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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觞多哀 思我故人
——《薪寂火传 形往神存——杨殿斛音乐论文选集》编后记

2020-12-06赵培波云南艺术学院学报编辑部云南昆明650500

关键词:学友学界音乐

赵培波(《云南艺术学院学报》编辑部,云南 昆明 650500)

生老病死,乃人生之常态。但具体到与己相关的某个人的去世,则在亲友心头的阴影短时间内总挥之不去。对于生的留恋,对于死的恐惧,是人之常情。我人生的第一次清晰记忆就是死亡——关于外婆(后来得知,其实是我母亲的养母)的死亡。那时我大概只有3岁,不明白死亡是什么,家人为我盛了一小碗饭,我走到外婆的灵柩前去唤她吃饭,我以为她是睡着了。此后,我再经历外公(我母亲的养父)的去世。当时,他意识到人生大限将至,把一家人叫到身边,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收回去了。后来我们猜测他想说出母亲的身世,但未说出口,因为他和外婆已经一辈子视我母亲为己出,也尽心尽力地对待我、我姐姐、我妹妹。忘不掉他曾经带给我童年的欢乐(我们三人及邻居家的小孩子特别喜欢听外公讲各种离奇的故事);忘不掉他经常说的那句话——“吃亏是福”。曾经有很长时间,我不喜欢戏曲,因为村里有人死亡时,高音喇叭里总会播放戏曲唱段。这常常使我把戏曲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增加了一种对戏曲的恐惧。

十年前(2008),我经历了云南艺术学院王胜华先生的突然离世。对于他的死亡,我似乎有种预感。但在别人看来,他住在医院的时候有康复的迹象,过几天再探望也可以。所以,当我提出去医院看望他的时候,没有被答应。但隔夜噩耗传来。作为他的一名旁听生(曾旁听过他为戏剧学院2005级的研究生开设的艺术人类学课程),没能在他离世前看上一眼,终于成了我人生中一个不小的遗憾。

而如在眼前,音容笑貌宛在却突然离世的那个人就是杨殿斛了。2017年7月上旬,杨殿斛从扬州出发去内蒙古参加“音乐与认同——民族音乐学与人类学跨学科对话研讨会”。在火车上,他还给我发微信开玩笑说:人家都在你不在!可没过多久,却是人家都在他不在,而且永远地不在了。他“狠心”地离我们而去,丢下了他年迈的父母,舍下了他贤惠的娇妻、一对年幼乖巧的儿女,永远地离开了志同道合的学界朋友,离开了热爱他的学生,离开了他挚爱的民族音乐学/音乐人类学事业。我还记得,他离开的那一天是2017年7月31日,微信里得知这一消息,我欲哭无泪,无法接受,虽然明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毕竟就在20多天前,他还邀约我和他一起去贵州采风,或者他从贵州采风结束后可以到云南与我小聚。

对于他的英年早逝,学界感到无比遗憾,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会于他逝世后的次日发出唁电:

惊悉杨殿斛教授在贵州营盘乡从事田野工作期间不幸逝世,深表悲痛!

杨殿斛教授是我国优秀的青年民族音乐学家,他长期致力于少数民族音乐研究,坚持在偏远少数民族地区做田野调查,多年来精勤不倦,执着追求,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研究成果,并培养了一大批人才。

杨殿斛为人正直,热心公益。作为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会(常务)理事,他积极参与学会事业,与业内同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英年早逝,不仅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学道同好,民族音乐学界痛失英才,也是学会的重大损失。

谨以此电,寄予无限哀思,并向其家属致以深切的慰问!

杨殿斛教授千古!

