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教融合:新时代中国特色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诉求、困境与探索
2020-12-17刘波郭振王松陈怡莹张贝尔
刘波 郭振 王松 陈怡莹 张贝尔
摘 要: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是中国体育学界长期以来关注的问题,径直关联到中国竞技体育的综合实力及其可持续发展,影响体育强国的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的提出,为中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走出困境、走向高质量发展指明了方向。选取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为研究对象,从世界各体育强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体教融合的诉求切入,明晰新时代中国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面临的4点困境,即学理依据不足,政策导向不清;体教结合成功少,体教融合借鉴难;资源配置匮乏,招生规模制约;学训矛盾难以缓解,人才流动更加理性。提出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3方面探索:形成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基础理论;强化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顶层设计;实现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短期和中长期路径。
关 键 词: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高水平运动队建设;青少年健康发展
中图分类号:G807.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20)06-0012-08
Dual career: The demand, dilemma and exploration of
the competitive sports reserve talents cultiva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new era
LIU Bo,GUO Zhen,WANG Song,CHEN Yi-ying,ZHANG Bei-er
(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 100084,China)
Abstract: The competitive sports reserve talents cultivation has long been a concern of the sport academia in China due to its close relation with the overall strength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competitive sports, which is vital to build a leading sport nation. The proposal of dual career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new era offers a chance for the competitive sports reserve talents cultivation in China to solve dilemma and to promot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By analyzing China and the leading sport nations appeals for it, this article points out four dilemmas of dual career and the competitive sports reserve talents cultivation in China: the lack of solid academic basis and unclear policy guidance; scarce successful experience in the combination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cultural education to draw lessons; lack of resource allocation and restriction of enrollment scale;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learning and training is difficult to be alleviated, and the flow of talents is more rational. Based on these, this article puts forward three suggestions on dual career for competitive sports reserve talents cultiva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o form fundamental theories, to strengthen the top-level design and to form the short-term and long-term paths of the elite athlete cultivation for those mentioned above in the new era.
Key words: dual career;competitive sports reserve talents cultivation;high-level sports team construction;youths healthy development
