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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动句产生机制再探*

2020-12-08钟小勇

关键词:拷贝汉语结构

钟小勇,冯 婷

(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1121)

一、引 言

重动句(动词拷贝句、动词拷贝结构)的产生一直是学界努力探讨的话题,特别是近期,有多篇文献专题探讨相关问题①参看施春宏《动词拷贝句的语法化机制及其发展层级》,《国际汉语学报》,2014年第1期,第1-27页。赵林晓、杨荣祥、吴福祥《近代汉语“VOV得C”重动句的类别、来源及历时演变》,《中国语文》,2016年第4期,第415-425页。赵林晓、杨荣祥《近代汉语重动句的来源及其分类》,《民族语文》,2016第4期,第15-25页。赵林晓、杨荣祥《不同类型重动句的产生时代和来源》,载《语法化与语法研究》(八),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474-497页。赵林晓、杨荣祥《反预期构式“VOV 不C”的特征、来源与产生机制》,《古汉语研究》,2018年第3期,第22-31页。,主要集中在探讨重动句的产生时间、来源形式、产生动因及产生机制,本文主要关注重动句的产生机制这一重要问题。

关于重动句的产生机制,概括起来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重动句是由“V(得)OC”整合而来的②参看何融《汉语动词复说法的初探》,《中山大学学报》,1958年第1期,第137-163页。施春宏《动结式形成过程中配位方式的演变》,《中国语文》,2004年第6期,第531页。Huang S.F.Morphology as a cause of syntactic change.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1984,1,pp.65-73.,可概括为“整合说”;另一种观点认为重动句是由“VO+VC”话语结构融合而来③参看赵林晓、杨荣祥、吴福祥《近代汉语“VOV得C”重动句的类别、来源及历时演变》,《中国语文》,2016年第4期,第420-422页。赵林晓、杨荣祥《近代汉语重动句的来源及其分类》,《民族语文》,2016第4期,第15-25页。,可概括为“融合说”。也有不少文献认为重动句的产生既跟“V(得)OC”的整合有关,也跟“VO+VC”话语结构的融合有关。④参看施春宏《动词拷贝句的语法化机制及其发展层级》,《国际汉语学报》,2014年第1期,第18-22页。李讷、石毓智《汉语动词拷贝结构的演化过程》,《国外语言学》,1997 年第3 期,第32-38 页。赵长才《动词拷贝结构(VOV 得C)的形成过程》,载《历史语言学研究》(十),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123-137页。关于整合说,赵林晓等提出商榷⑤参看赵林晓、杨荣祥、吴福祥《近代汉语“VOV得C”重动句的类别、来源及历时演变》,《中国语文》,2016年第4期,第417-418页。,笔者完全赞同,笔者还认为,“整合说”涉及论元整合、句法配位、宾语移位、动词拷贝等程序或过程,作为一种常见的基础的句式⑥参看施春宏《动词拷贝句句式构造和句式意义的互动关系》,《中国语文》,2010年第2期,第105页。,重动句的产生不应如此复杂。同时,笔者也认为,“融合说”也是值得商榷的。

具体讨论之前要明确的是,这里所说的重动句的产生机制是指典型重动句的产生机制,典型重动句是指VO、VC 之间无联接词或其他成分的重动句。VO、VC 之间插入成分的是否为重动句有争议。典型重动句的产生才是研究的重点、难点和关键。

二、“融合说”商榷

笔者认为,“融合说”关键要解决的问题是“VO+VC”话语结构能否融合成典型重动句以及如何融合成典型重动句。

由于赵林晓等撰写的系列论文是专题探讨重动句产生的重要文献,观点明晰,论据翔实。现主要以这些文献所举用例为对象,根据VO、VC的形式特点,将“VO+VC”话语结构分为四类:

第一类,VO、VC 处于同一个结构,两者之间有其他成分(一般是关联词),但无标点隔开,如(用例格式遵照原文献,下同):

