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表现及实现方式

黄霄羽 黄 敏 位焕锦/中国人民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

2020年3月，记录南非种族隔离时期的生活照片档案在伦敦被拍卖[1]，英国战时特种部队SAS的照片档案以25,000英镑的价格被拍卖[2]。这两则国外新闻案例，反映出私有档案通过拍卖为其所有者创造了经济收益。经文献研究发现，国内外对私有档案的经济价值未见研究成果，但对档案的经济价值已有不少成果。已有成果多认为档案经济价值主要集中于科技档案，其他种类的档案较少提及。部分文献探究了档案具有经济价值的原因以及档案经济价值的构成，如毛国芳认为档案凝聚了直接和间接的人类劳动，故具有经济价值[3]；李垠山认为档案的经济价值由档案自身价值、载体价值和环境价值三方面组成[4]。此外，部分文献探讨档案经济价值的实现途径，黄明嫚提出可打造出版产业链、演艺产业链、餐饮产业链、工艺美术产业链来开发档案的经济价值[5]；应磊以武术档案为例，提出“武术档案+经济理论”的开发模式[6]。基于文献研究，学界对档案的经济价值，尤其是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研究偏重理论阐述，既缺乏实例分析，更缺乏对私有档案经济价值表现的系统梳理。鉴于此，笔者拟立足调研案例，创新性立足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概念解读，重点探讨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表现以及实现途径。

1 概念界定

1.1 私有档案的概念内涵

国内学界对私有档案与私人档案的概念存在争议。据文献调研，马从敏对私有档案与私人档案、个人档案、名人档案等概念进行辨析，提出私有档案的定义是私人或私有企事业单位在私务活动中形成的以及通过合法途径获得的属于私人所有的档案[7]。至于“私人档案”，笔者列举学者张世林提出的定义一“是指所有权归私人所有，由私人或私人机构和组织在个人生活或社会活动中形成的，以及依法获得的各种形式和载体的档案材料”[8]；以及学者王保国提出的定义二“是指个人或家庭、家族在自身活动和从事社会各项活动中形成的属于私人性质的各种文字、图表、音像等形式的历史记录”[9]。结合以上私人档案与私有档案的代表性定义，笔者认同马从敏的概念称谓，接受张世林的概念解释，因为相比“私人档案”，私有档案的称谓更加全面，指明档案形成者不仅是私人，还包括私人机构及组织，突出档案“私有性”的特征。此外，新修订档案法为“非国有企业、社会服务机构等单位和个人形成的档案”（本文所提私有档案即属于此类——笔者注）提供了法律认可的经济价值的实现途径。

1.2 经济价值的概念内涵

学界对档案的经济价值未做明确界定。经济价值本是经济学术语，是指任何事物对于人和社会在经济上的意义，通常指某一事物用货币衡量的价值[10]。根据经济学界的理解，经济价值可分为直接经济价值和间接经济价值。由此套用，档案的经济价值是指档案对于人和社会在经济上的意义，通常可用货币衡量，包括通过档案直接得到经济效益的货币表现形式和由档案引起或衍生出经济效益的货币表现形式。

依托文献研究，笔者发现档案学界在探究档案的经济价值时，有些学者会使用“资产价值”与“商业价值”等与经济价值相近的概念。鉴于此，笔者拟辨析三者概念，阐明本文使用“经济价值”概念的理由。

就外延而言，经济价值与资产价值和商业价值有所交叉。档案的资产价值不仅包括经济学意义的价值和利益还包含法学意义的价值，如公民权利[11]，可分为有形资产价值和无形资产价值；商业价值是一个商业组织的无形资产总值，主要是一种可让企业得以长远发展的互惠盈利的模式[12]，是基于企业组织提出的具有预测性的衡量。

本文采用经济价值概念主要基于两点理由：首先，资产价值和商业价值不符合本文需求，本文不欲探讨法学意义上的档案价值，故资产价值外延过宽；而私有档案的所有者不限于企业组织，还包括个人，故商业价值涵盖不够全面。三者相较而言，经济价值的定义，即档案对人和社会在经济学上的意义，更贴合本文主题。其次，对经济价值的研究可由资产价值和商业价值切入。在本文中体现为私有档案可作为档案所有者的资产，档案既是有形资产也是无形资产的证明和依据[13]。当档案进入商业领域开展商业活动后使商业主体获得经济效益，证明其具有商业价值。

