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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民国《戏杂志》的时代特征与传播价值*

2020-12-06曾建辉

文化艺术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戏曲期刊戏剧

曾建辉

(广西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民国时期是中国的一个大变革时代,经济生产、社会结构和思想意识都在经历着深刻的变化。在经济生产上,现代科技的引进和应用,推动了工业的较快发展,商业渐趋繁荣;在社会结构上,教育的普及发展和现代化的城市不断涌现,出现了新的市民阶层;在思想上,传统儒学式微,民主科学价值观的提倡、文学的解放与革命都促成了各种新思想、新文化的传播和碰撞。在这样的社会背景和文化语境中,作为传统文化主要代表的中国戏曲也越来越多地受到新旧两种文化碰撞的直接影响和西洋剧与中国新剧的双重冲击,很多戏曲界人士和知识分子纷纷通过各种方式努力保存和发展中国传统戏曲。创办戏曲期刊、扩大戏曲影响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种方式。民国戏曲期刊中蕴含的丰富多元的内容信息,不仅反映了当时戏曲作品、戏曲演出、戏曲演员、戏曲变革的情况,而且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折射出当时的社会面貌和时代特征,具有非常重要的文化意义和传播价值。本文选择20世纪20年代出版持续时间较长,同时又有较大影响的《戏杂志》为研究对象,通过对《戏杂志》这本戏曲期刊的考察,管中窥豹,分析论述民国戏曲期刊所具有的时代特征和对戏曲传播的重要价值。

一、《戏杂志》的出版概况

1922年,在戏剧改良运动兴起、戏剧期刊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发展迅猛的时代背景下,一本由上海戏社营业部编辑发行,混杂京剧、昆剧、新剧、地方戏等多类剧种的戏剧刊物问世,这就是《戏杂志》。1922年4月发行第1期“尝试号”,5月发行第2期“创刊号”,共9期;1922年发行前5期;1923年发行第6至9期,同年12月发行第9期;总共持续一年零八个月。《戏杂志》是一份戏曲的综合杂志。它主要介绍京剧、昆剧、弹词、大鼓等民间艺术的相关知识,发布戏曲界的新闻、名人逸事、演出消息等,同时还刊登剧本、文稿和演员剪影、戏剧脸谱,并发表戏曲评论和戏曲史方面的研究性文字。

《戏杂志》的主编,现存文史资料中多只列姚民哀一人,其实应该是三位主编,分别为姚民哀、袁寒云和刘豁公。三位主编当中,姚民哀居于绝对核心地位,是刊物的灵魂人物。所以三人中姚民哀的编辑风格和艺术情趣对《戏杂志》的呈现风貌有直接的影响。

姚民哀(1894─1938)原名朕,字民哀。笔名很多,经常用的有护法军、小妖、老鲍、芷卿、灵凤等。祖籍江苏常熟赵市乡先生桥,出身书香门第,后家道中落,与弟弟民愚从父学艺,游走江浙各地,并善自编戏曲,名噪一时。后加入南社,步入文坛,开始著文为生,为各类报刊写文章,并主编、编辑了许多报纸杂志。有人称之为“多面鬼才”,盖因他经历的复杂与著作的特异。他是个说书艺人,游走江湖,混迹帮会,一度参军,并筹划刺杀权贵。还在外国人的公司做过“白领”。他也是个文章多面手,善写小说,言情、武侠下笔千言不能自休;会写诗,常与南社诗人们唱和,杂文水平也很高;不但能写剧本,而且在《申报》《晶报》《新剧杂志》发表过许多戏史、戏论的研究文章;他还是个通俗报刊的编辑能手,除主编《戏杂志》外,还主编过《春声日报》《小说之霸王》《新世界报》和《世界小报》等。姚民哀不凡的创作才能和编辑才华使他成为民国早期上海市民通俗文化的代表人物。姚民哀涉猎广泛、长袖善舞的特征,对《戏杂志》是影响很大的。《戏杂志》从一开始就无门户之见,融合旧派、新派戏剧,无论是题材内容上还是体例上,都呈现出一种百花齐放的开放姿态,并吸引了当时很多的文化名人撰稿,风格上多元化,内容上驳杂化,可读性也较强,利于吸引读者。此外,姚民哀出自社会底层,深谙市井趣味,在栏目编排、语言行文、插图安排上都作了相应的设计,达到迎合市民读者、发展票友、培育核心读者群的目的。

