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社会治理的基本原理
2020-12-12张冬冬刘建军
张冬冬 刘建军
(上海第二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209;复旦大学 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上海 200433)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指出 :社会治理是国家治理的重要方面。必须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完善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主协商、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社会治理体系,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确保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安定有序,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以上论断勾勒出了新时代中国社会治理的基本原则、基本框架、基本体系,廓清了新时代中国社会治理的政治定位、推进路径、愿景目标与价值关怀。以此为指导,我们基于理论解析和实践总结,提出了新时代中国社会治理的十大基本原理。
这十大基本原理的提出,得益于对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转化的逻辑推演和实践研判。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认为,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北京 :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1页。这一经典原理是我们把握一个社会在特定时期的主要矛盾与体制创新、政策创新相互关系的理论指南。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直接导致了新时代的中国发展必须要解决美好生活需要与阶层之间、地区之间、民族之间、群体之间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内在张力问题。这正是习近平总书记所阐述的,我国稳定解决了十几亿人的温饱问题,总体上实现小康,不久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广泛,不仅对物质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长。我们要在继续推动发展的基础上,着力解决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大力提升发展质量和效益,更好地满足人民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日益增长的需要,更好地推动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全面进步。毫无疑问,这一宏大判断以及未来的战略转向必然会对中国社会治理的发展产生极为重大的影响,也是本文提出的十大基本原理的总体指导方针。新时代的社会治理必然会承载着重要的历史使命;新时代的社会治理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展示了中国特有的文化魅力和治国精神;新时代的社会治理创新必然是在继承传统优势的基础上,展示出化解新型社会矛盾、激发更大社会能量、创造更大发展潜能的智慧。
一、 区域化党建与党建引领
伴随着市场化带动的社会转型,中国社会治理最为重要的经验就是依靠区域化党建重新串联起不断涌现的各种社会主体,重新覆盖和填补新生的社会空间。如果说在此之前的党建主要是通过纵向党建(组织体系的建设)和单位党建体现出来的话,那么,区域化党建则体现出了横向党建和网络化党建的特点,即在横向扩展的社会空间中重新缔造引领社会治理的核心,重新塑造在横向上联结不同主体和组织的整合者和联结者。这是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优势沿着横向逐渐扩展的重要体现。如果说纵向党建将不同层级的组织整合在一起,那么,横向党建则是将一定地域空间、甚至不同系统中的组织整合在一起。区域化党建以及跨系统、跨地域的融合党建,有效抑制了市场等多种力量与社会治理的“脱嵌”,防止了社会的撕裂和分化。
横向党建的成功得益于中国独有的政党与社会的关系模式。这就是中国社会治理的政治生命线 :党建引领。政党与社会是相互形塑的,主要通过以下四个方面体现出来 :