2 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表现

2.1“拍卖成交”：转让私有档案用以获取收益

私有档案经济价值最直接的表现是转移档案所有权和使用权，实现途径包括拍卖、有偿征集等。因为私有档案作为一种资产存在，蕴含着价值和使用价值，构成私有档案可进行等价交换的客观基础。新修订档案法第二十二条规定：“非国有企业、社会服务机构等单位和个人形成的档案，对国家和社会具有重要保存价值或者应当保密的，档案所有者应当妥善保管……必要时，可以依法收购或者征购。”第二十三条规定：“禁止买卖属于国家所有的档案。”[14]结合法理学的私权领域内“法无禁止即可为”原则，间接表明私有档案是可以交易的。据新闻案例，2012年在南长街54号藏梁氏重要档案专场对梁启超手稿、信札、书籍等近百件档案进行拍卖，总成交价达6709.2万元，被拍卖界人士认为创造了“中国信札(拍卖)的世界纪录”[15]。忽略拍卖事件背后的争端，私有档案的经济价值在拍卖中已有体现。又如，海南[16]、云南[17]等地档案馆在面向社会征集档案时明确设立了有偿征集费、捐赠奖励费等经济方面的补助。再如，爱迪生关于白炽灯的原始专利档案和37份跟白炽灯相关的英国原始专利文件最终在2020年5月拍卖会上以75,000美元售出[18]。以上案例充分表明了私有档案可在交易中转换为经济效益。这是私有档案经济价值最常见的表现之一。

2.2“待价而沽”：保留私有档案用以收藏升值

私有档案的收藏价值也是其经济价值的表现之一。私有档案在拍卖市场的流通转让，是私有档案具备升值空间和收藏家对私有档案抱有升值预期的客观基础；而私有档案具有的历史、文化、教育或艺术等价值是其得以流通的内在属性。不仅公众广泛认可的珍贵私有档案流入拍卖市场后能获得收藏家的追捧与竞拍，普通百姓的私有档案同样具备不同程度的收藏价值。为了使这些藏于民间的私有档案得到关注和良好管理，笔者认为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表现之二是收藏价值，借此增强社会档案意识以推动档案的妥善保管。据新闻案例，南非种族隔离时代的生活照片档案2020年被拍卖，而这批档案为一位比利时收藏家的藏品[19]。再如，通过在国内网络拍卖平台调研，笔者发现在孔夫子拍卖网中的拍品分类一栏中私有档案屡见不鲜，其中“名人墨迹”项下的信札、手稿、签名本、写本、抄本及其他档案资料应有尽有；在中国拍卖网首页中，名人书画、手札等私有档案冠以文物称号的相关拍品也不少见。可见，私有档案的收藏价值得到了市场认可。

2.3“铁证如山”：留存私有档案用以举证索赔

私有档案不仅是家庭或私人组织的私有资产，必要时还能作为证据，挽救经济损失，定分止争。据新闻案例，2017年一位厦门摄影师诉林志颖微博图片侵权案，最终获赔34.5万元[20]。此案引发的著作维权问题即涉及对私有档案的利用，专家提出“要准备好证明自己是摄影作品著作权人的证据，如已公开发表、展览的照片、负片、正片、获奖证书等”。而这里的展览照片、负片、正片、获奖证书可能是摄影师的私有档案，正因为摄影师有意识加以留存，关键时刻用档案原件举证加以维权，最终获得侵权赔偿，由此也间接实现私有档案的经济价值。类似的是，私有组织的合同档案或会计档案，个人的借条，家庭里的宅基地证书等虽无法直接产生经济收益，但必要时减少损失也是获取收益的一种方式。再如，音乐维权需要提交的证据里即包括创作时的母带等，而这些既是创作者的私有档案，也是维权索赔的有力证据。可见留存私有档案的原件也能间接产生经济效益，利于减少损失，平息纠纷。

2.4“有口皆碑”：记载形成者事迹与荣誉用以赢得市场认可

私有档案记载了形成者的事迹和荣誉等信息，对打造品牌形象以赢得市场认可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市场的认可对于企业组织和个人均至关重要，直接关乎其市场口碑，影响其产品或服务的市场占比。对企业和组织而言，私有档案见证了其发展历史，如大事记、组织沿革、资质证明、专利证书等纸质档案；活动的照片档案；奖杯、奖牌、牌匾等实物档案，这些私有档案记录了企业和组织的历史和成就。据新闻案例，可口可乐公司即在官网设立“百年光阴”栏目，下设由照片、视频等档案汇集成的若干主题，其中“中国情缘”主题直接拉近与中国消费者的距离，此举利于展现公司历史，传播“共享欢乐时光”品牌文化，赢得中国消费者认可，提升产品在中国市场的销量。对家族和个人而言，私有档案记载了家族和个人成长的点点滴滴，家谱、个人日记、手稿、奖状、锦旗、获奖证书或民族服饰等档案可塑造家族和个人形象，为其树立名望甚至权威形象。例如，明星晒出学历证书或公益行为记录，利于塑造正面形象，赢得粉丝认可；或利于制造话题热点，为自身增加流量和关注度、曝光率。不仅明星如此，普通博主依靠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借助其私有档案树立形象，增加可信度以获得更多粉丝关注，在互联网环境下还能将流量转化为收益，增加经济收入。