诚如其名,《戏杂志》办刊的宗旨以“戏”为核心。从其“尝试号”发布的发刊词《为什么发刊〈戏杂志〉》分析,《戏杂志》的“戏”至少有三个意义指向:第一,“关于戏剧的杂志虽说有了几种,但是多讲的未来派的戏,我们神经没有这样敏捷,只好谈谈现在和过去的戏”,“我们既然抱着‘戏’字宗旨,来做这本戏杂志,所以连‘说书’‘大鼓’‘滩簧’等游艺,多包括在内”。[1]说明《戏杂志》是一本刊登中国传统戏曲、戏剧艺术为主要内容,传播弘扬中国各种民间艺术的载体的刊物。第二 ,“‘官场如戏场’这句俗语,由来已久。其实世界就是剧场,是世界上的人,哪一个不是剧场里的演员,是世界上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剧场上的背景。谈官场不如谈戏,谈世界不如谈戏。换过来说,我们现在谈戏,就算是谈官场谈世界。”[1]说明《戏杂志》并非一头扎进曲艺堆,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注意到戏剧干预社会的功能,积极通过曲艺来批判官场,反映周边社会和外部世界的变化,只是采取游戏的态度,委婉的方式而已。第三, “我们办这《戏杂志》,一不是学时髦,二不是监督剧界、促进艺术,顽顽罢了。”“我们特地来做‘戏’的引导。”[1]说明《戏杂志》办刊并无特定的政治目的,也不针砭社会弊端,重在引导民众知晓戏曲、欣赏戏曲,并利用戏曲来娱乐身心。

客观言之,《戏杂志》确有民国旧派文人戏曲刊物存在的格调不高、消遣游戏的弊端,但这并非主要方面。从杂志上刊登的评论文章、剧本、逸事辑录、读者来函等内容来看,其并非只固守旧戏,关注旧式文人与市民趣味,它积极地参与戏曲改革,促进新剧的推广,其内容涵盖了戏曲、戏剧两大类的创作、发展沿革等多个领域。另外,《戏杂志》在办刊风格、栏目设置、彩色插图、广告安排等方面都颇具创新,并为后来的戏曲刊物的创办与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因此,《戏杂志》作为通俗化、市民化的戏曲期刊,处于新旧戏剧融合演化、新旧文学激烈交锋的文化语境下,它的内容集中显示了新旧交替时代丰富多彩的戏曲文化风貌和大众娱乐生活情状,为我们研究民国时期戏曲文化的发展与传播提供了很好的载体。

二、充满时代特征的办刊实践

通过《戏杂志》刊载的大量戏曲信息,我们不仅可以了解演出动态、名角活动、新闻趣事、票房广告,而且能够较为清晰地看到民国时期大众传媒视野中戏曲活动的全貌。更为重要的是,《戏杂志》作为民国时期办刊较为成功的戏曲期刊,在期刊风格、期刊内容、期刊思想等方面都体现了强烈的时代特征。梳理这些特征,对于厘清该时期戏曲期刊的发展脉络,了解当时人们对戏曲文化的接受情况,明确它们在同期戏曲活动乃至整个社会文化生活中所占有的地位都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一)期刊编辑:重视运用图像,图文并排,以图释文

由于照相机在出版行业的普及和印刷工艺的提高,当时出版界的期刊、书籍开始改变单一的文字排版,尝试着使用照片和图画。《戏杂志》非常重视图像的运用,在刊物中大量运用照片和图画,这也是其较为成功之处。在每期杂志都刊登了许多当时名角的照片,包括合影,甚至是某些著名票友的照片。《戏杂志》刊登的照片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种类繁多,有定妆照、舞台照、脸谱照、家庭生活照,有戏装、便装、西装,有舞台、室外、室内。照片清晰,姿态美好。“名伶的照片图像,粉墨饰容,长袖善舞,以美好而直观的独特方式记忆和见证了伶人的舞台生涯,不仅有欣赏、怀旧的脉脉温情,又有珍贵的史料和研究价值。”[2]还有的图片来自演员的书画、题词,展现了演员台下的文化修养和个人魅力,令人耳目一新。另外杂志还特别注意搜罗不常见、有特殊意义的伶人照片。第1期“尝试号”就有照片的特别征稿函,“名伶及技术家相片一律欢迎亦以现金报酬。A每张五元,B每张三元,C每张一元”[3],并将读者提供的私人照片予以刊登,如伶人与票友的合影照片、女演员着男式西装的照片等,这也凸现了自己与同类刊物的竞争优势。在第5期“编辑人说话”中,主编姚民哀不无得意地说道:“姚玉芙被人浇了硝镪水,梅兰芳的妻兄王毓楼是被动,姚佩兰是主动。但是姚佩兰的照片外间从来没有见过,哈哈,本杂志却弄了来了。”[4]虽是桃色新闻的低级趣味,但也说明《戏杂志》在照片的搜集上确有其独到之处。