(1)自家先恁地浮躁,如何要发得中节!做事便事事做不成,说人则不曾说得着实。(《朱子语类》卷120)

(2)如今欲寻他无处寻,欲叫他叫不应,去来!去来!(《西游记》14 回)

前例划线成分是纵予复句,后例划线部分是转折复句。

第二类,VO、VC 不处于同一个结构,用标点符号隔开,但两者紧连,中间无其他小句或句子成分,如:

(3)譬如富人积财,积得多了,自无不如意。(《朱子语类》卷9)

(4)这些孩子,日逐在河里吵嘴,吵恼了就打,打痛就哭。(《野叟曝言》23 回)

前例划线部分是次话题结构,后例是连动结构。

第三类,VO、VC 不处于同一个结构,用标点符号隔开,中间无其他小句,但VO 后或VC 前有其他成分(主语、状语、动词短语、关联词等,以及这些成分的组合),如:

(5)为李猪儿首告:“因射鹿,将刘伴叔悮射伤身死,伊父刘福要讫人口、车牛、地土等物。”(《元典章·刑部》卷四)

(6)如今读书,恁地读一番过了,须是常常将心下温过。(《朱子语类》卷66)

前例划线成分是因果句结构,后例是次话题结构。

第四类,VO、VC 不处于同一个结构,用标点符号隔开,中间有其他小句,有一个小句的,也有多个小句的,如:

(7)因举《西域记》云:“西天有贼,盗佛额珠,欲取其珠,佛额渐高,取不得。遂责云……”(《祖堂集》卷10)

(8)善友既被签目损,连唤恶友名字:“恶友!恶友!此有大贼,损我两目。”不知已先去矣。既唤不应,又更大声唱叫。(《敦煌变文校注》卷5)

前例划线部分是转折复句,VO、VC之间隔了一个小句;后例划线部分是连动结构,VO、VC 之间隔了三个小句。

笔者认为,这四类“VO+VC”话语结构中,只有第二类才有可能融合成典型重动句;第一、三类即使发生融合,也只能融合成非典型重动句;而第四类则根本不可能发生融合,因为VO、VC之间隔了数量不等的小句,不具备相邻融合的条件。

如果仅就第一、第三类就认为重动句是由“VO+VC”话语结构融合而成的,则“融合说”的价值要大打折扣,因为未探讨典型重动句的产生。而且,即使它们融合成了非典型重动句,还涉及进一步融合成典型重动句的过程①参看赵林晓、杨荣祥、吴福祥《近代汉语“VOV得C”重动句的类别、来源及历时演变》,《中国语文》,2016年第4期,第420-421页。,即需要经历删除VO、VC 之间联接词,删除 VO 后成分或 VC 前成分等复杂过程,如果不能对此提出充足的理据和合理的程序,则很难说重动句是融合而成的。

下面重点看第二类,这类话语结构有可能融合成典型重动句,甚至有的文献认为VO、VC有逗号隔开的也是重动句②参看施春宏《动词拷贝句的语法化机制及其发展层级》,《国际汉语学报》,2014年第1期,第14页。,如赵林晓等认为下例(9)是重动句③参看赵林晓、杨荣祥、吴福祥《近代汉语“VOV得C”重动句的类别、来源及历时演变》,《中国语文》,2016年第4期,第416页。,而赵林晓、杨荣祥则认为下例(10)是话语结构④参看赵林晓、杨荣祥《近代汉语重动句的来源及其分类》,《民族语文》,2016第4期,第22页。:

(9)唐时添那服制,添得也有差异处。(《语类·卷89》)

(10)王婆既见夫人恁地说,即时便来孝义店铺屋里,寻郭大郎,寻不见。(《喻世明言》卷15)