2020年9月21日,國家体育总局、教育部联合印发《关于深化体教融合促进青少年健康发展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这是继2015年《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后,中央深化改革委员会再次聚焦于我国体育事业发展上来,意义重大。《意见》明确指出:“体育、教育部门推进国家队、省队建设改革与高校高水平运动队建设相衔接,在高水平运动队训练、竞赛、保障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并将其纳入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序列”[1]。在《意见》出台之前,国家体育总局召开了“三大球工作会议”,国务院副总理孙春兰指出:中国进入了新时代,理应探索一种不同于美国和德国、具有中国特色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模式,即中国特色体教融合。当前,我国体育发展过程中面临的一大困境在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萎缩严重,尤其是足、篮、排三大球后备人才匮乏,成为体育强国建设的掣肘。因此,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即中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理念的转变与人才模式的探索,为中国竞技体育事业困境予以破解之道。鉴于此,本研究以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为研究对象,从《意见》和“三大球工作会议”的重要论述出发,运用文献资料、专家访谈、比较研究等研究方法,探讨世界各体育强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方面的体教融合诉求,明晰新时代中国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面临的4点困境,提出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3方面探索。
1 世界体育强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体教融合诉求
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是世界各体育强国迫切关注的议题。各国根据不同的国情,形成了与之相对应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模式。目前,主要有美国、日本和欧盟成员国3种具有代表性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模式,对体教融合有着不同诉求。
1.1 美国对体教融合的诉求
美国是公认的体育强国,是把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纳入至学校体系的成功典范。以美国大学体育协会(以下简称“NCAA”)为主导的美国大学竞技体育组织,构筑了各种运动项目的体育赛事,培育了大量的高水平运动员,很好地解决了运动员学业与竞技之间的矛盾。近几年来,美国高校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方面出现一些问题,尤其是一些大学在体育招生、队伍训练、经费支持等方面丑闻事件频发,NCAA在培养高水平运动员方面面臨挑战。在招生方面,美国各大学注重招收学生运动员,以公立大学密歇根大学为例,每年约有2%的新生名额来录取学生运动员。而私立大学在运动员录取方面的比例更高。哈佛大学是世界公认录取新生最为挑剔的大学之一,录取率不到5%。不过一桩哈佛大学招生诉讼案的法庭文件显示,在最近6年的时间里,当申请人被指定为学生运动员时,录取率高达86%[2]。运动员在大学录取上的优势使得一些学生往往通过运动员的途径进入大学,从而为运动员招生腐败埋下了伏笔。再以运动员经费为例,根据Seton Hall调查显示,2013年71%的人认为奖学金对大学运动员是足够的,而这一数据在2017年下降至60%;同时40%的人认为大学正在利用运动员提升自身的收入,大学运动员应该获得更多的权利[3]。从美国大学体育的现实情况来看,不论是大学生运动员还是社会公众,都意识到NCAA蕴含了巨大的商业价值,并在为学校带来的商业利益与其教育使命之间产生了冲突。在社会的关注下,学生运动员培养过程中所产生的冲突使得呼吁改革的倡议在实践中试行,反映出美国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上有着新的诉求。
1.2 欧盟对体教融合的诉求
欧盟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逻辑为自上而下即从顶层设计到各成员国落实,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政策出发,引导和推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相关措施的实施。20世纪90年代,欧盟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学训矛盾问题凸显,体教融合应运而生。2007年欧盟委员会颁布纲领性文件《欧盟体育白皮书》,首次提出体教融合(dual career)概念[4],以回应竞技体育培养对体教融合的诉求。追溯欧盟竞技体育后备人才体教融合培养,实际上从20世纪90年代起历经体教结合(combination sport and education)与体教融合(dual career)两个阶段。欧盟通过顶层设计,颁行相关政策指导各成员国根据实际情况来推进体教融合。比如,欧盟在1999年的赫尔辛基部长理事会通过了《体育宣言》(Declaration on Sport),这一宣言被纳入2000年《尼斯欧洲联盟条约》,其中指出:对于体育组织,需要特别注意对精英级运动员(elite athletes)的教育和职业培训,使其就业不会因为运动生涯(sporting careers)而受到负面影响[5]。欧盟各成员国以此来制定相关的政策,试图解决高水平运动员的教育和就业问题。2012年欧盟颁布《运动员体教融合指导纲要》,涉及到体教融合政策的实施质量评估方法,呼吁欧盟各国“因国施策”制定符合国情的体教融合政策即体教融合本土化,实现竞技体育后备人才体教融合培养,同时为竞技体育后备人才体教融合培养创设优质环境,进而建构完善的体教融合支持网络。由此可见,欧盟一系列政策的出台,自上而下引导欧盟各成员国以及学术界对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尤其是青少年运动员竞技水平和学业提升的关注。需要说明的是,“dual career”是欧盟“体教融合”的专有名词,其内涵释义即为体教融合,而这也侧面体现出欧盟的政策文本术语对等化与专有名词统一性,因此中国理应尽快将“体教融合”形成专有名词与欧盟乃至世界接轨,融入世界体育大的话语体系。