此外,《戏杂志》还将图文并排、以图释文的方式引入到了杂志内容中,用简洁的文字讲述与照片、图片相关的知识内容,帮助读者在欣赏艺术的同时掌握戏剧、戏曲知识。第三期中在介绍霸王脸谱时,列出了四种不同霸王的脸谱图画,并在下面配上小文《霸王脸谱之变迁》,用小字将眉毛、眼睛、胡须等细节的异同分别勾勒出来。文字和图画结合起来,读者对脸谱的认知就相对容易了。编辑同时还附录了任退庵的一篇长篇研究文章《脸谱之研究及其变迁》,交代画脸谱的规矩、格式、流派和习俗。有图象、有研究、有深度、有趣味、有思考,完全具备了当代期刊上的“策划专题”的特征。

(二) 期刊内容:凸显娱乐性、商业化的趋向

《戏杂志》是一份具备很强商业色彩的娱乐性杂志。在每一期杂志内容上游戏文字和广告都占据了绝对多数的版面。其娱乐性主要体现在游戏文字上面,主要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戏剧界伶人的趣闻、趣史、名人逸事、票友逸事、笑话;一类是杂志社发起的包括传统的文人游戏、有奖猜谜、征文之类的活动性的文字。这部分内容也就最能体现“戏”杂志的“顽顽”宗旨。第一类的游戏文字包括人物传记体和见闻录两种。人物传记体主要是名伶轶事、趣闻之类,如《梅兰芳轶事》《梅兰芳家乘及其轶事》《任天知轶事》《陈无我轶事》《盖叫天大出风头》《张文艳行乞图》《王克琴逸事》等,这些人物传记放弃宏大叙事模式,坚持小处入手,较少具有为尊者讳的心理负担,通过一些生活琐事的描述来刻画人物形象,让读者更觉生动可信。见闻录式的文字则多为编辑所撰,通过与伶人、编剧、票友的交往经历,将其中趣事记录下来,如《何家声英文闯穷祸》《我怕你》《贡老头领小班捉臭虫》《贪色饿肚皮》《钟姑娘嫁人趣史》《新剧家闹房趣闻》《林步青大便吃官司》等。文字浅白直露,十足市井格调。在艺术表现手法上,有些游戏文字颇多创新亮点,较有特色,如一些戏拟、反讽、拟古等现代创造手法的应用。此类文章如《空城计吓昏诸葛亮》《鱼藏剑窘迫伍子胥》等。曾任《民国日报》编辑的叶小凤就用戏拟正史的游戏笔法写了一篇《梅兰芳本纪》。借古人之口,扬今人之名,颇多趣味。

其商业性集中反映在杂志的广告上。《戏杂志》将广告放在比较重要显眼的位置,主要安排在杂志扉页和目录、目录和正文之间,一般5—6页整版的广告,甚至目录之间也放置1页的广告。在正文中则见缝插针,铺满广告。所以《戏杂志》上面基本没有留白,都被各类的文字、图画、广告所占满。而且广告涉及的行业非常广泛。主要有日常用品类和生活服务类。日常用品类包括眼镜、皮鞋、电灯、肥皂、手表、香烟、食品、家具、金银首饰、锅盘日杂等,其中尤以眼镜和金银首饰广告居多。生活服务类包括银行、照相、唱机、医疗、制衣、医药、家具安装、房屋装置、汽车租赁、婚丧嫁娶服务等,以医药广告居多。而且编辑有意地将产品与杂志本身的销售捆绑起来,以杂志促销产品,以产品刺激杂志售卖。第7期冠生园广告即是如此,“读《戏杂志》,吃冠生园食品,越读越起劲,越吃越高兴”。第8期和兴华眼镜公司合作推出“买眼镜送杂志”活动。虽投机取巧,略显生硬,但不能不说当时杂志的这种营销手法颇具新意。

