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陈梦家诗歌《一朵野花》的韵律美

廖玉萍

（郑州师范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4）

节奏是诗歌的生命，韵也是体现诗歌音乐美的重要手段，著名诗人臧克家在《精炼、大体整齐、押韵》一文中指出：“押韵是加强节奏的一种手段，有如鼓点，它可以使诗的音调更为响亮，增加读者听觉上的美感。”新月派诗人陈梦家力求“同声相应”的押韵形式，读起来琅琅上口，听起来铿锵悦耳，使诗人的感情有效地传达给读者，既容易感人，又便于记忆，成功地创造一种韵律美。下面以陈梦家《一朵野花》[1]为例，分析这首诗的韵律美。

一、多样的押韵方式

（一）尾韵

全诗由两节构成，第一节“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不想到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他的欢喜，他的诗，在风前轻摇。”第一句尾韵是e，第二句尾韵是iɑo，第三句尾韵是ɑo，第四句尾韵是iɑo，韵式是ABBB;第二节“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他看见青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第二节中尾韵也依次是e，iɑo，ɑo，iɑo，不仅与第一节相对应的每句尾韵一样，韵式也是ABBB式。读起来回环往复，造成一种“余音袅绕，不绝于耳”的艺术效果。

（二）间韵

间韵又叫句中韵，指在同一个句子中，有两个或多个字构成押韵关系。在这两节诗中，不仅总字数相等，第一句和第二句都是13个字，第三句、第四句均为12个字，而且句中间韵也比较多。如：第一节第一个句“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中的“一、里”押i韵，“朵、落”押uo韵，“在、开”押ɑi韵，还有两个“了”押e，间韵占比61.5%；第二句“不想到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中“小、笑”押iɑo韵，“这、着”押e韵；“生命、想、向、阳”押nɡ韵，间韵占比69.2%；第三句“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中“上、聪、明”押nɡ韵，“帝、己”押i韵，还有两个“他”押ɑ韵，间韵占比58.3%；第四句“他的欢喜，他的诗，在风前轻摇”中“欢、前”押ɑn韵；“风、轻”押nɡ韵，两个“他的”分别押ɑ、e，间韵占比66.7%。第二节第一句是第一节首句的重复，第二句“他看见青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中“看、见、天”押ɑn韵，“渺、小”押iɑo韵，间韵占比53.8%；第三句“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中“听惯风的”重复，占比66.7%；末句“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中只有“忘、容、梦”押nɡ韵，占比25%。全诗8句，间韵在每句中的平均占比是57.8%，比例非常高，这些间韵的出现，不仅使诗句的音韵相互呼应，显得更为和谐，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诗歌意境的展现。

二、复沓的婉转

复沓是指诗中某些字、句有意识地重复出现。即反复使用形式和意义相近的字、词、句、段，留下不绝的余韵。正是这种复沓手法的大量使用，使《一朵野花》既整饬又朗朗上口，富有强烈的节奏感。

（一）叠词

第一句“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中时态助词“了”的重复，描写了野花在荒原里默默开放，又静静地落下的自然过程，表达了诗人无可奈何的落寞；第三句“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中的第三人称“他”的重复，更加突显了文章的中心“一朵野花”的不凡；第二节第三句中“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中动词“听惯”的重复，反映了野花对恶劣环境的处之泰然。

（二）叠句

《一朵野花》中两次运用了叠句，一是两节的开头完全相同：“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诗人通过反复吟诵，充分表达了作者对生命的向往。二是“听惯了风的温柔，听惯了风的怒号”，诗人以“一朵野花”的自况，通过展现野花在恶劣的条件下依然生存得自由自在、自怜自爱、快乐闲适，暗喻对这种生命情态的赞同和向往。作者在野花的盛开与凋零、平凡与坚韧里领悟到一种充满诗意的向上的生命哲学。

三、舌尖前音的轻柔

声母跟韵母一样，反复运用可以把涣散的音符连串起来，使诗歌构成一种回环往复的旋律。新月诗派的陈梦家也喜欢在诗中集中运用z、c、s、zh、ch、sh、j、q、x和零声母y。如：《一朵野花》中共有100个字，声母为z、c、s、zh、ch、sh、j、q、x的字有26个，零声母y的字有12个。按照发音方法分：z、c、zh、ch、j、q为塞擦音，s、sh、x为擦音；从发音部位来讲：z、c、s是舌尖前音，发音时舌尖抵住或接近上齿背；zh、ch、sh为舌尖后音，发音时舌尖抵住或接近硬腭前，j、q、x为舌面音，发音时舌面前部拱起抵住或贴近硬腭前。陈梦家是浙江上虞人，这一带以吴方言为主，在吴方言中，没有翘舌音和舌面音，zh、ch、sh、j、p、x全发成z、c、s。擦音、塞擦音开口度较小，比塞音、鼻音、边音声母的发音优柔典雅、缠绵委婉。诗中大量集中地用塞擦音和擦音，可以构成圆滑、轻柔的音乐效果，加强诗的灵动柔美之感。零声母字开头虽然说是元音，但在实际发音上往往带有那么一点同部位的摩擦成分，即擦音成分。这些与诗中z、c、s、zh、ch、sh、j、q、x形成呼应之势，使他的诗带着婉转流走的旋律美，语音的轻盈飘逸，具有女性的阴柔之美。

四、纯净的口语

陈梦家是新月诗派“四大诗人”之一，他的诗破除了文言以及旧体格律诗的规范，突破了古诗之韵、排偶等章法，大量采用通俗的语言——口语入诗，使诗句读起来爽快流畅，朗朗上口。《一朵野花》中全篇采用直白的口语，如“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使诗句读起来爽快流利，形成一种自然的旋律，给人一种朴实的、原生态的美。《一朵野花》虽然短小，但写出了诗人的纤柔、婉丽及淡淡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