不知这样处理的理据何在,因此,如何区分“VO+VC”话语结构和隔开式重动句也是需要进一步探讨的问题。

更重要的,笔者认为,无论是将第二类看作话语结构(它们融合成了重动句),还是直接将它们看作重动句,它们都与典型重动句存在许多差异,首先,它们的VO前、VO后或VC前往往有其他成分,VO、VC 不构成直接成分,如例(4),即使融合了,也是状语“日逐在河里”与VO“吵嘴”先构成直接成分,然后再与VC“吵恼了”构成直接成分,即层次应为“日逐在河里吵嘴/吵恼了就打”。再如例(2)“欲叫他叫不应”,其层次应为“欲叫他/叫不应”,VO“叫他”与VC“叫不应”不构成直接成分,“欲叫不应”的说法也不成立,笔者认为,典型重动句应是VO、VC构成直接成分。

其次,第二类话语结构VO的O往往是复杂成分,如例(9)宾语是指量结构,这种结构是重动句宾语的非典型形式,笔者统计了626例现代汉语典型重动句,宾语为指量结构的只有12 例,只占1.9%。笔者对施春宏所举《朱子语类》22例分用式动词拷贝句①参看施春宏《动词拷贝句的语法化机制及其发展层级》,《国际汉语学报》,2014年第1期,第14-15页。的宾语进行了统计,显示,为数量结构的5例(做一件事、说数段话、思量一件道理、担一重担、做原宪许多孤介处);为“修饰成分+中心语”的4例(较他优劣、说道理之类、说文学处、说他做工夫处);为动宾结构的2例(说作学、料庞涓暮当至马陵);为专有名词的两例(读告子、看孟子);为引语(对“艮其背”)的1 例。这些形式共14 例,占63.6%,它们都不是典型重动句宾语的典型形式。其余8 例是名词性语素和光杆普通名词,占36.4%,它们是典型重动句宾语的典型形式,如现代汉语626 例重动句中,这两类成分共505 例,占80.7%。因此,第二类“VO+VC”话语结构即使可以融合成重动句,也不是典型的重动句,而且也像第一类、第三类一样涉及进一步融合的问题。

总之,各类“VO+VC”话语结构中,要么难以融合成典型重动句(第四类),要么“融合”成的是非典型的重动句(第一、二、三类),而且还涉及能否融合、如何融合的问题,因此,笔者认为重动句不是由“VO+VC”话语结构融合而成的。

三、重动句是线性产生的

汉语中有一种重动式结构,它是由同一个动词构成的前后紧连的动词结构,如:

(11)ⅰ.VOVC(喝酒喝得太多)

ⅱ.V也/都VC(走也走不动了)

ⅲ.V是VC(走是走了,可是没走远)

ⅵ.V只VC(怕只怕)

这些结构也称作“动词复说法”②参看何融《汉语动词复说法的初探》,《中山大学学报》,1958年第1期,第137页。或“拷贝式话题结构”③参看刘丹青、徐烈炯《普通话与上海话中的拷贝式话题结构》,《语言教学与研究》,1998年第1期,第85页。,它们的前一个动词结构都是话题,因而可看作重动式话题结构。重动句是重动句式话题结构的一种。

Saussure 指出,线条性(linear)是语言符号的一个基本原则,“语言的整个机制(mechanism)都依赖于它”[1]。近期研究也显示,线性序列比层级结构更具解释力,如Philips提出,句子结构是从左到右递增构建的,这种顺序也是句子产生和理解的顺序。④参看Phillips C.Linear order and constituency.Linguistic Inquiry,2003,34,pp.37-90.一些心理实验也表明,线性序列是语言生成和理解的重要原则,如Culicover 认为,“线性序列在决定很多语法现象的可接受性上起到了中心作用”[2]。杨小龙、吴义诚采用真实话语语料,通过探讨含有插入语“怎么说呢”的话题句、话题链和多话题句等多种现象,显示话题—述题的先后序列是话题结构的生成机制。⑤参看杨小龙、吴义诚《论话题结构生成的线性机制》,《外国语》,2015年第1期,第55页。

