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典籍的语篇特征及翻译策略研究

邓宏春

摘  要  陶瓷典籍是陶瓷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翻译对新时期陶瓷文化对外交流与传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本文以清朝著名督陶官唐英编撰的我国第一部记录清代初期景德镇制瓷工艺的陶瓷典籍《陶冶图说》为例，探讨其语篇特征，并分析中国陶瓷研究专家、英国人卜士礼英译本在陶瓷文化层面“异化”与语言表达层面“归化”相结合的翻译策略，以期对我国陶瓷典籍的译介有所借鉴。

关键词  陶瓷典籍;陶冶图说;语篇特征;翻译策略

基金项目：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项目“文化软实力视域下景德镇陶瓷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项目编号：JC17119）。

当前中国对外文化传播的战略任务，是通过各种文化输出方式来讲好中国故事，构建良好的中国形象。瓷器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发明，在18世纪制瓷技术传入欧洲前，中国陶瓷曾独领风骚近一千五百年，源远流长的中华陶瓷文化值得向全世界大力推介。在当今全球化的时代，陶瓷已成为世界性的文化交流符号，而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和“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为我国与世界开展陶瓷文化交流提供了新的历史契机。陶瓷典籍是记录陶瓷文化的载体，是古代制瓷工艺的系统性总结，如何高质量地将它们译介给外国读者，对陶瓷文化的海外传播具有重要意义。基于此，本文拟以陶瓷典籍《陶冶图说》及英译本为例，探讨其语篇特征，分析其英译策略，以期为陶瓷典籍的译介提供借鉴。

1  《陶冶图说》简介

《陶冶图说》是清朝雍正、乾隆时期著名督陶官唐英编撰的一部陶瓷典籍。唐英（1 682-1 756），字俊公，清沈阳人，晚年自号蜗寄老人，管理景德镇御窑厂瓷务达20余年，期间历代名窑无所不仿，无所不精，在釉料、坯胎、火候等方面亦有所创新，将我国古代制瓷技术推向高峰，历史上将其督造的瓷器称为“唐窑”。乾隆八年（1 743年），唐英奉命将宫廷画师绘制的20幅“陶冶图”按照制瓷工序排序，并配以文字说明，编撰成《陶冶图说》，全书言简意赅，文字不足3 500字，但却是我国第一部系统完整地介绍清代初期景德镇制瓷工艺的专著，对研究景德镇陶瓷文化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2  《陶冶图说》的语篇特征

中国科技典籍外译需要跨越文化和时间的双重障碍，这双重障碍在很大程度上集中体现在中国科技典籍的文本特点与译语读者的阅读期待这一矛盾上。《陶冶图说》属于中国科技典籍，成书于两百多年前，用文言文书写而成，具有独特的语篇特征。译者需要从词汇、句法和文化三方面对原文进行认真解读，从而根据特定读者的阅读需求制定相应的翻译策略。

2.1词汇特征

《陶冶图说》按照20幅图分别来描述，唐英给每幅图进行排序和命名，分别是：采石制泥、淘炼泥土、炼灰配釉、制造匣钵、圆器修模、圆器拉坯、琢器做坯、采取青料、挑选青料、印坯乳料、圆器青花、制画琢器、蘸釉吹釉、旋坯穵足、成坯入窑、烧坯开窑、圆琢洋彩、明炉暗炉、束草装桶、祀神酬愿。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名称都是中国人喜闻乐见的四字词组，有的是动宾结构，如“淘炼泥土”;有的是主谓结构，如“琢器做坯”;有的是并列结构，如“采石制泥”;有的名词用作动词，如“圆器青花”中的“青花”表达的是“用青花来装饰”的动词含义。此外，文中还包含有大量陶瓷术语，如原料制备工艺中的“白不”、“青料”，成型工艺中的“圆器”、“脱胎”，彩绘工艺中的“青花”、“洋彩”，施釉工艺中的“蘸釉”、“吹釉”，烧成工艺中的“开窑”、“明炉”等等。因此，译者必须具备陶瓷专业知识，才能准确地翻译这些术语。