(三)期刊思想:深刻反映新旧思潮的交锋

20世纪20年代初,新文学运动的思想和实践都渐入人心,与旧文学、旧戏曲、旧文化的斗争也日趋激烈。当时新文学运动的主要倡导者钱玄同就指责“中国戏剧,专重唱工,所唱之文句,听者本不求其解,而戏子打脸之离奇,舞台设备之幼稚,无一足以动人情感”,“戏剧本为高等文学,而中国之戏,编自市井无知之手,文人学士不屑过问焉,则拙劣恶滥固宜”[5]。1921年,最有影响力的文学社团——文学研究会中心迁到上海后,将新旧文艺的冲突激化了,其宣告“将文艺当成是高兴时的游戏或失意时的消遣的时候,现在已经过去了”,其奉行的原则是“反对把文学作为消遣品,也反对把文学作为个人发泄牢骚的工具,主张文学为人生”[6]。其批判的主要矛头直接指向以鸳鸯蝴蝶派为首的一大批主张消闲娱心的通俗期刊。“(文学革命的先驱者们)先集中精力摧毁当时在社会上较有影响的旧文学阵地,把批判黑幕派和鸳鸯蝴蝶派以及旧戏曲作为一场硬仗来打。”[7]这股“反游戏”“反消遣”的风潮,严重挤压了游戏和消遣文字生存的空间,势必会造成通俗市井文化的一种反弹。《戏杂志》的诞生就是这种文化反弹的直接体现。“人家说我们正当着干事,并没有一毫戏意。那么我们这边小册子就给你们嬉戏。否则一天到晚的干正经事,未免自己薄待自己。辜负了天造地设的乐园。所以我们特地来做‘戏’的导引。”[1]《戏杂志》以一种毅然强横、肆无忌惮的形式,大胆地对新思潮提出了挑战。在其发刊词中放言:“我们办这《戏杂志》,一不是学时髦,二不是监督剧界、促进艺术,顽顽罢了。”“戏是人生的消遣……请问现在是人干的事,哪一桩不能入戏,哪一桩不是在那里‘戏’?”[1]所谓的“不学时髦”“顽顽罢了”,结合当时具体的社会文化背景,就会发现《戏杂志》这种和社会风潮的有意疏离,是试图摆脱有些戏剧期刊“跟风”的弊病,回归戏剧戏曲本义的一种努力。并对“时髦人士”语出讽刺,“如果世界上戏排演得快,应着他们所说的戏上一幕。那时我们的戏岂不是和他们雷同了么。其实也不会雷同,因为我们到未来那一幕,他们又提前到未来的未来的一幕了。所以永久不会同台演戏的”,“做小说的一定不看小说杂志,因为他忙着找寻资料,留心着‘社会’‘家庭’上去”。[1]可以看出,《戏杂志》承清末民初游戏消闲文学余绪,反对新文学运动中对旧戏曲一刀切的绝对态度,主动投合市民读者的趣味。姚民哀编辑这份杂志要告诉人们,在新文学之外还有俗文学,在先锋艺术之外还有民间艺术,在严肃杂志之外还有娱乐杂志,文学世界是一个千姿百态,或者说千层百色的世界。[8]

