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真人西游记》的文学价值初评
2020-12-14付子阳
摘要:《长春真人西游记》是一本有关道教全真道掌教丘处机生平的游记,并记录了其西行途中所见所闻的山川道里以及风土人俗,是研究13世纪漠北史地情况以及人文风俗的重要史料。但除史学价值之外,《长春真人西游记》其独特的文学叙述视角、及对人物形象和风土人情的描写还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
关键词:《长春真人西游记》;丘处机;文学价值
游记是一种重要的散文体裁,它发端于魏晋时期,唐宋时期走向成熟,至元明已经发展为一种普遍性的文学体裁。李志常的《长春真人西游记》作为一本游记,其历史价值是毋庸置疑的,例如南宋金元时期的道教游记中不乏有提到这部作品,皆认为其可以和法显的《佛国记》以及玄奘的《大唐西域记》相提并论。著名历史学者陈得芝先生曾这样评价这部作品:“李常志的<长春真人西游记>是记载十三世纪蒙古高原和中亚历史地理的一部重要著作。在汉文载籍中,它是第一部横贯蒙古高原的亲身游历记录,同时也是唐代以后第一部根据实地见闻记叙从天山东部到河中广阔地域的书,其价值可以和玄奘的<大唐西域记>相比。”但其实《长春真人西游記》除了有极高的史料价值以外,其作为一篇很有特色的道教游记散文作品,还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值得探讨,因此笔者将着重从文学方面尝试赏析其价值。
一、独特的文学叙述视角
《长春真人西游记》记录了丘处机接受成吉思汗的邀请,于1219年,以道教全真派宗师的身份带领十八名弟子,由山东莱州昊天观出发,一直西行达到今阿富汗东北巴达克山西南的成吉思汗行宫,最终返回内地的整个历程。西行路程遥远,历时长达三年之久。虽然此游记主要的人物是丘处机,但是执笔记录者是其弟子李志常。因此,这就和一般的游记有很大不同,游记中不仅仅记录下了丘处机的言行举止和旅途感受,同时为了使游记更加完整丰满,执笔者李志常也时常以自己的视角来记叙自己所目睹的一些沿途的风土人情和山川地理。这样整篇游记就是以丘处机和李志常两个人的视角来记叙,两者相互补充,使得游记内容别具一格。
如书中记录在过明昌界后,李志常如此记载:“其蹟有矮榆, 大者合抱。东北行千里外, 无沙处绝无树木。三月朔出沙陁至鱼儿濼,始有人烟。聚落多以耕钓为业, 时已清明, 春色渺然, 凝冰未泮。”而丘处机则在此后用诗歌表达了自己的感受:“北陆祁寒自古称, 沙陁三月尚凝冰。更寻若士为黄鹄, 要识修鲲化大鹏。苏武北迁愁欲死, 李陵南望去无凭。我今返学卢敖志, 六合穷观最上乘。”李志常记叙的是自然风景,仅单纯地客观记录下当地与中原地区的地理差异。而丘处机在目睹这一异域风光后,触景生情心中勾起了无限感慨。因他在旅途中听说成吉思汗的行宫又向西扎营,就曾以年事已高为由提出可否等成吉思汗回军后再去进谒,但遭到了拒绝。同时他心中也十分担心与大汗的会晤能否愉快的进行,对此也是忐忑不安。在这种心境的支配下,又目睹了异域如此荒凉的景色,丘处机就借用了苏武和李陵的典故来抒发自己对于西行无奈又不安的心情。其心境借助李志常所细致描绘的情景生动地表现了出来,做到了情景交融。像这种记录方式,即李志常在对客观景物做细致描写之后,丘处机在其后附加诗词,或抒发怀抱,或是作一总结的情况在游记中还有很多处,此处不一一例举。这种独特的、与一般游记大不同的写作方法,给人以耳目一新的体验,是值得研究和借鉴的。
二、人物形象的塑造
《长春真人西游记》中最重要的角色莫过于丘处机,而全书对其人物形象的塑造方法也相当新颖。首先就是在吟诗作词中塑造出了丘处机丰富的内心世界。丘处机在西行的过程中,正如前文所说,新到一处触景生情就会创作大量的诗词作品来排遣心中的忧怀。同时也有教育弟子以及与官员拉近感情的目的。由于《长春真人西游记》详细地记录下了丘处机作诗词的契机环境,同时也如实地记下了诗词的内容,使得丘处机这些作品得以完整地流传和保存下来。游记中丘处机所作诗词随处可见,譬如在河中府城外观光时,丘处机当即赋诗一首曰“二月经行十月终,西临回纥大城墉...”;在燕京宣抚使送丘处机一首诗后,丘处机当场回诗一首“旌旗猎猎马萧萧,北望燕山渡石桥...”。《长春真人西游记》如此通过大量的现实场景作为诗词作赋的契机,突出了丘处机的文学修养,进一步丰满了丘处机智慧风雅的个人形象 。同时这些留下的诗词也为后人稽考丘处机的相关作品提供了可靠的门径。
其次游记中还通过大量的细节描写,塑造出了一个贴近世俗生活,颇具人情色彩的形象,让人看到了道家被冠以神仙之名的丘处机,有着不同于旁人一般理解上的另一面。