2.2句法特征

连淑能指出，汉语注重意合，注重功能意义，常常不用或少用连接手段。《陶冶图说》每幅图的描述简洁明了，充分体现了汉语“意合”的特点。以第十五道工序“成坯入窑”中的一段为例：“坯成装匣，付窑户入窑，分行列之。中间稍通，以通火路。火有前、中、后之分：前火烈，中火缓，后火微。量器之宜称，配合窯位。器满发火，砖涂塞窑门。留一方孔，投松片不得停。候匣钵作银红色，止火。又一昼夜，开窑。”句子多为散句，且主语隐藏不明确，句子间的连接主要靠意义的连接，逻辑关系不明显。但英语是注重“形合”的语言，句子与句子之间强调形式的连接，逻辑关系显性化，多用连接手段。在翻译时，应注意汉英句子结构的差异，并作适当转换，才能译出为译入语读者接受的译文。

2.3文化特征

《陶冶图说》尽管属于科技类文体，但读起来并不枯燥乏味，因为文中也包含一些有趣的细节，生动展示了景德镇瓷业生产的文化特征。如在第十道工序“印坯乳料”中描写乳料工工作的场景：“人坐凳，握槌乳之。每月工钱三钱，亦有乳两钵，夜至二更者，倍之。老幼残疾，借此资生焉。”此段描述表明，乳料这项比较简单的工序，为弱势群体提供了赖以生存的手段，陶瓷生产因而具有维护社会稳定、安定民众生活的功能。又如第十一道工序“圆器青花”描写圆器青花彩绘装饰：“故画者，学画不学染，染者，学染不学画，所以一其手，不分其心也。”，可知画工和染工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严格遵守制瓷工序，确保瓷器质量。第十九道工序“束草装桶”，描写茭草工人包扎瓷器：“茭草直缚于内，竹蔑横缠于外。水陆转搬，便于运送。其匠众多，以茭草为名目。”茭草行是包装业的一个行当，“其匠众多”，由此可知古代制瓷业又分出若干个行业，如原料业、成型业、烧窑业、彩瓷业、包装业等等，每个行业都有着严格的行规和习俗，陶工们必须遵守，不然轻则受罚，重则有可能被驱出景德镇。这些生动活泼的陶瓷习俗，是景德镇陶工生产生活的真实写照，在翻译时，译者应原汁原味地再现给外国读者，让他们同样可以领略到多彩的中国陶瓷文化。

3  《陶冶图说》的翻译策略

《陶冶图说》后被清朝学者朱琰1774年所著的《陶说》收入。1891年英国驻华公使馆医生、中国陶瓷研究专家卜士礼（Stephen Wootten Bushell）（1844-1908）将《陶说》全书翻译成英语，并在1910年由英国克莱伦顿出版社印行。

3.1卜士礼的翻译动机

卜士礼在北京担任医生期间，有机会出入达官贵人府邸，得以观赏大量珍品中国瓷器。工作之余，他也喜欢逛古玩市场，购买和收藏中国瓷器，对中国陶瓷怀有浓厚的研究兴趣。后用英文著有《东方陶瓷艺术》（Oriental Ceramic Art， 1896）和《中国美术》（Chinese Art， 1905-1906），对中国陶瓷有独到见解。在《陶说》英译本序言中，卜士礼介绍自己最初翻译此书的目的是“为自己所用”（I translated it for my own use），后来因为西方国家没有从中文原版译介的英语陶瓷参考书籍，出版商W·M·拉芬（W. M. Laffan）写信给他建议其出版译本。卜士礼在对译本作了完善和修正后于1910年出版，旨在为西方陶瓷收藏家提供帮助（I hope that this book may be of some use as an aid to their classification）（Bushell， 1910： vii）。基于以上翻译动机，我们对《陶说》英译本中《陶冶图说》相关译文进行详细分析，发现卜士礼采用了异化和归化相结合的翻译策略。具体而言，对于文中出现的大量陶瓷术语和陶瓷习俗，采用异化策略，运用直译、直译+音译、直译+注释、意译、意译+音译等翻译方法，完整准确地再现源语中蕴含的文化信息。对于原文文言文的叙述语言，采用归化策略，使用地道流畅的英语，以符合英文读者的阅读习惯，减少阅读障碍。

