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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洪涛:蝴蝶谷里望崮乡

2020-12-14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20年24期
关键词:蝴蝶谷蒙阴洪涛

吴永强

2020年11月,乔洪涛长篇小说《蝴蝶谷》由重庆出版社出版。

这是“一部沂蒙大地磅礴巨变的平民史诗,一本山乡青年守望灵魂的化蝶传奇”,聚焦当下乡村振兴背景下的时代变迁,呈现出作家对山村变化的敏锐捕捉,文学参与社会发展的闪亮之光。著名作家张炜评价道:“他之文字,寸寸磨溪,颗颗锤炼,欲当作坊一迷匠。”

乔洪涛,1980年出生,山东梁山人,现居蒙阴,多年来写作大量小说、散文,出版小说集《赛火车》《一家之主》,另有长篇散文《大地笔记》《湖边书》等。

一个灵魂在土地上飘荡

11月21日,小雪前一天,蒙山上就下了雪,乔洪涛去理了发。中午,和归乡的诗人老四吃饭。饭后,老四带走了他提前收到的唯一一本《蝴蝶谷》样书。

25日,“乔洪涛语文工作室”启动仪式在蒙阴一中举行,来自全县不同学校的30余名语文老师成为这个工作室的成员。长篇小说《蝴蝶谷》分享会成为启动仪式的重要环节。

以文学成名,又以语文教学带动文学教育,乔洪涛正悄悄改变许多孩子的命运。

2000年,大学毕业后,乔洪涛走进蒙阴一中,成为一名高中语文老师。他在蒙阴娶妻生女,在汶溪公园畔有了一所房子,临窗眺望,能看到河和山的交界处,一座塔巍然挺立。

这个县更远的范围内,有山东第二高的蒙山,著名的孟良崮,还有沂蒙六姐妹,最北部的乡镇名为岱崮,群崮环绕,风景独特。许多年后,岱崮将以文学的名义,进入他的视野。

每天,他迎着朝阳走出小区,绕过县城著名的红旗桥,向西经过一个大转盘,旁边是过去的商业中心——购物中心,如今已残破不堪,让位给了新的商场。下一段斜坡,就到了蒙阴一中。这所学校,承载了他20年的人生。

一中校园在县城最西边,往西不远是过去的麦田,如今被高楼取代,往南是汶河,老四的故乡茶棚村就在这里。乔洪涛常跟老四说:“我从梁山的黄河边来到了你的家乡,你却住到了济南的黄河边。”有一年,乔洪涛和县城的几位作家张玉洪、王相理等人在汶河边开辟了一块土地,命名为“作家菜园”。工作、谈诗论艺之外,到菜园种地和采摘成为一种亲近土地的仪式。

后来他写了一部《大地笔记》,写尽了土地以及土地上耕耘者的文化心理。在他看来,一个出生于乡村的80后,经过个人努力,被时代裹挟,来到了城市,告别了土地。“我们吃土地的奶长大,又背叛土地,逃离土地,最后再思念土地、回归土地。我们上一代,他们一辈子属于土地;我们下一代,他们一辈子属于城市。在这个夹缝中,时代的变迁施加于个人的敏感,必将产生这个类别的记录者和书写者。”

谈到土地的“彼岸”,他说:“那一棵棵庄稼,那一粒粒泥土,也许早已跳跃成纸上文章,笔墨温度,土地的彼岸,有一条小路,通向遥远的心房……那里有一个灵魂在飘荡。”

接下来,他又写了一部《湖边书》,以云蒙湖为背景,记录湖边发生的故事。著名作家李一鸣说:“赏《湖边书》,读作家心语。面对纷杂时事,他不愿委曲求全,警觉地保持与社会的疏离,清新淡远的山水是其心向往之的理想空间,自然湖泊自成安顿灵魂的精神家园。”

