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博物馆的治学寻绎
——读《众妙之门:六谈当代博物馆》
2020-12-07蔡静野
蔡静野
(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山东济南 250100)
内容提要:2019年,沈辰著《众妙之门:六谈当代博物馆》在博物馆人才培养求索阶段应际而生。所述既有“博物馆宗旨”“文化遗产之道”等形而上的思考,也有“curator”“策展、释展和评展”等具体问题的策略方案。该书作者认为,21世纪的博物馆首先应继承博物馆的收藏、研究、展示和教育的核心精神,再去寻求改变。在“全球化”时空秩序下,博物馆要考量不同受众目标人群,承担应有的社会责任,“更智慧、更策略”地推进“博物馆走向社会之路”。
初看文题“众妙之门”,笔者不禁联想到台北世界宗教博物馆展厅入口的主标题“百千法门,同归方寸”(The doors to Goodness,Wisdom and Compassion by keys of the heart)。走进博物馆的“方寸”,便步入治学的门径。博物馆的“门”是穿越历史时空的门,是把守智慧财富的门,是孕化文明、吐纳人文关怀的门……社会对博物馆的这扇“门”寄予太多期待。置身于博物馆事业,即致力于为普罗大众开启人类智慧的“众妙之门”。
“作为一个博物馆人,一边面对的是汇聚着自然、人文、科技……包罗万象的博物馆,一边面对的是需要看到这些藏品的不同年龄、不同教育、不同种族的人们。站在两者之间,博物馆人通过策展、释展(interpretive planning)工作,试图帮助公众打开博物馆的大门,把他们吸引进来。”[1]博物馆青年学人和从业者应以怎样的学养傍身并职守这扇“门”,与公众一同迈向21世纪博物馆的“门”?也许《众妙之门:六谈当代博物馆》(以下简称“《众妙之门》”)就是后学进入博物馆大门的“门票”。
《众妙之门》六谈当代博物馆。“前三谈”透过作者二十余年的博物馆从业经历现身说法,以跨国视野引领博物馆青年学人审视“过去”。作者爬梳了20世纪西方博物馆变革的根源与过程,总结了他作为curator于博物馆转型期的理论研究与实务探索,以及文化遗产的策展、释展的宏观思辨等。“后三谈”凝聚了作者对中西方博物馆未来的思索。如在全球化环境下,如何正视文化的流动,认识遗产的价值与伦理,以“藏品立本”格物穷理,以及应以怎样的策略真诚地关照受众。
一、跨世纪治学思索
20世纪的博物馆在各种求变声中告一段落。虽然在时间上,我们已迈入21世纪,却没能把“问题”全部留在20世纪。20世纪中国的博物馆学未能免于西学东渐遗风的影响,诸多不同国家体制和社会环境下的博物馆经验传入中国,衍生出不少的“间接经验”。所谓“先进”的模式、制度、评量标准甚至博物馆法规,皆是不同“经验”过程化的产物。跟随《众妙之门》,循着跨世纪博物馆转型的路径,思辨解决问题的逻辑方法,客观回顾20世纪博物馆的运作历程,比繁复的学理研究更具启发。
(一)20世纪的经验
《众妙之门》第一谈“二十一世纪博物馆:穷则思变”首先为读者呈现了一个解决20世纪遗留“问题”、关乎博物馆过去与未来的“经验”。2018年10月,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Royal Ontario Museum,ROM)发布了《21世纪的ROM:博物馆战略发展方向》(The 21st Century ROM:The Mu⁃seum’s Strategic Direction)报告[2]。这份报告为ROM总结了博物馆向21世纪转变的主要问题:全球化经济体的衰减、网络通信的飞速发展、全球族裔人口结构的变化、观众对博物馆期待值的变化、文化消费观念的变化。ROM依此制定了未来十年的发展目标。这份旨在为ROM厘清所处社会环境和战略发展趋势的规划报告,其方法与结论在当下及未来一段时期内对全球博物馆领域皆具有借鉴价值。倘若从“过去”至“未来”变革之路势不可挡,学人应怎样善用20世纪博物馆累积的经验并取其精华作为“变化的基石”?
