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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所出藏汉两种雇工收麦契比较研究

2020-12-17贡保扎西

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0年4期
关键词:雇工山子汉文

杨 铭 贡保扎西

(①西南民族大学西南民族研究院 ②西南民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 四川成都 610041)

据初步统计,从敦煌莫高窟流出的数千件藏文文献中大多数是佛教经典,能归类于社会经济或语言文学类的不到一千件,其中契约文书约50 件。细而分之,借贷契约数量最多,买卖契约次之,雇工契最少。雇工契中,雇工收麦契仅两件,弥足珍贵。而同时期的汉文雇工收麦契也稀少,检索沙知《敦煌契约文书辑校》等文献集成,仅录得雇工收麦契两三件。[1]

学界已对上述汉藏雇工收麦契做过深入的研究,先有陈国灿引用来探讨唐代敦煌、吐鲁番等地的民间借贷[2],后有李并成、侯文昌做过汉藏两种契约的对比研究,从两者的格式、内容、用语,以及雇值的多寡、缺失等问题进行了比较,总结出了汉藏两种雇工契的各自特点和相似之处,以及这些契约在借贷名义下具有雇佣性质的特征。[3]

由于这些研究引述的藏文雇工收麦契不全,而且未从吐蕃历史和藏文书写的角度对文书的写成时间、术语以及对雇值进行探讨。故笔者不揣浅陋,试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汉藏两种共四件雇工收麦契进行再研究,对它们写成的时间、涉及的部落和人物及术语进行了考证,特别是对汉藏两种契约的雇值进行比较,以深入探讨吐蕃时期汉藏两种契约文书的相互关系,以就教于学界人士。

一、古藏文雇工收麦契释读

(一)《吐蕃猪年仲春月阿骨萨部落何山子便割价麦契》

原件出自敦煌莫高窟,今藏于英国国家图书馆,斯坦因编号:S.2228/2,①S.2228包括四份藏文契约,分为文本S.2228/1、2、3、4。文本1、2、4的日期同样为“猪年”,而文本3的日期要提前一年(即狗年)。永寿寺的“比丘张灵贤”(dge slong cang leng hyen),出现在文本1和3,这些共同的特点提示这是一批永寿寺文献。见Tsuguhito Takeuchi,Old Tibetan contracts from Central Asia,Daizo Shuppan,Tokyo,1995,pp.309-316;杨铭等汉译本《敦煌西域出土的古藏文契约文书》,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40-348页。存藏文7 行,不完整,是阿骨萨部落的何山子(ha shan zhi)向张丹勒(cang brtan legs)借割价麦的契约。(见图1)

图1 Or.8210/S.2228/2《吐蕃猪年仲春月阿骨萨部落何山子便割价麦契》

文本:②以下包括藏文原文、转写和汉译在内的符号释义如后。“文本”:་་་་་་,表示缺失。“转写”:[---]无法辨认,不知字数;[+3]无法辨认,略知字数;]abc文字前缺,abc[文字后缺。“翻译”:(abc)译者补充;……无法辨认或缺失。下同。

转写:

1. //phagi lovi dpyid sla vbring po la// cang brtan legs/nas khal zhig//rgod sargyi

2.sde/ ha shan zhi gyis snga skyin du vtshal te/lo vdivi ston/gro nas rgya dor gsum brnga bar bgyis

3. [-]s brnga ran pavi[tshe pha?]n[ci]g sbran pa las dus bzhin du mchid ma btub vam/nas brnga[bavi]

4. [--m]s vtshal par gyur na mu sbrel gyi zhing gyi vbung thang dang sbyar te/shan zhi la dba[ng]

5. [ba]r bgyis/ nas ci vtshal pa yang dngos bsgyur te/ vbul par bgyis vphrad du ma gcad nav/kho na

6. [-i]myi phyi phyugs nang nor rad gos yan cad ci la bab kyang rung ste/gyur bcasu phrogs

