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浅词论书法
——硬笔与毛笔之辩
2020-12-08李涵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李涵 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不论是书法家的对峙还是家长的钟情,硬笔与毛笔的较量从未停过,似乎在大众眼中,硬笔与毛笔成为各自独立之所在而不可兼具。
卡西尔在《人论》中提出:“分类是人类语言的基本特征之一。命名活动本身就依赖于分类的过程,给对象或活动一个名称,也就是把它纳入某个类的概念之下。”我们将书写方式以硬笔、毛笔命名,在其各自的概念下衍生出书写系统与范式,它们有个性也有共性,同源共生,相互促进。正如人的行走,共有的躯干下两条腿走路,才能平稳而长远。
通常来说,硬笔被认为是实用书法,短期内提升效果显著,成为许多家长作为孩子书写学习的首要选择。硬笔由于使用工具的简便性,对于孩童时期的学生来说有更高的学习价值,学生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甚至掌握书写技能,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学生书写的学习动力和积极性,并且硬笔书写字体相对软笔要小,更易于学生把握字的结构和布局,书写的速度和数量也随之增长。所谓“硬笔作文,软笔为书”便是生动体现,快速大量的书写绝不是硬笔的劣势,而是其特性和优势,章法活,结构巧,更是它的出彩之处。
此外,从硬笔的历史发展来看,硬笔艺术呈现出的关键所在便是其“下笔便到乌丝栏”之感,轻而易举便达到毛笔书家们渴求的瘦硬之境。都说《张猛龙碑》十分难临,究其原因,是使用刀与石材等硬性材料所作,加之其走方笔之极一路,这硬上加硬之举,便使临帖难度增大,而若以硬笔书法来临此帖,效果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毛笔书法的艺术性则体现在汉字形体姿态、个人情感宣泄和二者合二为一的气势与力量上。毛笔书法的线条之美,像从世间万般嘈杂中分离而来的乐音,以韵律和节奏挣脱自在形体的束缚,这样“有意味的形式”下灵动而富于生命的力量,恰恰区别于传统意义上的程式化形式美。简言之,中国书法中线的艺术是刚柔兼济的行云流水,而非对称整齐的刻板翻印,毛笔书写时的主观情感表达是丰富而畅快淋漓的,一气呵成的墨迹与情绪起伏下的提按顿挫,是书家内心活动的生动再现。
时代的变迁使书写工具与形式随之改变,多样化的书法艺术纷至沓来,但“上下左右之位,方圆大小之形”的结体和“疏密有致”的笔势是不可回避的。“至其悬针垂韭之笔致,横直转折,安排紧凑,又如等三角之配合。空间疏密之调和,诸如此类,竟能给一段文字以全篇之美观。此美莫非来自意境而为当时书家精意结构可知也。”便强调了规范书写的重要性。
中国书法的美可以说是从象形基础演化而来的,讲究线条章法和形体结构,贯穿方圆适度、刚柔相济的中庸之道和太极之法。硬笔书法过硬不可取,克刚至柔是内在所使,忌板求畅则是发展诉求。而毛笔书法则反之,克柔至刚,去流气求古拙,看似飞龙走凤实则笔笔入木三分。
曾经读到巨剑文先生所写的《兰亭告诉我,不可小视硬笔书法家》,其中一段话笔者深以为然:“形式的不同取决于所使用的工具、材料的不同。无论哪种形式,只要能给大众带来美的享受,它就是艺术。”现如今许多自诩书家者,日常书写的硬笔却令人瞠目,此种情况屡见不鲜。但工具媒材及形式的不同只是艺术的多样化表达,书法艺术有优劣而不分软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家自然是不因工具而令书法产生优劣的。因此另一批真正意义上的书家,如沈尹默、陆维钊等人,虽未参与硬笔书法创作,但从其日常硬笔书写中仍不难看出软硬笔的一脉相承。
启功先生曾在《论书诗》中谈道:“笔不论钢与毛,腕不在低与高。行画如乱水通人过,结体如悬崖置屋牢。”此诗深刻论述了硬笔书法与毛笔书法的内在关系。无论是硬笔或毛笔都将归结于美的艺术活动之中,奇巧精妙也好,磅礴有力也罢,始终要守住中华文化的骨气与审美标准,不忘书法的根与魂,“双管齐下”地推动硬笔与毛笔的发展,促进书法贴合时代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