“二十世纪博物馆是高冷的、典雅的、庄严的和权威的”。作者归纳“高冷”在于曾经“为收藏而收藏”,“典雅”源于“文艺复兴的那种得意”,“庄严”来自包含荣誉感和自豪感的社会地位,“权威”指研究藏品和展示藏品的curator或keeper顶级专家。这一切特质在传统观念下看似无可厚非,但在当下网络和媒体资源宠溺的博物馆受众面前,在“以观众为中心”的当代博物馆社会职能和角色中,博物馆原本骄傲的形象变得模糊,甚至成为被诟病的话题。
(二)21世纪的议题
变革的意义本在于继古开今,在于将博物馆积淀的精华薪火相传,而并非“为了变而变”。据中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截至2018年,中国博物馆机构为4918座;博物馆事业迈入21世纪不足二十年,国内机构数量已远超20世纪末约3.53倍(截至2000年底为1392座)[3]。在井喷式建设和利好的社会环境发展过程中,博物馆发展方向看似逐渐透彻,然而21世纪全球化进程之迅猛,仍使得许多改革在付诸行动时“措手不及”。
《众妙之门》第一谈在“穷则思变”中为读者分享了ROM百年中的四次扩建。如果仅将其看作博物馆跨世纪变革进程中的个例,那就显得明珠弹雀了。博物馆每一次的物理性改造皆是一定时空范围内博物馆界的观念使然。今日ROM保留下来的旧馆大门、“哲学家小径”(philosopher’s walk)、“大学道”(university avenue)等痕迹,映射着博物馆领域百年求变的心路历程,亦是博物馆学史发展脉络研究的重要内容。它让业界认识到“建设二十一世纪博物馆时,不能放弃上一个百年的博物馆精神,而应该将其继承、光大……”。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博物馆,首先就是继承博物馆的收藏、研究、展示和教育的核心精神,再去寻求改变。”变化的核心在于博物馆与公众的关系,“将公众体验视为博物馆未来发展的中心环节”,“文化遗产不是多么深奥玄虚的东西,很多时候就是关于对过去的记忆和重新体验记忆的经验传承”[4]。藏品是文明的见证物,藏品研究与阐释是博物馆达成良好公众体验的关隘,“由物到人”的重点亦在于搭建藏品与公众的“关联性”。
西方博物馆在迈向21世纪的改革过程中的磕磕绊绊,也是其他地区博物馆在所难免的。《众妙之门》开篇即以《周易·系辞下》中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分析了西方博物馆改革的“痛点”。在博物馆的财政“穷”与经营“穷”双重困境下,一批如英国大英博物馆(The British Museum)、法国卢浮宫(Musée du Louvre)、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ROM 等“百年老店”,经历了“穷则思变”的蜕变后纷纷成功转型。作者借此表达了对中国博物馆的担忧。
2019年11月,山东大学举办“第三届博物馆学青年学者论坛”,与会专家学者围绕博物馆免费开放等议题展开讨论。无论国内博物馆的“痛点”何在,学界和业界已有了居安思危意识,《众妙之门》也提及《瞭望》新闻周刊《博物馆免费开放能否步入良性循环》一文。在中国的体制和政策下,博物馆“穷”的迹象已经引起各界关注。如何规避风险、转危机为机遇,《众妙之门》中西方博物馆因财政缩减导致的“减员”和为吸引观众而“改头换面”等经验和教训,不失为前车之鉴。
中国非国有博物馆群体对“穷则思变”的需求已然迫切。2018年7月,中国国家文物局在山东青岛组织了“全国非国有博物馆馆长培训”。笔者在培训中分享了运用企业观念(museum as a busi⁃ness)和文化体验行销等思维来破除传统经营观念壁垒、构建博物馆造血功能,引发热议。诚然当下非国有博物馆间的文化遗产资源与IP(知识产权,intellectual property)各有所异,但文化机构经营的意识、追求与建立公众体验的目标是一致的,其转型方法是有规律可循的。面对博物馆日渐多元的社会角色和日益加重的社会责任,或许借助《众妙之门》博物馆“万变不离其宗”的观念能够获得启示。