三、有力促进戏曲文化的传播

在民国时期传统戏曲的传播场域中,戏曲期刊作为一条重要的传播渠道,占据了显著的位置。除了刊布戏曲知识,促进伶人与读者的交流和客观记录戏曲演出情况这些较为常规的传播功能外,《戏杂志》还促进了戏曲文化的传播,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生动全面反映了当时一些戏曲名角的演出活动和日常生活。中国传统戏曲是一种纯粹的舞台艺术,演员的表现对戏的好坏有着最直接最重要的影响,因为对普通受众来说,关注的只是演员,并非剧本、道具、舞美等外设的东西,所以伶人就成了中国戏曲的核心。《戏杂志》选择读者喜欢的内容,巧妙利用读者的“追星”心理,伶人传记及其相关动态报道或小道消息直接影响到刊物的销售,使杂志可以通过巧妙发挥刊物“捧角”的功能而获得快速发展。所以《戏杂志》从一开始就非常重视这块内容,对梅兰芳、马连良、尚小云、程砚秋、杨小楼等名角都有较多的报道。刊发在《戏杂志》上的伶人传记有《杨小楼小传》《梅兰芳本纪》《梅兰芳论》《程长庚小传》《汪笑侬小传》《白牡丹小传》《余叔岩小传》等,介绍伶人家庭、住址、爱好等信息的文章有《名伶嗜好之推测》《伶人住址一览表》《伶人姻娅一览表》《伶人性情》《伶人百像图》《伶人之混号》《伶人之迷信》等,小道消息之类的文章有《王长林得罪涛贝勒》《盖叫天大出风头》等。最典型的是对梅兰芳的介绍,几乎每期都有关于他的报道,有传记、照片、趣闻、动态等各种体裁形式。如在“尝试号”里关于梅兰芳的内容有:梅兰芳小影(照片)、《我所知梅兰芳轶事》(梦湘)、《梅兰芳本纪》(叶小凤)、《梅兰芳不日来沪》(动态消息兼广告)。描述梅兰芳“凝如寒潭澄月,冷然得馨;流如春水初波,欲去未去”,真正“一凝一流而喜怒哀乐之体具”,“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这组报道有正面颂扬,有侧面烘托,并结合图像,虽不免有应景“捧场”之俗气,但却把梅兰芳作为“剧界大王”和“中国第一名伶”的形象生动地树立起来。读者借助这些报道,能够身临其境般见识领略名角风采,了解戏曲伶人的生活、交往、活动等。《戏杂志》既是当时戏曲活动和伶人演出的记录者,又是名角形象的塑造和建构者,在戏曲文化传播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其次,丰富发展了戏曲批评的理论和实践。《戏杂志》诞生的年代正是新旧文化交替时期,新剧和旧戏之间不断碰撞,通过介绍新剧和主张改良旧戏的论调相继出现。徐半梅在《中国的戏剧在哪里》(第4期)尖锐地批评中国古戏曲,说他们只是“锣鼓笙笛胡琴绰板,慢正衣,冠平步”,“两幅幕布三块布景一张幕表几句评论”,“中国的民众有爱看中国戏剧的欲望,但是找不到中国的戏剧”,发出“中国的戏剧啊你已经产生了么”的悲叹。C.P.《新剧不能振兴之大病》(第5期)、彦云《中国影戏谈》(第5期)、逝《今昔之剧界》(第6期)、了翁《论旧剧宜改良情节》(第7期)对戏曲改良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其中尤以马二先生(冯叔鸾)《怎样方能改良戏曲》(第4期)论述最为完备和深刻。该文首先对时人用“幻灯讲演”“灯书”等改良戏曲的方式提出了批评,“不动脑筋”;其次指出报刊上“这几位讨论的不论是改良戏剧、改良曲本只是一种必要改良的理由,却都没有说到改良的方法,不但这几位如此,前前后后主张改良戏曲的也是如此”再次提出了改良的具体方法:“就现在社会情形而论,改良旧戏为第一步办法,创造新戏为第二步办法”,“改良旧戏当自编剧本入手,有四个要点:主义要合乎现代思潮;表演的方法要有精神;场子要少;情节要绵密”,“创造新剧要从根本上去做:培养新剧的人才和编新剧的剧本”,“有切忌的三事:不可用现时的所谓新剧家;不可急于试演;不可轻用翻译的剧本”。[9]在戏曲批评实践的总结上,《戏杂志》上也刊登了不少有见地的文章。主编之一的刘豁公在《我的评剧观》(第3期)系统阐述了他的戏剧评论观:评剧需要客观公正“不应该感情用事”,“不得借评剧出风头”,不得为出风头“而排斥众议以显其眼光独具”;评剧需要破除迷信,一视同仁,“千万不要挟着名优唱戏绝不会错的成见”;评剧还切忌“囫囵吞枣”,不能“只就伶人唱做的优劣略加几句现成的考语就算完了”。[10]凌霄《评剧与评伶宜分》(第5期)中对戏剧的评论对象作了细致的划分,认为“伶人不过发挥戏剧功能之工具”,“伶戏不分”易造成“演戏者非冒编剧者之功便代受编剧者之过”,主张“当以剧为前提,不当以伶为主体也”,“研究戏曲应重于研究伶人”,“评剧与评伶宜分”,并主张“由评剧界组一团体专注于戏曲研究”。[11]戏曲评论是《戏杂志》最有价值的内容,通过对旧有戏曲资料的整理和相关戏曲问题、戏曲作品进行创造性的阐述,学理性较强,有一定的思考深度,丰富和发展了我国的戏曲批评理论,进一步引发了社会各界人士对戏曲表演、戏曲理论、戏曲未来等诸多问题的关注,扩大了戏曲的社会影响力。

