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阳初与陶行知平民文化教育思想比较研究

尹春志

（辽宁经济职业技术学院，辽宁沈阳 110000）

晏阳初与陶行知是我国富有创见的教育思想家，是伟大的平民教育运动和乡村改造运动的奠基人和实践家。他们是同龄人，生活的历史环境相同，经历相似，少年时熟读儒家经典，都有过教会学校求学的经历，又都远涉重洋在美国受过系统的西方思想文化教育。所以，他们面对中国教育现状，在借助西方先进教育理论对传统教育进行改革的过程中提出了各自的平民教育理论，进行了不同的乡村建设实践，但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运用科学方法建设适合本国生活之教育”[1]。

一、晏阳初与陶行知平民文化教育思想的相似之处

（一） 民本主义的社会历史观相同

中国民本主义思想源远流长。春秋时期，与君本和神本思想尖锐对立的民本思想就蔚然成风。经孔子编选、整理并为之作序的《尚书》最早提出：“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唐太宗深谙“民以载舟、民亦覆舟”的道理，广纳臣谏，开创了光耀古今的贞观盛世。孙中山与时俱进地继承了“民惟邦本”的思想，提出民权主义，强调人民在国家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中国民本主义思想赋予了晏阳初和陶行知作为中国人的思想底色，在面对当时羸弱的中国时，晏阳初认为，“‘本’即不固，‘邦’又何能宁呢？欲从根本上拯救和建设中国，只有从‘民本’上求一个解决方法。”[2]陶行知认为，国民受教育程度影响国家发展走势。他们倡导的平民教育，就是为了唤醒民众认识社会、改良社会，让人民团结一心，反对列强、反对军阀混战，做一个有知识、有头脑的合格国民。

晏阳初5岁开蒙，饱读“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在丰富的传统文化熏陶中，“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思想便成为他平民教育理论的哲学基础和乡村建设的第一信条。早在法国战地服务中心为华工服务的时候，他就提出了“苦力论”：中国90%的人口都是苦力。中国有很多人才，由于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而活活被埋没了。尽管晏阳初的社会历史观尚有许多不彻底性，但是在当时对劳苦人民大众有这样的认识实属难能可贵[3]。

陶行知出生于农民家庭，但也深受儒家经典的熏陶，感受教育在农村的现状，孔孟“民贵君轻”的平等思想深深影响其之后进行的平民教育事业。陶行知始终以救国救民为事业，以教育为实现其理想的终生职业。他对人民群众是社会实践的主体、是历史前进动力方面的论述就更多了。他在许多文章中揭露统治阶级、剥削阶级要人民做牛马、做愚民、做顺民，而我们办教育就是要给劳苦人民以知识，教人民要觉悟、要出头，要争做国家的主人。

（二） 实验主义的方法论相同

实验主义是杜威实用主义哲学的根本和代表，杜威自称其实用主义哲学为实验主义。杜威的理论与学说在美国久盛不衰，在美国深造的晏阳初与陶行知自然深受其影响，陶行知更是拜其为师。1919年，陶行知等人促成杜威来华讲学，陶行知发表了大量的反映实验主义思想方法的教育科学论文，这些宣传与推动，使杜威实验主义哲学和教育生活化、教育社会化等教育理论广为传播。实验主义几乎成了当时中国平民教育运动的理论精髓。

晏阳初和陶行知回国后，面对饱受帝国主义列强铁蹄践踏的祖国，积极投身于救亡图存的抗日运动中。作为知识分子，他们选择的是教育救国路线。但是晏阳初和陶行知没有像那些不满国内教育现状、只是纸上谈兵的人一样在书斋中空想教育救国，而是脱下西装，离开优越的生活环境，婉拒社会上各种高薪聘请，脚踏实地地开展平民教育运动。从1923年起，陶行知和一批志同道合的有识之士经过系列调查，在江苏等地创办和指导了一批体制、类别比较完整的包含乡村幼稚园、小学、中学、大学、教育研究院等平民学校。从1927年3月起，陶行知以自己的方式亲自创办了南京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等有影响的不同类型的学校，不断践行其“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的教育理念。

