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电影《过春天》中声音元素的表情达意
2020-12-07潘梦歌上海戏剧学院
潘梦歌 上海戏剧学院
在电影制作当中视听语言尤为重要,除了画面所呈现的内容,声音也是电影当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电影《过春天》中的声音元素不仅仅承担或替代背景音乐的作用,它既是叙事情境中切实存在的,同时又对当时的情境、人物关系、心理表现起到修辞的作用。本文针对该片中声音元素的运用进行探究。
一、对白——人物情感的外化
对白是演员进行沟通交流的工具载体,通过人物的语言、语气、力度、音色和节奏等来传达事件的信息以及人物的状态、情绪、性格等变化。影片的开端,刘子佩与好朋友阿JO 正在策划着圣诞节的日本之旅,她们站在学校的天台上幻想着日本的酒店、樱花和青酒,面对阿JO 对于青酒的描述,刘子佩好奇的问道:“好喝是什么味道呀?”随后两人接连不断的笑声,在这段简短人物对话当中,刘子佩松弛的台词表演与她内心深处对于日本之旅的向往相对应。紧接着影片当中刘子佩的笑声没有持续很久,演员刻意放慢了对于台词的处理,并且在台词之间夹杂了间断的气声。这个细微的变化与之前的情绪展现存在明显反差,这个反差是她内心深处十分想去却又被现实羁绊的真实写照,纵使观众没有看到画面中人物的面部特写,我们也可通过人物的台词感受到她的情绪落差。同时阿JO 的剧情线也设计的非常好,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出国留学,从此跻身上流社会,因此无论是对佩佩还是对阿豪,阿JO 的对白当中都渗透着很强的优越感。当阿JO 发现自己的重要性被父母置身于弟弟之后无法出国,同时发现佩佩已经和阿豪走近,这种情绪上的压抑之感通过阿JO 与佩佩在学校食堂当场对峙这场对话中得以爆发。在这场对话中,阿JO 尖锐的嗓音加上略带挑衅的反问与佩佩间断的哭腔形成对比,在这场戏当中观众从对话得知阿JO 被抛弃了两次的悲惨性,还有佩佩无法解释的困境以及对话强有力的听觉冲击力,增加了画面表现力的真实感。
对白可以在展现人物关系细微变化的同时凸显人物与人物之间的情感变化。在影片《过春天》当中主要展现三段人物关系变化:刘子佩与阿JO、阿豪以及父母的关系。其中刘子佩与阿豪的对话,占据电影2/5 的篇幅。阿豪的台词由最初的“你不会游泳就不要下水”“喂,你赶时间你先走吧”“小心烫,好不好吃呀”“行不行呀,我帮你阿。”到“用点脑子,那些是枪,是要坐牢的。总之你不要碰。”这些台词配合画面的呈现逐步将情感所包含的其他信息传达给受众,受众则透过这些信息进行筛选,感受到阿豪与刘子佩的关系由最初两者之间的陌生到慢慢熟悉再到后面产生的情愫。除了阿豪与刘子佩的感情线之外,导演也将主人公的友情线索通过阿JO 与刘子佩的对白传达给受众,人物的内心情感也随之渗透在两姐妹的关系变化当中。由最初姐妹俩设想去日本过圣诞节的对话、阿JO 怀疑阿豪出轨并吐露自己在家中地位的失落情绪,再到后来得知佩佩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上山与之对峙的场面,这些情绪的变化并不是突然产生的,而是演员在人物的对白上添加了个人情感的处理,使二者关系的变化通过层层的铺垫传达给观众,观众也顺着故事发展的逻辑线得知刘子佩与阿JO 由彼此的依赖的关系再到现在友情破裂的过程。
人物的对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同时也能够通过对白外化人物的内心情感,从而增强影片的叙事张力。
二、音效——内在情感的延伸
