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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及其汉译作品研究

2020-12-20李岳峰

河南科技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格鲁吉亚贵族小说

李岳峰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 长沙 410081)

格鲁吉亚是与俄罗斯接壤的一个独立国家,面积仅为七万平方公里。长期以来,格鲁吉亚饱经忧患,历尽沧桑,战火连绵。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中期,格鲁吉亚为摆脱战乱,与沙皇俄国签订条约,成为俄国的保护国。然而好景不长,沙皇政府的民族压迫政策引起了格鲁吉亚人民的不满,反抗社会压迫和民族压迫的运动不断。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就生活在这样的背景之中,他一面通过写作批判社会黑暗、抒发爱国情怀,一面积极投身于民主革命活动,为推翻沙皇统治、解放农奴制度作出了积极贡献,正是由于他在文学和政治上的突出表现,使其成为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格鲁吉亚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虽然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在格鲁吉亚文学史上久负盛名,备受格鲁吉亚人民的爱戴,然而,他的影响力却难以波及中国文坛,有关查夫查瓦则的汉译资料寥寥无几,目前笔者能够搜集到的文献也十分单薄。在小说方面,目前在市面上只发现了由余桂林、姚宝汉翻译、长江文艺出版社1957年版的《他是人吗?》,开篇部分附有叶甫盖尼·龙德别尔格撰写的一篇伊里亚·查夫查瓦则的传略。诗歌方面,仅查询到戈宝权翻译的《伊利亚·恰夫恰瓦泽诗十首》[1]。专门研究伊里亚·查夫查瓦则的中文论文只有格鲁吉亚第比利斯国立大学教授E·G欣蒂贝泽、A·N苏尔古拉泽与V·A米纳什威利共同完成的《乔治亚的社会、哲学和文艺思想与伊里亚·恰夫恰瓦泽》[2]。此外,在翁义钦的《格鲁吉亚文学掠影》[3]与苏联季莫菲耶夫主编,作家出版社1958年版的《论苏联文学》(上卷)[4]以及苏畅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的《格鲁吉亚》[5]中也有对伊里亚·查夫查瓦则的记载,但都是只言片语地概括查夫查瓦则在政治领域与文学史上的贡献和地位,没有详细论述。为了进一步了解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在文学艺术领域的成就,笔者打算从作者介绍、小说《他是人吗?》和部分诗歌入手进行深入具体的文本研究,以便窥探查夫查瓦则作品展现出的风格特点。

一、作家介绍:伊里亚·查夫查瓦则

伊里亚·查夫查瓦则(1837―1907),也译为伊利亚·恰夫恰瓦泽,是19世纪后半叶格鲁吉亚著名的诗人和小说家、评论家和社会活动家,在格鲁吉亚人民的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查夫查瓦则不仅继承了格鲁吉亚古典文学和诗歌的传统,奠定了格鲁吉亚现实主义文学的基础,还积极向俄国优秀作家学习先进的写作技巧和主题风格,创作出许多重要作品。由于查夫查瓦则的大部分作品都揭露了封建的黑暗丑恶、反映出人民的困苦和愿望,所以在一百多年来查夫查瓦则都受到了格鲁吉亚人民的敬爱。

1837年10月27日,查夫查瓦则诞生于格鲁吉亚东北山区的克瓦列利村一个没落的公爵家庭,在童年时期就与农民子弟建立起亲密的友谊。他的母亲从小就培养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品质,同时也培养他对格鲁吉亚语言和文字的兴趣,增强其对国家的认同感。

1857年,查夫查瓦则在梯比里斯中学毕业后,进入俄国彼得堡大学就读法律系。在大学期间,查夫查瓦则与进步的俄罗斯青年朝夕相处,在俄罗斯革命民主主义者的影响下,逐渐形成了他的世界观。查夫查瓦则在他的《小说与故事》中提到大学生活对他未来人生的意义,在俄罗斯留居的四年是“生活的基石,生命的源泉,是一根引路的线;象一座桥梁一样,命运把它架在光明与黑暗之间……也就是这四年的时间,在青年的智慧和心灵中形成了生命的子房”[6]7。正是由于接受了俄国先进革命精神的洗礼,查夫查瓦则在学生时代就成为19世纪60年代格鲁吉亚政治活动的领袖人物,而且在多年以后,他始终保持着格鲁吉亚先进知识分子中的领导地位。

