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签名，大有讲究

王舒窈

德国画家丢勒是最早开始频繁使用签名的艺术家之一。他的版刻画为众多收藏家所喜爱，很多版刻家模仿他的风格以获利，后来，丢勒在每一幅画都刻上了独特的签名以区分。他的签名由姓名首字母“AD”变形组合而成，以不同形态隐藏在作品的各个角落——草地上、砖石上、台阶上、书籍上——签名地点暗藏了丢勒的巧思和设计，好像在和观者玩捉迷藏（图1）。

很多艺术家的签名都体现了他们的性格或人生经历。美国画家詹姆斯·惠斯勒的蝴蝶签名是他作品的重要元素，不仅是一个符号，更具有装饰作用（图2）。据说，他的母亲曾叫年幼的他“蝴蝶”，这个华丽的符号也符合他放浪不羁的性格和前卫的艺术风格。

中国艺术史上，也有很多书画家在作品上留下了签名——花押。宋徽宗以自创的瘦金体独步天下，他的花押也体现了身为帝王的气势，由“天下一人”四个字组合而成，四笔写就，飘逸挺拔、俊秀犀利（图3）。

与宋徽宗同时期的画家李唐则将自己的签名融入山水画中，以字为远山，淡淡着墨，灵巧而不突兀，颇具文人意趣（图4）。

清初画坛“四僧”之一的朱耷一生坎坷，他的签名将自己的号“八大山人”四字连缀、两两组合，看上去好像“哭之”“笑之”的字样（图5），表达了自己面对世事哭笑不得的无奈与痛苦。

许多时候，画家为了不破坏作品的构图与美感，将签名藏在非常隐秘的角落。例如，被称作“宋画第一”的《溪山行旅图》，由于明清时期的著录里没有出现画家的款印，人们多年来只能依据史料记载以及画上的题跋来推测这幅画的作者是范宽。直到1958年，专家发现了藏在画面右下角树丛中的范宽的签名（图6），这一猜测才被证实。画家的字迹小巧且与枝杈融为一体，极难发现。

当然，并不是所有艺术家都渴望用签名证明自己的价值。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米开朗基罗一生只留下了一件带有自己签名的作品。他23岁时制作的《哀悼基督》雕像得到众人赞叹，但有不少人以为作者是另一位名为索拉里的艺术家。得知此事后的米开朗基罗在圣母衣带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以表身份，这也成为他唯一一件署名的作品。

有时，艺术家还会把签名当作个人笔记，每完成一幅作品，就写下名字以提醒自己不要再返回修改作品，有的艺术家还会记录下创作的时间、地点和材料。

一个小小的签名可以揭示丰富的信息。除了能帮助人们确定创造者，一幅画上的签名对判断创作日期也非常有帮助，因为不少艺术家的签名设计会随着时间改变。例如，毕加索早期喜欢直接在画面上签“P R Picasso”或者“Ruiz Picasso”，之后又换成了更具有装饰性的版本。在分析几何时期，毕加索为了不破坏画面而不在正面签名，后来才采用了他最具标志性、带有下划线的签名（图7）。

另外一个例子是加布里埃尔-雅克·德·圣奥宾所作的《作为皇太子的路易十六肖像》。由于某些原因，人们一直以为画中人是一名女子。直到2002年，一位专家在编目时意外发现作者在不起眼处反向写下了“Louis Auguste”，人们才确定了这幅画中的人物是路易十六，又通过字迹确定了画家的身份。

对于造假者而言，签名是制作赝品时最难模仿的部分之一。有趣的是，有时候他们为了逃避罪责会故意在仿造的艺术家签名前加上很小的字母“n”或者“d'ap”——整个签名就变成了德语或法语的“致某位艺术家”。这样的前缀乍一看像是奇怪的“杂草”，因此可以避人耳目，萬一被发现造假也可以说是致敬某位大师的作品而非赝品。

有的时候，签名造假也可能是出于好意。荷兰画家约瑟夫·以色列的作品《海之子》上的签名就曾被人改动过。由于画家是犹太人，这幅作品在二战期间极有可能被销毁，因此签名的伪造者很可能是为了避免杰作被毁而出此下策。

如果说一幅作品是一个谜题，隐藏着作者的种种信息，那么艺术家的签名就可能是其中一个谜底。

字如其人，签名让一件件艺术品有了更多属于创作者本人的温度。

（水云间摘自“时尚芭莎艺术”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