第一是价值要素。政党基于主张、思想、策略提炼而成的核心价值观,能够为全社会所接受,通过政党来为社会注入灵魂和理想并诉诸实践,并对社会生产和再生产具有推动作用,就是政党的价值动力。社会并不是一个自然体,政党对社会的引领是现代化国家治理体系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如同儒家价值观对传统中国的引领、资本主义价值观对市民社会的引领一样,中国共产党为中国社会注入的灵魂与关怀,塑造了中国社会特有的精神气质。党的十九大报告就指出,我国社会治理创新的根本目的是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不断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形成有效的社会治理、良好的社会秩序,使人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有保障、更可持续,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治理之路,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这为社会治理注入了价值动力。
第二是制度要素。政党对社会的引领还必须依靠制度力量形成对社会的总体调控,政党不仅居于权力之家,也是居于制度框架之中的。现代国家治理必须依靠制度的力量才能抵御各种风险;而缺乏制度建构能力的政党,是无法完成政治整合和社会整合的。政党作为整合者、联结者、枢纽者,为社会治理提供了前进的方向。中国共产党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以人民为中心是党进行社会治理的强大动力,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建党95周年大会讲话中指出的,“党的根基在人民,党的力量在人民”。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社会治理中,如同恩格斯所说 :“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人和人的利益并不是彼此对立的,而是一致的。”(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3页。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的安排,能够有效保证人民享有更加广泛、更加充实的权利和自由,保证人民广泛参加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3)中共中央宣传部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学习纲要》,北京 :学习出版社,2019年,第130页。
第三是组织要素。政党是现代国家治理的发动机,它为国家机器注入政治能量。政党借助强有力的组织化机制达到驾驭社会、引领社会和塑造社会的目的。政党组织化程度与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成熟程度是成正比的。完全依靠个体和传统力量的政党是无法完成新型政治秩序构建的。高制度化、高组织化的政党是中国社会治理和社区治理必不可少的政治力量。政党组织力的强弱是影响社会治理的决定性变量。
第四是行动要素。政党对社会的引领,其终极形态是通过社会成员的积极行为体现出来的。推进社会治理,关键在党,重心在基层。如果政党认同的价值和追求的目标不能通过党员和社会成员的积极行为体现出来,那么政党对社会的引领就会悬浮在空中而难以落地。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在党建引领社会治理的过程中,我们特别关注党员对群众的行动引领。很多城市推行的网格党建实际上就是为党员引领社会提供了扎实的行动空间。一方面要发挥基层党组织对基层社会治理的领导核心作用,加强对基层社会治理的组织领导,通过党建引领实现对党员的组织培养;另一方面我们党现在有九千多万党员,其中大部分在基层,要完善党员学习教育、党员议事会、民主生活会、党务公开、重大事项通报等制度,将社会治理的政治势能充分释放出来,形成人人参与社会治理的生动局面。
在中国,基层社会治理和社区治理是整个国家治理极为重要的一个部件,这与西方特别是美国把社区理解为对抗国家暴力的空间有着根本不同。中国基层社会有强有力的政党引领,这是中国的制度优势,也是历史和人民的选择。党的基层组织在社区治理中作为政治力量居于核心地位,并且带动社会力量参与其中,在社区治理实践中构筑坚实的群众基础,实现与民心的息息相通。因此,依靠党建引领规定基层社会治理和居民自治的政治方向是第一位的,党建引领就是中国基层社会治理的政治生命线。党建引领强,则社会治理质量和治理水平高;党建引领弱,则社会治理质量和治理水平低。这已经为无数实践所证明,更是新时代社会治理领域所达成的最大的政治共识。党建引领规定基层社会治理的方向,基层民主提供基层自治和居民自治的动力,政社互动和社会联动提供基层自治和居民自治的资源。
二、 家国关联
家,是中国文明的根基。中国社会最为基本的单元不是个人,而是家庭。家庭与个人的张力,是审视中西文明差异的重要视角。家国关联缔造了中国社会治理的原点与基础。在当代中国,家与国的关系尽管不是古代的机械同构,但也不是绝对的相互隔离。家国关联追求的是将小我与大我联结在一起的整体主义的制度安排,讲究的是个人—组织—国家这一链条对多种要素和多重领域的串联与整合。
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日益兴起的社区治理中,从家的视角来看,社区是家的放大版,是国家的缩小版。社区中的行动单元往往不是一个个孤零零的个体或原子化的个人,而是家庭。故凡是与家庭联结在一起的社区公共活动都能激发出较为宏大的参与景观。与家庭相关的项目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撬动社区治理的重要支点。