1861年,彼得堡大学的学生为了保卫教学自由,进行罢课和游行示威,结果导致大学被封闭。查夫查瓦则只好回到自己的家乡,然而这并没能停止他前进的步伐,查夫查瓦则为了革命事业,一直在筹划着广泛的社会活动。他在家乡创办了《格鲁吉亚通报》,并集中精力进行文学创作。1864年格鲁吉亚实行农奴解放后,他先后到过许多国家机关和社会团体里工作。1877―1902年,查夫查瓦则在《伊韦里亚报》担任主编。1906年查夫查瓦则被任命为国民议会议员。

由于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坚决反对农奴制度和沙皇统治,积极参加和领导格鲁吉亚的民族解放运动,引起了格鲁吉亚反动贵族集团和沙皇政府的不满。1907年8月30日,查夫查瓦则在返回萨古拉莫的故居途中,遭到沙皇当局雇佣的凶手暗杀,享年70岁。

在文学活动方面,19世纪60年代是伊里亚·查夫查瓦则进行诗歌、小说、散文、评论创作的灿烂时期。早在1859年,查夫查瓦则就着手书写了他第一部伟大的诗篇《视力》,诗歌公开反对了当时社会制度中的不公平现象。1858―1963年,查夫查瓦则创作出了中篇小说《乞丐的故事》和有关贵族阶级的讽刺小说《他是人吗?》。1865年,查夫查瓦则开始写作《解放农奴散记》,记录农奴制度取消后发生在农民与地主间的摩擦事件。除上述作品外,《同路人的笔记》《格鲁吉亚的母亲》《光荣的祖国》《幻想》等也是查夫查瓦则的名作,它们共同表达出作者对祖国深厚的感情[7]。伊里亚·查夫查瓦则通过文学创作真实地反映了格鲁吉亚农民阶级痛苦的生活。一方面,他抨击地主贵族等官僚阶级的残暴、专横和自私自利;另一方面,他又在人民中塑造一些具有人类崇高品德的形象与前者对照,充分体现了自身对这两个对立阶级的情感倾向。

二、文本细读:《他是人吗?》

《他是人吗?》是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在1858―1863年创作的一部中篇讽刺小说。该小说以1861年农奴制废除前夕的格鲁吉亚为背景,描写了一群封建贵族——公爵们的罪恶生活。作者通过对卢阿尔沙布公爵在内的贵族家庭尔虞我诈的日常事件描写,塑造了一个个荒诞愚昧、狡猾奸诈的人物形象,剥离出这群社会寄生虫的丑恶灵魂,揭穿了所谓贵族的真实面目。这也使该作品成为反对当时农奴制度的有力武器。除了内容写实吸引读者外,其在文学技巧的应用上也别具一番风味。

(一)叙事结构:作者干预与空间呈现

美国学者约赛夫·沃伦·比奇曾就叙述方式作了“展示”与“讲述”的区别。他认为“展示”是时间和对话的再现,叙述者被隐去,读者从自身的“所见所闻”中得出结论;相反,“讲述”则是以叙述者为中介的再现,他不是直接、戏剧性地展现时间和对话,而是通过叙述者的口吻来谈论、概括它们。这里的叙述者可以是小说里的人物,但更多时候指的是作者自己。人们在阅读时通常把作者在小说中突然岔开一笔,对人物、事件进行评价、论述或带有明显情感倾向的行为理解为“作者干预”。凑巧的是,《他是人吗?》的叙事结构就具有显著的“作者干预”特点。