3.2异化翻译：陶瓷工序、术语与习俗

3.2.1直译

直译是指在不造成理解困难的前提下，同时保留原文内容和形式，按照字面意思直接翻译，简洁明了。首先，二十道工序的标题均采用直译，如并列结构“炼灰配釉”译为Burning the Ashes and Preparing the Glaze，动宾结构“淘炼泥土”译为Washing and Purification of the Paste，主谓结构“圆器拉坯”译为Fashioning the Round Ware on the Wheel，名词用作动词“圆器青花”译为Painting the Round Ware in Blue。此外，一些陶瓷术语也采用直译，如“凤尾草”译为phoenix-tail plants，“匣钵”译为seggar，“青料”译为blue colors，“霁青”译为the deep blue，“佛郎色”译为cloisonne enamel，等等。

另外，《陶冶图说》中记载的陶瓷习俗是景德镇独有的陶瓷文化，对外国读者来说具有异域风情，因而采用直译有益于陶瓷文化的传播。如第二十道工序“祀神酬愿”记载“风火仙”的传说：“有神童姓者，窑户也，前明烧龙缸，连岁不成，中使督责甚峻，贫民苦累。神为众蠲生，跃入窑突中以死，而龙缸即成。司事者怜而奇之，建祀厂署祀焉，称风火仙。”英译本完全直译，将风火仙的故事生动地呈现出来：Their god， named Tung， was once himself a potter. In former times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after the large dragon fish-bowls had failed in the baking year after year， the eunuchs in charge inflicted the most severe punishments， and the people were in bitter trouble. The god， throwing away his life for the rest， leaped into the midst of the furnace and died there， and the dragon-bowls were afterwards taken out quite perfect. His fellow-workmen， pitying him and wondering， built a temple within the precincts of the government manufactory， and worshiped him there under the title of “Genius of Fire and Blast”。

3.2.2直譯+音译

有些陶瓷术语直译后，为了给西方瓷器收藏家提供更多的信息，方便他们查找相关资料，译者卜士礼在后面打括号补上该术语的汉语发音。如瓷器品种“填（甜）白”译为pure white （tian pai），彩绘方法“洋彩”译为foreign coloring （yang tsai），“瓮”译为water-jar（wêng） ，“每十件为一筒”译为in bundles of ten， called “cylinders”（tung）等。

3.2.3直译+注释

在直译不足以说明完整信息时，译者通过文内加注和脚注的方式作进一步的补充说明，为外国读者提供文本外的背景知识。如《陶冶图说》标题直译为Description of the Twenty Illustrations of the Manufacture of Porcelain，后面又加上了作者唐英的信息： By Tang Ying， Director of the Imperial Factory at Ching-tê Chên，对唐英景德镇御窑厂督陶官的身份在文内作了补充。此外，在《陶冶图说》的序言部分提到唐英时，译者通过脚注的方式对唐英在雍正和乾隆两朝管理景德镇窑务，并在瓷器仿古和创新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作了介绍，使读者对督窑官唐英有了更详细的了解。又如第十四道工序“旋坯穵足”译为Turning the Unbaked Ware and Hollowing out the Foot，将“足”直译为foot后，又在当页加了如下脚注： The term “foot”（tsu） is applied technically to the circular rim round the bottom of the piece， which is usually left unglazed， so that it shows the quality of the paste.（术语“足”在制瓷工艺上是指器物底部的圆形边沿，通常不施釉，由足可见坯胎的质量），使译文读者对“穵足”的工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3.2.4意译

当照字面意思直译不足以清楚地表达源语信息，或引起误解时，译者摆脱了形式的束缚，只译出源语的核心意思。如瓷器开窑后质量较差的品种称为“脚货”，如果直译会让读者感到费解，所以取其核心意思译为inferior ware，“脱胎”指瓷器坯胎极薄，就像蛋壳一样，所以译为egg-shell，“阴干”指在无太阳处晾干，所以译为be dried in the shade，“明炉”、“暗炉”不是指窑炉光线的明和暗，而是指窑炉的开放和闭合，所以分别译为open stove，close stove等等。