二、Curator,功夫在诗外
《众妙之门》第二谈“博物馆的灵魂:谁是cu⁃rator”、第三谈“博物馆为什么做展览:策展、释展和评展”讨论了博物馆的核心人物及其职责。在ROM及西方一些国家的博物馆中,如作者这样进行藏品研究、藏品征集管理、展览策划、释展及高校教学等内容的从业者被称作curator[5]。
20世纪末,ROM等西方博物馆的curator已经是“全才”。他们负责筹办展览、规划展厅、整理文物等全面工作,认为“展览是研究的目的,策展是工作的重点”。步入21世纪,curator更全面地承担博物馆各类专题的收藏、管理、诠释策略制定与实施等工作。Curator虽然需要具备博士学位,但专门从事策展、释展工作的curator却并非博物馆学专业博士。对ROM这样的综合性研究型博物馆而言,博物馆学专业博士更多致力于与学科发展相关的理论研究,他们更适合在大学校园里做学者,为博物馆培养下一代从业实践人员,他们虽然不会成为博物馆的curator,但也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博物馆馆长[6]。
西方博物馆的curator及其团队与国内哪些部门或职位对应,藏品保管部、陈列部、宣教部抑或“策展人”?作者常在ROM开玩笑说:“现在在中国的博物馆中一人干了我们四个人的工作,但是只拿一份工资。他是博物馆陈列部的研究馆员,相当于我们的curator,但是他的职责又有设计师(designer),典藏员(registrar)和项目经理(project manager)。”[7]博物馆核心从业者的职务命名与职责内涵取决于该博物馆社会职能的定位。核心人物之所以为核心,与其执行博物馆意志、达成社会对博物馆之预期的工作职能相对应。因此对于博物馆从业者角色的探讨,也应与博物馆机构发展、职能调整升级保持同样的步调。
如果“curator是博物馆的中坚”[8],那么如何成为curator?在追求博物馆陈列展览学术研究性的同时,我们也在关注展览的原创性和展览题材的多样性。尤其是在综合型博物馆,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各类题材展览,自然也有多重专业背景的策展人、释展人。虽然curator的研究背景多元,其共性是他们在经过象牙塔的训练后,试图把各个学术领域的科学转译为通俗、科普的语境,创造具有吸引力的体验氛围,服务大众。因此“什么才是我们博物馆的宗旨和办展目标”,是21世纪curator最应该明确的工作前提。
藏品研究和展览阐释应以传承文化遗产为中心、以服务公众为己任。博物馆策展、释展目标是透过文明的见证物——藏品,“让观众了解过去,理解当下”。“……curator就必须要对藏品竭尽全力地负责,对学术有创意的研究,对公众有深入浅出的普及意识和能力”。“由物到人”诚然是学界关注博物馆受众体验的认知阶段性升级,但任何观念都不能矫枉过正,否则就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藏品立本”始终是博物馆从业者关照大众的基本素养,在学术研究的基础上,还需吐纳提炼、掌握科普阐释及知识的可视化等关切受众体验的能力。对科学知识的科普体验才是公众广泛期待的。
《众妙之门》为curator归纳了八条“岗位职责”。引起我们关注的是“第五、与博物馆捐赠者和家庭培养感情,并保持友好的联系”和“第六、参与社区活动‘形象大使、发言人、社会活动家’”。以上两条对curator的社会活动影响力和学术界明星般的期待,在现阶段似乎超出了国内大部分策展人或团队的职责和经验范畴。在国内,一线策展人有时更像是赋有集体主义情怀的“无名英雄”,他们不计个人功名得失,以至于在执行展览研究、策划到布展一系列工作后“功成身退”。因此有关策展人的角色定位及制度建立等议题一直备受关注。
