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1077,苏轼抗洪笔记
2020-12-19吃畫人本吃
吃畫人本吃
1077年4月末的一天,徐州府廨内新官上任。大名鼎鼎的苏轼来了。
6年前,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屡遭新党攻讦的他自请外放。原以为可以躲过俗事纷争,结果反而堕入更加繁杂的公务之中。
回顾他曾到任的治所,杭州风景醉人,却是最早试行新法的阵地;密州远离喧嚣,却有蝗虫和盗贼猖獗。如今来到山清水秀、政事清明的徐州,似乎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彭城(徐州古称)嘉山水,鱼蟹侔江湖,争讼寂然,盗贼衰少,聊可藏拙。”在写给司马光的信中,苏轼的心情不可谓不好。
然而世事难料。刚过了两个月的平静生活,忽然传来黄河于澶州(今河南濮阳附近)决口的消息。徐州与澶州虽然相逾数百里,但连日不去的暴雨让苏轼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担忧很快成为现实。8月,滚滚洪流直逼徐州城下。徐州城东、西、北三面都有大山,加上徐州城,形成一个巨大的蓄水池。一旦城墙倒塌或者水位没过城墙,整座徐州城就将成为水下世界。趁着水位尚浅,苏轼急忙抽调多名水性出众者组成水上救援队,驱舟搜寻难民,一时“得脱者无数”。
数日来,汹涌的洪水始终无法突破修缮一新的城墙。但不利泄洪的地势使得“蓄水池”的水位持续升高。很快,城外水位已经超出城中平地近2丈。而最矮的东南段城墙在水面之上的部分只剩下3版(约20厘米)。
听说城墙即将被大水淹没,城中的富人坐不住了。他们收拾家中细软,准备从尚未堵塞的南门出逃。人心涣散之际,一向温文尔雅的苏轼将他们厉声喝止:“富民出,民皆动摇,吾谁与守?吾在是,水绝不能败城!”
苏轼不允许自己的治下出现一个逃兵,而作为这座城的领袖,他能给予众人最大的承诺,就是“吾在是,水绝不能败城”。
这时,城中的老人向苏轼献策。约60年前,黄河在滑州(今河南滑县)决口,暴发了特大洪水。时任知州在城内修筑了两条防水堤,颇有效用。
苏轼认为此法可行,决心发动一切人力,在遗址上重建防水堤。为激励众人,他亲入武卫营,动员禁军。“河将害城,事急矣。虽禁军,且为我尽力!”宋朝地方官本没有调动朝廷禁军的权限,但看到身上沾满泥水的苏轼,禁军将士为之动容:“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当效命!”
于是,民夫5000人,加上城内的兵卒以及禁军将士,争分夺秒地修筑防水堤坝。
蘇轼则为了给筑堤军民拖延时间,下令将数百艘公私船只系揽在城下,减轻洪水对城壁的冲击。之后他干脆在城上搭建了茅屋,日夜巡视。
9月21日,全长984丈、高1丈、宽2丈的防水堤奇迹般地修筑完成。也正是在这一天,洪水从最矮的东南面城墙涌入城内,却遇到新修的防水堤,再次被拒之墙外。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决口处的黄河复入故道,加上大雨已停,下游泛滥的洪水没有了补给,渐渐退去。长达几十天的徐州抗洪战役大获全胜。苏轼将这次抗洪的经过记其大略为《奖谕敕记》,而详细的过程则撰成《熙宁防河录》,藏于有司,以备后人参考。
徐州洪水退去后,苏轼等人在毁坏严重的东门上修建了一座城楼。取五行中土能克水之意,命工匠以黄土粉刷墙壁,这座城楼也因此得名“黄楼”。
一年后的九月初九,黄楼完工,苏轼与众人登楼共度重阳。酒阑兴尽之际,苏轼扶栏远眺,回想去年在泥雨中挥锹垒土的自己,当时哪里想到竟还有命看花饮酒。“今夫安于乐者,不知乐之为乐也,必涉于害者而后知之。”
苏轼总是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姿势品味苦乐。开垦东坡的趣味、日啖荔枝的快乐,如果没有贬谪黄州、没有流落岭南,大概都不会那样甜得令人印象深刻。
有人说上面那句从黄楼上传下的金句不幸成为苏轼后半生的谶语。或许你也可以将它看作每个人生活的常态。
(摘自“吃畫人”微信公众号,洪钟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