电影音效的设计,通过不同声音元素的组合使得观众在不经意间身临其境,同时辅助了电影叙事过程中情感的发展和延伸。影片《过春天》中游艇派对这场戏当中有一个细节部分对于声音的处理非常独特,片中的刘子佩拒绝喝酒选择滑入水中,在这个声音处理上,滑入水中加大了落水的声音,入水之后溺水的声音被拉长,这个声音的处理是为了凸显刘子佩内心的孤独。影片中对于父女情感的描述共有三处,每一处都有设计者的声音设计元素涵盖其中,正是这种元素的融入使得人物的情感得以延伸。片中刘子佩打完工后去工地找父亲,除了画面传来车来车往的声音,后期还添加了船只的汽笛声。其中船只汽笛声的设计是为了让声音有主次之分,并突出人物之间的对话,在这个错落有致的声音引导下带领观众了解刘子佩父亲工作环境的艰难。影片中的第二处声音设计是当刘子佩去工地找父亲的计划落空,车来车往的鸣笛声大过询问父亲踪迹的人声,再到后来循街游走时路过父亲一家三代围坐吃饭的场景,此刻街道的嘈杂声与父亲一家举杯欢庆的声音同时出现,更是放大了街道的嘈杂声,导演化的处理使得这些声音元素的融入与影像的流动相互照映延伸了刘子佩内心的孤寂之感。当友情破碎的时候,刘子佩的内心需要得到父亲的安慰和帮助,但此刻的父亲虽然近在咫尺,却与她隔着一个玻璃的距离。影片对于这个场景的刻画采用了双重曝光的拍摄方式,并在画面的表现力欠缺的基础上添加了背景音乐,这种音效的处理方式填补了影片当中父亲台词较少的空白,并将刘子佩内心的孤独与绝望之感表达的淋漓尽致。
电影声音是写实主义风格,这些元素的比例分配和剪辑组合也不一定与现实完全相同,设计者无需原封不动地再现真实,只需要灵活地服务于影片,让受众感受到真实。在阿豪与刘子佩后巷吵架的那场戏中,声音设计者有意添加了空调滴水的声音。随着声音元素的融入,增强了其环境音的表现张力,同时空调滴水的声音如同刘子佩的心跳,这种心跳作为一种符码也是人物内心情感的一种折射。另外,阿豪与佩佩站在山顶的时候,有飞机飞过,这是剧本里写的。但后面对应到佩佩放生鲨鱼的那场戏,飞机声又出来了。这是设计师刻意加的。设计师添加这个声音元素是为了将导演剧本中所呈现的意境用声音的方式表达出来。结合画面来看,起初站在山顶阿豪将“飞机飞过”当做流星划过许愿的画面,与后面的佩佩将鲨鱼放生这里的“飞机声”的出现相对应。“飞机声”象征着朦胧情感的开始与结束,也暗示着佩佩将从以前的生活迈出开始新的生活。
影片《过春天》借助音效增强人物的动作效果,同时展现人物的内心情感。影片中关于“情欲”的戏份,二人在狭窄的库房里把成串包好的iPhone 缠绕在彼此的身上,暗红色的灯光、流汗的肌肤,因为安静而格外清楚地喘息声和低语,都明显地指向欲望的表达。其中撕扯胶带的声音在狭窄的库房里刻意被放大,我们把听觉中心放置在了人物的胶带缠绕的过程当中。通过撕扯胶带的声音判断人物的行为动作和内心情感。譬如阿豪在给佩佩绑手机的过程中,人物相互之间对白的声音是被刻意压制的,缓慢地缠绕速度使得胶带的撕扯声音没有那么尖锐,这个动作效果的重复表达着阿豪对于刘子佩的爱与占有。反之,当花姐得知阿豪与刘子佩私自走私后,七仔撕下刘子佩身上绑着的手机。那种撕扯胶带的声音传达着人物动作的迅速以及恨意。在这两个戏份的细节处理上,画面与声音的配合形成强烈的发差,这种声音的反差使得故事极具戏剧张力,从而达到了导演的主观性创作意图。
三、音乐——情绪节奏的把控
情绪节奏形成于电影的外在节奏。影片《过春天》中对于音乐的使用极为克制,在片中共有八处音乐的使用,每一段音乐的使用都是人物内心情绪变化的体现。面对过关不配合检查,途中逃跑的人将脏物交给刘子佩。这时片中短促的贝斯声第一次重重响起,画面定格在刘子佩的面部特写上,影片由此点燃了“过春天”的导火索,同时这段音乐以强烈的形式完成了对刘子佩主体意识的第一次“询唤”。当音乐第二次响起,欢快的贝斯声配合着刘子佩上学、放学以及走私货物的日常生活,也从侧面配合画面展现了刘子佩对于初次走私货物的担心害怕到如今的带队走私货物的轻车熟路。接下来是一段加速流畅的蒙太奇,观众的心理节奏随之加快,大致在48~50 分钟,佩佩设计并带着另外两名资深水客装扮成学生成功“过春天”,他们在深圳一边的天桥上奔跑起来,画面不再定格,音乐由紧张的小节连成欢快的乐段。这组镜头的呈现,剪辑突出了音乐的主体位置,削弱甚至消除了主人公刘子佩在“过春天”过程中的其他顾虑,将欢快的旋律与快乐时光相对应。当影片镜头对准刘子佩坐在车里望着窗外,似乎第三段音乐的出现就是她内心独白的刻画,得到阿JO 的暗许可以将心中的喜欢表现出来,刘子佩的主体意识再一次得到自我认可,这段音乐最终以帮助阿豪运送货物短暂结束。