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士陈薇:29年与“毒”共舞
2020-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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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16日,重组新冠疫苗启动临床试验,接受第一针注射的是项目带头人——陈薇院士。54岁的陈薇,人称“疫苗将军”,她是抗非典英雄,是“埃博拉终结者”, 是我国“生物危害防控”学术领头人,也是电影《战狼2》中Doctor Chen的原型。从“清华女神”到“护国战神”,29年与“毒”共舞,与“疫”同行,陈薇是中国军队最神秘的一把利刃,也是疫情阴霾中最耀眼的阳光。
与疫情赛跑
熟悉陈薇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个特点:快。走路快、语速快、工作节奏快。这是多年与疫情抢时间、争速度养成的习惯。
2020年1月26日,农历大年初二,陈薇带领专家组进驻武汉。两天后,由军事医学研究院与地方公司共同研制的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试剂盒,通过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应急审批,获得医疗器械注册证书。又过了两天,军事医学研究院紧急展开的帐篷式移动监测实验室开始运行,应用自主研发的检测试剂盒配合核酸全自动提取技术,核酸检测时间大大缩短。一个半月后,新型冠状病毒疫苗获批启动临床实验……
缩短核酸检测时间,加快诊断速度,陈薇团队深入疫区进行科研攻关的成果,给全国人民打了一剂强心针。
这并不是陈薇第一次面对如此重大的疫情。
2003年早春,“非典”疫情爆发。陈薇所在的研究所率先分离出新型冠状病毒,确定了“非典”的元凶。受命研制预防“非典”病毒的疫苗后,为了采集病毒样本进行攻关,陈薇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和团队人员一起南下广州。随后,她为了验证治疗丙型肝炎的干扰素是否对预防“非典”有效,第一个钻进了负压实验室。一般情况下,人在负压实验室里一次最长工作5个小时,但是陈薇在负压实验室里一待就是八九个小时。为了能在实验室里待的时间长一些,陈薇进实验室前不吃饭、不喝水,甚至用上了成人尿不湿。由于每天与高浓度“非典”病毒零距离接触,陈薇和团队人员被隔离起来。当时只有4岁多的儿子100多天没有见到妈妈,看到电视里播放陈薇的采访,立马扑上去隔着屏幕亲吻。他亲吻的是妈妈,也是英雄。
最终,陈薇团队研发的“重组人干扰素ω喷鼻剂”,让包括小汤山医院在内的全国30余所SARS定点医院的近1.4万名医护人员,在使用后无一例感染。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军委主席的胡锦涛同志曾评价其研究团队“为党分忧,为民解难,拼搏奉献”。
2014年,西非大规模爆发埃博拉疫情,并传播到欧洲和美洲,致死率高达50%—90%。
陈薇再次出手,带领团队仅用了4个月的时间就成功研发出世界上第一支抗击埃博拉病毒的疫苗,并取得境外临床试验准入证,实现了我国自主研发疫苗境外临床试验“零”的突破,成为当之无愧的“埃博拉终结者”。
究竟是什么促使陈薇不断与疫情赛跑?
埃博拉疫苗在塞拉利昂进行第二期临床试验时,陈薇曾冒着危险访问过当地的一家孤儿院。“当时有48个孩子的家人全部都被埃博拉夺去了生命,这也促使我们去做,让我们的科研不仅用在中国人身上,也让国际社会受益。”这样的信念支撑着陈薇最终带领研究团队取得了临床试验的成功,为疫区人民筑起了一道安全屏障。
疫区的人民,就是陈薇不断钻研的动力。
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爆发,陈薇抵达武汉的第五天,在金银潭医院见到了院长张定宇。张定宇身患渐冻症,妻子也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但他依然奋战在一线。陈薇深受感动,向张定宇表达了敬意。张定宇看着一身军装风尘仆仆的陈薇,同样郑重地回答:“彼此彼此。”
“最不适合做科研的人”
陈薇生于浙江兰溪,年轻时的她生性浪漫,喜爱文艺,一头披肩长发,眉目清秀,丝毫没有半分科研工作者的样子。
1984年,18岁的陈薇考入浙江大学化工系,然而当时她的梦想并不是当科学家,而是成为一名作家。毕业后,陈薇被保送进清华大学化学工程系读硕士,又把爱折腾的心带到了清华。她喜欢文字工作,做了两年《清华研究生通讯》的副主编。她喜欢跳舞,几乎每周末都光顾学生食堂舞会,而且还自己筹办舞会,甚至因为清华女生太少,特地跑到外校去邀请女生参加。她喜欢做有挑战性的工作,清华学生服务社咖啡厅的第一批女服务员里,就有她的身影。很多人都说,陈薇是“最不适合做科研的人”。
由于专业热门且成绩名列前茅,毕业前夕,很多企业向陈薇抛出了橄榄枝。有的企业负责人,甚至为了抢夺人才,亲自守在陈薇的宿舍门口。还没毕业,陈薇就被深圳的一家著名生物公司抢先签约,等待她的是高薪摩登的白领生活。
可是,1990年12月,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得知了一个特殊单位的存在——军事医学科学院。军事医学科学院成立于1951年,当时美军在朝鲜战场使用了细菌武器,周恩来总理亲自签署命令,从全国抽调最优秀的科学家来到这里。这里的工作看似与普通人的生活相距很远,但每一项研究成果都在保护着国人的生命安全,担负着国家防御核武器、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的特殊使命。25岁的陈薇热血沸腾,“心中产生了一种投身其中、贡献才智的强烈愿望”,她决定放弃高薪的工作,参军入伍!