殿斛曾在他写的文章中一再提到他的家乡“营盘”有担当大义的豪放民风。他的去世牵动了很多学友的心,也体现了学友们大义的担当,大家都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对殿斛的哀思及对其家属的人文关怀,有的学友甚至从其他省份出发,赶往贵州为殿斛送行,今日想来,实在令人感动。当时,我有很多牵绊,不能前往贵州为其送行,也只能在内心表示歉意了。

我恍惚着,心痛着,徘徊着,我还能为殿斛做点儿什么呢?凭着职业编辑的敏感,我觉得能发表殿斛生前的文章,不失为一种很好的纪念。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张应华,如若方便,我希望和杨殿斛的爱人李丹丹取得联系,因为我想完成我和殿斛的约稿之事,毕竟他欠我的文债还没还。这样,既兑现了我和他的约定,又可以起到追思的意义,当然还可以发稿酬给其家属。这就是我当时最朴素的想法。

李丹丹处理完殿斛的丧事没多久,我们取得了联系。李丹丹发给我的稿子,显然是殿斛的未完成稿,只好请李丹丹再从殿斛的电脑里搜索有没有其他未发表的文章,于是有了《音乐人类学的中国实践》这篇文章在我刊(《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17年第3期的发表。为了发表这篇文章,并且起到追思的意义,我请杨民康撰写了一个编者按,由于某种原因,最后只能作为作者简介放在了篇末,使纪念意义损失近半。随后,我向李丹丹要了殿斛的一些照片,通过微信平台推送了殿斛的这篇文章及其照片,引起了学界强烈的反响。有朋友说,我做了一件公德。说句实在话,我真没有想那么多。

殿斛去世后,除了我刊刊发了他的遗稿,有两家兄弟刊物也刊发了殿斛的其他文章,这些都具有纪念意义。此后,李丹丹又在殿斛的电脑里发现了另一篇遗稿,我把此稿推荐给了浙江音乐学院的孟凡玉,他随即安排在他们刊物上发表。在此,我替殿斛的在天之灵谢谢这些编辑同仁了。

自从2011年忝列编辑这份神圣的职业以来,算是下了一番功夫,也经常向名家约稿,最大的收获就是结交了一批国内外的老中青年作者,给予我工作很大的支持和帮助。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和帮助,我想我不会这么快进入音乐学编辑这个角色,更不要说编订杨殿斛的这本选集了。

事实上,殿斛于我只是一个潜在的作者。在他去世之前,我们只有三面之缘:我们初识于重庆;第二次相逢于新疆;第三次相会于内蒙古——2016年,我们参加了中国传统音乐学会第十九届年会。也就是在内蒙古会议期间,我们才算是第一次真正的亲密接触,尤其是会议结束的那晚,我们在酒店攀谈至深夜。没想到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相会,竟成了我和他的诀别。当然,此后我们的电话、微信联系渐渐多了起来。直到他去世前不久,他还在为一直没有完成约稿而对我表示歉意。

去年(2017)感恩节那天,李丹丹微信上问我是否能帮殿斛出一本论文集,这是他生前的遗愿。如前所述,我与殿斛只有三面之缘,我该接手这个事情吗?我有资格接手这个事情吗?但当时也没有多想,既然殿斛的家属在和我未曾见过面的情况下,都能对我如此信任,也就应承下来了。后来有好友告诫我说,这可是件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从那时起到目前这本书即将付梓之间,我确实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也吃了很多苦头。此间,我为此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抽了多少包烟,用秃了多少支笔,吃了多少袋泡面,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常言说,编辑是为他人作嫁衣。而我熬夜的时候,甚至觉得编辑简直就是为他人卖命的职业。我想,我那位好友真是有先见之明的哲人。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善始要善终。我想,殿斛的在天之灵也会得以慰藉吧?!