表现丘处机这种贴近生活的细节描写在游记中随处可见,譬如丘处机一行人达到河中府时,太师耶律阿海作斋,“献金段十。师辞不受。遂月奉米面、盐油、果蔬等物,日益尊敬。公见师饮少,请以蒲萄酒百斤作新酿。师曰:‘何必酒耶? 但如其数得之待宾客足矣”,并欣然赋诗云,“二月经行十月终,西临回纥大城墉。...嘉蔬麦饭蒲萄酒,饱食安眠养素慵”;当“仲夏炎热,就北轩风卧,夜则寝屋颠之台。六月极暑,浴池中。”在去往成吉思汗行宫的路上,看到山中产盐,他亲自和弟子们 “因收二斗,随行日用”。此处的丘处机所展现的完全像是一位性格既恬淡释然的隐士,又像是一位食烟火于人间的寻常百姓,而非似道教中那些飘尘出逸的仙人。通过这些日常化的细节描写,表现出了丘处机在贴近生活不离人间的同时也同样能看淡名利物质的个性特征,呼应了他以“说养生之道”劝诫成吉思汗的行事法,还了其一个人间学道者的本色。同时,这也进一步体现出全真派 “性命双修、功业并重”的修炼特色———对于生命、生活既无矫情的怠慢,亦无做作的讲究,一切就在自然而然中被恰当地尊重起来,而这也正是当时全真派和它的领导者能够吸引众多信徒的魅力之一。
早期蒙元时期的西行游记往往只重视描写行路人地理位置的移动,缺少了对人物形象和性格的刻画,而《长春真人西游记》一改以往的做法,以丘处机为主要着落点,重点通过其言、行、诗作为叙述的核心,塑造出了一个丰满的人物形象,弥补了同类作品的不足之处,在这点上就具有相当的文学价值。
三、异域风景的描绘
《长春真人西游记》词藻优美,文笔斐然,陈良先生在《丝路史话》中称其为“极优美的散文,其写景有如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书中大量对风土人情进行描绘,尤其是对异域风景的描写格外出彩。
首先是对蒙古草原的描绘。丘处机刚进草原时正是严冬。游记中就描绘了很多苍凉的荒漠景色,例如“东北行千里外无沙处,绝无树木。”,“坡陀折益路弯环,到处盐场死水滩,尽日不逢人过往,经年唯有马回还。”等,描写出了一派寂寞萧条的风景。而等到四月清明时节,到渔儿泺和陆局河东,已经是“春色渺然,凝冰未泮”,再至斡辰大王的驻地,又是“黄云白草、黑車白帐、草多花黄、岸多高柳”的景致。另外,书中还描写过成吉思汗的故都窝里朵,其言是“车帐千百,其车舆亭帐,望之俨然。古之大单于,未有若是如此景像”的壮观盛景,别有一番帝王气象。
其次是对新疆风光的描绘,新疆风光又不同于蒙古。作品中描绘了大量阴山的雪景,“高如云气白如沙”、“山头堆玉屑”、“远观日脚射云霞”等写出了雪景的壮丽。除此之外还有描写沙漠的如“其沙细,遇风则流,状如惊涛,乍聚乍散。寸草不萌,车陷马滞,一昼夜方出”,描写高山湖泊的如“渡沙岭百余,若舟行巨浪然”,还有一些描写出了神奇景象,如“方圆二百里,雪峰环之,倒影池中。”、“百里镜空含万象”、“一鸟不鸣空寂寂”等独特的、辽阔空灵的自然景象。当然描写新疆还少不了当地的特色美食葡萄、美酒、西瓜,以及特色杂技舞蹈“侏儒伎乐”、“缘竿舞刀之戏”等,其中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是对当时新疆的衬衫套衣也有介绍:“缝如注袋,窄上宽下,缀以袖,谓之衬衣,男女通用。”
最后是对中亚各国,譬如对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地区的风土风貌有相当细致的描绘。对邪米斯干更有详细的介绍。丘处机一行在那里看到了大象、孔雀等稀有动物以及当地人们奇异的发饰服饰,也注意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自然现象,如繁荣的邪米斯干大城中“花木鲜明,随处有台池楼阁”,却看不到飞禽;阿姆河边生长着经冬不凋,大可作杖,车轮碾过也不断的芦苇;结实到可以拿来做武器的实心竹;以及达三尺长全身青黑的蜥蜴等等。各种奇闻异事,让游记内容妙趣横生。
总之,游记中不管是对蒙古、新疆还是中亚等地区的描写,精辟地点出了当地的特殊风土人情和自然景观,文笔流畅优美,让人读之津津有味,可见作者文学功底之深厚。
综上所述,《长春真人西游记》这部巨作除了在史学、地理学领域中有着极高的价值之外,其文学价值也应当引起重视。一直以来元代被认为是散文没落的时代,而这样一篇游记散文巨著却恰恰出现在元代,这或许可以为我们开始重视其他元代的散文作品做一个引路。
参考文献
[1]《长春真人西游记》.李志常(元).党宝海译.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09
[2]《道藏》第33册.文物出版社.1988
[3]《蒙元史研究丛稿》.人民出版社.2005
[4]《<长春真人西游记>的艺术特征》.申喜萍.宗教学研究.2006年第4期
[5]《论<长春真人西游记>在蒙元时期丝绸之路汉语文学中的价值》.宋晓云.西域研究.2012年第1期
[6]《<长春真人真人西游记>评述》.钟婴.杭州师范学院学报.1995年第1期
作者简介:
付子阳(1996.9.12—),男,汉族,籍贯:浙江省金华市,硕士研究生,单位:西北大学丝绸之路研究院,研究方向:中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