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噶哔和古伯察出入拉萨日期考
2020-12-08洪思慧
洪思慧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中国文化研究院 北京100089)
19世纪40年代中期,法国遣使会士秦噶哔(Joseph Gabet,1808-1853)和古伯察(Regis Evariste Huc,1813-1860)乔装成喇嘛,穿越内蒙古中西部地区和青藏高原,历经艰辛抵达拉萨,成为首次进入中国西藏首府的法国人。古伯察1850年首版记录此行的《鞑靼西藏旅行记》(Souvenir d'un voyage dans la Tartarie et le Tibet pendant les Annees 1844,1845 et 1846,以下简称《旅行记》)①后颇受欢迎,不断再版。耿昇先生认为此书是法国汉学界的一部“经典”之作,特别是在本书于1860 年译成英文本后,在西方的影响日益扩大。[1](P43)1926 年,法国东方学泰斗保罗·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发表《秦噶哔和古伯察先生的拉萨之行》(Le voyage de MM.Gabet et Huc à Lhasa),[2](P133-178)广征博引诸种文献,详细考证了此书涉及的时间、地点、资料来源,对该作给予充分肯定的同时也提出了委婉的批评。伯希和指出《旅行记》存在的问题之一是古伯察的日程记录多有错误,许多关键事件的时间点不确切,读者很难厘清其游记中那些可疑的时间关系。如果我们认真阅读《旅行记》,不仅可以发现作者行程记述上的诸多错误,也能看到后人注释和分析中的一些存疑之处。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就两位神父进出拉萨的不同叙事日期问题再做探讨,试图在时间表上给出一个合乎事理与情理的解释。
一、两份矛盾的时间表及伯希和的推断
按照《旅行记》的叙述,古伯察一行是1844年8月3日从内蒙古黑水川出发,途经多伦诺尔、青城、鄂尔多斯、宁夏府、西宁府,于1845 年初抵达进藏门户丹噶尔(今青海省西宁市湟源县丹噶尔古城)。1845 年2-9 月间,他们在塔尔寺和东科尔寺居住,9 月底前往青海湖,10 月末尾随从北京返回西藏的朝贡使团向拉萨前进。行走约三个月后,神父们来到了拉萨城,古伯察说“这一天是1846 年1月29 日,我们离开黑水川已有18 个月的光阴了。”[3](P420)传教士们在西藏首府逗留一段时间后被驻藏大臣琦善驱逐出藏,古伯察说“这一天是1846年3月15日”,[3](P514)他们告别了拉萨。
伯希和利用教会和传教士的多种档案材料,发现秦噶哔和古伯察在出入拉萨的时间记录上完全不一致,形成了两套时间体系:
从他们到达拉萨起,我们又重新发现了由秦噶哔呈奏教皇庇护九世的《报告》,他于1847 年12 月间在巴黎所写的简单记述及其《游记》等。其旅行简记并未具体说明他们到达拉萨的时间,但我们在他呈奏教皇的《报告》中可以读到:“我们于1845年12 月末到达拉萨……”《游记》是这样开始的:“我们于1845 年12 月末左右到达了拉萨……”据古伯察认为,当清朝驻藏大臣琦善开始策划驱逐他们时,秦噶哔和他本人在那里“最多也只有一个月”。最后,“根据琦善的命令,我们度过藏历新年节日之后,就必须上路了。我们到达拉萨尚不足两个月,但已经在那里过了两次新年,首先是西历新年,然后是汉历新年,现在却是藏历新年了。虽然在拉萨如同在中国中原一样,人们是根据月相而推算年份的,但这两个地区的历法却并不完全吻合,拉萨的历法始终要较北京的历法晚1个月”。离开拉萨的时间是“1846年3月15日”。但秦噶哔既于其呈奏庇护九世教皇的《报告》中,又在1847 年12 月的简单叙述及其《游记》中均写道,传教士们是于“1846年2月26日”离开了拉萨。[4](P621-622)②
伯希和指出:古伯察记录的时间是1846年1月29 日进入拉萨,3 月15 日离开拉萨;秦噶哔报告的时间是1845年12月末到达拉萨,1846年2月26日出走拉萨。在此问题上,伯希和倾向于相信秦噶哔提供的时间表,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找到了支持秦噶哔观点的论据,即古伯察所说的在拉萨过了三个新年;另一方面是由于伯希和认为古伯察“他往往都提出一些令人疑窦丛生的时间。”[4](P626)但是伯希和也谨慎地指出——他们离开拉萨的日子可能要晚于2月26日,但不会晚到3月15日。伯希和是这样推断的:
在有关他们到达拉萨的问题上,尽管古伯察于其1846 年的书简及其《鞑靼西藏旅行记》中,都一致认为是1846 年1 月29 日。但尚未有人指出,古伯察本人曾提供过一种非常有力的论据,足可以支持由秦噶哔指出的12月末这一时间。他确曾具体指出,在不足两个月时间里,传教士们就已经在拉萨两次过新年了,首先是欧式新年,然后是汉地式新年。这样一来,他们必须是于1846年1月1日之前到达拉萨。汉历新年本身的日子出现在古伯察所指出的到达拉萨的时间之前,因为汉历新年的日子于这一年恰恰落到了2月26日,也就是由秦噶哔指出的离开拉萨的日子。琦善不大可能让一支马队于他任驻藏大臣的当地,在新年的第一天上路。在此情况下,很可能就要把他们的出发时间推迟数日,但古伯察指出的3月15日则是一个相当晚的时间了。[4](P622-623)
问题是以上列举的古伯察叙述以及伯希和所谓的“分析”都存在一些错误。古伯察认为,藏历始终比农历晚一个月是不正确的认识,藏历与农历的关系表现为四种情形:一是同一天,即藏历和农历完全重合;二是相差一天,即藏历比农历晚一天;三是相差一个月,即古伯察说的藏历比农历晚一个月;四是相差一个月零一天。伯希和说的“汉历新年的日子于这一年恰恰落到了2 月26 日”,这个日期肯定不对,1846 年的汉历新年是1 月27 日。伯希和1913 年曾发表过《藏历时轮历年代转换》(Le cycle sexagenaire dans la chronologie tibetaine)一文,对汉历、藏历关系有很深的研究,感觉他不应该如此疏忽。为此,查阅伯希和“Le voyage de MM.Gabet et Huc à Lhasa”原文中的这段表述,发现中译文严重失误。伯希和说的是:“因此,他们必须是在1846年1月1日前到达,因为中国的新年是在古伯察指出的到达拉萨的日期之前,它是在1846年1月27 日。至于藏历年,由于出现闰月会比农历推迟一个月,虽然不确定,但这很可能发生在1846 年。在这种情况下,藏历年应该是那一年的2 月26 日,也就是秦神父说的从拉萨出发的日子。”[2](P167)③在此,伯希和对农历年和藏历年的换算是正确的——1846 年汉历新年是公历1 月27 日,藏历新年是公历2月26日。
二、两位神父何时告别了拉萨
基于对伯希和这段陈述的正确表述,我们可以对古伯察一行出入拉萨的日期问题重新加以审视。首先,搞清楚1846 年的藏历年具体是公历何日非常关键,这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显然有助于辨析传教士居留拉萨的时间问题。查阅顾祖成等编《清实录藏族史料》第10 集附录的《公元干支藏历对照清纪年表》,从中看出道光二十六年二月初一是藏历正月一日,公历1846 年2 月26日。[5](P519)再查德国藏学家舒迪特(Dieter Schuh)《西藏历法研究》(Untersuchungen zur geschichte der Tibitischen Kalenderrecheng)中的日期换算表,得知藏历第14个绕迥年的第40年一月一日是公元1846年2月26 日星期四。④这样,1846 年藏历新年之日为2月26日便确定无疑。
伯希和分析琦善不会在藏历新年之际赶走他们,但也不会晚于3 月15 日,否则后面的日程就难以衔接了,这是有道理的。综合各种材料来看,可以肯定传教士们是在拉萨过的藏历新年,而且古伯察也用大量篇幅描述了拉萨的藏历年欢庆情景。也就是说,可以肯定秦噶哔报告的1846 年2 月26日离开拉萨是错误的记忆。
古伯察明确记载道:“根据琦善的命令,我们应在藏历新年后登程。”[3](P499)古伯察说当琦善向他们宣布驱逐之行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他甚至还决定我们在八日内离开,……我们提出的延长数日,以使我们在刚刚完成的长途旅行后稍事休息,等待由于沙漠严寒而造成严重伤口愈合的要求,也未被接受。”[3](P497)由此得知,1、神父们是在拉萨过了藏历年之后成行的;2、琦善既然规定了8天最后停留期限,那就一定有一个起始之日,这个起点自然应该是藏历新年这一天。所以,他们可能是在藏历一月八日或一月九日(1846年3月5日或6日)启程;3、神父们提出延期几天的请求遭到拒绝,也许他们原打算拖延到3月15日。此外,古伯察还讲述了藏历年间的一项节庆活动——拉萨木鹿,卫藏地区的喇嘛们为了祈求达赖喇嘛的恩宠,前往拉萨市中心的木鹿寺朝圣进香,进行6 天的节日娱乐活动。古伯察是这样描述的:
