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视域下的网络穿越小说

镡银银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中国网络文学以1998年台湾蔡智恒（痞子蔡）在BBS上连载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在大陆中文网络迅速传播算起，至现在中国网络文学已经发展了二十多年。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在2019年发布的《第4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18年12月，中国网络文学的用户已达到791，720，000，网民使用率达到 52.1%，较之 2017 年底377，740，000的用户规模增长了14.4%。其中手机网络文学用户规模为410，170，000，较2017年底343，520，000的用户规模增长了19.4%。自2003年10月10日起点中文网试行会员订阅制度始，中国网络文学网站纷纷效仿建立VIP制度，更为详细专门的分类促使网络小说向类型化的方向发展。网络穿越小说作为网络类型小说的一个分支开始步入人们的视野，并在近几年持续受到读者热捧。这类小说的基本模式是，主人公因意外穿越或重生到另一空间，并在带有原本空间生活记忆的前提下对新的空间产生影响，穿越或重生的主人公因“金手指”（金手指或称“外挂”，本是电子游戏的作弊程序，在网络小说中特指主角利用“正常规则之外的特殊规则”来获得成功的情节）[1]（256）在新的空间或未卜先知，或逢凶化吉，给读者带来一种全新的阅读体验，因此这类小说也被称为“爽文”。网络穿越小说因自身特点与内涵赢得了一大批狂热的读者，并在大众传媒的操纵下呈现出空前的繁荣，近几年上映的IP影视作品多有改编自网络穿越-重生小说的，穿越小说的影响可见一斑。

目前国内对网络穿越小说的研究多集中在心理学、伦理学和叙事学等范畴，或抛却它的文学特质而将其作为文化产业研究。但由于“网络文学是指发布于互联网上的原创文学，即用电脑创作、在互联网上首发的文学作品”[2]（3）。研究者多根据这一特征对热门文学网站的作品进行研究，其余网站的作品无人问津。关于穿越类网络长篇小说的研究也存在问题，一般是影视剧的火爆带动人们的关注与阅读研究，而因为研究者、写作者和作品之间存在的疏离，也导致研究内容的偏差。比如，写作者在作品中大量使用的网络原生术语，研究者在理解并将这些术语代入学术话语的过程中存在较大的困难。

本文拟从空间批评的角度来探讨网络穿越小说。空间理论兴起于二十世纪末，它的出现打破了现代性历史以来注重探索时间维度而忽略空间维度的思维定式，使空间问题成为当代学术的热点[3]（17）。它的奠基人列雯伏尔在1974年发表的《空间的生产》一书中指出，空间“是一种（社会的）产物”[4]（26），是“带有意图和目的地被生产出来的，是一个产品，空间生产就如任何商品生产一样，它是被策略性和政治性地生产出来的”[5]（102）。 即空间不能脱离经济、政治、文化而单独存在，事实上“它真正是一种充斥着各种意识形态的产物”[6]（62）。空间不再被认为是一个静态的、承载作者叙述内容的容器，而开始发掘空间的社会文化属性，因此本文将分别从想象空间、象征空间和生产接受空间三个层次来探究网络穿越小说所包含的社会文化意义。