晏阳初进行的平民教育运动，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进行实验。他把全国划分为7个大区，分期分区推行平民教育，并随时对地方的平民教育予以学术上的指导和训练。同时也会在某一区域选择一个中心的地方，直接实施平民教育的工作。1923年，晏阳初选择河北定县作为实验区，亲力亲为创办平民学校，每天为学生上课一小时。晏阳初平民教育的初期对象主要是城市市民、店员、妇女与士兵，后来随着平民教育的推进转向农村。经过长期实践调查研究，提出了“四大教育”来开发民力以固本。他认为，社会患了四种疾病，即愚、穷、弱、私。为对症下药，他提出以“文艺教育救愚，以生计教育救贫，以卫生教育救弱，以公民教育救私”。后来，晏阳初还把这些平民教育理念推广到国外，并因此被誉为“全世界平民教育的先行者”。

（三） 教育宗旨和教育方针的一致性

1.将农村教育与农村建设结合起来

随着平民教育运动的深入，农民问题和乡村教育的严重性和重要性越来越引起了晏阳初和陶行知的注意。陶行知认为，在帝国主义列强入侵和封建统治压迫下，中国陷于纷乱不宁的状态，乡村首当其冲受祸害最深。乡村生产秩序遭到破坏加剧了农民愚昧、麻木和落后的现象，生活基础亟待改造。如果平民教育未能提高农民觉悟，唤起他们改造社会、改造生活的意识，不顾农民的生计问题，还只是停留在教农民识字、取得求知的工具上，那么平民运动对于农民来说毫无意义。他说：“现在办教育的人总要在城市热闹，那冷静的乡村，实在没有人过问。但是中国以农立国，100人当中有85个住在乡村里。平民教育是到民间去的运动，也就是到乡村去的运动。”1924年以后，平民教育运动由城市为重点转向以乡村为重点，平民教育的内涵由识字运动转向了农村建设。陶行知还提出幼儿园下乡、师范学校下乡运动，受到了农民的广泛欢迎。晏阳初将平民教育致力于乡村建设，提出“教育即建设，建设即教育”的经验之谈。在他们所开创的平民教育农村实验区里，广泛地实施了生计、卫生、公民、平民和戏剧教育，并在社会调查的基础上进行了县政建设的全面实验，产生了积极的社会效果。

2.把改造环境和改造人结合起来

在推进平民教育向乡村发展的过程中，晏阳初和陶行知提出，把改造环境和改造人结合起来，人和社会生活有机地统一起来。晏阳初认为，“教育与建设要相互促进。教育既是一种手段，又是以建设为任务的过程，它重视人的素质的提升，通过国民素质的提升来推动民族和国家的复兴，实现乡村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转变。”[4]陶行知提出生活的教育理论，其基本内涵包括三方面。首先是“生活即教育”。在陶行知看来，教育是从属于生活的，如果改造社会的生活，必然要有改造社会的教育。其次是社会即学校。陶行知说，社会即学校，整个社会的活动就是我们的教育范围。这就把传统教育的“墙”拆掉了，使学校与社会沟通，与社会打成一片。再次是提出“教学做合一”的教育理念，强调主体和客体，教者和学者高度统一，各自在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发挥主观能动性，从而使教育真正成为人们改造生活、建设人间乐园，并在这一过程中改造自身的锐利武器。

二、晏阳初与陶行知平民教育思想的差异性

（一） 思想渊源方面

如前所述，晏阳初与陶行知是同龄人，经历相似，都在儒家经典教化中度过少年时代，又都出国留学，受西方文化影响。但是，陶行知在金陵大学学习期间研习了王阳明的思想，在美国留学期间又师从教育家杜威，学习了系统的教育学理论和知识，从哲学的高度提出了系统的平民教育理论，强调理论与实际相联系。因此，陶行知多是从教育理论提出独具特色的平民教育思想。晏阳初少年时就成为基督教徒，儒家的“仁爱”和基督教的“博爱”影响了他的人生观，使其毕生奉献给平民教育，但是他在美求学时主修政治经济、历史学，对于教育自然缺乏系统的理论，只是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角度思考教育救国途径。正是由于两人教育思想形成背景的不尽相同，才导致了他们教育思想内容和实践的各具特色。