“拉萨木鹿”开始于正月初三日。卫地所有的佛教修院都向他们的大量居民打开了大门,人们看到大批喇嘛从通向拉萨的所有大道上乱哄哄地纷至沓来,他们步行、骑马、骑毛驴和牦牛而来,随身携带祈祷经文及他们的炊具。……“拉萨木鹿”要持续整整的六天。在此期间,衙门都关闭,一般的司法案件都停办,噶厦的成员与公职官吏们在某种程度上都失去了他们的权力,官府的全部权势都弃权于这支佛教出家人的神奇大军。于是在城内便呈现出了一片混乱和无法表达的动荡。[3](P504)
这段叙述含有两点有助于我们判断出行日期的信息:一是“拉萨木鹿”活动持续6 天,从正月初三到正月初八;二是活动期间政务管理机构全部关门,公务停办。显然,到正月初八为止,拉萨的节日庆祝活动进入尾声,藏历新年就过去了,古伯察一行按照琦善的指令就必须在正月八日或九日离开拉萨(也许琦善的原话就是告知他们一月八日离开),所以古伯察说:“正当拉萨木鹿的无数喇嘛们满怀激情地庆祝热闹的节日时,我们这些人则为痛苦而伤心,默默地准备我们的出发。”[3](P506)此外,押解他们的官吏和士兵自己也要过节,同时也要为这次长途出行做好充分准备和履行相关的公务手续,但是拉萨的衙门在“拉萨木鹿”活动期间停止办公,须要等待节日活动结束后才能正常运作。因而,合理的解释就是1846 年3 月5 日或6 日,两位法国传教士被迫离开了拉萨,并且这一时间点能够解决伯希和提出的从拉萨到成都的日程计算问题,伯希和疑惑的是“……在3 月15 日之后,绝对找不到两名旅行家直到他们离开成都前,经过全部站程和停留处所需要的期限。”[4](P623)如果他们是3月5日或6日从拉萨出发,后续的起止日程就能基本吻合秦噶哔和古伯察的记述。
此外,传教士离开拉萨的第二天到达墨竹工卡,第三天就停止前进了,押送官解释说“我们被迫要在这里滞留一天,因为很难找到替换的马匹和牦牛。他们对我们说:‘这个消息太糟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安排太糟了,但我们别无其他良策,新年节日的背景是这种耽搁的惟一原因。’”[3](P521)古伯察的这条记述再次证明他们是3月5日或6日离开拉萨的,因为第三天是7日或8日,即藏历一月初十或十一日;如果他们是3月15日出发,第三天就是17日,即藏历一月二十日,那时藏历年的庆祝气氛和节日背景早已消失殆尽。再则,当古伯察从拉萨走到打箭炉之后说:“时值1846 年6 月初。我们离开拉萨已近三个月的时间了。”[3](P583)则又一次说明他们是3 月5 日或6日上路,而非3月15日离开拉萨的。
三、古伯察一行何时进入了拉萨
古伯察明确指出他们是1846年1月29日进入了拉萨城,秦噶哔则在两份报告中说是1845 年12月末,伯希和倾向于同意秦噶哔提供的时间。这个问题需要考察他们从青海湖走到拉萨所必须经过的时间,才能做出大致的判断。1845年夏秋之季,传教士们在东科尔寺等待消息,⑤准备跟随西藏使团2000 人的队伍进藏。古伯察说:“到了9 月末(1845 年),有人向我们宣布了西藏朝贡使已到达丹噶尔的好消息。”[3](P380)传教士们用4 天时间到达青海湖,为躲避土匪袭击在青海湖附近数次移营。古伯察说:“我们在青海湖地区居住了近一个月。……到了10 月末前后,西藏使节到达了。我们尾随这支庞大的队伍前进。”[3](P391-392)伯希和指出古伯察1846 年9 月20 日书简中的说法与此不同,那封信中他的记述是:“……10 月15 日,西藏朝贡使到达了青海湖,我们又启程了……”[4](P620)伯希和对《旅行记》和书简中的不同说法做了比对后感叹道:
古伯察两种记述中的矛盾大量存在,我们很难在它们之间做出决断。但有一件事则显得极有可能,这就是当传教士们离开了东科尔寺时,西藏朝贡使并未到达丹噶尔。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么丹噶尔就位于从塔尔寺到青海湖的路上。他们在距东科尔寺只有一日行程之隔的丹噶尔,与西藏朝贡使相会,而不是在一个受到土匪严重骚扰的地区等待一个月或一月有余。[4](P620)