所以,中国治理哲学信奉的家国一体、家国情怀、小我大我等,是中国文化基因塑造出来的一种治理范式,为中国社会治理提供了坚实的精神基础。在家国关联下生长出来的调解制度成为中国社会中独特的一种治理手段。在中国基层治理体系之中,社区中的国家与国家中的社区是相互形构的,社区不是西方意义上扩大了的个体,而是扩大了的家庭。而传统大家长随着差序格局的转变,也历经乡绅的形态,逐渐在社区中被社区精英所取代。“社区是我家,建设靠大家”就不仅仅是一种宣传口号,而且是一种基于中国家国关联这一文化基因中的精神关怀和治理机制。总之,在中国文化中,“国家”与“家国”是可以互换的,甚至是可以通用的。这在崇尚个人主义的西方文明和皈依于真主的伊斯兰文明中,是绝对没有的。
三、 民主协商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社会治理必须要落实到城乡社区。这就是说,中国社会治理是依托社区治理得以展开的。社会治理的原点在哪里?撬动社会治理的支点在哪里?事实告诉我们,这一原点和支点就在社区之中。社区治理的质量是社会治理质量最为直观的测试。社区作为一种非科层化的生活空间,它对现代社会所缔造的大多数强制性的管理机制有天然的排斥感。社区治理的体系、结构、机制和过程必须服从于社区非科层化、扁平化这一基本属性。现代国家治理的秘诀可能就在于 :把居民力所能及的事情交给居民共同体,把居民力所不及的事情交给他们的代表。这是现代国家基层民主与代议民主相互耦合的一种治理结构。显然,生活政治逻辑塑造的参与性、平等性协商共治就是社区治理的基本形态。塑造这样的治理形态有时候比营造巨大宏伟的政治场景更为艰难,因为它是对所有普通人的人性、公德、能力等各种民主禀赋的直接检验。只有走出社区政治冷漠过度、共识短缺、协商无力的治理困境,才能从根本上为现代化国家治理体系营造成熟稳健的心理基石、人格基石和人文基石。
社区的基本属性决定了基层社会治理必然是通过基层民主达到一种协商之治。在这一方面,中国基层社会治理的实践与探索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机制成果和制度成果。例如发端于上海黄浦区五里桥街道的“三会制度”(听证会、协调会、评议会),就成为中国基层民主协商的经典范例。如果说发端于美国的罗伯特议事规则确立了私有制和个人主义之上的协商机制,那么发端于上海黄浦区五里桥街道的“三会制度”就确立了中国基层民主协商的“五里桥议事规则”。习近平总书记指出 :“在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有事好商量,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是人民民主的真谛。涉及人民利益的事情,要在人民内部商量好怎么办,不商量或者商量不够,要想把事情办成办好是很难的。我们要坚持有事多商量,遇事多商量,做事多商量,商量得越多越深入越好。涉及全国各族人民利益的事情,要在全体人民和全社会中广泛商量;涉及一个地方人民群众利益的事情,要在这个地方的人民群众中广泛商量;涉及一部分群众利益、特定群众利益的事情,要在这部分群众中广泛商量;涉及基层群众利益的事情,要在基层群众中广泛商量。”(4)《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 :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292~293页。民主协商在基层社会治理中的实践,体现了一种全过程、全方位、全包容的民主形式。这是与中国文化基因和制度基因相匹配的一种治理方式。
四、 良性互动
良性互动主要体现为国家—社会之间的良性互动、政府—社区之间的良性互动。也就是说,良性互动的核心是“上下”之间的良性互动。中国的社会治理和社区治理既不是国家中心主义的,也不是社会中心主义的,而是互动主义的,即通过政府与社会自我调节、居民自治的良性互动来推动国家与社会的双重发展。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在评价中国社会治理和社区治理的时候,关键是要看这一良性互动格局是不是被塑造出来。良性互动有两重含义 :一是良性的,即有助于社区善治的达成,有助于积极公民的培育,有助于社区的可持续发展;二是互动的,即没有泾渭分明的结构性分化。党和政府是不抛弃任何一个社区的,但是,社区建设不是党和政府的单方行动,而是在一种互动格局中得以实现的。
良性互动可以推动社区治理走向善治。在我们的调查中也发现,缺乏良性互动的社区治理,往往会把党和政府拖入无限性资源供给的漩涡之中,从而抑制了居民自治之积极能量的发挥,阻碍了积极公民的成长,甚至还会滋生无休止的集体抗争行动。尤其是居民难以实现从破坏者、观望者、消极者向积极行动者的转变。社区作为生活共同体有赖于其成员成为积极行动者。缺乏积极行动者的社区,其社会治理共同体的魅力是难以释放出来的。
一般来说,社区治理必须奉行过程主义的原理。以目标和效率为导向的治理往往会导致良性互动的丧失。缺乏良性互动的单向资源投入,非但没有实现社区善治,反而滋生出了无穷无尽的社区难题,甚至会把政府拖入到无休止地回应各种需求的单一轨道之中。所以,上下之间的良性互动成为构建人人有责、人人尽责这一“责任社会”的机制保障。
五、 网格化与网络化