话题结构是线性生成,重动句式话题结构也是线性生成的,拿重动句来说就是,说话者先说出一个动词结构(VO)作为话题,然后说出另一个动词结构(VC)对该话题进行说明或评价,前后动词结构采用同一动词将两者联系起来,因此重动句的产生不经历移位,它不是由“V(得)OC”通过论元整合、句法配位、宾语前置、拷贝动词等方式整合而成的,也不是由“VO+VC”这种话语结构融合而成的。

我们认为重动句是线性产生的,还基于以下考虑:

第一,话题结构是基本句法结构。赵元任和朱德熙都指出,汉语的主语和谓语的关系应看作话题和说明的关系。这是从汉语全局性特点得出的论断,汉语的话题结构是基本句法结构,具有根本性。①参看沈家煊《“零句”和“流水句”》,《中国语文》,2012年第5期,第403页。张伯江《汉语话题结构的根本性》,载《中国语文法论丛——木村英树教授还历记念》,东京:白帝社,2013年,第130-131页。重动句是重动式话题结构的一种,是汉语句式系统中的一种基础句式,基础句式应是基础产生的,正如汉语一般主谓结构(如SVO)等基础句式是线性直接产生、不需经过整合等繁复过程一样,重动句也是线性产生的,不需经过融合或整合等过程。

第二,重动式话题结构具有普遍性。重动式话题结构不仅见于现代汉语,还见于古代汉语;不仅见于普通话,还见于各地方言;不仅见于话题突出的汉藏语系,还见于主语突出的印欧语系,因而具有跨地域、跨语言的特点。下面重点看古代汉语和印欧语中的重动式话题结构。

刘丹青、徐烈炯指出,拷贝式话题结构在汉语中源远流长②参看刘丹青、徐烈炯《普通话与上海话中的拷贝式话题结构》,《语言教学与研究》,1998年第1期,第87页。,如:

(12)宫之奇知则知矣;虽然,虞公贪而好宝,见宝必不从其言,请终以往。(《公羊传·僖公二年》)

(13)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管子·小匡篇》)

下列是一些后一动词结构带补语的用例:

(14)翠微云:“烧亦烧不着,供养亦一任供养。”(《祖堂集》卷6)

(15)人人有这个,这个没量大,坐也坐不定,走也跳不过。(王安石《拟寒山拾得二十首》)

Goldenberg 探讨了“重复不定式”(tautological infinitive),Bernini 将之看作“前置不定式”(Constructions with preposed infinitive),并指出,印欧语、土耳其语、Afro-Asiatic 语(特别是Semitic)中存在前置不定式③参看Bernini G. Constructions with preposed infinitive:Typological and pragmatic notes. Mereu L. ed. Information Structure and its Interfaces.Germany:Mouton de Gruyter,2009,pp.105-128.,如:

(16)俄语

znat’ ne znaju

know-INF NEG I-know

‘I absolutely do not know’

(17)印地语

gibn gib ik

given-INF give I

‘I do give’

(18)土耳其语

Ol-ma-sɩn-a ol-du,amma nasɩl?

Be-INF-3SG-DAT be-PAST(3SG)but how

‘Yes,it’s done,but how’

笔者认为,重复不定式或前置不定式与重动式话题结构有许多相同的地方:1)两者都将一个小句分成两部分,两部分含有相同的动词词根。2)前置不定式的V1采用不定式,V2采用定式;而重动式话题结构V1不带时、体、语态等成分,V2带有这些成分,因此V1是不定式,V2是定式。3)两者前一动词结构可看做话题④Bernini 认为前置不定式的前一动词具有话题功能/状态或为话题谓语(topic predicate),参看Bernini G.Constructions with preposed infinitive:Typological and pragmatic notes.Mereu L.ed.Information Structure and its Interfaces.Germany:Mouton de Gruyter,2009,pp.113-114.,后一动词结构是说明。因此,重复不定式或前置不定式可看做重动式话题结构。作为一种普遍的结构,重动式话题结构(包括重动句)也应是线性生成的。

