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的爸爸

冯志普

自打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因为别的孩子都有父母疼，而她，只有爸爸。

每每看到别的小朋友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她都羡慕得不得了。她不明白，别人都有妈妈，为什么她没有。于是，她不止一次哭着向爸爸要妈妈，而爸爸总是告诉她，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她在家乖乖地听话，不哭不闹，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她信了爸爸的话，为了能让妈妈回来，她真的变得很乖很乖，尽管爸爸口中每次的“很快”都是遥遥无期，她的心里还是时刻装满希望。她想，妈妈之所以不肯回来，或许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乖。为了能尽早见到妈妈，她让自己表现得更乖。在同龄小朋友都还只会吃着各种零食，腻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可以帮着爸爸干家务的小大人了。她会洗衣，会做饭，还会帮累了一天的爸爸揉揉肩、捶捶背。每当此时，爸爸都会心疼地把她揽人怀中，她还看到，爸爸的眼睛里晶莹一片。

上小学的第一天，看着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送，她再一次含着眼泪问爸爸要妈妈。爸爸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说：“妞儿，你妈妈说了，只要你好好学习，考上重点初中，你妈妈就会回来。”她听了很伤心，却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只要妈妈能回来，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她便是班里最刻苦的学生，也是成绩最好的学生。转眼，她升入初中了，可妈妈依然没有回来。她不明白，家里的小羊没了，老羊还会“咩咩”地叫，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她。难道妈妈感受不到她的思念吗？还是妈妈根本不爱她？

三年后，她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她多希望妈妈能够分享她的喜悦。此时的她已经不再相信爸爸每次说的“很快”，她质疑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妈妈为什么离开家？你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爸爸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充满愧疚地说：“妞儿，是爸爸对不起你，其实你妈妈是被我打走的。她不是不爱你，而是不肯原谅爸爸，所以才不肯回来。妞儿，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到时咱俩一起去找妈妈，求得她的原谅，再求她回来，好不好？”爸爸的话令她愕然，更令她难以置信。从小到大，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她一句的爸爸怎么可能会对妈妈实施家暴？可是，爸爸满脸的内疚又让她不得不再一次选择了相信。是啊，如果不是这样，又会是怎样呢？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一个妈妈抛家弃女，一走不回头？于是，她下定决心，一定要用最好的成绩去换取妈妈的原谅与回归。

十九岁那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理想大学。当她欣喜若狂地拿着录取通知书，让爸爸陪她一起找妈妈时，爸爸却告诉她：“你不要再找妈妈了，她早已不在人世。”爸爸的话让她惊在原地，但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爸爸的话了，特别是从爸爸躲闪的眼神中，她更坚信妈妈一定还活着，只是爸爸不肯带她去找而已。

一心想找到妈妈的她便瞒着爸爸去了一家电视台，希望媒体能帮她找到妈妈，同时，也帮她破解困扰她十几年的谜。只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希望之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她思念和期盼了十几年的妈妈，而是一直与她相依为命的爸爸。主持人告诉她，爸爸看她如此迫切地找妈妈，知道不该再向她隐瞒真相，便决定在节目现场向她说出一切。

原来，她妈妈的确没有死，更不是被她爸爸打走的，而是当年嫌弃家里贫穷，狠心抛下了刚刚一岁的她，与别人远走高飞了。这些年爸爸之所以隐瞒真相，是因為怕给她的心理造成阴影，更怕她从心里恨上妈妈，只好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甚至不惜背负着打走她妈妈的恶名。爸爸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女儿在阳光的心态中健康地长大，也希望这些谎言能成为女儿不断努力的动力。最后，爸爸一再嘱咐她：“千万不要恨你妈妈，一切都是爸爸的错，是爸爸没能耐，挣不到更多的钱，所以才没留住你的妈妈。”

听完爸爸的述说，她早已泣不成声。她紧紧地搂着爸爸说：“爸爸，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爱和苦心。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找妈妈了，因为我有着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是啊，十几年来，爸爸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她。虽然她没有妈妈，但她并不缺少母爱。爸爸心怀满满的爱，扮演着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用一个个善意的谎言成就了今天的她。

（选自《杂文选刊》2020年第6期，有校改）

【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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