网格化是在复杂社会、流动社会形态中创建新型管理和治理单元的一种尝试。事实证明,网格化管理与社会秩序的巩固、社会公共安全存在着明显的正相关关系。具体来讲,网格化管理是通过现代大数据技术,将社会治理管辖地域划分为若干网格状的单元,并通过实时运用地理信息系统、无线通信技术等信息技术将网格中实时发生的各种情况传输到相关部门和人员,达到一个“天上有云(云计算中心)、地上有格(社会治理网格)、中间有网(互联网)”(5)陈卓荣、肖丹丹 :《从网格化管理到网络化治理——城市社区网格化管理的实践、发展与走向》,《社会主义研究》2015年第5期。的新型社会治理网络,实现“纵向到底,横向到边”、“网格化管理,组团式服务”的社会治理格局。在网格化管理中,现代信息技术是其构建的基础,提供及时有效的公共服务反馈是其首要目标。总体上讲,网格化实现了社会治理精细化的要求,在以往传统的“区—街道—社区”的管理结构之下,增加了“网格”这一治理层级,通过敏锐的发现机制和分层级解决问题的能力,实现对社会治理的全覆盖和城市治理重心的下移,解决了社会治理中基层管理与服务的主体缺位和管理真空问题。
然而,网格化易造成各网格之间的分立,无法达成网格与网格之间的合力。2019年进博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上海的时候提出的一网通办与一网统管,已经突破了网格化的分立状态,展示了社会网络化治理的思想。所谓网络化治理,就是要以智能化为突破口,把分散式信息系统和分散式的治理队伍整合起来,做到实战中管用、基层干部爱用、群众感到受用。在网络化治理体系中,所有治理对象都纳入到智能网络上,从而彻底告别基层治理资源的分立状态。中国社会治理从“点”到“块”再到“网”的转变,对安全环境的塑造、良好投资环境的塑造、社会秩序的巩固、治理水平的提升都具有重要意义,它推动了中国社会治理升级,为社会治理走向现代化提供了科技支撑。
六、 关联物权
从最广义的角度来说,每个人与生活的城市、社会和国家都是关联的。绝对的个人主义是不存在的。个人与他所处的这个社会不是绝缘的,而是关联在一起的。社会治理应该强化一种关联化思维方式。中国有很多大城市在20世纪90年代之后发生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巨变,但是这种发展的宏大语境如果不能和人与人的交融(contact)相联结,那么这个城市的发展就只能释放出冰冷的气息。现代化社会治理体系就是使居住在这座城市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与城市治理、城市未来息息相关的关联者,现代化社会治理体系的奥秘就是将每一个城市人塑造为一个与城市命运不可分离的关联者。而社区正是塑造人与城市关联的关键场所。
在社区中,几乎所有物权并不是截然分为公共物权和私人物权两种,而是在其两者之间有一种极为重要的物权形态,即关联物权。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最为重要的社会成果就是拥有私有产权的住房遍布城市各个角落——每个城市拥有私有产权住房的比例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多。这个变化远远超过了西方发达国家。中国城市已经成为一个典型的“房权社会”。但是,过度强调“业主维权”是不符合社会治理整体性与关联性这一机理的。因为“业主”这个概念强化了居民私有物权的意识,其内在的排他和私有秉性切断了人与社区的关联。一个居民不仅是家业、住房的主人,更是私人产权之外社区一草一木的守护者。业主既包含着权利,更包含着义务与责任,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区分所有权人”。购买房子的时候,不仅要购买住房,而且还要购买住房近处的“小公”和远处的“大公”。一个居民把自己的住房看护得井井有条,但在住房之外,却随地吐痰、垃圾乱扔,在居住区的草坪上任凭自己的宠物恣意排泄,这显然是忘却了“业主”所包含的责任和义务内涵。社区中的一草一木、社区中的一砖一瓦,社区中的楼道空间与公用水管,都是与每一个居民密不可分、息息相关的“关联物权”。举例来说,没有三楼就没有四楼,家中的承重墙就是典型的关联物权,它既属于特定某人,又不属于该人。社区中的楼道、草坪、水管、煤气管道等等,都是典型的关联物权。恰恰是关联物权,将一个个原子化的社区中的居民串联在一起,联结在一起,弥补社区中原本“公共物权”和“私人物权”两极分化的不足,使社区中的居民自治拥有了物权基础。可以说,关联物权是居民自治能够得以孕生、推进和不断升级的最为重要的现实基础和内在动力。而关联物权的关联密度是影响社区物业治理绩效更为根本的因素。(6)刘建军、王维斌 :《社区物权治理的政治逻辑》,《齐鲁学刊》2019年第4期。
实际上,关联物权原理是有其严密的法律基础的。建筑物区分所有权是我国物权法规定的不动产所有权的一种形态。从《物权法》的角度来看,所谓建筑物区分所有权,指的是权利人即业主对于一栋建筑物中自己专有部分的单独所有权、对共有部分的共有权以及因共有关系而产生的管理权的结合。从这个角度来说,业主并不是孤立的、相互隔绝的住宅和经营性用房的绝对主宰者,而是指拥有建筑物区分所有权并对物业管理区域内的公共设施拥有公共所有权和使用权的特定权利主体。(7)陈文著 :《社区业主自治研究》,北京 :中国社会出版社,2011年,第7页。只不过,所有权人、共有物权、相邻物权、关联物权这些关键的观念区分在社区中并未得到推展和普及,使得绝对的私有物权的观念抑制了社区中公共观念的产生与扩展。可以说,没有关联物权的观念,社区治理的优化是很难实现的。经济学所推崇的成本—效益、规模效应等理论在社区治理中往往是不适用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观念的变化,居民的关联物权意识已经开始生长。最为明显的例证便是楼组自治的成长——最能体现关联物权属性的楼道空间催生了楼组自治的诞生。在以楼组自治见长的社区,楼道空间已经与家庭私有空间连为一体了,楼组中的各个家庭亲如一家,大门紧闭、不相往来、形同陌路的局面逐渐被改变,这正是关联物权催生了自治的生长与扩展。