7. [kya]ng zhal mchu tshig cig myi mchi bar bgy⁃is/brgya la shan zhi rje bla bskyal te bro nad du gyu[r na]

汉译:

1.猪年仲春月,张丹勒(cang brtan legs)借大麦一驮

2.给阿骨萨部落的何山子(ha shan zhi),并定于当年秋季,(山子为丹勒)收割三汉突地(rgya dor)的小麦和大麦,

3.……到收割之际,若蓄意不按时信守承诺,或耽误了大麦的收割。

4.……届时,包括毗邻田地的收成一起,交由山子完成。

5.所借大麦,也折算成物品进行赔偿,若不及时倍偿,

6.……其屋外的牲口和屋内的财物,以及衣物等等,无论如何,包括本息,

7.即使被抢去,也不得有一句怨言。如果山子出差在外,或生病……

术语解释:

“汉突”,藏文为rgya dor。武内绍人认为,rgya dor表达的意思并不清楚,按照池田温的研究,在吐蕃统治下的敦煌,一突(dor)大致等同于十亩,每户分得一突或每一成员分得十亩,所以,这里的rgya dor 有可能是指亩。[4]而笔者认为,根据后文统计的其他同类契约中的割麦价,这里的rgya dor 不可能是指亩,应该是比汉文文书中说的“突”(实为“蕃突”)略小的土地单位,或即5亩。③“突”(dor)在藏文中是一对的意思,引申为一对健壮耕牛一天所耕的土地面积,并以此作为计量单位来测量土地面积。在吐蕃统治敦煌时期,汉文文书中记载的“突”经统计确为10亩,但这里的“突”实为“蕃突”,而“汉突”的面积应小于前者,或为“蕃突”的一半,5亩。此换算关系较为复杂,当另撰专文讨论“汉突”“蕃斗”“汉斗”“蕃升”“汉升”的换算关系。

(二)《吐蕃虎年张海浄雇工收麦契》

原件出自敦煌莫高窟,今藏法国国家图书馆,编号P.t.1297/4。①P.t.1297系列文书,共包括六份藏文文本和一份汉文文本,由八张纸张粘合而成,裱糊在一张较长的纸张背面,纸张正面的内容是汉文宅经和书仪等。经过王尧、陈践、武内绍人等的研究,认定P.t.1297是涉及永寿寺的系列文书,可称之为“永寿寺文档”。见Tsuguhito Takeuchi,Old Tibetan contracts from Central Asia,Daizo Shuppan,Tokyo,1995,pp.153-154;杨铭等汉译本《敦煌西域出土的古藏文契约文书》,第158-159页。它是P.t.1297中损毁最严重的文本,仅存藏文8行,大部分笔迹浅淡,不清晰。在第一和最后一行的右端,发现有额外的红笔书写,显然是由不同的文笔书写,应是后来增补的。文本下方有被雇方的签名和两枚圆形朱砂印记。②研究与著录见:王尧、陈践《敦煌吐蕃文书研究论文集》,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8 年,第31—32 页(藏文原文附于第64—65页)。图版见于金雅生、郭恩主编《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藏文文献》1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57页。有关研究见Tsuguhito Takeuchi,Old Tibetan contracts from Central Asia,pp. 275-276;杨铭等汉译本《敦煌西域出土的古藏文契约文书》,第300-302页。(见图2)

图2 P.t.1297/4《吐蕃虎年张海浄雇工收麦契》

文本:

转写:

1. // [sta]g gi lo la// dge s[l]ong cang he dz[e]ng gi[--]/stagi lovi[--]khes len[

2.[±10]dge [slong cang]he dzeng lav/ [stong]sar sde// shi pyi shis gyis// nas zhing lhu bcu zhig brngas

3. [bavi ±10]/ stonsla ra ba la zhing thog [nas brnga bar]bgyis/dus der ma brngaste