一、绮丽幻境：网络穿越小说的想象空间

穿越小说是网络小说的类型之一，从2003年网络穿越小说作为一种新的网络小说类型出现在大众视野起，这一类型的网络小说就备受读者关注。首先，2006年金子的清穿文（“清穿”即“穿越清朝网络小说”的简称，是穿越小说的一种，主要是写女主穿越到清朝各个皇帝的朝代，与众多帝王将相龙子龙孙发生情爱故事。特别是康熙、雍正两朝的夺嫡之争，是“清穿”小说最为热衷的题材）[7]（339）《梦回大清》的问世引起热议，该文讲述了普通上班族蔷薇在故宫里因一次意外迷路穿越回清朝，在危机四伏的皇宫后院开启了一段奇妙之旅的故事。小说以充满京味的语言，丰富饱满的人物和恢宏、曲折的情节很快吸引了一大批受众，成为清穿小说的鼻祖。同年，月关的穿越小说《回到明朝当王爷》也在起点中文网连载，该文在网文界被普遍认为代表了历史穿越小说的主流模式[7]（138），在学院派的网络小说研究中，《回到明朝当王爷》也被研究者列为“历史穿越小说”的代表作加以分析。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将《回到明朝当王爷》作为穿越小说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2007年被认为是穿越小说发展的繁荣时期，这一时期连载的穿越小说不仅数量庞大，而且出现许多由优秀的穿越小说改编的影视、广播剧和网络游戏，网络小说的发展空前繁荣，因此也有人称2007年为“穿越年”。但网络穿越小说真正家喻户晓是在2011年，由桐华的长篇穿越小说《步步惊心》改编的同名穿越剧和同题材的清穿剧《宫》掀起收视高潮，“穿越”题材的作品所获得的影响力在此时达到顶峰。随后一大批跟风的作品如雨后春笋一样涌现，由男性向（“男性向”源自日本ACG文化，特指以男性为消费对象的影视、漫画、游戏类型。“男性向”小说是读者对一些表达、满足男性欲望的网络小说的称呼，这些小说的表现手法与角色设定一般会刻意迎合男性的征服欲，核心“爽点”就是“升级”“开后宫”，作品中女性角色较多，且不时会有性爱描写）[7]（337）的军事穿越文和历史穿越文，如寻香帅的《盛唐风流武状元》和月关《回到明朝当王爷》，到女性向（“女性向”是女性在逃离了男性目光的封闭空间里以女性自身话语进行书写的一种趋势，与“男性向”相对。这种书写所投射的，是只从女性自身出发的欲望和诉求）[7]（338）的重生复仇文和穿越宅斗、宫斗文，如希行的《诛砂》和秦简的《庶女有毒》。不仅如此，现如今网络穿越-重生类型小说还呈现交融状态，在主题上不拘一格，往往与其他网络文学类型结合，多与历史 （《宰执天下》）、盗墓（《探虚陵》）、军事（《唐朝特种兵》）、医药（《诛砂》）、言情（《绾青丝》）、宅斗（《庆余年》）、宫斗（《庶女有毒》）、修真（《将夜》）、玄幻（《乘鸾》）、科幻（《手机》）等结合。在逐渐呈现题材多样性和交融性的同时，网络穿越小说的内容与文笔也良莠不齐。以历史穿越小说为例，因其最大的特色是以现代人的视角和“在场”性的体验，在现代性烛照下对古老历史进行或感性或理性的想象和思考，以此见证历史或改变历史的原有走向，在织构无限想象空间的同时，也出现因创作者对史实的不够了解而 “张冠李戴”的现象。

科徳伍林曾说过：“真正的艺术品不是看见的，也不是听见的，而是想象中的某种东西。”[8]（146）网络穿越小说的内容都是在以现实为基础的想象空间中进行的，在这个想象的世界里，最显著的特点是时空穿越、一切皆有可能的随心所欲和未卜先知。时光可以倒流，历史可以被改写，主人公可以根据自己掌握的现实空间的记忆，在异世界以“先知”的身份改变自身和他人的命运，看似既定的空间中往往有无限的可能，这一切都引领着读者在这一想象空间中释放自己。在虚拟空间中，读者与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主人公共情，实现现实世界中难以获得的权力、事业、爱情和自由。

在这个网文世界里，想象是构成网络穿越小说的基石。身处某个特定时代的人物通过作者的想象，因一场“意外”偶然地进入另一个时空，这一时空是与主人公所属时代有巨大时间差的异时空，超越了时间地点的限制。穿越后的“异度空间”作为主人公赖以生存的基础，涉及文化、政治、心理、权力、话语等多个方面。现实生活关于“空间”感与自由感的缺失，导致穿越重生小说对宏大背景、宽敞空间的建构和“一切皆有可能”的文化想象的渴望和迫切。