中西方博物馆的不同体制决定了从业人员职责的差异性。Curator不能只埋头做学问、抬头做展览,curator能代表博物馆的形象和立场走向社会,与此同时,curator对博物馆的声誉、永续发展等宏观问题的影响也更为重大。博物馆始终期待具有“超能力”的“全才”后学充实到这个将人类文明、智慧与经验发扬光大的事业中。因而如何启发从青年学人蜕变为curator,是《众妙之门》的妙处所在。
成为curator或策展人,绝非单纯地从“策展”工作着手。“策展”的背后是汲古铸今、为学日益,厚积而薄发。“汲古铸今”的“古”于curator而言有两层含义:一是文明古迹时间性之古,二是前贤智慧经验之古。“为学日益”是以“藏品立本”为基础,强调治学观念、方法与研究能力。策展的“功夫在诗外”,同样是基于依托藏品实物的考释研究,展览的个案经验却不易复制,curator需要大量的经验累积以内化规律与方法。如2016年ROM的古代埃及文物分别到南京博物院和四川金沙遗址博物馆巡展,同一批境外文物在与国内不同的地域文化相连接时,其展览呈现出的表象(空间、动线甚至风格、色调等)很难如法炮制,但其追溯文化与公众的“相关性”“藏品立本和公众体验”的宗旨会指引和生发多元的释展逻辑。特展所呈现的异域文化和在地文化之间的共性、差异性的对比研究等方法,可以在很多展览中举一反三。恰如陆游传授其诗文创作的经验,“汝果欲学诗”并不在于“欲工藻绘”,而是“渐若窥宏大”。
若要成为21世纪博物馆需求的curator,借助前贤经验是必经之途,因此在有限的治学时光中,甄别“经验”也是重要议题。哪些是“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哪些“经验”覆盖、适用的半径更大、更具借鉴和启发意义——青年学人择良策依傍会少走许多弯路,也将在文化遗产工作中更好地承担使命。Curator应在“经验”中体会并吸收方法论,进而建立自己的学术路径。
三、博物馆全球化
什么是博物馆领域内的“全球化”?21世纪的博物馆如何建立或打开全球化视野?一次观念的彻底提升不仅仅是为了迎合互联网、交通等革新带给人们的全球化现象,更是为了反观过去、瞻望未来。“所谓‘全球化’,指的是不同文化和不同思想的全球化融合过程。……全球化和人类的创造力和适应力相互依存、不断发展,推动‘全球化’是人类对生存的需求、人类对知识的需求和人类对智慧的崇敬。”[9]在围绕着文化遗产研究和阐释的思索中,“全球化”无论在20世纪还是在21世纪,都不是新发现或新现象。有着人类学、旧石器时代考古研究背景的作者在“全球化的博物馆”中指出:“博物馆古代遗物所展示的远远不止它们自身的古老和精美。……当人类开始有能力、有智慧地相互交流和相互作用时就已经实实在在地发生了,石器时代的人类迁徙、历史上的‘丝绸之路’等都是在向全球化迈进。”[10]
众多文明遗迹和见证物帮我们厘清文化流动的客观存在及规律。无论趋于主观或被动,每一种“全球化”的过程和结果都值得我们追溯、探讨、理解并汲取。于是在历史观的背景下,社会、文化、遗迹、博物馆、藏品皆随其宏观洪流与微观脉络有序延展。每一个阶段中“途径”被积淀物化为“媒介”,皆拥有自己的时空坐标,而当代博物馆就是要将文明更迭的坐标逐一地连点成线直至全面再现。
认识到“全球化”的当代博物馆后,从藏品研究到阐释传播便“更智慧”“更策略”。无论是收藏于ROM的吴大澂旧藏玉璧,还是故宫博物院藏《俄太子东游记》书籍;无论是ROM策划的“中国制造:从外销艺术到文化交流”展(Made in Chi⁃na:Cultural Encounter through Export Art),还是南京博物院与ROM共同举办的“法老·王——古埃及文明和中国汉代文明的故事”跨域文化交流展览,当我们能够理解《众妙之门》正视全球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背景,就不会被藏品当下所处的馆藏“坐标”困惑,而是在研究和阐释的过程中为承载着“来龙去脉”的文化遗产更增一层动态发展、与公众搭建“相关性”叙事的揭示。