《他是人吗?》开端就是作者出场的“开场白”,他将这部小说称为是他的一篇“讲话”,向读者诉说他写这篇“讲话”的原因。为了首尾呼应,作者在小说结尾处也进行了个人的总结评论,以向读者传达写作的意义。而正式进入故事内容后,作者也依旧会时不时跳出来进行解说、评价。比如当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卢阿尔沙布埋怨学生只会读书和崇尚科学,而不懂传统秩序、尊重贵族而懊恼时,作者就在下一段对主人公的这种行为展开议论:“嗳!亲爱的卢阿尔沙布,我知道你像所有的格鲁吉亚旧教徒一样,一片诚心,可是你光留恋过去也大可不必,要知道你甚至没能很好地认识到古代什么是值得羡慕的。难道我们这一代的马也都变了样吗?难道现在的枪也打不中目标了吗?难道世界上有气魄的人也很少剩下了吗?在我们的时代里,这一切都正在增长壮大着。只是把马和枪用在正当事业上的那种心情、那种内心的热情、那种为家乡牺牲的精神罢了……”[7]7又如当卢阿尔沙布和妻子达列嬢在为鱼中之王到底是鲟鱼还是鲑鱼而争吵,达列嬢因卢阿尔沙布耍赖而通过上帝诅咒他时,作者又跳出来评论卢阿尔沙布是否是一个真正的上帝信徒。在作者的论述里,卢阿尔沙布不会使上帝恼怒,因为他的生活不是像天父般努力达到完美,而是专注于吃喝,毫无信仰可言,自然就不能称之为上帝的信徒,也就没有惹恼上帝一说了。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可见在小说《他是人吗?》的叙述过程中,作者的介入一直贯穿全文,让这部小说看起来更像约赛夫所说的具有“讲述”的性质了。

类似在故事进程中中断故事的叙述,直接插入作者的评述其实是欧洲小说的传统做法。比较典型的是巴尔扎克与托尔斯泰等人的作品风格,比如巴尔扎克的小说里也常常会出现作者的身影。作者在小说叙述中采用的是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他不仅讲述了故事的发展脉络,还能洞察人物内心的一切想法、秘密,揭示人物的命运,甚至会通过自身对人物或事件的评论引导读者的理解。像巴尔扎克的《纽沁根银行》中,“我”和女伴在巴黎酒吧吃晚餐,这时进来了四个客人。作者对其中一位名叫安多希·斐诺的人作出了如下评价:“这位爬上去的叫安多希·斐诺,寡言少语,冷若冰霜,总摆出道貌岸然的样子,肚子里却是一包草。用得着你的时候,他有低三下四的勇气,用不着你了,他也有翻脸不认人的手段。他好比《古斯塔夫》那出舞剧中的丑角,从后面看是公侯,从前面看是无赖……”[8]187这种“作者干预”的叙述方式虽然看似可以使文章内容更具体清晰、更容易被广大的读者群体理解接受,也更能充分表达叙述者的思想观点,但也扼杀了对作品内涵多元性解读的可能,读者完全被叙述者牵着鼻子走,限制了其独立思考和批判性看待问题的能力,使文章在品读和解析的角度方面显得单一、固化。

《他是人吗?》叙事结构的第二个特点是空间化的呈现。一般传统的小说叙述都是以时间的顺叙推移来安排故事情节的发展,虽然偶有倒叙和插叙的现象,但顺叙依旧是主要的叙事模式。然而在《他是人吗?》里,时间的轴线叙事并不明显,相反,它像是在处理生活的切片,通过一个个场景与空间里的人物和事件联结起来形成一部完整的小说,章节之间的过渡也无时间叙述般紧密。比如第三节是在公爵家里的场景,卢阿尔沙布询问管家大头关于食材的购买情况,并同达列嬢讨论贵族的由来;第四节便转到了室外的草地和毡子上,达列嬢、伊丽莎白女公爵和卢阿尔沙布在一起攀比,闲聊一些有关“贵族应有的姿态,不能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讨论贵族未来的命运等;第五节到了傍晚,场景又回到室内,主要讲述了卢阿尔沙布和达列嬢就晚餐吃什么问题展开了无聊的争论;后到第六至第八节时间倒退回二十年前,述说卢阿尔沙布结婚的经过等。在这些章节中,每一节的场景基本不会有变化,人物也是固定的,而且内容主要以对话的方式呈现。如此看来,这部小说更像是一个话剧,以对话和动作为主要表现手段,情节通过场面的变换和舞台动作表现,多用“幕”表示情节中社会环境的变化,结构以幕落、幕起作为明显的标志,“幕”就相当于小说里的每一“节”。由于话剧,或者说戏剧是一种依托舞台而存在的观赏性艺术,空间营造感较强,因而与之类似的叙事结构也通常会给读者呈现出一种空间化的特征。

