的结果。工业代谢有两种原因:一是“自作孽,不可活”;二是外部冲击。第一种情况往往是偶发的和适用于个体的;第二种情况才是工业代谢的主要原因。外部冲击包括正面冲击和负面冲击。正面冲击会带来工业企业的改革,促使工业企业改良制度、改进工艺、引入新技术、加强研发和创新等,最终实现自我跃迁、自我升级;负面冲击则使原有企业破产、倒闭、消亡,或被兼并、收购,或被取而代之。对于涪陵而言,外部“活水”包括三种类型:第一,改朝换代的大变革。改朝换代是对一个地区最大的冲击,不仅意味着制度变革,还意味着地位变化、资源变化等一系列未知变化。对于涪陵而言,地位上升较大的改朝换代就是新中国的成立。在清代,设涪州,涪州隶属重庆府,不辖县,但是在康熙年间因并入武隆县范围扩大;在民国时期,改涪州为涪陵县,在分置武隆县后范围缩小。从清至民国,涪陵地域范围虽有变化,但均为县级单位。但是,新中国成立后涪陵先为专区,后为地区,辖有多个县。在这个过程中,涪陵地域范围明显扩大,管理职权也随着扩大。这使得涪陵成为川东一个重要的地区,也是国家和四川省工业布局的一个重点地区,为涪陵今日工业奠定了基础。第二,移民。明初和清初因四川人口锐减,多次由湖广地区向四川移民,移民带来了他们各自家乡的技艺,为包括涪陵在内的四川手工业发展提供了条件;新中国成立后,比较大规模的移民有两次,即知青下乡和三峡移民,知青下乡为涪陵带来了一批有知识、有文化的青年劳动力,三峡移民则带来了为安置移民的项目。第三,三线建设。三线建设是国家在特殊时期做出的一项战略性安排。三线建设为涪陵贡献了816厂、国营红星金属结构厂、海陵内燃机配件厂、化油器厂等国有企业。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和变迁,816厂演化为建峰集团,并留下了816核军工洞的大型工业遗产;国营红星金属结构厂演变为国营川东造船厂;海陵内燃机车配件厂、化油器厂经多次重组后演变为重庆三爱海陵实业有限责任公司,2019年由敦仁街道搬迁入园。这些企业留下了较多工业文化资源,其中816核军工洞已得到开发,并产生了较大影响,而其他三线企业的工业文化资源也有较大挖掘潜力。

4.改革创新顺应潮流

直接导致不少工业企业成为历史,进而转变为工业文化资源的则是从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政策。改革开放初期,百废待兴,涪陵工业经历了一段发展的快速期,这也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第二个创业期。原因在于,“文化大革命”对于涪陵工业企业也造成了较大冲击,大多数企业都处于停滞状态,甚至受到了破坏。从涪陵工业企业档案来看,“文化大革命”时期是涪陵工业的一个空白期,由此可以推测,文化大革命对涪陵工业带来了较大破坏,以致没有留下多少有价值的档案。但是,自改革开放以后,档案材料不断增多,且构成了一个连绵不断的线索,为涪陵工业史提供了大量佐证。对改革开放以后涪陵工业史进行剖析,可以认为,改革开放及其带来的创新精神从三个方面促进了涪陵工业文化资源的形成与发展:第一,涪陵工业制度的不断改进。从改革开放以后,涪陵的工业企业开始再创业,根据党中央的要求不断建构制度安排,使企业的各项工作都在制度规则的约束之下开展。这些工业制度的出台背景及其对工业企业的促进本身就构成了工业文化资源的组成部分。第二,对技术变革的重视。技术变革要么以引入设备、引入生产线这种资本优化的方式进行,要么通过改进工艺和派出人员学习新技术等技术优化的方式进行,但是它们共同的结果是推动了工业企业的生产效率和质量,并与当时的制度进步一起极大地提升了工业企业的竞争力。第三,竞争压力的加大。在改革开放前期,工业企业是在不断前进的,但是随着其他地区加入到同类产品的生产中以及市场的升级,涪陵的一些工业企业开始不景气,有一些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就倒闭了,还有一些在风雨飘摇中坚持到二十一世纪之初国家决定对国有企业“抓大放小”的全盘改革方案出台之后。应该看到,正是改革创新造就了这些企业,也造就了它们的竞争对手,从而导致了这些企业的破产、倒闭,或者被兼并、重组,或者消亡。在此之后,自然就形成了工业文化资源,也是历史上最近的工业文化资源。

注 释:

① 《大公报天津版》1933年5月15日第6版。

② 《大公报天津版》1935年12月6日第8版《省桐油产区集中川东各县 每年产量二万余吨》。

③ 《大公报重庆版》1940年6月8日第3版。

④ 参见贸易委员会《战时贸易行政及业务概况》(1944年),二档,贸易委员会档案,309(2)/538。

⑤ 《大公报上海版》1936年9月7日第6版。

⑥ 《大公报上海版》1937年2月27日第11版。

⑦ 《大公晚报》1949年1月4日第1版。

⑧ 参见:《涪陵的这些“传家宝”,你知道多少?》,https://www.sohu.com/a/150324105_649788,2017-06-19;《好消息!涪陵又有八项非遗项目成功入选市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名录》,https://www.sohu.com/a/324350827_99965024,2019-07-02。

⑨ 涪陵的这些“传家宝”,你知道多少?.https://www.sohu.com/a/150324105_649788,2017-06-19。

⑩ 涪陵有了首位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你认识吗?https://www.sohu.com/a/232182989_99965024,2018-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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