令她意外的是,她的想法招来了一片反对声。父母不同意,好友不理解,可是陈薇觉得“一个人的职业选择如果能与国家重大需求相结合,结合得越紧密,得到的支持越大,发展的空间越大,个人才华就能充分得以展示,个人价值才能被高倍放大”。不论别人怎么劝说,陈薇都没有动摇。4个月后一个春雨绵绵的早晨,她乘坐军车,从清华园来到军事医学科学院,开始了军旅生涯。
刚刚进入军事医学科学院时,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让很多人打了退堂鼓。部队的生活单调清苦,许多与陈薇同期特招入伍的同学陆续离开了部队,只有陈薇坚持了下来。两年后,陈薇到庐山参加全国学术会议,与当初替她到深圳生物公司就职的师弟何询不期而遇。得知双方的收入差距不止百倍,陈薇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这一切缘于她对生物防御研究的兴趣和热爱,源于对一身军装的自豪和责任。
经常有人问她科研出成果的诀窍,她表示:“成功的人,往往是目标不变,方法在变;而目标在变,方法不变的人容易受挫折。如果一个人20多年坚持一个研究方向,专注做一件事,只要方向正确,方法得当,换了谁都一样会成功。”
探索“无人区”
除了快速的工作节奏以及专注的钻研,陈薇的科研成果还得益于她的前瞻性。探索生物安全领域的“无人区”,是她对自己一贯的要求。
提到舒适圈之外的“无人区”,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忐忑,但陈薇的眼睛里总闪烁着兴奋和探知的光芒。早在2006年,当大多数国人还不知道“埃博拉”为何物时,陈薇就已经开始针对这一烈性病原体展开研究。敏感的专业性告诉她,“埃博拉离我们也就是一个航班的距离”。
此次出征武汉,陈薇更加感到疫情防控工作绝对不能等疫情来了再开始。她建议,国家有必要建立防疫科研白名单,形成真正有力的“首席科学家”体制,长期支持一批团队一辈子就做某种病毒活细菌的深入研究。不追热点,敢坐冷板凳,这正是陈薇坚持了20多年的事情。
陈薇很早就提出“病毒是公共健康的最大杀手”,将抗病毒药物作为主攻方向。鼠疫、炭疽、埃博拉,这些让普通人闻风丧胆的可怕病毒,是她每天面对的研究对象。曾经有一位同事在转业前劝她:“少搞这些魔鬼课题研究,它们太危险。”但陈薇始终认为,各种致病微生物,在战时会成为敌人手中的武器,在和平时期也可能引发大规模疫情,给国家和民族带来灾难。作为一名军人、一名科研工作者,她有责任投身其中,为国家和人民制造“生物盾牌”。
陈薇带领团队在埃博拉疫苗研究基础上建立了腺病毒载体疫苗的快速制备技术平台,基于此平台技术研制的“重组马尔堡疫苗”“重组寨卡疫苗”已经取得实质性进展;“重组人神经生长因子”获得国家Ⅰ类新药临床受理;“静注某型人免疫球蛋白”被纳入优先评审程序;埃博拉疫苗即将在欧洲开展临床研究并注册……
创新的路上,陈薇不断取得第一,成为踏入“无人区”的第一人。但是,她从不将获得的成功归于她自己。她始终认为,没有国家的科研环境和团队的鼎力配合,就不会有如今的成绩。因为成功研制埃博拉疫苗,陈薇荣获2015年“中国十大科技创新人物”。在颁奖典礼上,陈薇接过奖杯便说:“不是我一个人,今天我们穿军装的整个团队都在这里。”
长年累月在实验室默默钻研的陈薇,因为抗疫成绩走到了台前。面对耀眼的光环,她非常理性,始终将自己视为一名普通的科研工作者,一直认为自己只是替团队上台领奖的一个代表而已。老一辈科学家的品质,已经潜移默化地印刻在陈薇的骨子里。她始终谨记清华大学“行胜于言”的校风,将对荣誉的淡泊化为人生习惯。这个曾经“不适合做科研的人”将全部心力注入到病原微生物新型疫苗和治疗药物研究中,屡屡突破“无人区”。最忙的时候,甚至上衣只穿了一只袖子就开始工作,几个小时后她才发觉。陈薇总是冲在科研最前方,与致命病毒短兵相接,为受困疫区的人们打开生命之门。然而面对外界的赞誉,她仅仅淡淡地回应:“穿上了这身军装,就意味着这一切都是我该做的。”
今年3月,重组新冠病毒疫苗进入二期疫苗实验,当500名志愿者“勇士”无惧未知的危险接受注射时,才得知研究团队的带头人陈薇院士已经在他们之前第一个接受了注射。在抗疫这条路上,陈薇比任何人走得都早,走得都远。她用行动坚守着入伍那天的誓言,她是院士,也是战士。
29年与“毒”共舞,与“疫”同行,这一切的一切,除了热爱,除了责任,她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