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严凤英
2020-12-05张莹
张 莹
时 间抗日战争胜利到1950年代
地 点安庆及周边
人 物严 凤 英 经历种种磨难，不愿放弃自己的舞台梦，终成黄梅戏一代宗师
严 云 高 严凤英师父
程 积 善 黄梅戏戏班班主，严凤英后拜其为师
张 云 风 严凤英师兄
丁 永 泉 黄梅调老艺人，给严凤英艺术上指点，生活上关爱
丁 翠 兰 丁永泉之女，处处照顾严凤英，给她以指引
甘 律 之 南京甘家少年，精通戏曲音律，深深被严凤英吸引
师 傅 到南京请严凤英回安庆
麻子队长 保安队队长，恶势力代表，强娶严凤英做小妾戏班艺人、兵丁、油坊工人、戏迷若干人
上 集
一、大街上 抗日战争胜利之日
［抗战胜利喜庆的音乐声。
［报剧名、报演员表。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各种叫卖声。
［嘈杂的后台上，演员正在为演出做准备。
严凤英 师父，今天真热闹，观众比平时都要多。
严云高 伢子，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啊！
严凤英 特殊的日子？
严云高 对，我们赶跑了日本鬼子，老百姓都在庆祝胜利呢。
严凤英 怪不得大家都面带喜色，太好了，今后我们可以安心地唱戏了。
严云高 （咳嗽）是啊。不过我们初来乍到的，要想站住枞阳这个码头，得拿出点看家本领。马上演出《何氏劝姑》，大家可要仔细点，千万不能出差错。我们班子能不能在这讨口饭吃，关键就看今天能不能一炮打响。
［程积善推门而入。
程积善 云高，麻烦了！
严凤英 程班主，怎么了？
程积善 今天《何氏劝姑》演不了了，何六生病告假，张兰英今天没人能唱啊！开场就不吉利，下面的戏还怎么唱啊？
严凤英 这么巧，班主，那我们就换戏码呗。
严云高 不行，戏班最忌讳这个，戏报已经贴出去了，现在换戏码怕观众起哄，难以收场啊。（咳嗽）
严凤英 马上就要开演了，可张兰英谁来演呢？
［冷场。
程积善 云高，你看，咱们班子？
［严云高的咳嗽声打断了程积善。
严云高 我年轻的时候是唱过这出戏。
严凤英 （焦急地）师父你旅途受了风寒，咳嗽不止，怎么能登台演出呢。
程积善 老伙计，救场如救火啊。就算程某我今天求你了。
严云高 程班主，你不要这样。这，哎……
［严云高又一阵咳嗽。
程积善 （无奈地）哎……真不行，我们就换吧。
严云高 不能换。临场换戏，名声不好，好像我们班里没有人了，不能让人家小看我们。
程积善 说得好，可是你，你咳得厉害，这也是没有法子啊。
严云高 我看，鸿六，要不你来试试？
中国工程院院士沈寅初在《基于生物源活性物质创制新农药》报告中指出，生物源化合物是农药活性前体化合物的宝库。新农药的创制需要多学科的合作，涉及化学、化工、生物、农学、植保、昆虫毒理、植物生理、毒性、环境和生态、计算机信息处理等专业。为了推进我国农药创制的步伐，必须发挥各自优势，开展广泛合作和交流。
严凤英 我……
严云高 你，就你来顶角！
程积善 （惊喜地）鸿六儿，你会戏文？你学过这出戏吗？
严凤英 （低声）我，我还没有。
程积善 （失望地叹气）云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可关系着我们老少几十口子的生计啊。
严凤英 （不服气地）每次演出我都在后台边看边学，这出戏早就印在脑子里了。师父常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今天我要做个有心人。
严云高 老程，鸿六虽然才十五岁，但这孩子悟性强，我听她唱过，一板一眼，一招一式，都是那个味，要不我们试试？
程积善 （叹气）哎，出师不利啊！现在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鸿六你可不要辜负大家啊！
严凤英 （激动地）程班主请放心，鸿六珍惜这次机会，一定会尽全力的！
程积善 我这心啊，可就在嗓子眼提着了。
严云高 现在没有时间了，鸿六，准备上场。
［严云高画外音：谁知这次顶角，大获成功。鸿六演绎的张兰英，别有一番味道。这让一向以严厉著称的程积善高兴得合不拢嘴。
二、戏班住处 晚