第三,重动句限制很少。学界不少文献从动词、宾语、补语等的多个角度探讨重动句的使用限制⑤参看Chen F. J.Verb-opying and double-object constructions in Chinese. Journal of Chinese Teachers’Association, 2006,2,pp.45-106.,笔者认为,只要VOVC 符合“话题—说明”的信息结构,且VO、VC 本身是合法的,则重动句就是合法的。有些文献认为下列a 例重动句是不合法的:

(19)a.*我毕业毕了三年了

b.我毕业毕不了就找你算账

(20)a.*他说了汉语说了得流利

b.他说了汉语,说得流利

(21)a.*他是学生是了两年了

b.你是我爸爸,我是你儿子,别的想是什么也是不成。(王朔《我是你爸爸》)

例(19a)“毕业”是瞬间动词,“毕了三年”接受性不强,如果改成(19b),则接受性强多了。例(20)“说了汉语”是有界的,不适合表达话题,而且“说了得流利”不合法。即使将“了”删去,也不合法,除非看做两个独立的句子。例(21a)“是”是属性状态动词,“是了两年”也不合法。但“是”并非一定不能做重动句的宾语,如例(21b)。由此可知,这些用例不合法跟重动句本身无关。重动句并非如文献所说的具有这些或那些限制,重动句限制较少。作为限制少的一种句式,也应是基础生成的,线性生成的。

值得注意的是,杨小龙也认为动词拷贝句是线性生成的,不是经由移位产生,不过,杨文又认为,它是由VOC 到VC,再到复句(VO,VC),最终固化为VOVC 这种序列的①参看杨小龙《汉语动词拷贝结构的线性生成与动态解析》,《语言科学》,2017年第3期,第239页。,由此看出,杨文也像以往许多文献一样认为重动句是“VO+VC”话语结构固化而成的,因此,杨文观点与笔者不同。

总之,笔者认为重动句作为重动式话题结构的一种,它是线性产生的。这种处理比整合说和融合说更简洁明了,也更具概括性,它一方面将重动句和其他重动式话题结构的产生机制统一起来了(它们都是线性产生的),同时将重动句的现时使用限制和历时产生机制统一起来了(重动句的现时使用和历时产生都是“VO—VC”这种线性序列句法化的结果),因而具有较广泛的解释力,也更合理。

四、重动句产生时间

重动句是重动式话题结构的一种,它是基本句法结构,它是线性生成的,因而从理论上讲,重动句任何时候都可能产生,如刘丹青、徐烈炯就认为“V 则V”(如“宫之奇知则知矣”)式拷贝式话题结构,早在春秋战国时就已产生。②参看刘丹青、徐烈炯《普通话与上海话中的拷贝式话题结构》,《语言教学与研究》,1998年第1期,第87页。不少文献指出,有些VC(如动结式)早在六朝就已产生③参看刘子瑜《汉语动结式述补结构的历史发展》,载《语言学论丛》(30),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第188-237页。,因而VOVC也可能在六朝产生。施春宏推断“在《朱子语类》之前的文献找到一些动词拷贝句的用例,是完全可能的”[3]。笔者也深以为然。

但重动句真正产生还要受到各种条件的限制,至少有:第一,是否有产生的必要?第二,是否有适宜的条件?第三,VO,特别是VC 是否产生。而且这些条件缺一不可,第一个条件不易把握,下面重点看后面两个条件。