伯希和此处的分析并不正确。1、丹噶尔并非是从塔尔寺到青海湖的唯一路径,从塔尔寺到青海湖还可以走拉脊山。神父们一定是翻过拉脊山去了青海湖,在那边等待返藏大队伍。2、传教士们不会去丹噶尔迎候朝贡团,那样等于自投罗网。因为丹噶尔厅是清代西北地区扼制西藏、青海乃至河西的军事重地⑥,1823 年之后,西藏朝贡使团往返北京必须在丹噶尔办理出入内地的通关手续,接受查验。清廷的这项规定是:“道光三年谕:嗣后堪布等进京,由驻藏大臣饬将正余各包及货物照例造册,仍将同行喇嘛及跟役并商上人等,先期咨会陕甘总督及西宁办事大臣,俟到丹噶尔时,委员按册查点,方准进口。回藏时,亦饬令造册查点出口,不准逗留夹带。该堪布到藏,由驻藏大臣照册查点,如有汉奸蒙混,即照无票出口例办理。”[6](P959)假扮蒙古喇嘛的两位神父绝对不会冒此风险,跑到丹噶尔去等候西藏使团,朝贡使团也决不会携带他们进藏。其实,古伯察一行在青海湖夹入进藏队伍,驻藏大臣随后便掌握了情况,琦善给朝廷的报告中说:“窃西藏年班堪布等由京回藏,奴才等风闻有随行可疑之人”,[7](P293)只等一到拉萨便查获他们。
丹噶尔距青海湖有八十余公里,是进藏之前采办物品的商贸大镇。如同神父们在塔尔寺为进藏采购了4个月食用品一样,朝贡团两千多人必然要在丹噶尔耽搁一段时间,一方面要履行通关手续接受查验,另一方面要为走向青藏高原做好充分的物资准备。至于古伯察说的“10月15日,西藏朝贡使到达了青海湖,我们又启程了”,此话含两层意思:一是某月某日某人到达某地,一是随后我们开始出发。前一层意思传递着确切清楚的信息,后一层意思给出了模糊时间下的行为,但无论如何不能理解成10 月15 日他们从青海湖启程,而是说随后的某日我们开始上路了。因为,翻过日月山口首先抵达之地是青海湖的东南部,通往拉萨之路要经过整个青海湖南岸,从湖的东南走向湖的西南,全程约100公里。对于长途跋涉者来讲,青海湖周边优良的牧场是必须耗时停留之地,他们的牲畜需要在这片丰美的草原上补足营养。古伯察介绍说“组成这支旅行队的人员和牲畜可以约估为如下数目:15000 头牦牛、1200 匹马、同样数目的骆驼和2000名人员。”[3](P392)这样,如果朝贡团10月15日抵达青海湖东南,当他们真正离开青海湖地面时,大概率是在10 月下旬中间的几天,也就是古伯察笼统所言的10月末前后。
离开青海湖后,朝贡团行走路线基本就是今天的109 国道。从西藏经青海入内地的通道虽然另外有路,但1839 年后清廷规定进京朝贡必须走柴达木⑦。古伯察的记录是从青海湖出发6天后渡布哈音河,渡河后5天到都兰河,11月15日到达柴达木。翻越布尔罕布达山和楚喀山后,古伯察的记述是“我们还有两个月的路要走,……到了12 月初,我们来到了巴颜喀拉山山脚下”。[3](P404)从巴颜喀拉山到木鲁乌苏河约300多公里⑧,需行走八九天,他们大概在12月10日前后达到木鲁乌苏。渡河后开始攀登唐古拉山脉,古伯察说:“我们于唐古拉山高峰的12天旅行中,……天空一直很平静。”[3](P413)⑨翻越唐古拉山后,传教士们在牧草丰满开阔的平原中歇息了两天(此地应在今西藏那曲市安多县城附近),古伯察说:“我们在两个多月的时间内被迫完全以茶和糌粑为生”,[3](P415)他所说的两个多月是指离开青海湖后的时间,此时应该到了12 月下旬。随后他们再用三四天时间走到那曲(安多到那曲约120 公里),剩余路途古伯察有明确的记述:“在我们从那曲出发的第15 天,便来到了彭布”,[3](P418)在彭布修整两天后,神父们进了拉萨城。如此,时间已经累计到了1846 年1 月中下旬之间。古伯察在彭布感叹道:“在长达三个多月的沙漠恐怖旅行中,我们只能在沿途遇见一些野兽和土匪。继此之后,彭布平原使我们觉得是世界上最美的地区。……虽然我们还在元月末,江河与沟渠却仅仅在边缘上有一层薄冰,几乎看不到任何穿皮衣的人。”[3](P419)这条记述告诉我们,从10月下旬在青海湖起程,三个多月就是1月下旬了,也就是“元月末”了。由上述原因和行程表推断,古伯察一行是1月20日前后进入拉萨市区的。
结 语