4. [-]lo bgyiste/ [pyivi±7-rd]na// vphral gyi[s?]thog lhu bchu brngav bavi yul thang dang sbyard nas ji tsham vbabs

5. ban[de]la stsald par bgyis//phyi shi brgya la rje blas gyis bskalde ma mchis par gyur na gong na smos pa bzhin du

6.m[ja±11v]jal par bgyis//pavi dpang la//im lha legs dang/kwa stag[stsa]n dang

7. wang g.yu ston dang cang tshe tshe la stsogs pavi[---]pyi shi smad kyis gyi sug rgya dang sug yig tshad kyis

8. [bta]b pa

9.(倒写:)[---]shi pyi [shivi]sug [yig]tshad [两枚圆形朱砂印记]

(添加红笔:)

7v stagi lovi dpyid[---]khas len[byis?]

8v sug rgya dang sug yig tsha stag

9v dze tse vbav wa[---]stag zha[

汉译:

1.虎年,比丘张海浄(cang he dzeng)的……,虎年,……保人……

2.悉董萨(stongsar)部落的史杰喜(shi pyi shi)给比丘张海浄收割大麦田十垅,

3.……定于孟秋月从地里收割大麦。若不按时收割,

4.或违反……,包括收割十垅田的工钱,需立即交付给和尚(张海浄)。

5.如果皮西(phyi shi)因支官差,不在家中,应按上述规定赔偿;

6.作为见证,加盖阴拉勒(im lhalegs)、郭塔赞(kwa stag stsan)、

7.王玉董(wang g.yuston)、张折折(cang tshetshe)等的(证人章),

8.附皮西父子的私章和签名。

9.(倒写:)史杰喜的签名(两枚私印;其中之一为汉字,不可辨认)

(红字补充书写:)

7v(行7)虎年春,保人培(byis…)

8v(行8)私印和签名:查达(tsha stag)。

9v(行 9)子泽巴瓦(dze tse vbav wa)、达夏(stagzha)……

术语解释:

行 2:畦(lhu),古藏文lhu 沿用至今,意为部分、零件、肢节[5],释意与敦煌汉文文书中的“畦”略同,故译同后者。

关于敦煌汉文文书中的“畦”,这里引出两件文书略作说明。S.9156《年代未详(9 世纪前)前沙州诸户口数地亩计簿》记:“元琮十二口宜秋东支渠五突半一亩十畦,都乡东支渠一突叁亩叁畦,孟授渠二亩一畦,宜秋西支渠叁突半六畦,阶和渠半突,四亩叁畦,员佛图渠半突六畦,计一十二突(以下略)”[6];又有P.3394《唐大中六年(公年八五二年)僧张月光、吕智通易地契》,其中有“又园地叁畦共肆亩”,“又南枝下界地一段,叁畦共贰拾亩”,“同渠地伍畦,共拾壹亩两段”。[7]可见9世纪上半叶敦煌文书中的“畦”,已非《说文》中“畦,田五十亩曰畦”的意思,而是表达的一种泛称的地亩单位,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块”或“段”。

古藏文lhu 的用法也出现在若羌米兰的吐蕃简牍中,一枚编号为M.I.ix.15的简牍记载:“在小罗布,有寺庙菜园子地八畦。这些地由僧人(ban de)姜求宁波耕种。”[8](以下略)引此,本文书中悉董萨部落的史杰喜给比丘张海浄收割麦田“十畦”,究竟是多少亩?已无法落实。

二、汉文雇工收麦契释读

(一)《吐蕃巳年二月十日令狐善奴便刈价契》

该契出自敦煌,现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编号P.2964背(见图3),现录文如下:

图3 P.2964背《吐蕃巳年二月十日敦煌令狐善奴便刈价契》

1.巳年二月十日,康悉杓家令狐善奴为粮用,今于龙

2.处便刈价麦壹硕陆㪷,限至秋七

3.月内刈麦壹拾亩。如主人麦熟吉报,依时请收刈,

4.如法菄(束)縸了,不得为(违)时限。如若依时吉报不来,

5.或欠收刈不了,其所将斛㪷,请陪(倍)罚叁硕贰㪷,

6.当日便须佃(填)纳。如违,一任掣夺家资杂物牛畜等,

7.用充麦直。其麦亦一任别雇人收刈。如身东西不在,

8.一仰保人代还。恐人无信,故立此契。两共平

9.章,书指为凭。

10.马明便刈价人令狐善奴年卅一

11.保人孙愿奴卅五

12.保人

13.见人解善

14.见人

15.见人

16.见人

17.(以下背面)巳年二月放刈契[9]

术语解释:

行1:“为粮用”,“为”下脱一“无”或“阙”等字。

行1-2:“龙处”,空白处或为“龙兴寺”或“龙兴寺常住”。

行3:“便刈麦价”,雇农(短工)向田主预借割麦的工钱。

行5:“斛㪷”,作粮食解。

行6:“如违”,又作“如违限不还”。

(二)《吐蕃某年悉宁宗部落百姓王晟子预取刈价契(习字)》

该契出自敦煌,现藏于英国国家图书馆,编号S.5998,录文如下:

(后缺)[10]

术语解释:

乙行3:“〔乡〕原”通“乡愿”,谨厚貌,指乡里中伪善欺世的人;另一意指“乡里”。“依乡原当时还麦”,意思就是按麦收时的割麦工价还麦。

三、藏、汉两种雇工收麦契比较研究

(一)汉藏两种契约写成的时间和涉及的部落、人物

1.两种契约写成的时间

《吐蕃猪年仲春月阿骨萨部落何山子便割价麦契》和《吐蕃虎年张海浄雇工收麦契》写成的时间比较好判断。一是因为其中出现的阿骨萨(rgod sar)、悉董萨(stong sar)部落,据研究建立于公元820年之后,是一个半军事化的部落。具体的时段目前主要有两种观点,即:山口瑞凤为主的“公元820 年说”[11]和岩尾一史的“832 年说”。[12]第二,陈国灿先生认为凡用古藏文书写的契约基本上都是公元832 年或其以后写成的。那么,把这两件古藏文契约的写成时间分别定为831、834年,比较接近和符合这两个标准。

进一步分析,陈先生以吐蕃时期沙州永寿寺为例,比较了相关的汉、藏契约,认为公元832 年是吐蕃占领敦煌时期判断契约文书年代的分水岭,凡汉文书写的契约其地支纪年均在公元832 年以前。[13]依此,笔者倾向于把《吐蕃巳年二月十日敦煌令狐善奴便刈价契》写成的“已年”定于“丁已”(825)。

2.两种契约涉及的部落和人物

第一件古藏文契约的借债人何山子(ha shan zhi),敦煌汉人,阿骨萨部落成员;债权人张丹勒(cang brtan legs),他不仅见于这一件古藏文契约,又见于同属永寿寺文档的S.2228/6《潘拉色借麦契残卷》。后者是一份潘拉子(phan lag zig)借贷小麦和大麦的契约,时间是“猪年(831)夏”,张丹勒的名字再次出现,据此判断他是敦煌永寿寺的一名僧人。[14]

第二件古藏文契约涉及的人物比丘张海浄(cang he dzeng),也出现在P.t.1261《吐蕃占领敦煌时期斋儭历》中。其中一笔记为:“其道真斋儭布壹疋卌二尺,布二丈一,二石一斗,海浄计麦四石六斗。”笔者认为这两件藏、汉契约提到的he dzeng、“海浄”可以勘同,他是一名永寿寺的和尚。债务人史杰喜(shi pyi shiv)出自悉董萨(stong sar)部落。