2.5“以史为鉴”：反映形成者的成功经验与失败教训用以减少成本

私有档案记录着形成者的工作过程以及不断探索未知领域的经历，如工作日记、实验记录、流程记录、图纸、心得体会、读书笔记等，这些档案蕴涵着宝贵的成功经验与失败教训。现实工作或生活中，利用私有档案可汲取档案形成者的成功经验，避开失败环节，有利于节省成本，包括时间成本、原材料、管理成本等；同时有利于利用者开拓思路。据文献调研，很多企业会成立知识管理部门，如华为设立公司知识管理社区，鼓励知识型人才分享自身的经验教训，成功项目按时归档，形成了一套特有的知识管理体系。该体系不仅曾在GSM产品从上海迁移至西安的项目中减少人力成本费用的投入，还提高了产品交付质量[21]。麦肯锡公司也建立起自身的知识管理体系，为咨询顾问提供完备的知识支持系统，该体系包含的商业研究文库和行业资料库等多个数据库，存储着公司的大量档案[22]，为咨询顾问高效率、准确完成工作提供指导和借鉴。据网络调研，每年高考状元学习笔记大卖热卖[23]。笔记作为高考状元的私有档案，记录着解题经验和方法。购买者有效利用状元笔记可少走弯路，减少试错的时间和精力成本。

2.6“以小见大”：记录形成者所处环境用以反映经济趋势

私有档案不仅承载着形成者的记忆，还构建了他们所处时代经济状况的记忆。如照片、粮票、邮票、账本、BP机、磁带等，都是时代经济状况的写照或印记。透过私有档案，可反映当时人民的经济生活状况，窥探经济发展的起伏，为经济研究提供支持，为经济政策的制定提供参考。据新闻案例，明尼苏达历史协会（Minnesota Historical Society）官网展出了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人民生活的照片档案和相关口述档案[24]，可直观反映当时明尼苏达州居民的生活状况、失业以及债务情况，为大萧条时期的经济研究提供素材支持，为未来经济政策的制定提供参考。在我国，大型展览“伟大的变革——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展出一位农民的私有档案，一部记录了刘元九家自1982年至今横跨36年的家庭生活开支情况，小至柴米油盐，大至买车买房，内容囊括农业收入、粮油、电力、通信、燃料、生产投资等33个项目的家庭账本[25]。这部家庭账本不仅以直观的数字显示出物价的变化，展现商品供应和需求状况，还反映了我国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断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情况，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不断完善提供微观参考。

3 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实现方式

私有档案的经济价值具有丰富表现，但鉴于我国国情，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实现尚需不断努力。立足案例调研与文献研究，笔者认为经济价值的实现方式可从理论上归纳为直接和间接两种。

其一，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直接实现方式。这是指通过档案直接能得到以金钱衡量的收益。具体来说，主要包括拍卖、租赁、复制、有偿征集等实现方式，又可细分为转移所有权和转移使用权等不同情况。其中，拍卖在文物书画市场尤为常见；而有偿征集主要存在于国家档案馆等对民间私有档案的有偿征集或颁发捐赠奖励费等。以上都是通过转移私有档案的所有权实现经济价值。然而对于租赁、复制私有档案，则是不转移所有权，直接对私有档案的使用权、复制权等进行处置以换取经济效益，如对私有音像档案有偿转让复制品、档案展览中的展品借用等。并且通过档案复制等获取经济利益不仅存在于私有档案中，甚至在国有档案中也有市场。据调研，某高校在其80周年校庆时为获取重要颁奖视频档案资料，向电视台支付近30万元才获得档案复制品。

其二，私有档案经济价值的间接实现方式。这是指由档案引起的或衍生出的获取经济效益。具体来说，可细分为两种，第一种是挖掘私有档案的价值并进行合理的开发利用。对企业来说，可挖掘档案蕴含的品牌价值，借此打造企业组织文化，塑造企业形象，获取市场认可；还可依托私有档案的内容开发文创产品，进行产品服务营销；还可挖掘私有档案内在联系，针对用户市场拉近与消费者的距离。对个人来说，借助私有档案可塑造个人正面形象，形成IP，引起话题讨论，增强可信度和名气声望，用个人魅力间接助力经济收益的转化与实现。第二种是利用私有档案的本质属性——原始记录性来衍生经济价值。私有档案的原始性意味着其具有凭证作用，私有档案可作为法庭证据和公证工具发挥维权作用，可助力于索要经济赔偿，挽回经济损失，减少公证成本。私有档案的原始记录性还意味着其具有参考价值，作为记载形成者经历的原始记录，其蕴含着宝贵的成功经验与失败教训。有效地借鉴私有档案可开拓思路和减少如时间、精力、管理等成本的损耗。

2020年6月20日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相关规定对私有档案经济价值实现可能产生影响。属于国家所有的档案禁止买卖；向国家捐献重要、珍贵档案的，国家档案馆应按照国家有关规定给予奖励；档案馆除按照国家有关规定接收移交的档案外，还可以通过接受捐献、购买、代存等方式收集档案。这表明，私有档案经济价值需在法律指导下规范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