(二)人物形象:言语塑造与个性处理

人物形象在小说中一直占据着核心地位,人物的塑造水平往往直接影响整部小说的质量水平。而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塑造人物形象的独特方式正是其小说的一大亮点。

描写人物的方法有很多,语言描写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描写手法。在小说《他是人吗?》中,人物间的对话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主要方式,也是小说的主体内容,所以小说中形象性格的塑造大多通过人物语言凸显,其他的如外貌描写和心理描写等偶有提及,但一般都是作为对人物形象的完善和补充。比如小说里作者是先描写卢阿尔沙布的外貌特征,说他“脑袋巨大”“脖子肥粗”“两腮赤红”“下巴肿胀”“浑身长毛”“断枝似的手”和“草包似的脚”,是一块没有“灵”的“肉”。虽然作者将卢阿尔沙布写得如此丑陋,但也只会令人感到主人公外貌上滑稽可笑,这只是塑造形象的第一步,读者无法判断人物的性格特点,真正使人物立体丰满起来的是后面的一次次对话。卢阿尔沙布每天起床都会询问管家大头或妻子达列嬢一日三餐吃什么、责骂奴婢、然后就会整日和达列嬢讨论一些类似“天花板上的苍蝇有几只”“谁是鱼中之王”“清鸡汤和羊肉汤哪个更好喝”等一系列无聊至极的问题,且常常因为缺乏常识无法说服对方而耍赖。每一次对话都会使读者加深一次对人物的印象和判断,从这几次对话中,可推断出卢阿尔沙布是一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愚昧无知之徒,联想之前作者对他的外貌描写,卢阿尔沙布与作者暗示下“猪”的形象相比较,使得卢阿尔沙布的形象更具象化,也更具讽刺性意味。作者通过灵活的话语运用塑造了丑恶的贵族群体,这些贵族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虚伪狡猾,但是如果具体到单一个人身上,却各有各的性格。如除了上述特点外,卢阿尔沙布还喜欢在与妻子争论时卖弄自己的小聪明,当谎言被戳穿时又碍于面子耍赖,体现出他争强好胜的一面。达列嬢通常将仆人当作出气筒,无故责骂仆人,展现了她泼横无理的特点;当她评论伊丽莎白抢夺仆人头巾“没有女公爵的样子”,又装模作样地向伊丽莎白炫耀自己家拥有的农田数量时,充分展现了她虚荣造作的性格;当她采用“画符”给巴巴列儿子治病、责怪丈夫不敬重神灵、邀请女巫到家里“驱魔”求子等行为则显示了她的荒诞愚蠢。伊丽莎白女公爵一边抢夺侍女的头巾,一边却和达列嬢诉说万维和尼科洛兹公爵种种有辱贵族身份的事情,暴露了她的自私无耻和搬弄是非的个性。而她的丈夫也就是卢阿尔沙布的哥哥达维得公爵也不是良善之辈,他与卢阿尔沙布的岳父莫谢公爵达成交易,只要给他足够的钱财,不惜牺牲自己亲弟弟的婚姻幸福,展示出达维得的利欲熏心和无情无义。莫谢公爵为了能让自己的女儿达列嬢嫁给卢阿尔沙布,采取连哄带骗、威逼利诱的方式,可见他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特点。还有假公爵夫人作为媒人,却无半点诚意,并且她精于算计,利用自己出色的话语交际能力,将男女两家弄得团团转,企图借此榨取双方的利益,大赚一笔。小说里这些性格迥异的贵族形象都是当时现实里形形色色贵族的缩影,他们共同反映了贵族社会中腐化堕落、阴险狡诈的生活写照。