第五谈“博物馆文化遗产之道:形而上”将读者引入21世纪文化遗产由策略到实施的具体转化过程。由各国人类学、博物馆学者等合议而成的《多伦多宣言》(Toronto Declaration On the Rele⁃vance and Application of Heritage in Contemporary Society)“用以指导各个领域对待文化遗产的行为举措”,“确保在变化中的世界遗产能够得到全方位的定义”[11]。这表明,经过多年思索与反复求证,西方当代学界关于文化遗产价值与伦理的认识已经彻底升级,新的文化遗产时代也将随之到来。
今天我们在博物馆领域着力于“藏品立本”的研究途径、促成公众对文化遗产的良好体验并非盲从。有如作者曾研究的ROM藏品(如洛阳金村文物、氏编钟、吴大澂玉璧、洛阳西汉空心画像砖等[12]),其物象均承载了多元智慧经验,寄托了先贤指引后辈趋利避害的关照。公众借由cura⁃tor对藏品“器”的研究与释展,辨识藏品的意义与价值,进而体会“文化遗产在当代社会的相关性与应用性”。通过藏品“结合当代社会的需求和关注社会焦点平衡对过去的理解”,借鉴古来的经验,是为博物馆的文化遗产之“道”。
正如《众妙之门》所释,步入21世纪,新观念下文化遗产的定义更加明晰:“一个民族或社会群体为了其未来世世代代的福祉而从过去继承下来的,并在当代悉心保护的物质遗物和非物质元素。”那么博物馆应“为明天保存今天”,更关注未来的文化遗产与社会中的人及其生活的“相关性”,了解博物馆文化遗产的价值观和伦理观,聚焦于人的经验与意义的认同。如ROM举办的“家庭照相机”展(The Family Camera)通过移民家庭的镜头,将家庭照片当作一种文化经历,展览既是对移民群体文化的温暖呈现,也借此启发人们对个人、家庭、社会和国家的认同感。近年来ROM收藏了多伦多前市长罗伯·胡德·桑德斯(Rober Hood Sanders)的女儿马迪·福尔克纳(Mardi Fal⁃coner)遗赠的两件中国瓷器,收藏了加拿大传教士弗雷德·里德(Frde Reed)夫妇于中国的民国时期在中国西部传教时所购买的“纪念品”。这些物品按照传统博物馆收藏标准很难引起关注,但ROM收藏这些物品实际上留下了一段特殊年代里的国际关系,呈现ROM当下文化遗产收藏与保存的态度,为当代文化遗产工作增添了许多“真情可贵”的价值。因此我们也更加清楚对早期文化遗产“格物穷理”研究与释展的必要性,以及面向未来“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在博物馆为公众建立文化中枢、精神家园的深意。
一个多世纪以来,博物馆多以相对保守中肯的方式展开文化遗产和社会教育工作。虽然博物馆与政府行政、新闻媒体、学校教育等机构面对共同的公众群体,但其形象却显得低调内敛,其调和社会矛盾、冲突的能力也鲜少被正视或讨论。2016年,ROM“慎重地为博物馆27年前举办的一个伤害了非洲原住民和非裔加拿大人的展览作出道歉”,《众妙之门》详述了“一份姗姗来迟的道歉”背后博物馆为化解殖民伤害、种族歧视而作出的积极努力。当公众慢慢尝试着将精神诉求寄于博物馆时,其对复杂文化遗产的态度和立场取决于“博物馆应该承担怎样的社会责任”。
四、余论
21世纪博物馆的使命是“为了公众而收藏、研究、展示”。比如“ROM社会药方”项目(ROM So⁃cial Prescription Pilot)专门为弱势群体量身打造相关活动,“家庭照相机”展以移民群体为对象而策展,“文身:礼仪、身份、执着和艺术”展(Tattoo:Ritual,Identity,Obsession,Art)与“第三性:日本江户时代美少年”展(A Third Gender:Beautiful Youths in Japanese Prints)让多元文化群体在博物馆感受到同理心与社会宽容……博物馆的每一个展览或社会活动皆考量目标人群,继而围绕着目标观众及“如何让观众看得懂展览”展开一系列有针对性的研究和释展工作。