程积善 这伢子啊，开头我怎么能相信，可是她一开口啊，嘿嘿！神了！你看台下乌压压的观众，那个叫好声……哈，现在枞阳城里，谁不知道我们班子里有一个漂亮的女仔子，人长得靓，嗓子又好。云高，我看这伢子啊，将来一定是个大角，这是我们班子的福气啊。
严云高 （咳嗽声中带着自豪）是啊，这几天鸿六的演出让我们戏班子名声越来越大，观众越来越多。我这几个徒弟中啊，就数她最灵光。
程积善 鸿六儿，站台上紧张吗？
严凤英 一点也不紧张，我喜欢站在台上的感觉。
严云高 真是好样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云风，快把鸿六的名字写到戏报上。
张云风 哎，好勒。
程积善 慢着，鸿六，严鸿六，不行，不行。这名字太土气了，也太小气了，不好听。
严云高 对，班主说得对。咱们要起个响亮的，喊起来顺口的艺名。
严凤英 可鸿六这个名字是爹妈取的，打娘胎出来就这么叫了。
程积善 鸿六，莫小看了这个艺名。你看人家梅兰芳、周信芳、白玉霜，那可都是响当当的大家，看人家不仅艺名好，招式好，唱得呱呱叫，连名字也传得远呢。
严凤英 （胆怯地）我……我能行吗？
严云高 云风，咱班子里就你正儿巴经地念过几年私塾，肚子里有点墨水，见过世面，你就给鸿六想个艺名吧。
张云风 哎，要不我看，叫严凤英怎么样？
程积善 严凤英？
张云风 鸿六是罗家岭长大的，聪明伶俐，将来准是个金凤凰。
严凤英 （惊喜地）严凤英？金凤凰？这个名字我喜欢。
程积善 凤英——严凤英，这名字好，这名字响亮、顺口。
严云高 好，就这个名字。云风，快将严凤英这三个字写上大红喜报。
［音乐起，严凤英《何氏劝姑》唱段。
张兰英坐绣楼挑花绣朵，
绣的龙描的凤牡丹芍药。
我嫂嫂这几日气恼与我，
但不知今日里找我什么过错，
任凭你诡计深似海，
我不是省油的灯。
［音乐渐小。
［解说：这次顶角风波，不仅让鸿六有了新的名字——严凤英，而且让她有了强烈的上台欲望。不知怎的，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为师父？为戏班？为自己？默默一想，她觉得又不是。凭借着对黄梅戏的喜爱，年青的少女懵懵懂懂地走上了舞台。在当时以男角为主的舞台上，严凤英的出现无异于燃爆一颗炸弹，瞬间点燃了观众的热情。虽然生活很苦、很累，但这是一段快乐的时光，让她睡梦中都在笑，都在唱。
［音乐渐大，严凤英《何氏劝姑》唱段。
一心想牙床上青丝罗帐，
二心想朱红漆出一步牙床，
三心想好帐沿麒麟绣上，
四心想金帐钩挂在两厢，
五心想鸳鸯枕两头摆上，
六心想红绫被绿绫子镶膛，
七心想铜锡器霞光锃亮，
八心想太师椅八把一堂，
九心想押箱银数百余两，
十心想大红衫婆家去拜堂。
［台下观众鼓掌声、欢呼声、叫好声。
［程积善走向后台，咚咚地楼梯声音，前台叫好声渐隐。
程积善 凤英，你现在可是打响了，四面八方的商人都到咱们这码头点名听你唱戏。
严凤英 多谢程班主指点。是你让我知道了唱戏要讲个理，台上一招一式，都要有来龙去脉，不能想怎么耍就怎么耍。从今以后，您就是我鸿六的师父。
程积善 哈哈，说得好。收你为徒，也是我三生有幸。只是这兵荒马乱的，一个女伢子家抛头露面，不容易啊。
严凤英 师父，等我长大了会保护自己的。哼！谁欺负我，我就让他难堪。
程积善 仔细想想，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啊。不容易啊，做哪行都不容易，做我们唱戏这行更不容易啊。伢子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
严凤英 不，师父，我喜欢唱戏，再苦我都不怕。
三、安庆丁永泉家 早上
［解说：带着憧憬，带着希望，严凤英跟随程积善在江南的贵池、青阳一带走镇入乡，辗转闯荡，虽然开阔了眼界，吃尽了苦头，但是热爱登台，热爱演唱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这年的下半年，严凤英搭上张光友的班子，如愿登上了安庆的大舞台，并借宿在丁永泉家中。
［鸡叫声，开院门声，严凤英和丁翠兰走到院子的脚步声。
［丁永泉劈柴声。
严凤英 爹爹，劈柴呢。
丁永泉 伢子，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丁翠兰 凤英早就兴奋得睡不着了，吵着要你帮她捋一捋戏。