关于VC 和重动句的关系,学界探讨得最多,下面先对此做些分析。无论是古代汉语语料,还是现代汉语语料,动状式都是构成典型重动句VC的典型的动补结构类型④笔者搜集了626例现代汉语典型重动句,其中VC为“VC 结”的223例,占35.6%,为“VC 状”的216例,占34.5%。另据施春宏分析,《朱子语类》有九例典型重动句,参看施春宏《动词拷贝句的语法化机制及其发展层级》,《国际汉语学报》,2014年第1期,第12-13页。但笔者认为,其中一例“要除一个除不得”不是典型重动句,“除一个”与“除不得”不构成直接成分,其层次应为“要除一个/除不得”,因而只有八例典型重动句,其中七例是“VC 状”,另一例是“V不C”,为“VC 状”的占绝大多数。,这里表示为“VC状”,相应的重动句表示为“VOVC状”,这种重动句应是最早产生的。⑤赵林晓、杨荣祥认为“VOV 不C”式是产生最早的一类,并举敦煌变文例“扫地风吹扫不得”,参看赵林晓、杨荣祥《近代汉语重动句的来源及其分类》,《民族语文》,2016年第4期,第18页。笔者认为此例两个动词结构之间有“风吹”,该例甚至可看作转折复句,因而不是典型的重动句。现有研究表明,“VC状”产生于晚唐,成熟于宋。⑥参看赵长才《结构助词“得”的来源与“V得C”述补结构的形成》,《中国语文》,2002年第2期,第123页。因此,从理论上讲,“VOVC状”完全可能产生于晚唐。但现有文献研究显示,“VOVC状”目前只见于宋代文献,较早的应是《碧岩录》中的“后来见李长老打葛藤打得好”⑦参看赵长才《动词拷贝结构(VOV得C)的形成过程》,载《历史语言学研究》(十),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126页。,由于只有一例,所以学界主要关注《朱子语类》,该文献有八例典型重动句,由此看来,重动句至迟产生于《朱子语类》时代,由此也可看出,VC产生的时代和VOVC产生的时代并不完全一致。

为什么VC 产生的时代和VOVC 产生的时代不一致呢?笔者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晚唐文献中出现重动句,但目前未发现,施春宏也认为完全有可能在《朱子语类》之前的文献中找到一些动词拷贝句的用例。第二,《朱子语类》所体现的言语活动适宜重动句产生,《朱子语类》记录的是南宋朱熹的话语,因而有些内容具有明显的口语色彩,是近代汉语重要研究资料⑧参看江蓝生《古代白话说略》,北京:语文出版社,2000年,第21页。蒋绍愚《近代汉语研究概要》,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8页。;同时,《朱子语类》有许多是讲做人、为学道理的,跟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现将《朱子语类》中八个典型重动句的VOVC,列举如下:

(22)a.看文义看得好

b.受病受得深

c.说他说得是

d.说数说得密

e.用兵用的狼狈

f.做官做得如何

g.说大底说得太大

h.学周公孔子学不成

很明显是有关会话双方正从事的活动(教学)的内容的,因而内容具有日常性的特点。笔者认为,口语性言语活动和日常性言语活动是重动句产生的适宜条件。①据笔者统计,会话类语料重动句使用频率最高,如《鲁豫有约》《杨澜访谈录》《历时的旁白》等访谈类作品,每10万字平均出现4.34例重动句。虽然晚唐至《朱子语类》时代前也有不少资料,如敦煌文书、禅宗语录、诗词笔记小说、宋儒语录等,但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且有相当篇幅的资料很少。因此,笔者认为,重动句较多见于《朱子语类》是完全可能的。

总之,重动句产生涉及种种因素,最主要是VC的产生以及是否具有适宜产生的条件,以往研究对前者予以较多关注,而对后者几乎未曾涉及。当然,这里主要讨论了“VOVC状”的产生时间,重动句其他各类产生于何时,这也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限于篇幅,这里不再探讨。

五、结 语

重动句是重动式话题结构的一种,也是基本的句法结构,它是线性产生的,即说话者以VO 为话题,紧接着以VC 对该话题进行说明、评价。因而重动句的产生是基础生成的,它不来源于其他结构,既不是由“V(得)OC”经过论元整合、句法配位、宾语移位、拷贝动词等程序整合而成,也不是由“VO+VC”话语结构融合而成。从理论上讲,重动句任何时候都可能产生,但它的产生涉及种种因素,最主要是VC的产生以及是否具有适宜产生的条件,如口语性言语活动或日常性言语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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