当然,小说除了描写贵族形象外,也会描写农奴的形象,只是农奴部分描写的较少,但依稀能够看到他们体现的性格特征。他们对待贵族总是谨慎服从的态度,总体上体现出一种单纯朴实的特性,与上述阴险狡诈的贵族阶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说里对农奴基本上没有太多语言的描写,因为在贵族家庭中,除了应答主人的命令外,仆人几乎少言寡语,否则一旦失言,便会惹来惩罚,甚至招来杀身之祸。尽管如此,在小说的一些只言片语和场景描述中,读者们依然能够体会到农奴的形象特点与生活境遇。比如在伊丽莎白女公爵身旁苦命的婢女,在巴巴列与达列嬢的交谈中得知,伊丽莎白身边的婢女用自己的劳力赚取钱财买来的一条头巾,却被女主人抢夺了去,婢女虽可怜得大哭起来,却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和反抗,依旧唯唯诺诺地听候主人的差遣。再如达列嬢的婢女拉玛习苏里穿着破旧的裙子、头上长满虱子、手掌粗糙、脸庞被煤烟熏得发亮,她一身肮脏的装束似乎和衣着华丽的达列嬢显得极度不匹配。依此可见农奴生存的贫穷艰难、对待贵族的妥协服从,同时也显露出伊丽莎白等公爵们的霸道自私和对底层极致的剥削与压迫,激发人们对贵族的厌恶和对农奴的同情。此外,农奴们也有赤诚质朴的一面。比如当卢阿尔沙布夫妇相信了算命婆的话,认为马棚旁的坑就是所谓的“恶鬼”而惊慌失措时,仆人却根本没找到“坑”在何处,并认为“本来什么也没有,那怎么能看到呢”,“是孩子们掘着玩的,巫婆硬说坑呀坑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7]109。在面对虚假迷信的问题上,他们更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真相,既反映了农奴们诚实、朴实的一面,又巧妙地讥讽了卢阿尔沙布夫妇的荒诞愚昧。

(三)主题意义:揭露黑暗与宣传反抗

伊里亚·查夫查瓦则的文学创作受俄国文学的影响很深。当查夫查瓦则在说明俄罗斯文学对格鲁吉亚文学和社会思想发展的意义时,写道:“显然,俄罗斯文化对于我们的发展道路给了巨大的、指导性的影响,对于构成我们的精神力量、我们的意识、我们的思想的东西给了影响。它对我们的情感和方向给了积极有益的影响……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饮取这源泉中之水,以解除自己灵魂上的饥渴,另外的道路是没有的。因此我们有理由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俄罗斯文学抚养长大的,我们每个人都是用它的结论来论证自己的信念,并且根据它的结论选择自己社会活动领域中的对象。”[4]64

《他是人吗?》开始创作于查夫查瓦则的大学时期,当时的他深受俄罗斯革命民主派和进步文学的影响,尤为提倡以俄罗斯革命民主主义者别林斯基、赫尔岑、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杜勃罗留波夫等人的思想为指导,以具体暴露、深刻批判黑暗现实为主导倾向的现实主义。

伊里亚·查夫查瓦则本就出身于没落的贵族家庭,他从小就对贵族生活耳濡目染,而且和农民子弟关系密切,因而他笔下的贵族阶级和农奴阶级的日常生活带有“真实性”和“典型性”的特点。当查夫查瓦则到彼得堡大学接受先进的革命思想时,他更能结合自身经历深刻地领悟贵族阶级的腐朽罪恶和农奴阶级的苦难,贵族阶级不断走下坡路而农奴阶级的新生力量正在冉冉升起,自由和民主终将战胜压迫和专制。然而俄国先进的民主思想在格鲁吉亚的影响范围十分有限,思想的受众只有少数的知识分子群体和精英阶层,无法在广大的人民群众中流行开来。要想让文化程度不高的民众也能接受先进思想的熏陶和教化,只能依靠知识分子们充当“启蒙者”的身份,依托报刊、杂志等传媒载体,通过通俗化、口语化的方式将深邃的思想简单化,使各个阶层的人民群众都能理解,从而达到解放农奴制度、推翻封建地主阶级的目的。