殿斛的突然去世牵动了音乐学界无数人的心。那么,我接手出版殿斛的选集以来,也牵动着大家的心,不时有师友关心着该选集的出版进度。

2017年12月初,我前往南京艺术学院参加为期三天的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会第六届年会。到南京艺术学院参加会议,还有一个想法,就是顺道去扬州看望一下殿斛的爱人及孩子。这个想法得到杨曦帆的支持,于是,离会的当天,也即2017年1月3日下午,我们几个学友前往扬州,在天刚黑的时候,赶到杨殿斛的家,见到了他爱人李丹丹及其两个年幼的儿女。想到殿斛的英年早逝,想到李丹丹及其儿女还有很多人生路要独自承担与面对,我们都不禁掩面而泣,洒下了心酸的泪。

及此,我想到了一个题外话,也就是前不久,管建华的去世再次给音乐学界带来巨大的悲痛。要知道,也就是在中国世界民族音乐学会第六届年会期间,他还谈笑风生,用餐时还不忘给后学传经送宝,怎么说走就走了?不能不感叹,人生真的无常。杨殿斛作为音乐学界“六〇后”的杰出代表,管建华作为音乐学界“五〇后”的杰出代表,先后离我们而去。我不禁想问苍天:天堂真的那么缺少音乐家吗?

值得一提的是,杨殿斛的微信朋友圈在2018年6月12日9:49突然发了这样一条:

各位学友们:

大家好!

我是杨殿斛的爱人,今晨打开先夫殿斛手机看到朋友圈内南艺博士生导师管建华教授仙逝的消息,顿时内心悲痛不已。虽然我与管教授及各位学友们都不曾相识,但由于先夫的离世得到过大家的帮助及关怀,无形中将那份悲痛缠绕心头,今晚必将又是各位学友兄弟姐妹们悲恸难眠之夜,在此请各位学友们节哀!好好保重身体,唯有健康才能继续你们的学术研究,唯有健康才能让你们的家人快乐幸福!

愿我们的音乐教育大师管建华教授一路走好!

我含着泪读完了这条微信,内心惊叹:殿斛的遗孀李丹丹真是难得,我们该为她竖起大拇指!

人死不能复生,形死而神在吗?我们姑且相信其精神和灵魂还存在,故可“神用象通”(刘勰语),那么,我们编辑殿斛这本选集,姑且作为一种缅怀,纪念殿斛所走过的路程。用殿斛爱人的话来说:“希望孩子长大后,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是了不起的。”

王先谦曰:“薪有穷,火无尽,形虽往而神常在!”受此启发,故而我们将这本选集定名为《薪寂火传形往神存——杨殿斛音乐论文选集》。

贵州作为一个重要的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音乐宝库和富矿,吸引着众多的当地及外来研究者的到来,早期的研究成果(如侗族大歌研究成果)及研究方法(如居住式田野调查方法)等不能不引起聪慧、有心的殿斛的注意。当然,还有贵州后期成长起来的民族音乐学家及其研究成果,都对殿斛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关于这一点,大家可以参阅殿斛的相关文章。

杨殿斛对于贵州音乐学界先贤的尊敬,使我想起了陕西作家群对柳青的尊敬。从我有限的阅读来看,路遥、陈忠实、贾平凹没有不读柳青《创业史》的,这就形成了一种传承,也是一种地缘文化使然。

贵州家乡的山水人文滋养了杨殿斛。他把自己的家乡作为主要的学术田野,这不仅是一种田野操作的便利,也是一种反哺自己家乡的现实考虑。但在他的笔下,正如王铭铭形容的费孝通的武陵:“完美的桃花源”与“有缺陷的桃花源”,这或许就是杨殿斛的“心态事实”。殿斛以自己的家乡“营盘”为关键词所发表的文章有数篇之多,也多多少少折射出他的这种“心态事实”。

殿斛不断回到“营盘”这个场域中,深入其间进行田野作业,并借用人类学功能学派等诸家的理论,对家乡区域文化建设、重建等事象不断进行解读,写就了一篇篇回馈家乡的学术文章。贵州这个生养他的沃土,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这个他想不断反哺的地方,最后成了他永久的栖息地。时也?命也?

