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服章中书写时代的记忆
2020-12-11张钱雨桐
张钱雨桐
《左传》有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云卷云舒,历史起落,“衣冠上国”把五千年悠远深厚的记忆,满怀深情地寄存在一朝朝一代代的服章之中,向后世书写着“礼仪之邦”的华美篇章。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诗经·郑风》中的第一篇就是《缁衣》。“缁衣”,乃指黑衣。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制王朝。深信阴阳五行的他,认为秦克周乃同水克火,而“水色尚黑”,服饰应以黑色为主。于是,咸阳城的服饰因着帝王的喜好,使黑色成为了时尚。短暂的十四年,历史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秦的暴虐,秦就这样顺理成章地亡了。汉的兴让时间忘记了秦的痛,而汉的颜色,却与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将五时之色着于身进谏天子,可见“天时”在古人心中无可替代的崇高地位。广袖罗衫,裾带纷飞,魏晋雅士最是风流。且看嵇康的洒脱,刘伶的不羁,阮籍的猖狂。当后世之苏子尚叹于“几时归去做个闲人”时,幽篁里的贤士却已是“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了。闲云野鹤,自得其乐,竹杖芒鞋,不屑世事。用他们来代表魏晋服章的风骨,再合适不过了。
与四百多年前魏晋男子的洒脱遥遥呼应的,是唐代女子的开放。“日高邻女笑相逢,慢束罗裙半掩胸”,唐代最富特色的时代产物莫过于一种新兴的服章形制——齐胸襦裙,裙带束于胸上,外披纱衫,如雪肌肤若隐若现。在封建礼教社会,如是服饰却成为了时代的流行宠儿,其原因自是多方复杂的。贞观之治,政治稳定,经济繁荣,佛教流行。武帝当权,任用女官,女性地位大大提高。盛世大唐,万方朝圣,历史赋予了这个时代最美好的品质——包容、开放。
轰隆隆,历史的惊雷使大唐的繁华刹那湮灭,暴雨的冲刷后留下了一片静默的土地。偏居一隅,征战不歇,宋这个朝代瘦得如同徽宗之字,却没有如彼的劲。繁华已在前朝显尽了骄傲,留给宋的,只有质朴与内敛。思想文化却在这时丰富起来,“二程”的理学被朱子集了大成,“存天理,灭人欲”的理论如雨后春笋般从宋不大的土地中探出。思想保守,严格遵循三纲五常的宋人,是不允许唐服那般败坏风尚的存在的。简洁质朴,颜色恬淡,是“程朱理学”影响下宋朝封存在服章中的印记。
历朝历代,在建立之初,對于服章总有着和货币法律同等重要的规定。“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上古时代就流传下了这样的成规。如今,封建不再,帝制不再,再也无人用衣着服饰的要求去达到维护统治的目的,再也不会有人因为僭越了服章制度而惨遭刑狱之苦。西装、牛仔裤、小短裙、比基尼……这是现世的常态。经济文化的全球化成就了全世界同衣的辉煌。
历史的轮轴将人们从封建的泥淖中拉上了现代化的高坡,在上升的途中,人们扔掉了许多累赘。为之感到幸运的同时,却不禁疑惑,我们真的应该把寄存在历代服饰中的时代印记也丢下吗?我们真的愿意忘却秦汉的端庄、魏晋的潇洒、隋唐的艳丽、宋代的朴实?
从秦汉至明,华夏的服饰尽管风格迥异,但形制从未曾变,我们称之为汉服——上衣下裳,天地阴阳;圆袖交领,天圆地方;中缝垂带,人道正直。现在去何处寻找右衽交领,中缝圆袖?这蕴藏在服章中的天地玄机、处世准则,又有几人知?
在发展的过程中,有些东西是再重也不该放下的。我们知道武术,知道京剧,知道剪纸,也应该知道汉服;我们未放下传统,未放下国粹,未放下民俗,也不应该放下历史留下的关于服章的记忆。
古人在服章中为我们写下了儒家传统的人文道德,留下了属于每个朝代不同的记忆。而今天的我们,又能在衣装里,为后世留下怎样的时代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