（二） 在教育方法方面

陶行知深谙王阳明“知行合一”说和杜威“做中学”理论核心要义，结合具体的实践经历提出了“教学做合一”的主张。“做”是核心，主张在做上教、做上学，强调“从先生对学生的关系上说，做便是教；从学生对先生的关系上说，做便是学”，还要求“以教人者教己，在劳力上劳心”。陶行知强调，教学做是一件事的三个方面。陶行知强调手脑并用，常说：“人生两个宝，双手与大脑。用脑不用手，快要被打倒；用手不用脑，饭也吃不饱。手脑都会用，才算开天辟地的大好佬。”[5]

晏阳初在《平民教育运动的回顾与前瞻》中提出群众教学法:“平教工作，是基于平民需要的创造工作，当在华中、华北、华南各大都市实验推行期间，由于成百成千的男女平民涌进学校，一方面迫使我们补编或改编课本，一方面迫使我们创造新的教学工具，新的教学方法。浙江嘉兴香山中学的同志，首先创造了新的教学工具——幻灯，并试行群众教学法。这种教学法是利用幻灯，先用画片，次为课文，最后教学单字……实为一种经济有效的新教育方法。”[6]

晏阳初和陶行知所普及的是人民大众所需要的教育，是粗茶淡饭式的教育，是生活的教育，而不是少爷、书呆子式的教育。所以，他们采用的教育方法也具有平民化、大众化的特点，如闻名遐迩的“导生制”和“小先生制”被称为“为解放帝国主义宰割下农业国家的普及教育的最好办法”。[4]

（三） 在政治方面的表现

陶行知的平民教育理论及其晓庄师范的实验带有浓厚的革命色彩。他说，我们中国正是国民革命的势力高涨之秋，唯既有国民政治上的革命，同时还需有教育上的革命。政治与教育是不能分离的，二者同时并进，同时革新，国民革命才有基础和成功的希望。他创办的晓庄师范就是教育革命的产物，亦是政治革命的典型。相比之下，晏阳初的平民教育事业则带有温和的改良色彩。晏阳初多次表示，平民教育绝非阶级教育。他说：“吾辈所以努力于平民教育的目的，正为培养国民的元气，改进国民的生活，巩固国家的基础：无主义的主奴，无党派的左右，无宗教的成见，无个人的背景，无新旧的界限，但期望三万万以上失学的同胞，普遍得到做20世纪的人的最低限度必不可少的基础教育。”还说，“政治是政治，教育是教育，吾辈不应借教育来宣传教派的信仰”。在晏阳初所开创的平民教育实验区中，虽然也讲“公民教育”，但其目的是在一切社会的基础上，培养民众的团结力、公共心，挖掘人类所固有的良知、正义感和对事物的判断力。他们注重的是人人所共同应有的根本教育，绝不加入任何主义。正因为如此，晏阳初的平民教育事业得到了南京政府和蒋介石的支持，晏阳初本人也被国民政府任命为县政研究院的院长。这种局限性在那个时代和那样的背景下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不能苛求先哲。

尽管晏阳初和陶行知平民教育思想有差异，但从教育的本质上说二者基本是一致的。他们所强调的教育出发点不是学校现成教育，而是对社会问题的改造和改良；他们注重的不是课堂书本知识的传授，而是实际建设力量的开发与训练亦即塑造新型国民。这种从宏观整体上认识与把握教育与社会、教育与人、教育与文化、教育与政治经济关系的思想，打破了狭隘的教育观，从全新的角度阐述教育的功能，对于今天推进全民素质教育具有很大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