古伯察说在拉萨过了西历新年、汉历新年、藏历新年三个节日,伯希和正是通过这一证据支持秦噶哔的时间表。但从《旅行记》所记日程回溯,在拉萨过公历新年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是9月下旬从青海湖上路,因为沿途要行走三个多月。有一种可能是——秦噶哔指的是农历十二月底到达拉萨,1845年的农历十二月即1846年1月间,1月20前后正是上一年的十二月末。试想,如果秦神父完全用公历表述,直接说成1845年底达到拉萨即可,何必突出12 月?应该看到,在华传教士们日常使用的是农历,秦噶哔1835 年入华,古伯察1840 年入华,一直长期生活在中华文化圈内,使用公历仅限于对教会组织或欧洲亲友的书信写作,再就是天主教节日的应用。特别是在从蒙古到西藏22个月的旅途中,更没有使用公历的必要,否则他们的行程表也不至于如此混乱。这样,秦噶哔在事后的回顾性记录中,可能在两种历法的换算上有所疏忽了。如果秦噶哔本意是说在1845年的农历十二月末来到拉萨,那么他与古伯察的叙述就基本吻合了。至于古伯察将进入拉萨的日期写成1846 年1 月29 日,只不过是《旅行记》日程记录中的一系列错误之一,而且很有可能他是将1 月19 日误记为1 月29 日。因为,古伯察的拉萨进出时间表是1月29日至3月15日的46天,这将导致进藏出藏前后时间难以衔接;如果修订为1月19日至3月5日,期间恰好也是46天,但就能够基本理顺全部行程的时间链条。看来,在古伯察的游记追叙中,他给记忆中的拉萨居住时间安排具体日期时发生了错乱。总之,笔者认为传教士们是在1846年1月20日前后走进拉萨,3月5日或6日告别这座城市,期间逗留了一个半月。
[注 释]
①该书中译本为耿昇先生选取遣使会士包士杰(Jean Marie Vincent Planchet,1870-?)1924 年北京西什库遣使会印书局刊印本译出,1991 年首版。2006 年再版时耿昇以《法国遣使会士古伯察的入华之行》一文作为“译者代序”,附有伯希和、包士杰等汉学家研究古伯察的相关论文和参考材料。
②为节省笔墨,此段引用省略了一些伯希和所引资料的出处。
③原文:il faut donc bien qu'ils soient arrives avant le 1erjanvier 18461). Le jour de l'an chinois lui-meme avait eu lieu avant la date indiquee par Hue pour l'arrivee 'a Lhasa,car il est tombe en 1846 le 27 janvier. Quant au jour de l'an tibetain,il n'est pas exact qu'il retarde systematiquement d'une lunaison sur le calendrier chinois2),mais le fait a tres bien pu se produire en 1846;en ce cas le jour de l'an tibetain serait tombe precise-ment cette annee-la le 26 fevrier,c'est-a-dire au jour indique par Gabet pour le depart de Lhasa.(T'oung Pao,Vol.24,No.2/3(1925-1926).
④Dieter Schuh,Untersuchungen zur Geschichte der Tibetischen Kalenderrechnung. Wiesbaden: Franz Steiner Verlag,1973.(tables)p.207.舒迪特的换算表长达243页,是用电子计算机推算出来的,可以查找1027-1971 年840 余年间的藏历公历日期。
⑤古伯察一行居住的东科尔寺是附属于塔尔寺的一座小寺院,距塔尔寺半小时路程。
⑥丹噶尔古城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是西部地区的军事重镇和经贸枢纽,因汉、土、回、藏、蒙古诸民族在此往来交易,素有“海藏咽喉”“茶马商都”之称。
⑦“十九年奏定:嗣后前后藏进京堪布与回藏堪布一律由柴达木行走,由青海大臣派兵一百名护送”。见张羽新编著.清朝治藏典章研究下[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965。⑧木鲁乌苏河今名尕尔曲,是布曲的支流;布曲汇入当曲,成为长江源头的南源流。
⑨从古伯察的记载看,翻越唐古拉山脉上山6天,下山4天,休息了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