七、 三治融合与以法入礼
中国社会治理的基本路径是自治、德治、法治,三者不是割裂的,而是相互融合的。三治融合可以实现社会治理的良性运行,三治割裂则导致社会治理的运行陷入困境。试图在自治、德治、法治之间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的做法,是不符合中国社会治理传统的。基于此,我们提出了三治融合与“以法入礼”这一基本原理。
首先需要明确,三治融合与以法入礼的原则,既与中国治理传统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又在治理理念和治理路径上超越了中国传统。传统中国的法律经历了一个“以礼入法”的儒家化的过程。(8)瞿同祖 :《中国法律之儒家化》,《国立北京大学五十九周年纪念论文集》,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部,1948年。儒家思想在意识形态领域取得正统地位后,儒家“以礼入法”的思想开始成为主导的司法理念。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古代中国的国家治理实际上把法律资源转化为了伦理资源和道德资源。这样的治理模式一旦与现代社会相遇,其内在的脆弱和局限就会立刻显现出来。中国改革开放塑造出来的物权社会、房权社会、契约关系就难以沿着“以礼入法”的路径来进行治理,而且很多社会冲突和社会矛盾也无法在儒家化的法律体系中得以化解。这就必然要求我们要进行治理逻辑和治理路径的再造与创新。
如果说,古代中国治理沿着“以礼入法”的轨道塑造出了“法律儒家化”的形态,那么,市场化、现代化、多元化的社会格局中,社会治理则是沿着“以法入礼”的轨道,在基层社会塑造出了“法律公约化”、“法律社会化”的形态。其核心就是法律在社会化的路径中逐渐渗透到生活场景,形成了中国基层社会独具一格的“自治、法治和德治”相融合的治理形态。人民调解制度就包含着以法入礼、法律公约化、法律社会化的精神。中国要想走出法律儒家化的传统,促使像人民调解制度这样的制度转化为依法治国的积极资源,就必须实现从“以礼入法”到“以法入礼”的转变。以礼入法导向的是法律的道德化,以法入礼导向的是法律的社会化。法律的道德化弱化了法律的权威,法律的社会化强化了法律在化解社会冲突中的权威性。以法入礼可以促使法律作为一种信仰扎根于中国的文化土壤之中。以法入礼在基层社会治理中的落实显得尤为显明和迫切。(9)刘建军 :《从“工具主义法律观”到“治理主义法律观” :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进程中的观念革命》,《湖北社会科学》2017年第2期。
八、 社会联动
在经典的社会理论中,有两大范式是占据主导地位的 :一是冲突论,二是功能论。然而,无论是冲突论还是功能论,对于理解中国改革开放时期的社会治理尤其是新时代的社会治理,都有其难以克服的缺陷。中国社会经过四十多年的转型,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经过对过去十年一些城市民生大数据的分析,我们有一个初步的判断,那就是中国从抱怨社会、情绪社会、私利社会向理性社会、责任社会、公益社会转变的迹象开始显现。中国社会治理塑造出了一种新的理论范式,我们称之为关联论或联动论。所谓关联主义或联动主义的范式,就是指整个社会难以划分为泾渭分明的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社会领域与国家领域、生产领域和生活领域。不同领域运行逻辑的不同不能遮蔽不同领域之间的内在关联。(10)刘建军等著 :《联动的力量 :基层治理创新》,第1页。这一范式既与中国绵延已久的整体主义哲学传统相吻合,又与现实的政治制度安排相契合,其核心是协调多方主体、整合社会资源、消解社会鸿沟、抵御社会撕裂。
联动的基本要素有两个 :一是关联或联系机制的塑造,二是行动者的涌现。只有关联或联系,而没有行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也是无从建立起来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迈向社会善治就是一个重塑积极行动者的过程。(11)刘建军等著 :《联动的力量 :基层治理创新》,第1页。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这是新时代引领中国社会治理和社区治理的基本理念和基本目标。这样一种格局与理念,与建立在私有物权、私有制和个人主义之上的西方社会治理是完全不同的。
根据著名学者梁鹤年先生的看法,西方文明的文化基因主要是由两组基因构成的,一是“唯一”与“真”的组合,二是“人”与“个人”的组合。(12)梁鹤年著 :《西方文明的文化基因》,北京 :三联书店,2014年,第472页。这两组基因是相互勾连在一起的,追求一种唯我独尊、排他性的秩序。但西方文化基于“分”的逻辑也为人的性格分裂和文明危机埋下了伏笔——在个人意识无限膨胀的轨道上衍生出来的追求私利和自由竞争在创造出具有异化性的物质文明和资本主义世界的同时,也将西方世界带入了资本化和私利化的不归之路。西方社会治理中出现的很多问题都是因为个人主义的泛滥,导致了社区共同体和生活共同体的终结。普特南所说的“独自打保龄球”正是基层共同体终结的最好写照。以至于有学者发出了“太多的权利、太少的责任”(too many rights, too few responsibilities)这样的呼声。激进的个人主义者基本都是把任何权威都视为潜在的“威权”,他们极力阻止合法性、民主化的调控以及实质性的公共权威。