写完大地、湖泊,他依然感到不踏实,关于土地,胸中块垒还未吐露干净。

一朵小花的震撼

2019年10月,乔洪涛登上安平崮。

这里是电影《高山下的花环》拍摄地,拍摄过梁三喜的妻子推着猪去卖的镜头。坐在崮顶岩石上看着远处和下面的梯田、山坡、山脊,乔洪涛心潮起伏,感慨万千:“突然悲从中来,觉得离开了人间似的,而那人间,不过如此——人如蝼蚁。忙忙碌碌,你争我抢,就是山坳里一只蚂蚁啊。”

找一块岩石,让朋友拍了个照片,感慨自己不如一山岩石。这苍凉的大地,多少山里人在“奔命”?忽然,他发现了一朵小花,连叶子也没有,就在坚硬的岩石上长出来,并且开了花。多么让人震惊!之后的许多天,他常翻看小花的那张照片,获取了很多创作灵感和力量。

在安平崮上,他一下子打通了潜藏在内心深处许多年的某个想法——创作一部与自己生命、时代命运息息相关的长篇小说。

一系列想法冲破脑际,逐渐清晰。

近些年,他还亲身参与到扶贫工作中,为小说写作提供了诸多现实思考。从六七年前的“心连心”,一个人联络30多户,到后来的精准扶贫,他业余时间一直奔波在城乡之间,见证并参与了最真实的扶贫工作,直到今天,这个工作仍在继续。

以作家的眼光,他特别注重物质贫困背后的精神贫困问题。他接触了很多人,暴发户、贫困户、榜样模范、违法的……这些人都成為他小说中人物的原型。新职业农民牛庆花,是电商达人,新沂蒙六姐妹之一,也成为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杨柳的原型。县里真实发生的蜜桃被污农药事件,他也写了进去。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李玉国,从担任副县长期间便多次为果农直播卖货,不遗余力推广蒙阴特产,也成为小说的元素。

“很多熟悉的人都化身小说人物,那一段时间,很累,但是很幸福。”这一片大山、大湖、大河,包括风物小吃、历史传说、红色故事,也都融入进了小说,增加了小说的厚度。

刚开始写,正赶上疫情来临,在医院工作的妻子奋战在抗疫一线,乔洪涛闭门在家,躲到阁楼上给学生上网课。除了工作,大部分精力投入到长篇小说的写作中。他设计了一个叫蝴蝶谷的村庄,那是群崮环绕的一处世外桃源,过去的乡村经验、文学经验,当下现实中的乡村故事,逐渐出现在他的电脑上。

他还回到学校,站在安静的教室里,面对镜头上网课——“面向黑板凝重地写下‘现代诗阅读鉴赏几个大字。粉笔划过毛玻璃的声音细微而清晰,除此周围没有任何声音,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略显沉重的呼吸。教室里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它们像诗歌中的字符,从艾青、闻一多、卞之琳、梁小斌、舒婷、海子……的笔下飘出来,弥漫在我的周围。”

他挂着耳麦,拿着手机在教室里边走边讲。一张张课桌,寂静无声。后面黑板上写着高考倒计时,时间停留在120天上。钟表在“啪嗒,啪嗒”地走着,直播间里,58个曾经面对面授课学习的少男少女,此刻隐身在那条线后面,他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经过课桌折射,又返回来,余音袅袅。

回到家,继续写作。

写累了,就和电脑另一端的诗人老四聊天。对方也在创作一部长篇小说,两个人聊创作感受,互相鼓励,又互相竞争。他创作完成小说之后不久,老四也写完了自己的小说。

后来,他常戏谑:“这本书写了40天,却用了20年去准备。”

蝴蝶谷的舞台上

第一书记白冰来到了蝴蝶谷。

蝴蝶谷处在深山里的一块平地上,它所在的崮山镇,群崮环绕,遍地桃树,基本上以现实的蒙阴县岱崮镇为背景。

《蝴蝶谷》是大山里的一朵小花,原名叫《山民》,后改为《蝴蝶谷》。

整本书的叙事者是盲人公成,盲人叙事是一个切入点,具体受到的启发是小区门口的一对盲夫妻。他们开了一个按摩诊所,两个人去年结婚,如今孩子也能抱出来玩了。乔洪涛每天从小区门口进出,总会忍不住看上一眼。一次,他看到他们在看手机,小区群里偶尔也能回复信息,就觉得很有意思,他猜测,盲也分等级,他们也许不是全看不到的,这让他心稍安。