保人的名字残缺,仅见后半部分…byis“皮”。其余见证人的名字,阴拉勒(im lha legs)、郭塔赞(kvag stag stsan)、王玉董(wang g.yuston)、张折折(cang tshetshe)等,均为汉人,但前三人的姓名有一个特点,就是虽然均是汉姓,但名字却有“吐蕃化”的特点。这也符合吐蕃统治敦煌中后期,即公元9世纪20-40年代的背景。

第一件汉文契约的借债人令孤善奴,敦煌汉人,其主人名叫“康悉杓”,系敦煌粟特裔,故善奴的身份应是康悉杓的家奴或佃户。因其春二月粮荒不济之时,只得向“龙(兴寺)”借粮“壹硕陆斗”,代价是当年秋七月时为该寺割麦“壹拾亩”。此契的保人为“孙愿奴”,见人“解善”。前者应为一般农户或寺户,而后者应为当寺僧人。

第二件汉文契约的债务人是悉宁宗部落百姓王晟子。

以上四件契约涉及的部落名称有阿骨萨、悉董萨和悉宁宗,可以说囊括了吐蕃统治中后期敦煌主要的半军事化部落。有关这几个部落,中外学者在相关论著中均有不少讨论,恕不赘述。

(二)关于古藏文雇工契约雇值缺失的再探讨

如上所见,由于文书字迹漫漶的原因,《吐蕃虎年张海浄雇工收麦契》第一行的末尾和第二行的前半部分共缺失约十余字。按照古藏文契约文书的书写格式,这部分缺失的文字本应书写雇工契约的雇值;换句话讲,缺失的是悉董萨部落的史杰喜为比丘张海浄割麦田十畦所预支的工钱或等值的粮食。由于文字的缺失,使得我们对此雇值一无所知,只能通过同时期的其他藏汉契约文书来进行推测。

首先我们依靠的就是《吐蕃巳年令狐善奴便刈价契》,其中提到,令狐善奴割麦十亩的雇值是一硕六斗,即每收割一亩地的雇值为麦子1.6斗。

其次,在《吐蕃某年(?)悉宁宗部落百姓王晟子预取刈价契(习字)》里,王晟子“刈叁拾亩”麦的违约处罚,是“〔依乡〕原当时”价,“还麦陆硕并汉斗”。因为这是违约倍罚的数量,因此可以反推回去订约时的数量,应是三汉硕,也就是每割拾亩为1硕,每割一亩为1斗。[15]

第三,《吐蕃猪年仲春月阿骨萨部落何山子便割价麦契》中的雇值,要复杂一些。何山子(ha shan zhi)借 张 丹 勒(cang brtanlegs)大 麦 一 驮(khal),为其收割三汉突(rgya dor)麦田,既涉及“汉突”与亩的换算,又涉及“驮”与硕、斗的换算,以下分别讨论。

先说“汉突”与亩的换算。如果把“汉突”看成敦煌汉文文书中的“突”,即10亩,则“三汉突”为30亩,何山子每割一亩的报酬不足0.67 斗,显然这一雇值又失之于过少。反之,如以武内绍人的一“汉突”等于一亩的观点,每割一亩竟有6.67斗之多,明显不符合公元9 世纪上半叶吐蕃统治时期一般的雇值。如此,这两种对于“汉突”与亩的换算,应该说均不能成立。如按笔者的推算,一“汉突”相当于五亩,何山子每收割一亩获得的雇值为1.33 斗,方能符合那个时代的一般雇值。

次说“驮”与硕、斗的换算。关于吐蕃统治敦煌时期新出现的计量单位“驮”,目前有三种说法。按笔者所见文章的先后顺序,依次有日本学者武内绍人、国内学者杨际平、法国学者谢和耐与童丕等三种观点。