诚如《众妙之门》,无论从其开篇的山东大学文博专业硕士研究生的“两份作业”,还是“博物馆的灵魂:curator”工作岗位职责最后一条“通过教学培养学生和博物馆未来的curator”,读者皆可以了解这本书的目标受众是博物馆领域正在问学或从业的青年学人、未来的curator。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全书贯穿的作者所整理的八十余个跨越东西方博物馆的案例,像珍珠一般在“万变不离其宗”的文化遗产智慧下串在一起,勾勒出跨世纪curator的探索路径。抽丝剥茧的文辞深处蕴涵着理论与实务检验后博物馆哲学与伦理的启思,“通俗一点,接地气一点”的行文风格是作者多年从事博物馆curator工作、“面向受众”、关怀受众的素养使然。《众妙之门》给予青年学人的并非简单粗暴的S.O.P标准化流程(Standard Operating Procedure),而是引导青年学人鸟瞰博物馆发展变化的背景和内因,引领后学通过表象深入思考博物馆的上层结构,并开拓属于青年一辈的21世纪博物馆变革之路。
[1]﹝加拿大﹞沈辰:《众妙之门:六谈当代博物馆》,文物出版社2019年,第191页。
[2]The 21st Century ROM:The Museum’s Strategic Direction,[DB/OL][2018-10-30][2019-12-10]https://projects.rom.on.ca/reports/strategic-direction/?_ga=2.147752499.588470293.1584416147-1615023422.1574990313.
[3]2018年博物馆机构个数,国家统计局官网,[EB/OL][2019-02-28][2019-12-10]http://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zb=A0Q08&sj=2018.
[4]沈辰:《构建博物馆:从藏品立本到公众体验》,《东南文化》2016年第5期。
[5]沈辰、何鉴菲:《“释展”和“释展人”——博物馆展览的文化阐释和公众体验》,《博物院》2017年第3期。
[6]同[1],第52页。
[7]同[1],第73页。
[8]同[2]。
[9]沈辰:《文化和艺术的归属——全球化下海外博物馆藏中国文物诠释》,《博物院》2019年第5期。
[10]同[1],第109页。
[11]Pei-Lin Yu,Chen Shen&George S.Smith.The Toronto Declaration on the Relevance and Application of Heritage in Contemporary Society.New York:Routledge,2018:119.[DB/OL][2018-07-03][2019-12-10]https://www.routledge.com/Relevance-and-Application-of-Heritagein-Contemporary-Society-1st-Edition/Yu-Shen-Smith/p/book/9781-629583884.
[12]a.沈辰:《金村传说:怀履光与洛阳文物之谜》,《美成在久》2017年第3期;b.沈辰:《传说与实证:青铜古钟背后的史卷拂尘》,《美成在久》2017年第4期;c.沈辰:《多生还得此相逢:吴大澂和他的藏玉》,苏州博物馆编《清代苏州吴氏的收藏》,译林出版社2017年;d.沈辰:《故人似玉由来重:吴大澂旧藏玉璧流传轶事》,《美成在久》2015年第5期;e.徐婵菲、沈辰:《流传与解读: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藏洛阳西汉画像空心砖》,《美成在久》201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