(13)Amitai Etzioni, The Spirit of Community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1993) 163-164.社区精神的衰落是西方个人主义社会陷入危机和困境的最为重要的体现。普特南提出的社会资本理论就是试图填补传统的黏连资本(bonding capital)衰退之后留下来的社会真空。基于志愿组织的关联资本(bridging capital)和基于横向联结的共同利益,可以超越在不同社区和网络之间形成的基于阶层、种族和其他异质性差别。与此同时,基于纵向关系而形成的联结资本(linking capital)可以帮助个人从社会经济发展的正式制度中获取资源。(14)Mark Gottdiener, Leslle Budd and Panu Lehtovuori, Key Concepts in Urban Studies, 2nd Edition (London: Sage Publication Ltd, 2016) 21.
与之相反,中国的国家治理和社区治理并未脱离社群主义、家国一体主义以及关联主义所构成的文化基因。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国的“文化基因”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他提出“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以人们喜闻乐见、具有广泛参与性的方式推广开来”。(15)中共中央宣传部 :《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北京 :学习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04页。中国优秀传统思想文化体现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在生产与生活中形成和传承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审美观等,其中最核心的内容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在修齐治平、尊时守位、知常达变、开物成务、建功立业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标识。这就是说,中国的国家治理体系和基层治理体系尽管以开放的态度和胸怀吸收了很多外来优秀因素,但从骨子里来说,它是中国的“文化基因”孕育出来的。
如果说西方社会治理和国家治理根源于唯一—真、泛人—个人这两组文化基因在文化、制度、政策和法律中的落实和展现,那么中国社会治理和国家治理就根源于合一—义、家—国这两组文化基因在文化、制度、政策和法律中的再现与发扬。任何文明都有追求真理、追求大道的秉性,但达到真理彼岸的路径却是不一样的 :同样是达成一,西方是追求抽象的、排他性的“唯一”,中国追求的是包容性、合成性的“合一”。从这个原点延伸出去,个人—泛人追求的是以个人为原点、以平等为逻辑命题的机会主义的制度安排,家—国关联追求的是将小我与大我联结在一起的整体主义的制度安排。个人主义的治理传统讲究的是个人领域与外在领域的并立,家国关联讲究的是个人—组织—国家这一链条对多种要素和多重领域的串联与整合。所以,中国治理哲学信奉的家国一体、家国情怀、小我大我等,为关联主义的治理范式提供了坚实的精神基础。这是中国文化基因塑造出来的一种治理范式。在中国基层治理体系之中,社区中的国家与国家中的社区是相互形构的,社区不是西方意义上的扩大的个体,而是扩大的家庭。
但是,仅产生关联还不足以实现社区的善治,社区的良善治理还需要积极行动者的涌现。作为人民利益代表者的中国共产党,是城市基层治理的灵魂,是维系中国社会治理和社区治理的最为重要的行动者。西方摆脱中世纪的桎梏在于一个非人格化的国家力量的崛起。现代国家被注入了诸如主权、自由、个人主义、法治、科层制等这些概念之后,便拥有了一种超越人格之上的抽象力量。作为能量聚集器的现代国家的诞生是西方世界崛起的最为重要的秘密。(16)詹姆斯·弗农著,张祝馨译 :《远方的陌生人 :英国是如何成为现代国家的》,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7年。对于中国来说,我们并没有沿着这样的轨道复制西方的线路。中国现代国家的崛起乃是沿着组织化的轨道对既定空间的各种资源进行了重新的梳理与整合。这一组织化的轨道包含着理性与情感、价值与制度、人格与规范等多重要素。将看似相互矛盾的要素与逻辑融为一体塑造出来的组织化政治体系,贯通到中国社会机体内部,将上下、左右连为一体。这既是一种组织资本,又是一种组织能量。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中国社会治理的成败取决于政党这一组织能量的发挥程度。所以,联动式治理的灵魂在于政党。政党所具有的政治优势、价值优势、组织优势、制度优势和能力优势是联动式治理得以展开和推行的终极前提。中国城市基层治理推行的区域化党建、社区党建、基层党建、街区党建、网格党建、楼宇党建、楼组党建、网络党建等多种探索与实践,均依赖于党的优势地位。有了党组织这道政治保障和政治推力,一系列的积极行动者也就应运而生了。政府、企业、社会组织、社区自组织、楼组、志愿者、居民个体等等,正在经历一个从消极状态向积极状态、从观望到参与、从疏离到整合的转变。