武内绍人认为,藏文文书中有rgya sheg/shig 一词可译为“石”。①其实rgya sheg/shig一词,正可对译为汉文文书中的“汉硕”,亦即唐制的“硕”或“石”(唐音sek)。又说:“同期敦煌汉文文献中,一名妇女的身价是二十石小麦,即十驮”,言下之意,一驮相当于两石,而一石有10 斗。②武内绍人所转引的关于妇女的身价的文献,实为P.3774《丑年(821)十二月沙州僧龙藏牒——为遗产分割纠纷》,其中有载:“大兄嫁女二,一泛家,一张家。妇财麦各得廿石,计卌石,并大兄当房使用。齐周嫁女二,一张家,一曹家。各得麦廿石,并入大家使用。宣子娶妻,妇财麦廿石。羊七口,花毡一领,布一疋,油二斗五升,充妇财。”唐耕耦,等.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第二册)[M].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86:94.依此,何山子借张丹勒大麦一驮共有20 斗,按笔者“三汉突”为15 亩的推测,分摊下来就是每收割一亩获得的雇值为1.33斗,其雇值与前述每割一亩为1.6斗、1斗相近。③

而杨际平曾分析道,吐蕃时期的“驮”的换算公式是:1驮=2蕃石(20蕃斗)=1汉石(10汉斗)。[16]按这一换算,何山子每收割一亩获得的雇值仅为0.67斗,远远低于令狐善奴和王晟子的雇值,似不能成立。

而法国学者谢和耐、童丕认为敦煌藏文写本中的一驮(khal)不足一硕,仅相当于0.87 硕,而一硕有10 斗,那么一驮仅有8.7 斗。[17]如依此观点,在《吐蕃猪年仲春月阿骨萨部落何山子便割价麦契》中,何山子所便割价麦一驮仅为8.7 斗,分摊到15亩,就是每收割一亩获得的雇值为0.58斗。

对比以上三种换算方法,笔者认为此处换算还是以武内氏的观点为宜。

综上所述,吐蕃巳年二月十日令狐善奴割契约的雇值是每亩麦雇值为1.6 斗;吐蕃猪年春二月何山子与张丹勒签订的契约雇值为每收割一亩为1.33斗;年代不详悉王晟子预取刈价契的每亩麦雇值为1斗;唯有吐蕃虎年史杰喜为比丘张海浄割麦田十畦所预借的工钱未知。李并成等从吐蕃文雇工契立契时间与汉文《便刈价麦契》大体相近以及违约后原价赔偿情况看,认为史杰喜的雇值应该与令狐善奴大体相当或略高。[18]对此,笔者是赞同的。

回到这件没有明确注明具体的借贷青稞数目(雇值)的古藏文雇工契约,有学者推测它属于另一

如果一“汉突”与汉文文书中的田亩单位“突”等同,为30亩,则大麦一驮分摊到每一亩的雇值就只有0.67斗,大大低于上述汉文契约反映的每收割一亩获雇值1.6斗到2斗大麦的水平。故笔者推测一“汉突”只有“突”(实为“蕃突”)的一半。此当另撰文探讨。种情况,即吐蕃时期敦煌民众间存在着一个为大家所接受的约定俗成的“固定雇值”,可以不必在契文中特别表述。[19]但本文涉及的这件古藏文契约,更有可能是因为契约的缺损或污迹而使得雇值缺失,即史杰喜向比丘张海浄预借麦作为割麦田十畦的报酬,由于文书的缺失不得而知。

结语

据上可知,藏汉两种雇工收麦契在书写格式的排序和契约要素上基本相同。以上对比的结果,符合日本学者武内绍人对古藏文契约与汉文契约所做比较研究的观点。他认为,通过比较可以看出,古藏文契约的书写格式和语言风格是受汉文契约文书的影响而形成的,早在786年吐蕃征服敦煌之前,吐蕃人就可能通过在吐鲁番和于阗地区,借用汉族契约的格式而促使了古藏文契约的出现,而敦煌所出的古藏文契约与汉文契约相比,虽然有自身的特点,但其基本格式仍然是相同的。[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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