1.3 日本对体教融合的诉求
日本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上主要通过学校体育、大企业俱乐部以及职业俱乐部来实现。比如,日本高中棒球联赛被誉为棒球运动员的摇篮,“甲子园”赛事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职业棒球。对大学生运动员来说,大学时期是提高竞技能力水平、提升学业专业能力的一个重要阶段,也是学习未来在社会立足的技能、健全人格的关键时期。因此,大学要同时考虑学生学业和竞技两方面能力的提升。这是日本体育学界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上的普遍共识。根据日本全国大学体育联合会2015年对日本42个学生竞技联盟所做的调查,约有70%的竞技联盟认为有必要对学生运动员进行学业方面的支持[6]。在大学运动员中,平衡学业与竞技之间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有必要对学生运动员实施体教融合[7]。借助东京2020奥运会(因疫情延期)举办的契机,日本自上而下推动大学竞技体育进行改革。2017年,日本文部科学省在《关于大学竞技体育振兴研讨会议》中提出,大学竞技体育的振兴关键在于融入日本社会发展。学生运动员培养过程中的体教融合(デュアルキャリア,英文dual career的日文音译)是此次改革的重要内容之一,即实现学生运动员全面发展的培养目标。对此,日本文部科学省于2017年制定的《体育基本计划》中,明确提出要对学生运动员体教融合(dual career)进行支持[8]。
可以看出,世界各体育强国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多通过顶层设计,以政策为导向,自上而下来推进实施,形成适合本国(本地区)的体教融合模式。世界各体育强国在体教融合探索中,注重运动员培养的目标导向,即能够把竞技人才培养放置于人才培养的某一阶段来看待,在此基础上,不断修正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方式,来应对并解决培养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无论是美国、欧盟、还是日本,都是在本国(地区)制度下,遵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成长规律来实施的,这些国家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过程中首要考虑的是“全人”的培养,体育被作为育人的有效手段,而不是片面追求竞技成绩的短期“超群”[9]。对此,在探索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模式时,应积极吸收世界各体育强国的成功经验。
2 中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体教融合诉求
2.1 历史发展的必然需求
从中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历史进程来看,建国初期至20世纪70年代末,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主要依托“三级训练网”体系。这一体系资源集中,能够高效培养运动员,加之计划经济下的“工作分配”制度,运动员退役后工作有安排,对接受教育和职业培训的需求并不迫切,竞技训练与学业、职业之间尚未形成不可调和的矛盾。
改革开放后,中国开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探索,先前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模式渐次难以为继,面临挑战。由于“三级训练网”过分注重竞技层面目标追求,忽视青少年运动员的教育目标,加之退役运动员的增多,体育系统内工作岗位分配资源相应减少,使得运动员退役再就业问题显现,竞技训练与学业、职业之间矛盾变得越来越突出。为此,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中国开始探索多种途径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模式,比如,在大学、工厂试办高水平运动队,足球、篮球、网球等运动开启职业化进程。进入21世纪后,“三级训练网”弊端愈发严重,尤其是对运动员的教育模式以及退役后职业规划的缺失,使得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中问题频发,其中迫切解决的问题是运动员的学训矛盾以及退役再就业,国家体育总局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文件来解决退役运动员就业安置的问题。如2000年出台的《国家体育总局办公厅关于退役优秀运动员免试进入高等学校学习有关事宜的通知》,解决优秀运动员的教育需求;2014年针对运动员群体所出台《国家体育总局关于进一步做好退役运动员就业安置工作有关问题的通知》等。这些政策指导了体教结合以及“体业结合”的探索。近些年来,社会力量也加入至退役运动员的就业帮扶工作中,不过仍旧无法从根本上改变退役运动员多、工作岗位少的局面。
在大学试办高水平运动队方面,体教结合成为我国体育改革最为活跃的试验田,大量的理论研究成果呈现,先后形成了“南体模式”“清华模式”等较为成功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模式。经过30多年的摸索,我国已形成近300所大学、上千支高水平运动队规模。然而,由于经费、训练设施与保障、竞赛体系等原因,大多数高校高水平运动队大都处于低水平竞技层面,很难成为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补充力量,仅仅是解决了部分运动员的教育需求。为此,需要新的思路来解决竞技体育后备人才所面临的诸多问题。
2.2 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的必然需求