殿斛的知识谱系是“驳杂”的。通过对其文章的阅读依稀能看到众多学者对他的影响——他真正做到了“转益多师”“为我所用”。这样一路走来,他似乎找到了治学的津梁渡口、方便法门、渡海舟筏,精品迭现,渐至佳境,惜其多彩人生,别样年华,生如夏花,匆匆走过。

想到殿斛,我一再思考死亡,而不得其解。如王同慧为什么偏偏命丧大瑶山?又如聂耳为什么偏偏溺死于自己偏好的游泳中?再如云南作曲家张学文创作了优美而传唱至今的歌曲《富饶美丽的潞江坝》,为什么偏偏又魂断于潞江坝?殿斛对于自己的家乡充满了情爱,为什么在回乡采风途中,魂归故里?天意如是?阿弥陀佛!

通过整理选编殿斛生前发表及未发表的文章,我们发现他对学术的孜孜矻矻,给我们留下了丰厚的遗产,这也是殿斛的学术兴奋点之所在,如对于学术史的知识考古和梳理,对于音乐教育的关注和献计献策,对地方民族志书写的理论建树、探究与实践,对于学术会议的积极参与及后续之记录,对于“非遗”政策的解读、“非遗”事象及“非遗”传承人的研究,等等。于是,我们将其文章分目为“学理探析”“个案书写”“人物品藻”“‘非遗’沉思”“教育追问”“学术履痕”等。

刘熙载写道:“文不易为,亦不易识。观其文,能得其人之性情志尚于工拙疏密之外,庶几知言知人之学也与!”此言不虚。作为一本选集,我们不可能把杨殿斛生前所有的文章选录其中,只能采撷其精华部分,最终我们选出24篇,以飨读者。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殿斛的自强不息之精神在他的文章写作中有充分的体现,也贯穿其短暂的一生。其志高,其腿勤,其笔疾,其思敏,都体现在他考镜源流的学术追求上,并为此倾注毕生心力。其奋斗历程,其精神必将烛照、砥砺我们前行。

此外,在编选殿斛文章的过程中,亦能从他的字里行间读出“爱”——他对家乡的爱,他对生活的爱,他对大自然的爱,他对音乐人类学学科的爱。面对家乡,面对学术,殿斛有一种澄明的心境。也就是这种爱、这种澄明的心境,才能使殿斛在没有所谓高学历的情况下,从小学老师逐步成为大学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他的这种特殊的经历,在目前中国不说绝无仅有,起码也是少见的。试想,他要为此而付出比别人多多少的背后辛酸啊。“爱”其实很重要,正如刘小枫在《诗化哲学》中写的那样:“里尔克吁请世人返回内心,提醒世人,虽然他们已经很有文化,却还没有学会爱,也不知道死,更不知道灵魂是否安放在一个地方,安放在哪里。知识不仅应该包括爱、死、生命的皈依的知识,而且首先应该是关于爱和死的知识。一个不知道、不了解自己的灵魂的人,再有多少外在的知识,也是枉然。”这方面,殿斛没有问题,因为他有一种谦卑心理,而这种谦卑心理实际上也是一种敬畏心理。这种谦卑、这种敬畏时刻提醒他不断超越自我,不断用饱含深情的爱去从事自己的学术研究。这也正如殿斛在文章中观察到的那样,他深爱的音乐人类学,在发展过程中,既有自然学科、社会学科的特点,也有人文学科特点。而人文学科的特点是什么呢?当然不能不解决人类的精神追问。据说,仓颉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何也?乃是从此人类结束了结绳记事的历史。无独有偶,《旧约·圣经》中也有“字与上帝同在”的说法。这不断提醒我们,对于文字要有敬畏心态,但时下很多写作乱象与之相去甚远。有学者指出,对于学术研究,我们要有“敬畏之心,开放心态”,殿斛深谙此理,这也是殿斛给我的一点启示,与诸君共勉。有人说:“文章如佛像之庄严,而无跳梁之为患。”从这个意义层面来说,殿斛与那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有明显区别的。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这种挚爱,他也不可能倒在采风的路上,不可能命殒家乡。

