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说,背面城市 组章
2020-12-14伍永恒
伍永恒
进城卖菜的老人
已过中午的饭点了。可你还蹲坐在街道的转弯处,身体蜷缩着,像是给这个熙熙攘攘的城市,打着一个大大的问话符号。
萝卜2元一斤、冬瓜3元一斤、菜心4元一斤……
人心隔肚皮。你和这城市,总是隔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币。
街道是奔驰、宝马和奥迪们的。当然,有时也属于乞丐、流浪者和走鬼们,以及他们那些穷日落月的生活。
你在大声吆喝着:买萝卜送青葱!买冬瓜送大蒜!买菜心送芫荽……
你是深深知道的:城里人那些斤斤计较的日子,总少不了一些添头和猫腻儿。
日过中天了,可你这个被叫做走鬼的人,依然固执地蹲坐在街道的转弯处,一如摆放在你面前的那一棵卖不出去的土头土脑的大白菜。
那些稍失水分的叶子,总被挑三拣四的城里人,在讨价还价中,剝一点,再剥一点……
一夜情
晚宴,在喜相逢饭店进行得如火如荼。
洒过三巡后,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基本未动。
服务员端上最后一道菜,并郑重地推介说:这是本店远近闻名的招牌菜——“一夜情”。
“一夜情”?
一桌子人倏地骚动起来了。
一个暧昧的菜名,一下子点燃了大家醉醺醺的食欲。晚宴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这是挑选最新鲜、大小最适中的鱼儿,撒上少许盐花,腌制一夜而成的……”坐在主席位置的大腹便便的黄老板话音未落,大家的筷子都不约而同地伸向了这道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
你一箸我一箸,风卷残云的,都笑着说:这是长到这么大吃过的最好美味了。
我在乡下生活了二十多年。那时,村民们总是把捕来后多得吃不完的鱼儿撒上少许盐花腌制起来,那些腌制了一夜时间的鱼儿味道最鲜美……
我一直在想:刚才指着那碟“一夜情”高谈阔论的那个脑满肠肥的黄老板,他跟我一样,很可能也是一条穿着人皮从乡下游入城里,正被时间腌制得不咸不淡的鱼儿——“一夜情”啊!
那些跌落人间的月色
车声、人声、机器声,都是左耳听右耳出。只有天上的那一枚冷月,能成为你的眼。
你枯坐在出租屋的阳台上,抽烟、喝酒、打蚊子。时间水火不容,被挤出身体的影子,早已没有了骨头。
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俾昼作夜……这些纸醉金迷的词汇,隐约在生活的酒杯里,仿佛你一生半醉半醒的命运。
月过中天了,你摇晃着装满酒水的身体,就要返回房间睡觉去了。
那些跌落人间的月色,唯有那半瓶喝剩的啤酒,能与之相濡以沫。
神 树
这是一棵极其普通的榕树,只是拜祭的人多了,便成了一棵神树。
听那些三姑六婆传说,有开了阴阳眼的人经常看到榕树姑娘显灵,坐在榕树下,悠闲地梳妆打扮。
因而,每月的初一十五,来这里烧香的人络绎不绝。
或祈求姻缘;
或祈求子息;
或祈求升官;
或祈求发财……
拜祭一棵榕树就能娶妻生子、升官发财?对此,我是深表怀疑的。
我只是经常看到,我家隔壁那个老光棍李二狗,经常坐在榕树下喃喃自语。
我一直在想:他肯定是在焦急地等待着,那个美丽的榕树姑娘有一天会突然现身,把他温柔地掳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