在探索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多元化的培养模式过程中,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都有诉求。一方面,体育部门迫切希望扩大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数量,以此提升质量。竞技体育后备人才作为实现体育强国可持续发展基石,无论是在数量储备,还是质量提升上,都面临着严峻挑战。以近些年来三大球为例,竞技体育后备人才数量极度萎缩至不足万人,其带来的弊端会逐步显现。除了女排处于世界顶尖行列之外,其余三大球国家队甚至在亚洲都难求稳定的强队地位。此外,从篮球青少年后备人才来看,近几年一些有潜质的篮球运动员选择大学篮球(CUBA)系统而没有进入职业篮球体系,由于CUBA在训练和比赛强度、场地设施、后勤保障等方面与职业篮球体系差距巨大,难以实现高质量的后备人才培养。
另一方面,教育部门希望提升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竞技水平。高校高水平运动队的体教结合模式历经30多年的探索,大都面临着高水平运动员竞技水平不高的窘况,体教结合培养模式很难说是成功。仍以三大球为例,真正从教育部门培养的,能够进入职业体育部门的高水平运动员凤毛麟角。自2015年开始,CUBA培养的大学生篮球运动员可以通过“选秀”制度进入CBA,不过,大多数学生运动员很难适应高强度、竞争力强的职业篮球比赛。截至2020年,通过CUBA进入CBA的大学生运动员共计不足40人,仅有少数运动员能够坐稳球队主力。
因此,体教结合和体教融合是针对不同时期我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所面临问题的解决方案。体教结合旨在解决运动员退役的出路问题,而体教融合是落脚在青少年健康发展上,在培养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同时,对学校体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客观推动学校管理者重新审视竞技体育的价值。
进入新时代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矛盾发生了转变。一是国家从注重奥运争光计划转向以三大球等运动项目为引导来提升整体的竞技水平,进而带动全民健身计划的实施;二是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单方面培养竞技体育后备人才都很难适应当前人才发展的需求;三是运动员更富有个性,更加理性地考虑自我的运动生涯和职业规划。因此,体教融合的提出不仅促进了青少年健康发展,也回应了中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矛盾变化,从历史发展的需求出发,从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的需求出发。这是新时代建设体育强国的必然要求。
3 新时代中国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困境
从体教结合到体教融合,虽只有一字之差,却预示着中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方式发生根本转变,与之带来了各方面的挑战。体教结合是在操作层面的探索,体教融合更注重于竞技体育后備人才培养理念的认知。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体教融合的探索过程中会面临诸多现实困境。只有认清这些困境,才有助于找到新时代中国特色体教融合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方面的着力点。
3.1 学理依据不足,政策导向不清
“体育”这一术语是舶来品,新中国成立至今,体育界曾对体育概念有过几次大的讨论,仍难以达成共识。体育可以指代“体育教育”“竞技体育”“体育运动”等等,实际应用中更为复杂。因此,对体教结合或是体教融合的解读时,有观点认为:不论是体教结合还是体教融合,都存在学理上的悖论,即体育本身就是教育一部分,体育与教育的结合或是融合是不成立的。比如,胡小明[10]指出:“‘体教结合虽说是中国独创,但按学理分析却是一个不准确的提法。”从体教融合的实施层面上,需要体育部门与教育部门在人才培养目标上达成一致。然而,事实证明,两者很难形成人才培养的一致目标,致使体教结合的探索举步维艰。因此,深化体教融合,体育部门与教育部门两者融合是关键。2019年“三大球工作会议”上提出体教融合关注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2020年《意见》中的体教融合不拘泥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而更为关注青少年健康发展,丰富了体教融合内涵,侧重学校体育改革与发展。可以预料,国家及各级政府相关部门会颁发一系列相关文件来指导体教融合的实施。
事实上,从美国、欧盟、日本等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来看,多把体教结合表述为“combination sport and education”,体教融合表述为“dual career of athlete”,这些国家(地区)也经历了体教结合向体教融合的转变。其中,体教结合注重操作实施,体教融合更着重运动员培养的全过程,包括退役后的阶段。因此,中国特色体教融合模式,在借鉴国外经验的同时,首先需明确学理层面问题,体教融合不应理解为“体育”和“教育”,因为体育本身就是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者说体育就是教育,由于“体”“教”从概念上二者没有分开过,也就谈不上融合。因此,“体教融合”中的“体”和“教”指的是“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通过整合两大部门的优质资源实现资源优化配置,来实现青少年健康发展。
3.2 体教结合成功少,体教融合借鉴难
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过程中,体育部门追求竞技卓越,教育部门更注重全面发展,两者的价值理念不同,导致人才培养目标不同。陈希[11]提出的“运动员学生”和“学生运动员”便是对两大系统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理念和目标差异的最好注解。事实已经证明,探索了30余年体教结合模式,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来说,基本上属于不理想的状态。