《他是人吗?》正是伊里亚·查夫查瓦则用于向底层民众传播先进民主革命思想的产物之一。为了让安分守己却依然沉浸在为贵族卖命、臣服于专制权威之下备受剥削压迫而不自知的劳苦大众觉醒,查夫查瓦则用讲故事的形式,以平白的叙述口吻和一个个生动典型的人物形象向人们呈现出一个充满着虚伪、欺骗、愚昧、荒唐的贵族世界。查夫查瓦则希望通过小说揭露社会的黑暗与弊病,揭示贵族阶级的真实面目,让底层人民清楚地认识到那些少数天生就享有荣华富贵的人是多么的丑恶不堪,他们不仅没有为国家社会做出有意义的事情,反而依靠手中的特权和尊贵的地位向社会、向人民无休止地剥削和索取,结果导致民不聊生,贵族却拿着民众的血汗无尽地挥霍与享受。揭露社会黑暗面只是查夫查瓦则“启发民智”的第一步,通过思想的传播达到鼓动宣传的效果才是他创作小说的最终目的。查夫查瓦则试图将贵族诙谐化、夸张化的同时还加入了个人的评论,他的评论总结起来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出于自己是没落贵族出身的矛盾特殊性对贵族阶级给予警示和同情,如果他们不及时改正自身的缺陷,那么他们将会为此付出代价而痛哭不已;另一方面是出于自己是社会活动者的身份对人民大众说明,“卢阿尔沙布的幸福已经过去了”,“康庄大道的爱护者,毕竟还是我们心中所爱的格鲁吉亚人”[7]117。小说结尾处达列嬢服用了女巫的药物而死,卢阿尔沙布也孤苦伶仃地与自己的幸福一同埋葬,他们没有后代,暗示着贵族阶级即将垮台,属于人民和万千农奴的黎明就要到来。伊里亚·查夫查瓦则通过在小说中的议论,揭示了贵族阶级必然灭亡,而农奴最终获得解放的宿命极大地鼓舞了民众反抗的决心和勇气,进一步推动了格鲁吉亚民主革命的发展。

三、诗歌鉴赏:《伊利亚·恰夫恰瓦泽诗十首》及其他

伊里亚·查夫查瓦则不仅是一位著名的作家,还是一位出色的诗人。查夫查瓦则创作了许多诗集,既有关于爱情的,也有描写社会题材作品的(如有关1871年纪念巴黎公社沦陷的诗);更多的诗作则是反映生活疾苦,歌颂他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查夫查瓦则虽然诗作众多,然而被翻译为中文的完整的诗歌,笔者仅找到了戈宝权先生根据格鲁吉亚作家协会提供的俄文逐字翻译的《伊利亚·恰夫恰瓦泽诗十首》[1],其余的诗歌都只是部分汉译节选或者简要介绍。这十首诗分别是《小鸟》《有一次,有个美丽的女人》《在库拉河旁》《悼念兄弟的死亡》《沉睡着女人》《诗人》《我的致命的人啊!》《哦,我的笔啊!》《给戈吉·阿布哈济》和《光荣的祖国啊》。由于汉译诗歌的素材太少,笔者难以从这寥寥的十余首诗歌中轻易给伊里亚·查夫查瓦则诗歌风格下结论,但我们不妨将其作为一个赏析的对象,从这几首诗歌中具体感知作者的艺术手法和情感内涵,即使是管中窥豹,也算是对查夫查瓦则的诗歌特色有了一个粗浅的认识和理解。