因此,中国创新社会治理的最大特色在于依靠社会联动机制塑造了一种整体性的社会治理体系。党群联动、政社联动、政企联动、网络联动等机制,构成了贯穿社会治理和社区治理的纽带和通道。中国社会治理的最大优势在于突破了一种结构性分化,权利领域与权力领域、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社会领域与国家领域、市场领域与政府领域,并不是存在于刚性的逻辑分化格局之中的。这与西方法权社会、市场社会所崇尚的治理逻辑是完全不同的。中国社会治理的秘密在于不同领域的要素之间的联动。社会联动机制塑造了一种治理的合力,基于单一逻辑产生的社会后果可以被这种合力所吸纳和消化。共建共治共享之社会格局的基础也在于这一具有扩展性、贯通性和跨越性的社会联动机制的构建。
九、 情感治理
社区中的情感资源是从中国文化基因中衍生出来的。中国社区讲求情感的积累与人际的联结。所以,在基层社会治理中存在着“情—理—法”逐级递进的治理策略。情感治理就成为维系社区共同体的重要策略。“情感治理就是以情绪安抚和心灵慰藉为目标的制度化的或非制度化的情感回应”,(17)何雪松 :《情感治理 :新媒体时代的重要治理维度》,《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11期。与存在于社会治理中制度化的治理方式不同的是,情感治理属于“软治理”,更多的是“采取说服、教育、讲道理、沟通交流感情等较为温和的方式”对社会公共事务进行治理的过程。治理的方式由制度化的手段转变为改变制度背后人的思想、情感、意志等,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用。俗话说,“冬天送温暖,夏日送清凉”,这就是典型的情感治理。西方社会很多宗教组织走的就是这条情感治理的路子。情感治理是社会治理制度“理性”之外“情理”层面的具体表达。
情感治理在中国为何重要?这是中国的历史与现状共同要求的结果。历史上,中国的国家建设与社会发展与西方就不同,中国人更多是情本位的,费孝通先生所讲的“无讼”状态就是中国传统社会基于家族之间调解而非西方法律诉讼程序的不同情况。中国人与西方人看待国家的态度是不同的,中国的老百姓更多地将国家看作是“情感与道德维系的对象,而非西方意义上立足于契约的国家想象”。(18)项飚 :《普通人的“国家”理论》,《开放时代》2010年第10期。传统的为民做主的“父母官”式的官民关系被认为是统治阶层对普通老百姓的关怀,是儒家仁爱的重要表现形式。这种超乎利益与制度的对公民生活的情感关怀,也被“使命型”的中国共产党所继承。不同于西方选举型政党对选票的关注,中国共产党作为使命型政党,追求的是民族复兴与人民幸福,这其中蕴涵了浓厚的情感因素。在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史上,党就“充分利用了情感的模式”,因为它是感召普通群众参与革命行动的重要策略,由此意识形态、组织形式、符号体系都具有强烈的情感特征。(19)裴宜理 :《重访中国革命 :以情感的模式》,《中国学术》2001年第4期。党号召群众参与革命、关心群众利益、在乎群众看法的“群众路线”就是情感治理的重要体现,也是中国革命能够成功的关键法宝之一。时至今日,中国共产党也一直告诫党员在工作和生活中不能脱离群众,这是情感治理在党的建设中的继续运用。中国治理有多个面向,不仅只是基于理性的法律与制度设计,还有像“送温暖”、“对口支援”这些“民心工程”。这样的制度安排凸显了政府与民众、地区与地区之间的情感联结,体现的是儒家所言的“仁爱”,因此老百姓对国家与政府的想象并不只是基于权利与利益,对于很多人来说,国家是道德化的、情感维系的对象。(20)何雪松 :《情感治理 :新媒体时代的重要治理维度》,《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16期。
精准扶贫政策也是情感治理的重要体现。本质上是党对贫困人民给予的政策关怀、物质激励和精神鼓舞。其实情感治理的思路早在1992年全国总工会开展的“进万家门、知万家情、解万家难、暖万家心”送温暖活动中就已得到充分体现。(21)王雨磊 :《缘情治理 :扶贫送温暖中的情感秩序》,《中国行政管理》2018年第5期。送温暖活动实际上缔造了一种新的社会情感关联,缔结了社会秩序。送温暖中的情感秩序缔造可以分为两个方面 :其一,从静态上看,送温暖建构了一个真实而具体的国家—民众关系;其二,从动态上看,送温暖通过国家向民众的动态施予,开启了一个国家与民众的良性互动链条。(22)王雨磊 :《缘情治理 :扶贫送温暖中的情感秩序》,《中国行政管理》2018年第5期。
在中国社会治理的过程中,随着自媒体的蓬勃发展,为民众意见和情绪的表达提供了无限可能性。这种情感的表达具有很强的感染性,容易引起共鸣,引发基于互联网的公共安全事件,这对城市社会治理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在城市社区治理过程中引入更多的情感因素,充分考虑社区居民的心理与情感要求,通过情感的连接重构社区中居民之间的各种联系,构建守望相助的、有温度的社区。在中国的城市社区治理中,我们一直所致力于追求的也是一个善治、温暖的社区。在追求社区建设和社区发展的过程中,要关注到人,关注到人的情感,强调软治理与硬治理的结合。费孝通先生在思考其一生的学术历程时写道 :“回顾我一生的学术思想,迂回曲折,而进入了现在的认知,这种认识是我最近强调社区研究必须提高一步,不仅需要看到社会结构,而且还要看到人,也就是我指出的心态的研究。”(23)费孝通 :《个人·群体·社会——一生学术历程的自我思考》,《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1期。