体教结合模式困境根源在于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对人才培养的价值取向不一。体育部门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途径上较为封闭单一,运动员注册制度、全运会体系、专业队学院化使得教育部门很难有话语权。比如,“清华模式”本来可以作为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一个有益补充,但在实际操作层面上难以实现。以跳水队和射击队为例,清华大学从1997年开始建设跳水队,1999年复建射击队。跳水队本已出现良好的发展势头,在北京、伦敦和里约奥运会上获得奖牌的王鑫、何姿、施廷懋、周吕鑫等队员均得益于清华跳水队的启蒙培养,但由于体制和政策的冲突,清华跳水队从2007年起基本处于名存实亡的状况。清华射击队在复建初期得到了国家体育总局的大力支持,专门设立“国家队清华班”,培养出了易思玲、刘天佑、曹逸飞、李佩璟等奥运选手,但近些年来,原有的政策支持逐渐减少,射击队的发展也面临一定困难。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体教结合阶段,难有成功经验为体教融合模式提供参考,更多是失败教训的总结。
“体教结合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过程中,在体育领域和教育领域一个特殊的模式”[12]。体教融合则是新时代体育强国建设的需求。体教融合绝不是简单的在体教结合模式基础上进行融合,而应当是全新的理念,体教融合应传承体教结合关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挖掘体教融合促进青少年健康发展的时代价值,延伸体教融合指向培养全面发展的人。
3.3 资源配置匮乏,招生规模制约
在体教融合的推行和实施上,需要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的共同努力。当然,这一实施过程并不是两大系统的简单融合,需要目标和价值统一。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需回归学校,这已经成为体育学界的共识。事实上,无论在体教结合阶段,还是新时代中国特色体教融合阶段,体育部门迫切希望教育部门能够在我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上起到应有作用。而教育部门更关注的是普及层面,即青少年体育体质健康。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探索上,以大学阶段为例,虽然我国一些大学能够依靠自身“品牌效应”,吸引优秀的运动员生源,但大多数高校体育的软硬件资源配置匮乏且滞后,在经费投入、训练条件设施、教练员水平、团队配置、后勤保障、队伍管理等方面,无法与体育部门看齐,学生运动员的竞技能力大都处于低水平阶段。以清华田径队为例,近些年来培养出了胡凯、王宇、滕海宁等一批国内顶尖运动员,然而培养过程可谓十分艰苦,每年的经费投入不足百万,没有专门的训练场地和专业的体能教练、队医等基本训练保障,甚至训练时间也因公共体育課、校内大型活动而经常做出调整。这种现象在高校高水平运动队训练中十分普遍。这说明教育部门对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培养重视程度不足。
另一方面,我国对大学招生高水平运动员有着明确的规定,要求有关试点高校严格控制招生规模,不得超过试点高校上一年度本科招生计划的1%。从教育公平的角度而言,限制高水平运动员招生规模无可厚非;但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而言,1%的招生规模限制是不利于体教融合的实施,可以说打乱了教育部门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方面制度设计。以校园足球为例,经过近10年的布局,在小学和中学阶段,截至2019年,教育部认定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2 933所[13],足球后备人才在数量建设上有了一定成效。然而由于大学招生规模限制,使得足球人才的上升通道十分困难,难以形成大、中、小的贯通培养。在教育部政策的引导下,一些大学的高水平运动队经过置换、新增足球项目的招生后,到2020年,能够招收足球项目高校高水平运动队增至188所[14],按每年11人的招生数量计算,总计每年进入大学系统的校园足球运动员不足2 000人,从而堵塞了校园足球人口在教育部门内的上升通道。
鉴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长期性、复杂性、系统性,体育部门虽然极力联姻教育部门,推进体教融合的实施,但教育部门在资源配置以及招生规模的困境,很难融合进来,甚至一些高校因经费紧张、资源匮乏,不愿意承担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任务,更无从谈起教练员进入大学系统从事训练等“理想”状态下体教融合的操作实施。
3.4 学训矛盾难以缓解,人才流动更加理性
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过程中的学训矛盾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其根源在于运动员的教育与训练于同一个时间维度进行,两者是一种动态过程,且互为冲突。由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包涵各个层面,比如,运动员在生理上历经少年、青年和成年时期,学业上历经基础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阶段,训练上历经启蒙、发展、精通到退役,运动员自身难以协调各层面所产生的问题,尤其是学业和训练之间的矛盾,需要家长、教练员、教师、同伴等各群体的支持和帮助。以欧盟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学训矛盾的探索为例,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欧盟在体育领域中致力于解决高水平运动员培养中的学业和竞技之间的矛盾。2004年欧盟学者提出了运动员培养各阶段的模型,把运动员培养从年龄、心理、竞技水平、社会交往4个维度上进行分析[15]。2007年欧盟提出体教融合政策后,从竞技体育与教育的结合转向从运动员需求来缓解运动员培养过程中竞技与学业、就业之间的矛盾,实现对运动员的“全过程”培养,包括退役后的就业阶段。