当沉浸在“过春天”的轻松与喜悦当中,不知道其险恶之时,镜头突然定格在佩佩看到同伙被打的画面。这段音乐的出现只有6 秒钟。但在这6 秒钟,电子音乐却完美呈现出了刘子佩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当友情破碎寻求父亲安慰,父亲却沉默不语,缓慢低沉的音乐旋律刻画着刘子佩内心世界的悲伤与绝望。在通过海关之后纵使瓢泼大雨,仍然奋不顾身奔跑,在奔跑的过程中音乐第七次响起,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旋律碾压了车流的声音,但人物内心的情感发生了变化。刘子佩之前“过春天”是为了攒够钱与闺蜜去日本过圣诞节,但梦想的幻灭迫使她这次“过春天”却是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人。影片在以警察逮捕达到高潮,这时的背景音乐替代人物台词,暗示着刘子佩通过这种方式与自己的友情、爱情告别。当刘子佩将鲨鱼放生于大海,此时的音乐缓缓响起,这种舒缓的节奏抒发着她内心的情感,或许这段音乐元素运用产生联觉效应,强化了声音在叙事情感导向中的作用。纵观全片,原本影片《过春天》只是跨境学童为了实现日本之旅而走私的故事,但在电影的叙事当中融入了阿豪将佩佩带入“过春天”的行当以及将她带入初恋,正是影片中佩佩自身情感的变化才延伸了影片其他七个部分的情绪节奏感。
电影《过春天》片尾曲的处理是导演主观情感的再现。影片的最后主人公刘子佩的爱情梦、友谊梦、发财梦都破碎了,她最终回到了原生家庭。面对这种无力感导演的处理是运用视听结合的方式,刻意强调了音乐的主观情绪性表达。片中刘子佩与母亲一起爬山,当画面定格在刘子佩这个主体时,山顶上下起了雪,这个固定镜头下的画面只停留了4 秒。当贝斯和架子鼓两种乐器的配合引出片尾曲的时候,随着轻松愉悦的曲调,这种音乐的通透性让整个影片的基调由冷变暖。最后一幕就是说,你没有办法选择你的父母——其他任何事情你都可以选择,认命并不是很灰色的心态,她接受了母亲的身份,包括自己的出生,怎样继续往后的人生,这才是更需要思考的问题。随着片尾曲歌词的出现,伴随着歌词聚焦于主人公刘子佩,导演对于刘子佩的情感再一次得到升华。
四、画外音——画面内容的丰富
声音与画面实现对位式分离之后,成为一种特殊的银幕形象,能够突破画幅的限制,把电影的表现空间拓展到画面之外,来丰富画面的内容和表现力。在影片《过春天》中,当画面定格在刘子佩侧躺在床上,墙外传来母亲打麻将时与牌友聊天的关键信息。正是这些关键信息观众得知佩佩所处的生活环境以及母亲与她的关系。再结合主人公的面部特写突出她内心深处的孤独厌倦之感。当友谊破裂、走私水货被捕之后,画面再次定格佩佩侧躺在床上的场景,画外音仍然传来母亲打麻将的声音,但是这次母亲与牌友的言语交流中夹杂着对佩佩的关心。两次同样的画面,画外音所涵盖的内容不同,人物的情感变化也暗示着母亲对于佩佩的态度转变。这两个片段的画外音丰富了画面单一的内容表达。
画外音能够加强生活场景的真实感。《过春天》中刘子佩为了筹钱实现日本旅游的梦想,起初选择在餐厅打工,那时画面只有玻璃门后刘子佩的背影和镜头背后传来餐厅客人寻找东西传来的声音。画外音将刘子佩打工的嘈杂环境和打工的艰辛状态通过声音传达给观众。
画外音能够补充画面信息的不足。片中当阿JO 来到刘子佩的家中讨论日本旅行的日程计划,在疯闹之间意外碰到佩佩妈妈带来的对象。此时佩佩尴尬的场面,导演选择运用固定镜头拍摄佩佩站在房间的窗前,利用妈妈及其对象的画外音反衬人物内心的孤独情感,为佩佩亲情的缺失埋下伏笔。在整个影片当中母女二人也极少出现在一个画框内,画外音能够充分表达母女之间的隔阂与距离。
五、结语
影片《过春天》学院派的叙事结构体现了科班出生的专业水准。影片的成功除了导演扎实的基本功之外,仍需要对于影片的声音元素进行精心制作。正是声音设计的独特审美将影片的整体水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