情感治理除能在自下而上的社会治理中有效提升治理效力、缓解社会治理张力、拓展社会治理空间、增强社区温度、增加居民守望相助之外,在宏观层面上,能够构建自上而下的治理合法性的提升。但强调情感治理,并不是忽略制度和法律的作用,而是在社会治理中,充分考虑法、理、情三者的有机结合和互相协调,促进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
十、 共建共治共享与社会治理共同体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十九届四中全会又提出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这是新时代引领中国社会治理的基本理念。共建强调合力合资,共治强调合智合作,共享强调共益共赢,重心在于一个“共”字,凸显了社会治理的整个过程及其系统具有共生共在的一体性和不可分割性,荣辱与共,兴衰一体,使得围绕社会治理,最终必然达成多元主体之间深度协商、合作与融合的共建共治共享格局。
共建共治共享是传承自中国的社会主义精神和天下为公的政治传统,这样一种格局,与建立在私有物权、私有制和个人主义之上的社会治理格局是完全不同的。共建共治共享是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的治理理念不断提升和治理实践不断拓展的结果,体现了党对社会治理理念的吸纳认同、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积极调整、国家治理对社会主要矛盾变化的正确回应。既是新时代社会治理现代化格局的建设方向,也为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治理的功能定位提供了依据。加强社会治理创新,构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新格局,归根结底是为了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让全体人民共同投入社会建设、共同参与社会治理、共享社会治理成果。
具体来讲,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新格局,是社会主义本质及尊重人民群众主体地位在新时代的重要体现。它意味着新时代下的社会发展和社会治理从过去仅仅强调经济增长转向了重视人的全面发展。在治理过程中,共建共治共享新格局坚持多元共治的理念,将社会治理的参与主体从政府主导转向党委领导、政府主导、社会参与的社会多元主体共同治理,治理方式从自上而下的管理转向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良性互动相结合,治理目标从维护社会发展和稳定转向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努力形成共建共治共享“一盘棋”的整体布局。
这一新的治理理念是与坚持党的全面领导、社会主义保障人民当家作主、追求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相契合的,强调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重视全体人民积极参与、共同治理和共享成果,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这是构建社会治理共同体的必由之路。
十一、 结 语
任何一种形态的社会治理都是确立在特定的产权制度、生产方式、物质交往方式等一系列基础性要素之上的。不仅如此,历史传承的差异、基础性制度的差异以及政治制度的差异也会影响到治理方式的差异。就像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说的 :“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验来揭示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同生产的联系,而不应当带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2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 :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3~524页。中国社会治理是改革开放以后,在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的变动中逐渐出现的一个宏大议题。作为国家治理重要组成部分的社会治理,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扮演着支撑政治秩序和社会秩序的基础性角色。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社会治理直接关系到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底盘是否稳固这一重大问题。我们从中国的历史、文化、政治以及社会自身构成的结构与要素中抽取出了社会治理的十大基本原理。这十大基本原理不仅是制度性的,也是过程性的;不仅是结构性的,也是机制性的。十大基本原理包含价值与工具、过程与目标等多重维度,揭示了中国社会治理得以展开的整体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