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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新音乐学的理论来源与特征

2020-12-07李帼慧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黄河之声 2020年5期
关键词:实证主义科尔曼音乐学

◎ 李帼慧 (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一、新音乐学的理论来源

(一)批判理论

科尔曼在80年代“挑战”音乐学的方式就是——批评,这类批评并非隶属于新闻报刊上的技术性评论,而是一种学术性的音乐批评,这种严肃的音乐批评实际上是对传统音乐学实证主义的批判,及对艺术作品的意义与价值的全面研究。作为新音乐学理论来源的直系亲属,这种批判理论溯其根源则来自30年代法兰克福学派既已成型的“批判理论”。

产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法兰克福学派是德国新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分支,也是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最重要、影响最大的一个学派。该学派以社会哲学为主要研究方向,提出一种‘社会批判理论’作为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批判其异化和反人性的武器。1933年希特勒上台前,该学派就受到法西斯主义的威胁,时任研究所所长一职的霍克海默(M.Max Horkheimer)将该所人员、物资移出德国国境,最后迁至美国。虽然二战后,“批判理论”以成型的姿态回到西德,但这种理论无疑影响了当时美国知识分子的意识形态。将目光转向音乐学领域,亦为同理。科尔曼曾提到,“战前的音乐学…在所有的地方都有实践,只是不如在德国这样深入而有序…直到希特勒时代,大批难民的涌入,使传播过来的音乐融合了美国的艺术和精神生活中的很多其他方面…从这时起,音乐学在美国的学术界得以迅猛地发展”。由此可知,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哲学和社会学批判理论,为80年代以科尔曼为起点的新音乐学的批判性方法论埋下了伏笔。

阿多诺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带有鲜明社会批判色彩的文艺和美学思想,正是建立于其“否定的辩证法”之上,他在《否定的辩证法》一书中,将“社会批判与哲学反思结合起来,上升为一种以否定性为核心的社会批判哲学”。阿多诺认为,“总体”、“同一性”是虚假的、抽象的社会存在的幻影,真正唯物主义的辩证法是指向差异之物——即矛盾的、对立的。可以看出,阿多诺反对概念唯一性,提倡个体差异性的社会批判哲学。在音乐中,阿多诺尽力使音乐与意识形态间的关系紧密依存,并将艺术作品的社会本质与艺术品的自我独立性看作互为矛盾的对立面。这种辩证主义的思维方式无疑给予新音乐学以启发,这正是批判性理论在新音乐学中的延续所在,都旨在对固有的理性化传统进行批判、重视个体的差异性的洞见。

率先以这种批判性思维对音乐学进行反思的是美国音乐学者约瑟夫·科尔曼,早在其60年代中期发表的《美国音乐学侧影》一文中,科尔曼就表露出对于美国音乐学战后只关注目录、手稿及文本分析的不满,认为音乐学应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向批评靠拢。列奥·特莱特勒也主张一种“历史批评”的观念,强调与“历时”相对立的“共时”的历史概念,不把音乐作为实证主义背景下的前因后果进行研究,而是重视音乐的本体研究。这样的“共时”历史“试图抓住自己素材的个性,强调其‘现时性’。特莱特勒认为批评和殊相主义历史编纂的对应属于更高级的一个层面。1993年,在英国伦敦成立了第一个批判性音乐学研究的学术组织,及首个批判性音乐学论坛和相关网站,“此网站的成立明确了批判性音乐学的研究方法及学术走向问题”,即,“应用批评理论兼及其他人文领域研究音乐的音乐学形式;包含了对以前音乐学传统进行理论性批判的音乐学形式”。这一系列对传统音乐学的反思批评与具体实践无疑是新音乐学的先声,新音乐学浪潮就是在此呼唤下应运而生。

(二)后现代主义批评理论

后现代主义批评理论是新音乐学的重要趋势和理论来源之一。在西方音乐理论界,直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特别是90年代才使用“后现代主义”这个术语。这种思潮影响到音乐学领域,也就形成了如今所谓的新音乐学、后现代主义音乐学。

后现代主义这一概念的使用长久以来缺乏明确的统一性,但就其内涵而言,“它代表的是一种西方战后对于已经完成现代化(或现代性)的社会的全面反思和对于随之产生的‘现代主义’文化理念的批判”。宋瑾认为,“后现代主义”的概念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现代主义的延续或现代主义之后的时期;另一种是对现代性的否定或超越。可见,不论是时间上的延续,抑或是理论上的超越,后现代主义自身便携带着一种批判性、超越性,“向统一整体开战”是它的口号。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后现代主义不同于反现代主义,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反现代主义者向往的是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黄金年代,那时,艺术音乐的精英主义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后现代主义所倡导的却是反精英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哲学基础具有反逻格斯中心主义的特点,它反对传统到现代主义所推崇的“中心性、整体性、普遍性,力图解构这种传统,让人们关注现实历史的变动性、偶然性、非线性或断裂性的一面,关注世界的具体性、关联性、多样性或丰富性、多元性的‘形而下’面。这种推崇差异化的目标,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一种多元主义。也可以说后现代主义关注的是意义的多样性和学科之间知识的相关性。这种后现代主义批评理论反映到音乐学中,呈现了一种音乐意义诠释的多元局面。后现代主义批评理论赋予音乐研究与传统音乐学相区别的新方法,表现为:对音乐意义多元化的诠释,采用跨学科、多视角的方法,在音乐本体的基础上尽可能运用多样化的诠释方法,如解构主义、现象学、女性主义、新历史主义;以及研究范围的扩充,从传统实证主义仅重视的精英化的“音乐会音乐”,延伸到流行音乐、广场音乐、“他者”音乐。正如劳伦斯·克拉默所言,“后现代主义音乐学关注文本与相关背景、美学与政治或者历史的因素、音乐之内和之外的事物,音乐本身在这种话语中或多或少地被‘去中心化’”。这体现了罗蒂的“后哲学”观点,后现代主义的“小型叙事”取代了现代主义的“宏大叙事”。