在以市场为导向的网络文学场中，一篇网络小说的成功取决于它的“人气”——即点击率、收藏量与积分。以晋江文学城（以下简称“晋江”）为例，该平台的作品就是按以上三种形式排序，这一方面是方便读者对作品的搜索，另一方面这三种形式所透射的数据又与网络文学作品的作者，以及为作品提供发表平台的原创文学网站的利益挂钩。穿越重生小说的受众作为网络文学中一个比较特殊的分支，却在尝试着将网络小说的文学性从这种经济利益的纠缠中解放出来，而且成绩斐然。这一文学类型的作者呈现年轻化状态，一般多为80、90后，他们生活的时代多媒体蓬勃发展，信息的获得越发简单，而且信息间的交流互动日益增强，在互联网发达的今日，人们急于、也易于通过自己的作品宣泄自我。专门的网文站点也应运而生，成为推动网络重生小说发展的平台。在这里作者不会有太多的限制，可以在一个构架的穿越时空里任意攫取历史文本或中外神话传说、魏晋志怪小说、唐宋传奇和明清神怪小说中的人物或经验，创造出不一样的快意人生。以起点中文网签约作家禺岩的穿越小说《极品家丁》为例，这是一个典型的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一个架空时代）模式的穿越小说：年轻的销售经理林晚荣，因为一次意外经历来到了一个虚拟世界，成为萧家大宅里的一名家丁，他运用现世界的经验制作香水，很快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因为“精通”诗词歌赋，在异世界有了才子之称，得到上位者赏识的他一路封侯拜相，并与多名优秀美丽的女性产生爱情，最后根据后世的历史知识，他防患于未然，将高丽、琉球等地纳入国家版图，终于实现了个人事业圆满与家国强大安定的双重“YY”（“YY”是“意淫”的拼音首字母组合，出自《红楼梦》中警幻仙子对宝玉的评语，本意为精神层面上的“淫”。在网络语境中，YY并非特指与性有关的幻想，而是泛指一切超越现实的想象，即“白日梦”。YY是网络小说的一个基本特征，因此也有人将网络小说统称为“YY 小说”）[1]（224），增加了作品的可读性。 读者在追求文学中的精神愉悦的同时，与作者的互动性和期待视野也日渐增强，读者的投票衍生作者的喊票，继而生成由读者意愿改编故事结局的局面，读者参与文本创作的制度使得这类作品具有了轻松互动的审美特性，在这个想象的世界里，“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空间就是自由。应该说，穿越的时间同样迥异于线性的时间观和历史观，它对时间的自由把控实现了对空间的超越，穿越者本身带有的异度空间的特质，对历史时间段和场景的自由选择是对原有历史空间的超越。穿越小说的历史想象与文化想象和一般的历史题材小说对历史的解构戏说也截然不同，更不同于正史的严肃。对于穿越而言，通过在不同时空里的自由穿梭，即使是穿越进入历史朝代，它也摆脱了具体历史情境的约束，通过在不同时空的自由出入，使得穿越者具有“他者”的身份与心态，其目的并非是为了在异时空中做永久停留，取得新的自我认同和归宿感，而更看重新奇的体验，以此作为对原有时空平庸生活的调剂。

二、残酷现实：网络穿越小说的象征空间

自新文化运动以来，百年中国文学常常负载宣扬救国救民理念的社会功能，与国家政治紧密相关。新时期以来，小说虽还原了艺术性，但在网络小说出现以前，小说仍以注重现实主义的写实文学为主。网络小说出现后，在虚拟空间中构建出的新的文学世界已成为一种普遍形式，而穿越类的网络小说更能体现这一点。

网络小说作为通俗文学的分支日渐模式化，而作为网络小说一支的穿越类小说更是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模式。现在最主要的模式是现代穿越古代，这一模式又可以细分为历史穿越小说和架空穿越小说，另有古代穿越现代（如《伊人来自明朝》）、古今互穿（如《名门医女》《步步惊心》）、末世穿（如《手机》）和同人（如《校园水浒》《校园三国》）。无论哪种模式，都是以凸显个人价值为主题的，都是对板结化严重的社会空间的反拨。这是一个造梦的空间。人是社会的人，在社会中生存必然要与社会建立一定的联系[4]（21）。在传统文学中则表现为个人虚无主义与集体主义的盛行，人的存在感降低而集体意识则被抬至高台，更表现为男性控制话语权，女性只能作为男性的精神同盟或者以男性身份发声[9]（11）。这种方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社会的弊病，但作为人的激情却没有被激发出来，且传统文学总在宏大叙事中着重表现历史的真实性，在主流话语下解读历史。而网络穿越小说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现状，在网络这一虚拟的空间里，人的身份是虚拟的，性别是虚拟的，生存背景也是虚拟的，甚至作者性别的不透明反而使作品具有跨性别书写的激情；在多数为第一人称的讲述性叙事文本中解构历史，在历史理性的基础上重点阐释对历史本质的质疑，在古今中外的文化拼贴中填充严肃的正史所没有的感性，以丰富的想象塑造一个“理想国”，人的自由性得到了最大限度发挥，一切在现实社会中无法表达的思想都能在网络中找到迸发的平台，尤其是在穿越文中，个人中心主义得到了极大释放。