严凤英 爹爹，您老帮我捋捋戏，好吗？
丁永泉 好嘛，捋哪出？
严凤英 头一出就《送香茶》吧。
丁永泉 好，你先唱我听听。
严凤英 好，爹爹，你听着：
［严凤英演唱《送香茶》选段：
轻风拂面天气晴和，
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喧多。
三月三去采桑母女们两个，
在桑园收下了保童大哥。
保童哥生得好真真不错，
轻诉说辛酸的事我珠泪滂沱。
丁永泉 停停停，凤英，你自己听听你唱的，松垮垮，就像心里不落实似的，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保童又不是阿猫阿狗，那感情处理得一点也不到位。
严凤英 爹爹，我……
丁永泉 安庆的舞台不比乡镇的舞台。安庆的观众可不吃你这一套，你就这样站到台上去，迟早是会被他们轰下去的。唱戏要多动脑筋琢磨，不是戏文背会了，比葫芦画个瓢，唱出来就行了。咱们唱戏这碗饭没那么好吃啊。
严凤英 （羞愧地）爹爹，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丁永泉 我看你还差着远哩，不要老想着往外面跑，要多去戏园子，多跟师父学学。
严凤英 是，爹爹。
丁永泉 把戏吃透了，才能唱好，观众才买你的账。
严凤英 是。我这就去练习。
［严凤英脚步声渐远。
［丁永泉劈柴声音又起。
丁翠兰 爹，凤英唱得已经很好了。
丁永泉 小小年纪是唱得不错了。难怪她红过练潭、枞阳、殷家汇呢！翠兰啊，你瞧，虽然她现在唱得还欠缺一点，土气了一点，方言重了一点。不过你看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身段、她的唱腔，谁个不怜，谁个不爱？过不了多久，这伢子啊，就会超过我们，压倒我们任何一个，成为咱们安庆城的名角啊。
丁翠兰 那爹爹怎么还对她那么挑剔？
丁永泉 你不懂，我们黄梅调现在太缺这样难得的苗子了，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希望啊，我想对她严格要求，多加担子，让她成熟得更快啊。
丁翠兰 原来是这样，希望凤英能理解爹的一片苦心。
［丁翠兰推门进门、关门声音。
丁翠兰 凤英，刚才爹爹那么说你……
严凤英 （抢话）大姑，我明白，爹爹是为了我好。谢谢你们，不是你们收留了我，我早就流落街头了。
丁翠兰 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是苦命的人，你就安心地住在这吧。
严凤英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
［开柜子声音。找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
丁翠兰 凤英，今后不准跟大姑客套。看，大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严凤英 礼物？
丁翠兰 我给你准备了一件衣服，试试合身不？
严凤英 不，大姑，这件是你心爱的旗袍，我不能要。
丁翠兰 大姑给你就收下，你也是大姑娘了，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好好唱戏，争取在安庆能一炮打响。
严凤英 哎，谢谢大姑！
［严凤英练唱。
四、丁家院子 数日后
［解说：在丁老六的百般挑剔、千般教导之下，严凤英以她圆润的嗓音，出众的扮相，绘声绘色的表演，使安庆这个古城的戏迷为之倾倒。但是她不满足于此，她享受舞台上每一刻的同时，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信念，她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同时日盼、夜盼，盼望着失联十多年的妈妈有一天能突然出现，不只生活在梦里。
［丁翠兰挑水，倒水声。
严凤英 大姑，我帮你挑水。
丁翠兰 缸已经满了，凤英你这一天也怪累的，快进屋歇着吧。
严凤英 我不累，那我帮你扫地吧。
［扫地声音。
丁翠兰 就这点小地方，扫得比脸都干净了，快放下歇歇吧。