二、新音乐学的理论特征

新音乐学作为20世纪末以来盛行的学术理论倾向,其产生年代、理论来源,注定其立足于视野宽阔的后现代文化语境中,自身具备多元化的研究路径,而种种路径之间相互纵横交叉,使新音乐学学者们在继承与反思传统实证主义音乐学优势与不足的同时,尽可能使二者达到一种新的融合与发展。故此,新音乐学具备了跨界并重与批判性的理论特征。

(一)跨界并重

跨界并重的理论特征主要体现在新音乐学将传统音乐学与其他学科及社会-文化理论相结合。以往的音乐学研究各司其职,很少出现越界的情况:历史学者注重史实,以展示早期音乐文本及其事实、人物为己任;分析学者着眼于音乐作品的自律结构,条理清晰地分析音乐本体;民族音乐学者提倡文化中的音乐研究,并非作为自律体系或结构的音乐,而是对中产阶级精英艺术音乐之外的一切人类音乐文化进行全方位的审视。而在新音乐学理论中,则将学科间的界限模糊、范围扩充,更多借鉴民族音乐学的社会-文化视角,在音乐本体分析的基础上,达到一种对音乐作审美价值批评的音乐学研究,充分调动一切手段使得音乐获得更为充分、多元化的意义诠释。其中,民族音乐学的理论视角无疑推动了新音乐学的发展进程,这一前身为比较音乐学的学科在1950年由孔斯特确立,用社会-文化的方法研究民间音乐和流行音乐。不仅在研究范围上,扩充了以往只关注“精英音乐”的局面;同时,在方法论层面,也以更为广阔的社会-文化视域冲击了传统实证主义的研究,极大地影响了新音乐学的理论,使其跨界并重的理论特征得以明确、深化。科尔曼所强调的音乐批评就是融历史研究与严肃音乐批评为一体的模式,他力图要达到的是一种利用音乐学各分支学科尽可能多的成果来诠释音乐本体审美特性的音乐学模式。这种理论倾向在他的歌剧批评著作《作为戏剧的歌剧》中得以彰显,以实践来阐明他的理论观点。该书运用戏剧批评、历史研究和音乐分析等音乐学分支学科进行综合深入的研究,涉及了具体的戏剧、音乐课题与美学理论。如在第五章解读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中,科尔曼以其特有的笔法来描绘音乐走向所呈现的情节发展,“朝向小调的突然运动,紧张的节奏,窃窃的私语,小提琴上神经质的顿音音阶走句,以及全新的充满严肃感的和声进行。这个短小的过渡段使气氛发生剧烈改变,为后面更大的转折做好准备:伯爵开始恳求,并得到了伯爵夫人的宽恕”,并结合谱例、具体史实进行批判性的诠释,使这种跨学科的倾向得以充分展现。此外,麦克拉蕊运用女性主义、社会学、文化学的理论进行音乐学研究;劳伦斯·克拉默将社会、文化理论与音乐的历史研究相结合,运用后现代理论对音乐进行开放性的阐释。这些新音乐学的代表学者身体力行地在实践中坚持跨界并重,也体现了新音乐学这一鲜明的理论特征。

(二)批判性

批判性在哲学中亦称为“斗争性”,指对既有事物保持一种质疑的态度。而在新音乐学理论中,批判性这种革新的理论特征也依然有鲜明的体现,主要表现在对传统实证主义的批判,并在文学批评理论的基础上,强调阐释音乐中的社会文化意义。这种批判性可以说贯穿了整个新音乐学理论体系,正如前文所述,批判理论作为新音乐学的主要来源之一,使其在进入学界视野时,就携带一种辩证、反叛的姿态,被誉为新音乐学开山鼻祖的科尔曼,就提出了经典论断,“以批评为取向的音乐学,以历史为取向的批评”,旨在对传统音乐学的实证主义倾向加以批判,并以一种批评的态度看待传统音乐学的成果,发掘音乐本体的审美特性。正如科尔曼所言,“批评的取向,已经成为其原始资料的组成部分:此即新音乐学的取向”。这种批判性不仅表现在对实证主义音乐学的反拨,还体现在研究范围上由单一向多元的转变,如,麦克拉蕊在其研究中,就遵循着批判性的理论特征,她不仅关注“精英音乐”,还将目光投向传统音乐学所忽视的流行音乐。在她的成名作《阴性终止:音乐学的女性主义批评》中,专辟一章探讨流行乐女歌手麦当娜及其作品,麦克拉蕊本人也坦言,将流行音乐编入其中的部分理由是“想逾越通常将这些音乐分隔至完全不同类别的界限”,而其行文中的非正统散文形式,也无疑是抗拒传统学术文章拘谨常规的批判性表征。

无疑,跨界并重与批判性的理论特征在新音乐学中占据了重要的理论地位,几乎随处得以彰显,同时也为新音乐学注入更为鲜明、辩证的理论特点。

结 语

新音乐学作为一种对传统音乐学长达百年实证主义倾向的方法论反拨,无疑具有深刻的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而要达到对新音乐学理论的深入认识,首先要梳理清晰其来源与特征,在此基础上才能深化理论认知,得以运用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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