同一类型网络作品对两性的书写明显不同，它们迅速回到了传统的男尊女卑时代，但笔者认为这不是对现如今女权主义的解构，也不是男权话语下女权话语的确定，而恰恰是一种反面的、男权话语受到挤压后的一种极端化表现。以女性向的穿越小说代表作《名门医女》来说，故事也是采用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的模式进行，现代女医生齐悦因一场车祸穿越到古代，在丈夫不喜、公婆不爱的处境下凭借自己的医术在古代获得了一席之地，并带领古代的医生将医馆改建成现代医院，冷兵器时代的残酷战争甚至刺激齐悦在那个时代发明出了青霉素。这个女尊文（“女尊”即“以女为尊”。作为网络文学的一种类型，“女尊文”中往往以架空的方式建构一个以女性为尊、以女性话语为主体的时空背景，女主角的社会地位高于男主角，或女主角的能力强于男性，由此形成“女尊男卑”的相处模式，甚至发生女性奴役男性、男女颠倒、男性生子等情节，暗示了某种激进的女性主义倾向）虽是女性对事业的“意淫”[7］（338），却同样折射出女性生存的现实困境，并给女权意识的表达提供了某种可能。

在诸如此类的超验性写作中，抽象、变形、荒诞甚至恶搞等写作方式往往与表征其现实内涵的象征、讽喻、影射等写作技法密切相关，这种“超验”的艺术表达具有当下的、现实的目标诉求。在女性穿越小说中，相当多的主人公叙述了穿越前感情的受背叛、事业的不顺利和工作中的不公平待遇。学者曹文轩在其《小说门》一书中谈到，小说家也许以想象虚构了世界，但 “架空世界的真实性却是由第一世界（现实）挪移过去的”[10]（121）。而网络时代的超验之作——网络穿越小说，无论是架空类穿越如《醉玲珑》《蔓蔓青萝》《11处特工皇妃》《扶摇皇后》《小女花不弃》等，历史类穿越如《梦回大清》《步步惊心》《秀丽江山》《凤囚凰》等，还是女尊类穿越如《女儿国记事》《四时花开——还魂女儿国》《笑拥江山美男》等，无一不是体现“寓幻想于实存”的原则，以有关现实/想象、仁爱/残酷、现代文明/古代愚昧、现代自由/古代专制的主题昭示着一种象征化的现实批判。在此意义上，穿越象征着女性的“出走”，正如娜拉一样走出以丈夫为代表的男权话语下的家庭、像“五四”女作家走出以父亲为代表的封建家族一样，表明了女性试图摆脱男权社会的禁锢，在另一时空获得自身价值和美满爱情。与此同时，带着“现代性”穿越到古代的穿越者（女），运用自己的现代意识改变自身处境，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灌输男女平等观念，在妻妾成群的男权世界要求与丈夫 “一生一世一双人”，展现着“现代性”对“前现代性”的解构。但是，这样的女权表达同样是情绪化的，穿越小说的结局布置得越圆满，越是映衬着现代空间中女性被压抑的处境，如通常的女尊文设定为女强男弱，女主外男主内，甚至男性生育，女性可以“三夫四侍”，基本上是中国古代男尊女卑的反转式书写，穿越生活如黄粱一梦，且缔造这一造梦空间的作者也无法摆脱小说的消费性和商业性，所以在思想上存在悖论。女性在无止境的宅斗、宫斗过程中凭借穿越者的优势立于不败之地，男性在女尊、女强文中成为女性主角的附庸。

三、“狂欢广场”：穿越小说的接受空间

网络穿越小说不仅吸收了通俗小说雅俗共赏的精髓，而且糅合了当代文化审美心理需求，这正是网络穿越小说发展繁荣的原因。穿越题材的小说古已有之，目前普遍认为《寻秦记》是穿越小说的鼻祖，其实中国穿越小说的历史比《寻秦记》还久远。明代作家汤显祖的传奇《牡丹亭》就是“灵魂穿越”小说的代表，杜丽娘因为爱情生而死、死而生，奇幻与现实密切相连，灵魂和肉体的分离，带着前世记忆“重生”，都与当今的网络穿越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更能表现复杂的“穿越”，花妖狐怪因为“报恩”或“复仇”等原因，将灵魂依托于凡人的肉身，于是在书生身边报恩或复仇的女性成为一个“穿越者”。更久远一些，魏晋志怪小说中脱胎于中国神话的故事也屡见不鲜，人们对爱情的企盼除了朝朝暮暮，还有缘定三生，痴情的男女主人公在弥留之际往往约定来世，现世的生活遭遇往往是前世的因果报应。这种强调“前世今生”“因果轮回”等观念的小说自魏晋以来生生不息，恰与现代网络穿越小说相类。