“临觞多哀楚,思我故时人”(阮籍语)。每念及此,悲从心中来,痛失学友杨殿斛。回顾其没有长度却有密度的一生,回顾起短暂而丰富的人生经历,不禁为他的奋斗精神和贡献而唏嘘。假以时日,他必将为学界做出更大的贡献,也必将为妻儿尽为夫为父更大的责任,尽享天伦之乐。但这一切,皆在2017年7月31日那天清晨终止,成了不可能。惜乎,斯人已去。人未尽才,可为叹息。

作为布依族的后裔,作为从大山走出来的他,杨殿斛一步步走来,并成为音乐学界颇有影响的学者,其经历、历程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为了更直观地了解其短暂而精彩的一生,我于那次去扬州看望殿斛妻子、儿女的时候,拿走了他生前所有的照片,于是也就有了本选集中“岁月流年”部分。对其生前老照片的梳理是编辑案头的一个难点,我们尽量着眼于私人化的叙述,却依然认为:一张照片,一段往事,在述说着一个音乐学人及其一生的经历,不经意间还折射出一个大山走出来的民族音乐之子的短暂史实。众所周知,自照相术引进后近百年的中国历史,也是一段多灾多难的历史。具体到殿斛的老照片而言,虽其面部表情在拍摄的瞬间依稀流露出喜悦,但老照片的背后难免有种沧桑感,说忆着其颜面变化的似水流年。触摸这些老照片,不免让人心绪沉重。

殿斛生前人缘不错,这些自其少年、青年、壮年至逝前的生活碎片,或留影于“到此一游”,或合影于学术会议,或是艺术生涯的履痕,或是天伦之乐的瞬间,自有其价值和意义。在整理、遴选、编辑这些照片时,我们标注的拍摄时间、地点可能有误,但这些照片甜蜜多于苦涩,温馨多于苍凉,或许可以聊慰我们对他的追思:殿斛,你在那边还好吧?!

他对贵州优良学统的承继和发扬,永远停留在过去;他对音乐人类学学科概念的追问,永远成为历史;他对于“非遗”的关注,永远成为曾经;他对课程改革政策的解读,对音乐教育传承的思考,永远成了往昔;他对于地方性知识的迷恋,永远成了回忆;他参与会议的身影永远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在编订殿斛这本选集的过程中,人性的光辉与伟大一再闪现。殿斛的遗孀李丹丹在其经济拮据的情况下,愿倾其所有来完成殿斛的遗愿;有的学友自愿承担部分出版资金;而我考虑的是,让学界好友提前认购该选集,以减轻李丹丹的经济负担,于是有了或认识殿斛,或认识我而不认识殿斛,或从未见过殿斛也从未见过我的学界友人甚至是非音乐界友人提前认购选集的义举。

闽南师范大学的周景春主动承担了部分文字录入、文字校对、佛教音乐相关术语校订、打谱等工作。我们从未谋面,她与殿斛也不熟稔,能不感谢?

2018年3月,我被云南艺术学院派送到大理州巍山县驻村扶贫。随着对巍山的了解,我逐渐发现,巍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文化谷”。这里有红河之源,有鸟道雄关,有道教圣地巍宝山,有充满文化底蕴的“魁雄六诏”“万里瞻天”等匾额楹联,有彝族贵族后裔古村落啄木郎,有典型的回族村落东莲花,有儒释道与民间信仰混杂的慧明禅寺、大小寺、西边大寺,有看不够的云,等等。身居这样的人文环境中、“乡土中国”,似乎读懂了什么是“万物有灵”,真正懂得了“借助江山”的含义。身居此,编选、整理殿斛的选集将来定是一种值得回味的经历。

于此,我不得不提及我们共事多年的出版团队。我属于这个团队中最年轻者,但为了出版殿斛这本选集,经常对他们提出近乎苛刻、刁钻的要求。他们不会和我计较,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是精益求精,什么叫工匠精神。我之所以敢于承接殿斛这本书的出版工作,正是因为有我们这个“敬事而信”的团队作支撑。