“两个人都是热心善良的人,有时候快递会放到诊所,我推门进去,先是会有门铃响起,他们就摸着出来,问是谁。我给他们打招呼,拿快递,然后告别。我就会有愧疚,他们也许会认为是顾客,但我只是取快递,一对残疾人,老是给我们提供方便,我觉得他们很高大。”为了探究盲人世界,他就设定叙事者为盲人,给自己一种新的写作期待。“另外,山村变化向好,本来是看到的,但让一个盲人充分感受到,是不是也很独特?”

白冰来到的蝴蝶谷,贫困又自足,心怀理想的退伍军人孟斌、锐气蓬勃的大学生杨柳、淳朴善良的妇女主任香椿,还有老支书、庆金、香香……一个个复杂的人物,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并生活着。

桃子大丰收,却来了一场冰雹,砸烂了桃子,剩下的有伤疤,超市不收。桃农们欲哭无泪,不得不将桃子倒进河沟,一时间,倒掉的桃子占了百分之八十……这种情况下,白冰走进村庄,开始工作。

后来,一则网络谣言差一点砸掉当地“蜜桃之都”的金字招牌:又一次桃子丰收,几十万桃农采摘蜜桃,近万辆物流货车日夜兼程,一则“塔山蜜桃喷防腐剂”的视频流传开来。后来,谣言被澄清,造谣者被抓,当地蜜桃浴火重生。

蝴蝶谷成为白冰和村民们的舞台,他们建农家书屋,发展蜜桃种植,通过电商将山货卖向全国。乡村不仅是变革的舞台,更是时代缩影,一个个人物登台亮相,呈现出他们的各种角色定位。

小说开篇,公成在将军树下和蝴蝶说话。自从山路开通,山里被惊扰,挖树、开矿、捕捉蝴蝶的人多了,蝴蝶就飞走了。小说结尾,蝴蝶们又回来了,这些小精灵、小天使,成为蝴蝶谷新的主人。

有了蝴蝶的蝴蝶谷,才是真的蝴蝶谷。

以文学改变山区面貌

作为一名语文老师,乔洪涛充分利用自己作家的身份,给学生们创造文学的机会。

春天,一场名为“春天的旋律”的大型诗歌朗诵会举行,6000名师生,衣着鲜丽,参加每年一届的校园诗歌节。4月的鲜花开满校园,樱花欲放,海棠喷薄,三角梅露出漂亮的花瓣……数千名师生聚集在一起,“曲水流觞”,“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惠风和畅,足以畅怀。

文学帶给学生全新的体验,使他们拉近了与文本的距离。诗人王二冬的《快递中国》入选高中语文读本,讲到这一课时,乔洪涛联系到王二冬,视频为学生们讲述写作的故事。一次,去湖南采风,他来到橘子洲、杜甫墓等地,拍下照片,回去后在课堂上把自己的体验教授给学生。个人的文学资源,成为课堂的点缀。

文学是一种体验,也是一种营养,还是现实的激励。青岛睫立美化妆品有限公司总经理李艳,是蒙阴一中的校友,她联系到乔洪涛,每年提供3万元,设立天祥文学基金,奖励给热爱文学的学生和老师。

他的学生不断走进清华、北大等名校,有的还成了知名作家。比如90后作家崔君,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创作方向硕士毕业后,现供职于鲁迅文学院,多篇小说发表在各大刊物上。

蒙阴一中校长张明平、副校长谢光军、工会主席宋立忠等领导是他的成长见证者。特别是张明平,有人文情怀,也支持他创作,认为创作与语文教学是互相促进的,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全县热爱写作的30名语文老师成为“乔洪涛语文工作室”的成员,他们将一起分享语文教学、文学写作心得,将新的文学理念传递给学生们。“高中小三个学段的语文教师在一起教研,跨学段互相了解、碰撞,也许会对几年后的全县语文教学有一定作用。当然,我也期待,对文学教育也有作用。如有可能,以后会陆续尝试请一些作家、高校教授来做讲座,或者走出去学习,充分利用我的资源,为爱好和事业做点事。”

