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义生态学与东方哲学探究
2020-12-11唐瑶
唐 瑶
(云南师范大学 云南昆明 650000)
自人类诞生以来,通过发展不断塑造生存环境,对于地球的整个功能系统并未产生显著的影响。直到18世纪末工业革命开始,人类的科学技术发展迅速,对人类生存的地球生态环境产生超过临界的影响,使得全球的环境气候明显偏离它本身应有的自然演变路径。上世纪80年代全球性环境危机凸显,温室效应全球气候变暖,生物多样性减少,土地荒漠化等,迫使人类直面环境保护问题。2000年,诺贝尔奖得主、著名地球化学家克鲁岑和生态学家史托莫首次提出“人类世”概念,将人类世的开始时间精确到1784年,以瓦特发明蒸汽机的时间作为开端,确认人类活动作为一种重要的地质营力对自然的影响已经超越了自然的某种地质营力。
目前学界认为工业革命之后,第一次环境危机发生在西方工业化国家,第二次则波及全世界,并更名为生态危机,以显示人类造成的对生态影响的全面性。20世纪的美国出现了3次影响深远的环境保护运动的高涨期,每一个高涨期都拥有其独特的历史背景和原因。第一次环境保护运动是随着美国经济快速发展和西部开发运动的高涨,自然资源缩减,由政府官员及社会精英推动,奉行吉福德.平肖的功利主义资源保护信条。第二次环境保护运动则是在经济大萧条背景下发生的应急性举措,同第一次环境保护运动相同的是都拥有较大的功利性。第三次环境保护运动则由知识层向普罗大众推广,借助媒体传播力量倡导的更为广泛的环境保护运动。相比前两次环境保护运动,第三次的背景相对复杂,上世纪六十到七十年代,整体主义思想对多个学科产生广泛影响,生态学、文化人类学、机体整体学进一步证明自然界内部的有机联系及生态系统的自身完整性[1];另外,文学界也展现出对环境保护的同理心,继女性批评、新历史主义批评、后殖民主义批评之后发展出生态批评[2],以及他们相互结合产生的生态批评等,通过文学的方式“重塑经典”以到达呼吁环境保护的目的,生态文学里程碑《寂静的春天》更是引起人类对这个问题的广泛关注。
浪漫生态主义
浪漫生态学最早在美国环境史学家斯沃特在《自然的经济体系:生态思想史》中讲述,他认为梭罗以自然描述自然是“我们转向英国和美国的浪漫主义生态思想时所能有的最好的独一无二的表述”。浪漫生态学真正引起人们的注意则是在英国批评家贝特出版代表作《浪漫生态学:华兹华斯与环境传统》之时,贝特创新性的使用生态学视角对浪漫主义诗人进行文学研究,为解读经典诗歌打开新的渠道。
我国学者鲁枢元则提出生态文艺学概念,选取现代生态学的视野对文学艺术现象进行观察、分析、批评、研究,侧重于探讨文学艺术与自然的关系。他总结中国现有的三种研究趋势:一是将文学艺术活动置于“自然-社会-文化”的人类生态系统中,特别主义现代社会的连续性,挖掘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哲学内涵,做出生态学解释;二是立足人类文明的转型,运用生态学知识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他认为文学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学、人类的精神生态学;三是追溯中国古代生态文艺思想和传统文化中的自然精神,反思现代性,构建中国生态诗学。曾永成教授则认为"文艺生态学" 是“把文艺学与生态学结合起来, 既在两门学科边缘上对文学的人学内涵进行探究, 又在人与文艺 的生态关联这个边缘地带对文艺的生态本性和功能进行思考."
生态批评
彻瑞尔·格劳特菲尔蒂在《生态批评读本》的导言中将生态批评定义为“对文学与自然环境之关系的研究”,对于这个极为宽泛的概念,布伊尔做出几点补充,提醒我们需要注意:首先,生态批评通常是在环境运动实践精神下开展的,生态批评家不仅深切关注当今的环境危机,并且同时活跃在各个学术领域,同时他们也相信文学与文化研究能够对理解和挽救环境做出贡献;其次,生态批评的跨学科性质,单单从形式上或学科上的自足性,并不能很好的支撑生态批评,生态批评要从多种学科例如人文地理、发展心理学、社会人类学、哲学、史学等研究中吸取阐释模型,这种跨学科性质也造成了不同生态批评家之间在方法论上的差异;最后一点是,随着生态批评运动的壮大,生态批评已经从最初着眼于非人类世界及其与人的关系变得像如今般的复杂,“当代的生态批评须将自己定位于一种在该后现代状况之中并对之加以针砭的干预力量”,布伊尔如是说。
凯文·钦斯将生态批评定义为研究与生态或环境主义思想、伦理和行动主义历史相关的文学,认为生态批评的一个基本前提是文学既反映又有助于塑造人类对自然环境的反应。[6]王诺在《生态批评与生态思想》一书中,整理了欧美学者对生态批评的众多定义后,对其下了新的界定:“生态批评是在生态主义、特别是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指导下探讨文学与自然之关系的文学批评。
乔治·斯坦纳在其著作《语言与沉默》中表达了自己对于批评的看法,认为批评即便在匮乏而充满了不确定的语境也承担着向人类表明什么需要重读、如何重读的功能。生态批评的这个特征在第一次生态批评中很好的体现,布伊尔将第一波生态批评定义为1995年以前的生态批评。第一波生态批评把重点首先放在了英语文学尤其是美国文学上,主要考察其非小说及诗歌关于自然界的写作,基本绕过了现代主义。早期生态批评的理论假设相对简单,强烈反对现代文本性理论,并宣称生态批评的核心任务是要强调文学应该使读者重新去与自然接触,过多表现出反理论、反现代主义的倾向。托尼·平克尼认为“在20世纪70年代80年代,文学理论总是在削弱传统上自然写作所依赖的参照、表现和现实主义的概念。批评的任务不是去思考文章中告诉我们的关于世界的智慧或其他方面,而是去思考分析复杂模式的比喻和背景,其中创造了一个外部世界的幻觉谈论。布伊尔对第二次生态批评列出三点前提:一是有形式的话语在原则上都可以充分地成为“ 环境”的符号, 而不仅仅是关注非人类世界及其与人类的关系的体裁。二是“ 环境危机”并非只是一种威胁土地或非人类生命形式的事情, 而是一种全面的文明世界的现象(以各种形式包括了全球所有国家), 不仅关乎相对较少的人类可体验到的与自然的接触, 也关乎日常的人类经验行为。三是生态批评的任务不只在于鼓励读者重新去与自然“ 接触”,而是要灌输人类存在的“ 环境性”意识还要意识到这一事实在所有思维活动中留下的印记.