一诺值千金。为了殿斛选集的如期出版,我从2017年10月默默奋战至今,没有节假日的休息时间。我深深懂得死者为大,所以将自己的事情都统统放置一旁。我还清楚地记得清明节那天晚上狂风大作,我一个人在村委会的宿舍里静心校稿,任由窗外风吹雨打。随着夏日的到来,我住的顶层宿舍有些闷热,于是会到一楼的会议室去校稿,但问题又来了,那就是必须强忍蚊虫的侵袭和叮咬。有天晚上,为了寻找更安静的工作环境,我去了农户家开的宾馆,但没想到的是,那里灯光昏暗,只好一手拿着手机(使用手机的电筒功能增强光线),一手拿着笔改稿。为了编订这本选集,有时显得不近人情,对家人、朋友少了问候,少了嘘寒问暖。远在昆明的儿子有时候想我,晚上睡觉前要求和我视频,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他,而我这边忙于校稿,会匆匆挂掉电话。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儿对不住孩子。为了赶进度(赶在殿斛逝世一周年的时候出版),轮休的时候回昆明,主要是去制版中心改稿,与出版同仁一起讨论出书的各种细节,而不是待在家里陪伴孩子。为了与时间赛跑,稿子改完后,只能连夜驱车回巍山,因为我是“双线作战”,既不能影响下乡扶贫的工作,也不能影响选集的按时出版。需要指出的是,在编订殿斛文章的时候,出于对作者的尊重,没有进行大篇幅的删减修改,力求保持原作原貌,只是进行了编辑技术方面的处理。我们知道,出版永远是个遗憾的艺术,在编辑过程中倘若仍有一些差错,还望读者谅解海涵。

这本选集终于出版了,它承载着故人的遗志,同时也展现了故人的艺术历程;它寄寓了故人遗孀的浓浓爱意,同时也有对故人生前好友的无限信任;它是集体智慧的催生,同时也将成为有志于民族音乐学/音乐人类学事业的青年学子的参考文献。“知音其实难哉”,但真诚地希望殿斛能找到在世的更多知音。

殿斛在学界跋涉的过程中,我们能感到他是艰辛的,但也是快乐的、幸福的。遗憾的是,他在追求美好人生的路上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那么,就让我们从他的这本选集中去感悟他追求美好人生的足迹和他心灵那份纯真、美丽吧!

感谢上海音乐学院的洛秦、南京艺术学院的杨曦帆倾情为殿斛的文集作序。同时,让我们重温杨民康为杨殿斛写的那段编者按:

杨殿斛,布依族,教授,任教于扬州大学音乐学院,是一位从事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及民族音乐学理论研究的优秀青年学者,于2017年7月31日在贵州安顺(黔南)营盘地区从事田野考察期间突发疾病,不幸逝世。殿斛教授是一位真正来自少数民族地区及民间生活的学者,早年在贵州师范大学学习,师从于邓光华教授,后来到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所访学,导师为高丙中教授,同时在中央音乐学院听课和交流。此间他撰写了一系列有关音乐民族志方法论的好文章。其中,发表于《音乐艺术》的《当代中国音乐民族志的论题价值取向》(2011年)、《三分鼎足——当代中国音乐民族志概观》(2012年),是他的代表作和成名作,以此奠定他在中国民族音乐学界据有的一席之地。发表于《中央音乐学院学报》的《濡化·互惠:乡邻参与丧葬仪式音乐活动的价值取向》(2008年)一文,体现了他作为局内学者,始终专注、致力于本土、本族传统音乐文化研究的基本态度和方法特点。他一心向学,苦心钻研的精神,在研究时时生发出问题意识以及对学科方法论的孜孜不倦的追求,使他的研究达到了较高的学术品位,并以非常丰厚的学术成果厕身学界。

是为寄托,是为追思,是为编后记。

戊戌仲夏,于云南巍山庙街镇慧明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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