余 论

《戏杂志》和20世纪20年代的同类戏曲期刊一样没能逃脱匆匆消亡的命运,坚持一年零八个月,出刊9期后停刊。杂志本身未就停刊做出说明,其他的相关著作、史料也未能查找到涉及杂志停刊原因的文字。根据现有资料,笔者揣测停刊主要有三大原因。其一,戏曲期刊是刚刚兴起的新事物,是古老艺术与现代传媒相结合的尝试,所以在刊物经营上经验不足,只能边出刊边探索。比如编辑多达27人,有旧派文人、新剧鼓吹者,还有演员、编剧等,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和自己征集的稿件,杂志要尽可能照顾不同兴趣、不同职业、不同倾向的人群,造成了内容庞杂,凡是跟戏曲相关的一概收入,而且栏目变动频繁,缺少整体的运筹与规划,不利于戏曲期刊形成自己的特色,在读者中树立地位。此外,杂志的作者圈子太过狭窄,以刊物成员的内部稿为主,这就使刊物一定程度上成为“自我玩赏”的印刷文集,期刊的沟通交流功能大为减弱。沟通交流功能往往是期刊作为现代传媒最大、最独特的优势,放弃了这一优势,返回旧式文人的印刷时代,逆时代之潮流,刊物必然难以持续。其二,《戏杂志》是同人办刊,背后缺乏有力、稳定的财政支撑。中国出版业现代化转型从晚清开始,现代出版传媒业是在经济、科技发展的基础上出现的,报刊的出版必须要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为保障,古代私刻之所以被官办书局、民营书局所取代,主要就在于在财力上无法与之相抗衡。以1928年创刊、持续到1932年的《戏剧月刊》作比,该杂志能够坚持4年多的时间,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它是由民国七大出版机构之一的大东书局印刷发行。大东书局是一家集编、印、发于一体的综合经营出版机构,它资金充足,实力雄厚,而且素来重视期刊的编印发行,这不但为《戏剧月刊》提供了良好的条件,而且在其指导下运营能够保证期刊以高质量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戏杂志》则缺乏明确而强大的财力支持,主要依靠社团及个人的热心资助,仅能勉力维持,在内容创新、发行推广、吸引读者方面都受到限制。其三,从编者方面来说,姚民哀的创作和编辑活动太多,牵扯了他很多的精力。姚民哀在主编《戏杂志》同时,还任《快活》杂志特约撰稿人,并为《游戏世界》《半月》等杂志撰写《民哀杂记》《游戏舞台》《俗语考证》《老学究与新文豪》等多篇小说、短文,同时还创作了长篇武侠小说《山东响马传》。写作任务如此繁重,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自然有时候对《戏杂志》也是无暇顾及。另外原因就是外部竞争激烈。当时的通俗期刊大概有20多种,包括《半月》《红》《游戏世界》《星期》等都是《戏杂志》的直接竞争对手,相对《戏杂志》较为狭小的受众圈,这些通俗杂志更有优势。杂志间激烈的市场竞争,也应是《戏杂志》停刊的原因之一。

20世纪20年代的戏曲刊物可以说尚处于萌芽阶段,大多刊物旋起旋仆,持续时间短,出版期数少。《戏杂志》的产生、发展及消亡,可以说是考察民国时期戏曲刊物产生、发展的一个典型样本。对一本刊物作剖析式研究,进而梳理出民国时期戏剧、曲艺、文学、传媒、出版之间的复杂关系,这无疑是一条有着广阔空间的研究路径,也是一个既有学术价值又有现实借鉴意义的研究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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