再者，网络穿越小说的故事设计和情节推进都显示着模仿和篡改，也就是说，网络穿越小说寄生于人们耳熟能详的传统文化的母体上。所有的历史时间都必然发生在具体的空间里，因此，那些承载着各类历史事件、集体记忆、民族认同的空间或地点变成了特殊的景观[11]（67）。 比如，桐华的《步步惊心》就是取景于康熙年间“九王夺嫡”的历史背景，现代社会的普通白领张晓穿越成八旗女子马尔泰·若曦，并与康熙的皇子们产生种种纠葛，因知道八阿哥夺嫡失败的结局，她苦劝无果后投入后来登基即位的四阿哥（雍正帝）的怀抱。这里既有古代氛围的幻想空间和理想性，又有现代性与前现代性价值观念相碰撞的虚幻感，实现了失意的现代人的心里幻想。但与此同时也产生了许多不可避免的负面效应：面对精神空虚感情失重的现代人，如果他们进入文学的世界还得不到放松的话，文学本身将成为食之无肉弃之可惜的鸡肋[12]（10）。

网络穿越小说在繁荣发展的同时也体现着民间话语和精英话语之间的对抗，网络文学作为“草根文化”一直被放在与传统文学相对的位置进行评价，评价标准甚至还是传统文学的价值标准，由此显出它的年轻、庞杂和缺少担当。但是网络文学的发展却比传统文学迅猛，它独特的运营体系使得大众都可以自由发声，创作群和受众群同样复杂且庞大。网络小说与精英文学作品的初版发行方式是它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互联网给网络文学的产生提供最大的便利，使作品从最初的投稿审稿制度改变成大众都可以参加的形式，从根据编辑个人喜好与市场趋向为审稿标准到文学话语霸权的颠覆。而传统的精英文学顺应大众价值趋向，承担道德教化和政治教化。再者，网络文学使得弱势群体和边缘话语赢得发声机会。以晋江文学城为例，作家分为签约和野生作家，好的作品会上榜，获得更多的关注度，作家也由此获得签约机会，成为职业撰稿人，优秀作品往往成为大IP改编的热门，2018年上半年收视率极高的《扶摇》改编自潇湘书院的签约作家天下归元的穿越重生小说《扶摇皇后》，《庆余年》改编自起点中文网签约作家猫腻的同名穿越小说。网络穿越小说作为通俗小说的一种，休闲娱乐是其主要的的美学原则。这种“娱乐性”和“消费性”不仅没有降低读者的审美阅读趣味，反而让作者在潜意识里受到文学的规范，一切的文学并不是肆意而为的，反而显得谨慎而规范[13]（29）。文学空间不是社会的复制品，而是社会本身，不是社会的反映，而是社会的表达。“他们以文化、艺术主张宣告了对于城的离心倾向，有意以‘离心’作成自己的形象，从而显现为特殊的城市人。 ”[14]（17）“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网络穿越小说的出现并不是一种偶然，也不仅仅是市场驱动下的一种商业文学，它独特的与现实空间之间的疏离感、作者的自我中心感、读者的参与感，都显示出与传统文学迥然不同的价值。网络穿越小说所塑造的穿越场（空间）是一个类似于巴赫金在《诗学与访谈》一书中所言的“狂欢广场”：“中世纪的人似乎过着两种生活，一种是常规的、十分严肃而紧蹙眉头的生活，服从于严格的等级秩序的生活，充满了恐惧、教条、崇敬、虔诚的生活；另一种生活是狂欢广场式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充满了双重性的笑，充满了对一切神圣物的亵渎和歪曲，充满了不敬和猥亵，充满了同一切人一切事的随意不拘的交往。 ”[15]（170）它的意义主要在于，在这个“众声喧哗”的由想象空间与象征空间交融的“异度空间”下，创作者可以解构经典，读者在阅读这种对现实文化和历史文化的戏仿文本时感受神圣和经典的轰然倒塌，现代人的消极情绪得以释放，并获得与自身类似或者迥异的人的生活命运的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