体育部门是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主阵地,中国缓解运动员学训矛盾的做法是“内部消化”,即对在役或退役的优秀运动员提供工作岗位或免试进入高校继续深造。这一做法在计划经济时代颇为有效。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推进,通过体育部门内部消化来缓解运动员的学训矛盾愈发乏力,学训矛盾问题凸显,世界冠军街头卖艺、卖金牌维持生计,没有生存技能等报道频繁见诸报端,引发体育学界的强烈关注。随着新时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举国体制面临经济社会转型的新挑战,需要通过全面深化改革破解难题[9]。对此,体育部门很难从自身来缓解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学训矛盾,需要教育部门,甚至是成立新的部门来缓解这一矛盾。可以说,缓解学训矛盾是体教融合的一大任务。
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领域表现在运动员向往的“美好生活”和人才培养制度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运动员向往的“美好生活”是其竞技生涯阶段竞技水平有所成就,学业有所获取,退役后职业生涯有所保障,从而实现自我人生理想。人才培养制度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是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单方面都难以实现绝大多数运动员在学业和退役后就业的美好生活需要。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流动趋向“理性人”发展,一些有潜力的年轻运动员选择进入大学深造。然而,由于大学在训练水平、竞赛体系、注册制度、培养理念等诸多方面的不足,很难把有潜力的运动员培养成精英运动员,出现在更高级别的赛场上。从运动员本身而言,实现了体教融合,但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角度,是低水平低质量的体教融合,不利于体育强国建设。
4 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探索
回顾中国竞技体育的成就,离不开举国体制下高效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但需要注意的是,竞技体育举国体制的弊端需要全面深化改革来解决,中国特色竞技体育后备人才体教融合培养模式是新时代体育强国建设的理论诉求。
4.1 形成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基础理论
孙春兰副总理在“三大球工作会议”上指明了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模式的理论要求,即形成中国特色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体教融合培养的理论。
一是明确形成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理论的重要性。体教融合是新时代党中央、国务院深化体育和教育领域改革的一项重大的决策部署,是教育事业和体育事业发展的重点改革事项,是教育和体育两个战线的重大政治任务[16]。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理论是新时代体育强国理论的重要理论之一,要把这一理论根植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过程中的矛盾变化,即体育强国建设需求的青少年体育发展与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短缺和学校体育低质量徘徊之间的矛盾。
二是理清形成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理论的相关重要议题。
议题一: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的概念与内涵。当前,中国体育学界对概念有所讨论,认为体教融合是指竞技体育后人才的培养体系融入到教育培养体系当中,将竞技体育作为教育的一种手段,以促进运动员的全面发展。它是建立在体教结合基础上的,是对体教结合的内涵更深层次的发展,是对体教结合的外延更完善的补充[17]。《意见》出台后,我国体育学界应重新对体教融合进行概念界定与内涵解析,结合教育部体卫艺司司长王登峰、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李建明等关于《意见》的解读,清晰厘定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的概念与内涵,不囿于体教融合促进青少年健康发展一层概念释义与内涵解析,也应包括国民教育体系将成为培养高水平运动员的重要通道。
议题二: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競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价值。正如上文所论述,教育部门和体育部门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上的价值冲突,如何通过体教融合来实现,需要进一步研究。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理论是要打通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上的价值冲突,突破二元对立的现实困境,实现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的融合,成为新时代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的关键之所在。
议题三: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路向。中国特色体教融合是作为竞技体育举国体制的有益补充,要突破举国体制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上的弊端,形成新的培养途径。这一议题也需要进一步讨论。