工作室成员石东,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之前就从朋友口中听闻乔洪涛的大名,也曾拜读过他的作品。“在语文名师工作室成立之初,就有好友告诉我语文工作室组长正是乔老师,于是我连忙准备、积极报名,最终荣幸成为语文工作室的成员。”

文学的力量,正在蒙阴生根发芽。作家的力量,为越来越多的孩子指引未来的方向。

记录时代,思考时代,表达时代

《齐鲁周刊》:蝴蝶谷是理想的“桃花源”,也几乎是现实中沂蒙山区的直接描写。这本书看似是主旋律作品,却是另一种现实文学的写法,很多看过的朋友表示,很过瘾,也很动人。沂蒙山区给你提供了怎样的文学营养?

乔洪涛:我毕业后来这里工作,20年了,这里可以算作我的第二故乡。这一片大山对于20年前的我来说是陌生的,地理、物候、风土、人情都不同。首先它是山区,其次它是亘古不变下的变革的山区。这是一片红色热土,但它的自然历史更长。这本小说是正面表达情感的作品。一个村庄,村庄里的人,自然会有正面和反面。我的态度是不回避。在问题中写希望,在希望中遇问题。这本书就是解决问题的过程,绘制蓝图,面对问题,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对于在鲁西南平原生活了20年的人来说,山区很新鲜。20年前,很破败,如今的山里,物质形态有较大变化,精神形态也有变化。信息不再受地域阻隔,一个村庄就和一个世界差不多。山水比较自然,环境在回归,蝴蝶又飞回来了。

《齐鲁周刊》:对当下乡村振兴有何认识?

乔洪涛:乡村振兴是政治化术语表达,用在文学范畴,就是乡土理想。中国文学,特别是中国小说,有乡土书写和乡土表达的经验,对于我这个从最底层的鲁西南农村走出来的人,对农村的感情,恐怕一生都不会消失。我也曾有过理想,等我发了财,也要回到故土,去建设一个理想中的乡村——有社区,有医院,有电影院,有图书馆,有篮球场,有企业……在这里,我们村上的人一切生活用度免费。

我来到沂蒙山区20年,耳濡目染,了解的乡村人事也多,时间久了,就想从写作的角度,构建一个村庄,塑造一些人。然后,我来建设它,排兵布阵。落实到纸上,就成了今天《蝴蝶谷》的样子。

《齐鲁周刊》:许多优秀的长篇小说关注当下社会变革,并在读者中享有盛誉,比如上世纪80年代的《古船》《平凡的世界》《浮躁》等。如何继承它们?如何突破?

乔洪涛: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那个年代的乡土表达经典,也许已永远无法突破。但今天的乡土,有今天表达的可能,继承现实主义精神,继承大地悲悯和关怀,继承一种书写故事的情怀,这都是难得的营养价值。至于说突破,悲观地说,也许以后很难能整体突破了。但文学并不是体育运动,不仅仅是一二三比成绩比名次,文学是宏大叙事下的个人体验,每个作家的体验都不相同,每个作家的表达都不相同。在这个意义上,今天的乡土叙事,已经也必须有突破。

《齐鲁周刊》:《蝴蝶谷》的主人公是一名来自省城的第一书记,从文学的角度看,他们给乡村带来了什么?

乔洪涛:第一书记是落实扶贫政策的领头羊,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资金、人才,更多的是理念、思想。从行政工作来看,他们叫第一书记。从文学角度来看,他们是返乡、回乡、驻乡,是两种文化形态的碰撞、交融和兼并。在乡村发展破壁的工作上,第一书记功不可没。这是乡村工作创新的关键领导力,大大提速了乡村发展的步伐。

《齐鲁周刊》:有没有信心写出一部超越时代的小说?在这个意义上,《蝴蝶谷》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乔洪涛:没有超越时代,时代是土壤,土壤才能长出花朵。任何艺术,都很难超越时代。时代并不是一种面貌,它是动态的。我记录时代,思考时代,表达时代,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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