生态系统
鲁枢元教授认为“最初引发人类生活世界变革的,可能是一套知识系统”。在人类长期的发展史中有3类知识系统指引人类的生活,一是神学的知识系统(鲁枢元教授认为“神学”应取其宽泛含义,是对神及包括人在内的世界的关系的研究探讨),二是物理学的知识系统,三是生物学的知识系统。奥地利学者,一般系统论创始人贝塔朗菲认为生物学的世界观正在取代物理学世界观,并认为“生物规律比物理规律更具有普遍性”,并对上述三类知识系统进行哲学概括,分别是:活力论,机械论,整体论。他认为,系统是指相互联系的诸要素的综合体,并将生物的总体及其环境作为一个系统来研究,把生物和生命现象的有序性和目的性同该系统的结构稳定性联系起来,并将系统论应用于生态学、物理学等其他学科。生态系统则是英国植物学家坦斯利提出的,他认为生态系统包括有机复合体,也包括形成环境的整个物理因子复合体,强调有机体与环境之间,各种有机体之间及各环境组成要素之间的相互联系。
东方生态观
生态系统在西方哲学上的整体论基础同中国一脉相传连绵不绝的生态观有共同之处。中国传统的生态哲学体现出柔和、圆融、散落、实用的特点,国人眼中的自然天然是生生不息万物循环有因的,埋在最深处的是文化中对自然生态的尊崇之心,是善待自然,天人合一的辨证生态思想,是取物顺时、仁人爱物的德性生态观,是尊重生命的生态伦理精神。
鲁枢元教授将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在观念方面的特点总结为重神轻形,重意轻言,重内轻外,重无轻有,重直觉轻思辨,重自然轻人工,重虚静轻功利。中国古代的文学艺术同天地人心、自然万物是同气连枝圆融一体的。文学作品中常以自然带给人的警示作为处世的道理。人于自然更像师徒,自然为师教导指引人类应当如何做才能更好的生存。曾子曰:“树木以时伐也,禽兽以时杀也。夫子曰: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古人将从师自然的收获总结成以言相传的道理,指点后人应当将人类的需求同自然规律相匹配。“毋变天之道,毋绝地之理,毋乱人之纪。”古人在思考“天、地、人”的关系时从不是单向的,更不是局部的,他们更强调事物的宏观性、整体性和关联性。
高旭东教授在研究生态批评对中国传统文学的价值重估时,将孔子定义为浅绿的生态主义者,老子则由浅绿向深绿转化,而将庄子认定为深绿的生态主义者。他认为,老子的学说介于儒学肯定文明与庄学反文明之间。儒家哲学思想中的最高范畴是“仁”,并将“仁”作为人的道德属性,追求以人为贵,同时要与自然和谐相处,不能过度消耗自然;就这方面来说,儒家站在人类中心的角度倡导保护自然,忽视了自然本身的主体性,高旭东教授将孔子定义为浅绿的生态主义者不为过。老子则贵无,主张无为之治,认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而其中“天之道”是克“人之道”的,人为与自然之间,老子倾向后者,更崇尚自然。庄子于两千年前便推赞自然中心主义,抨击人类中心主义,与深层生态学有了跨时代的碰撞。庄子的道是要指人应在自然中做到顺从,所有的人为都是需要摒弃的。庄子的《人世间》中讲“超然世外,欲乘物以游心”,做到“不滞于不滞”。庄子站在自然中看自然,梦中化蝶观世界,取消有无、是非、生死之界,归于混沌一体中。庄子是具有诗性的生态哲学家。
从中华文明的漫长历史可以看出,更多人选择站在儒家的一方,站在实用的于人有利的一方,但人之所以为人,要抛弃人的立场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于人类本身而言,这件事也显得不近情理,所以儒家的立场显得如此公道且合适。庄子的生态观则浪漫至极,走向极端。就像维特根斯坦的梯子,我们的文明也是如此,借助梯子走到一个更高被悬置的空间,然后抛弃了梯子,最终被困在这里无处可去。
自然是沉默的,但自然有自己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