上文说到伊里亚·查夫查瓦则的文学创作汲取了俄罗斯优秀文学的营养。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在小说领域,查夫查瓦则受到了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等作家的影响,而从现能搜集到的诗作看,查夫查瓦则大部分的诗歌风格与情感主旨似乎受到俄国伟大诗人普希金的启发。与查夫查瓦则的成长经历类似,普希金是在1812年卫国战争的爱国主义、民族觉醒和十二月党人的进步思想的培育和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所以两位诗人在反映民间疾苦、表达爱国主义情怀方面有着天然的联系。比如普希金的《乡村》和查夫查瓦则的长诗《卡科强盗》都提及了农民阶级在地主的折磨和压迫下的痛苦生活;普希金的《致查尔达耶夫》和查夫查瓦则的《幻想》等诸如此类的作品都表达出了对光明和希望终来临、祖国必将获得胜利的坚定信念。

然而从抒发爱国情感的方式上来说,查夫查瓦则的表达相比于注重诗歌意象和韵味的普希金而言,更为直接且强烈,其中最明显的是在查夫查瓦则的诗句中常常出现与“祖国”有关的字眼。如《在库拉河旁》:“库拉河啊又重新带着喧吼声在我的面前奔流/在这喧吼声中我听见了祖国的雷声在震鸣/我的心啊又重新充满了往日的忧愁/象混浊奔腾的波浪在呻吟。”[1]诗人通过流经首都梯比里斯、奔腾喧嚣的库拉河联想到仍在黑暗笼罩中的祖国,奔腾的河水像是在对“我”呻吟,河水悠扬而去如同“我”对祖国的忧虑般绵长不绝,就像中国五代诗人李煜的《虞美人》中所写的那样,“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都是从国家危难的前提条件出发,共同表达出了诗人为国担忧的情怀。又如《诗人》里写道:“我在幸福与悲哀中/成为人民的朋友和弟兄/我要让格鲁吉亚人民的苦痛/时时刻刻把我的心灵灼伤……”[1]表明诗人十分关切人民的生活,为他们受到地主的压迫苦痛而悲伤、焦虑,并希望用自己的歌声在黑暗中为人民照亮前行的道路,把祖国引向光明灿烂的未来,可见诗人对自己的国家和人民的爱之深切。再如《哦,我的笔啊!》中,诗人将笔当作自己的战友和武器,他们为了格鲁吉亚的命运而与敌人斗争,诗歌一方面表达出诗人对社会上一切罪恶的憎恨,另一方面也抒发出对家园故土的无限礼赞。还有通篇直抒激昂的爱国主义情怀的诗歌《光荣的祖国啊》,读者能从字里行间充分感受到诗人对祖国崇高的敬意和炽热的眷恋。

除了大部分与民族解放、民主革命主题相关的诗歌外,在目前能找到的十多首诗歌里,还有一些诗歌是关于追寻自由的,如《小鸟》;有烘托内心的阴郁、忧伤的,如《有一次,有个美丽的女人》;有纪念友人的,如《悼念兄弟的死亡》;有给亲朋给予希望祝福的,如《给戈吉·阿布哈济》;有描写美好女性与爱情的,如《沉睡着女人》和《我的致命的人啊!》。诗人用强烈的节奏韵律、丰富的喻象群体和真挚的情感体验为读者展现了自己多元的内心世界,同时人们也能通过诗歌更清晰、深入地了解一个忧国忧民、刚正不阿、忠诚勇敢、重情重义、时而温情时而忧愁的真实的伊里亚·查夫查瓦则。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时势同样也造就了伟大的文学家,特殊的家庭背景、系统的学校教育和先进的思想文化都让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在黑暗动荡的社会环境中保持敏锐的文学感知力,而不平凡的生活经历又为他积累了丰富的写作素材。也许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如同他所深爱的国家一样鲜为人知,但这并不能掩盖他在文学上的优秀才能和对家国的杰出贡献。“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是等待着人们去挖掘。当然,仅凭万余字的文章和目前所搜集的材料断然不能全面去评价伊里亚·查夫查瓦则及其作品,但也算是笔者对该作家及其文学成就的一个初步探索,希望上述粗浅的观点能为有志于针对伊里亚·查夫查瓦则或格鲁吉亚文学的评论者们提供参考、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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