3.2.5意译+音译

第三道工序“炼灰配釉”中描写配釉的标准：“用曲木横贯铁锅之耳，以为渗注之具，其名曰盆。泥一盆，灰一盆，为上釉。泥七八，灰二三，为中釉。若平对，或灰多，为下。”其中的“盆”实际上是铁锅做成的一种装载坯泥和釉灰的计量工具，卜士礼译为the measure called pên，先译出其核心意思the measure（计量单位），再用音译标出其汉语发音，可以更好地让外国读者理解详细的配釉工序。

3.3归化：语言表达

卜士礼作为英国人，在中国居住长达32年，精通中文，因而深谙中英文语言差异。在翻译《陶冶图说》时，他心底里的预期译文读者是西方陶瓷收藏家，为了让他们更好地理解和接受中国瓷器知识，其译文语言明白晓畅，实现了中英文“意合”和“形合”的完美转换。

以第十六道工序“烧坯开窑”描写开窑的场景为例：“开窑匠用布十数层，制手套，蘸冷水护手。复用湿布包裹头面肩背，然后入窑取器。器尽，乘热安顿新坯。因新坯带潮，就热窑烘烤，可免火后坼裂、穿漏之患。”原句多为流水句，句子之間衔接手段不明显，多靠语意连接，犹如一节一节的竹杆向上延伸，结构呈“竹节状”。请看译文：After the furnace has been open some time the workmen， with their hands protected by gloves made of over ten folds of cotton soaked in cold water， and their heads， shoulders， and backs， wrapped round with damp cloths， go into the kiln to take out the contents. When the porcelain has all been removed， and while the kiln is still hot， the new charge of ware is arranged in its place， in order that being damp it may be dried by the heat， and be less liable to be broken into pieces or cracked by the fire. 可注意到译文中用了许多句法连接手段，如连接词after， when， and， while， in order that，介词with，by，of，in，过去分词protected，made，soaked，wrapped，使整段译文由原文的松散句变成了结构复杂而紧凑的长句，犹如一棵枝叶繁茂、盘根错节的大树，是典型的英语“树状”结构，符合西方读者的母语阅读习惯，使他们在愉快的阅读体验中获得对中国陶瓷知识的理解和吸收，达到了较好的译介效果。

4  结  语

中国古代的丝绸之路与海上陶瓷之路，将无数精美的中国瓷器带到世界各地，显示了中国陶瓷文化在全球强大的辐射力与影响力。当前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和“一带一路”倡议，为新时期陶瓷文化的译介与传播提供了新的历史机遇。陶瓷典籍作为中国古代制瓷工艺的系统总结，是陶工集体智慧的结晶，对今天的陶瓷生产仍具有指导意义，是陶瓷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但与中国文学典籍相比，属于科技文献的陶瓷典籍的译介和研究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不利于中国陶瓷文化的海外交流与传播。外宣英译学者袁晓宁认为，“就外宣英译而言，在语言表达层面坚持‘以目的语为依归，在文化层面要‘以我为准，发挥译者的主观能动性，采用“二元共存”的翻译策略，在实践中是可行的，在理论上也是合理的，符合‘让中华文化走出去和‘保护文化的多样性原则。”这一主张与卜士礼《陶冶图说》英译本陶瓷文化异化与语言表达归化共存的翻译策略不谋而合，为我们今天进行典籍翻译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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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ual Features of Ceramic Classics and Its Translation Strategies

——A Case Study of 《Tao Ye Tu Shuo》

Deng Hongchun

（Jingdezhen Ceramic Institute，Jingdezhen，333403）

Abstract  Ceramic classics are an important part of ceramic culture， and its translation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the communication of ceramic culture with foreign countries in the new era. Based on Tao Ye Tu Shuo（Description of the Twenty Illustrations of the Manufacture of Porcelain）， the first ceramic classic recording Jingdezhen porcelain making technologies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 complied by Tang Ying， the famous superintendent of the Imperial Kiln， this article focuses on its textual features and analyzes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adopted by Bushell， a British expert in Chinese porcelain. It is concluded that foreignization in ceramic culture and domestication in linguistic expression are employed， which can be useful references for the translation of ceramic classics.

Key words  ceramic classics;Tao Ye Tu Shuo （Description of the Twenty Illustrations of the Manufacture of Porcelain）;textual features;translation strateg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