4.2 强化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顶层设计
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是时代命题,需要顶层设计确定方向、理顺思路、推动实施。世界各体育强国在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方向大都通过顶层设计推动实施,我国理应借鉴。比如,欧盟在培养竞技体育后备人才方面,除通过政策推动实施之外,还通过“伊拉斯谟+”计划来资助各成员国在青少年的体育、教育等领域的科研合作和研究[18]。事实上,我国体育学术界已经开始讨论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顶层设计。《意见》通过后,《武汉体育学院学报》率先于2020年6月组织“理念·方法·路径:体教融合的理论阐释与实践探讨”学术论坛,专家学者们各抒己见,建言献策,初步形成了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顶层设计理论智库。考虑到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的理论探讨与顶层设计最终要落脚到实施层面,加之我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二元对立,就更为迫切需要顶层设计来“破局”,解开两大部门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领域目标和价值冲突,使之融为一体。比如,对数量极度萎缩的三大球后备人才,通过顶层设计,组建新的部门,如三大球中心(协会),来协调体育部门和教育部门各方优势资源,实施体教融合,在扩充三大球后备人才数量的基础上,提升培养质量。
4.3 实现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两条路径
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是一个系统工程,推进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要充分考虑到即时可行的短期路径,亦要根据竞技体育体制、机制的根深蒂固的症结而设计中长期路径。因此,既不能安于现状,如把先前体教结合模式作为基础来实现体教融合;又不能激进改革,如取消体育部门,把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全部放置在教育部门。而是要通过深化改革,以实现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短期和中长期两条路径。
从短期路径来看,体育部门希望借助体教融合实现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高质量发展,教育部门则更关注于提升青少年健康水平。这就能够解释在三大球会议召开后,《意见》明确了“深化体教融合促进青少年健康发展”。体育部门需要释放更多的人才培养资源给教育部门,尤其和大学进行合作。例如,2018年1月,国家体育总局与清华大学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就冰雪项目科技备战、人才培养、场馆利用、队伍共建、教育培训、国际交流等方面开展合作。双方携手积极探讨促进体育事业全面发展的新思路,谋求推动冰雪项目跨越式发展的新模式[19]。可以说,就竞技水平而言,短期路径对应了运动员的“短期成功”,即在竞技生涯中取得优异竞技成绩。由此,清华大学已经在探索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
从中长期路径来看,体育部门与教育部门要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的目标与价值方面达成一致,即从运动员的需求出发,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深度融合两者的优势,如体育部门的训练设施、教练员、管理水平、后勤保障等,教育部门的教育水平、教师、学业(就业)教育、科研保障等。不仅要尊重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成才规律,认清“学训矛盾”的不可调和性,始终会伴随着人才培养的全过程,而且还要尊重后备人才的成长规律。竞技生涯只是人才成长的一个阶段,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退役再就业(职业)生涯也需要关注。长期路径对应了运动员的“长期成功”,即在竞技生涯和職业生涯都取得成功,如此,方能够实现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培养途径。
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问题,径直关联到我国竞技体育的综合实力及其可持续发展。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方面的探索喜忧参半。体教融合的提出可以说是恰逢其时,是体育强国建设的重大命题。回溯30年前体教结合的提出,教育部门和体育部门各自为政、单点发力,虽目标一致,但是两者剥离、尚未凝聚合力。进入新时代,理应探索更为多元的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途径。中国特色体教融合需要教育部门和体育部门协同,做到多种模式并存,开创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的新时代。同时,体教融合的探索也离不开学界的科研支撑,亟待举学界之力上下而求索,从而破除体教融合面临的现实瓶颈,如政策支持弱化,发展举步维艰;资源配置匮乏,软硬条件滞后;招生规模制约,共建桥梁阻滞;学训矛盾凸显,标本难以兼治等。体育学界更需建言献策,完善新时代中国特色体教融合的制度设计。正如我国知名体育学者卢元镇在2002年提出的愿景:“中国当代高等教育与奥林匹克运动完全融合之日,就是中国体育运动高度繁荣之时。”[20]中国特色体教融合在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上的成功之日,就是体育强国的成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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