严凤英 大姑，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呢？
［两人进屋开门声，严凤英跟随丁翠兰进屋。
丁翠兰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严凤英 嘿嘿，没事，我就是想报答一下您的恩情嘛。
丁翠兰 你呀，我还不了解，如果不是有事求我，早就大街小巷地找妈妈去了。
严凤英 （沮丧地）钱牌楼、迎江寺、振风塔、吴越街，这些和我小时候的记忆一模一样，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妈妈的消息。
丁翠兰 哎，苦命的孩子，别着急，安庆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你 好好唱戏，等你唱红了，说不定妈妈就主动来找你了。
严凤英 嗯，我听大姑的，好好唱戏。大姑，你教我唱《小辞店》好不好？
丁翠兰 （没好气地）小姑娘家，学么子《小辞店》，不教！
严凤英 为么子不教？大姑，我想学嘛！
丁翠兰 想学也不教。
严凤英 （撒娇地）大姑，大姑。
丁翠兰 凤英，别的都行，就这出不行。本来我们女人唱戏就是非多，这出不适合小姑娘唱，我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严凤英 （激动地站起）这出戏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柳凤英，敢想，敢爱，一往情深，有情有义。
丁翠兰 凤英，你先坐下，听我说。你也知道的，咱们唱戏的，男怕《访友》，女怕《辞店》。要唱好柳凤英这个角色，可不容易。
严凤英 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吓唬人，人常说只要功夫深，铁杵还能磨成姑娘的绣花针。大姑，你就教我吧！
丁翠兰 哎，你这倔脾气，我真拿你没办法。这出戏是郑春霞师父的拿手好戏，他也不会同意教你的。
严凤英 我可以在台下偷偷地跟着学。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严凤英演唱《小辞店》选段。音乐起
花开花落花花世界，
三月天春光好百鸟飞来。
柳凤英在十字街做买做卖，
有一位大方的客
他送我一块招牌。
……
［解说：严凤英唱响了安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个亮相、一句唱词，无不深深地吸引着台下的观众。旧社会，对于一个坤角，名声大了，是好事，也是坏事。
五、丁家 夜
［咚咚咚，急迫的拍门声。
严凤英 谁啊？
麻子队长 严凤英，快给老子出来？
严凤英 （浑身发抖地）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麻子队长 快给老子出来。
严凤英 （语无伦次地）你，你……
［“呯”的一声，门被揣开。
麻子队长 快用手电筒照照，别让严凤英给老子跑了。
［翻腾东西的声音。
士 兵 队长，她在这呢。
严凤英 （瑟瑟发抖）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麻子队长 哈哈，老子抗战八年，流了多少血！老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来，给老子唱唱戏，就算犒劳犒劳老子了。
严凤英 不要！救命啊！
［撕扯的声音。
［严凤英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
六、石牌郑家公馆 晚上
［转迎亲喜庆音乐。
［音乐渐止。
［严凤英摔打房内家具声，摔打花瓶声。
严凤英 （歇斯底里地）你这个骗子，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打破这个破笼子。
［麻子队长脚步声，开门声。
士 兵 报告队长，严凤英疯了。
麻子队长 严凤英，让你一身灰一身土地瞎闹，客人就要来了，你再给老子丢脸，我就把你卖了。
严凤英 你这个骗子，骗我来唱戏，把我囚禁起来，快放我走，我要去找戏班子，我要去唱戏。
麻子队长 不知好歹，跟着我，可比戏班子跑南闯北享福多了。
严凤英 我不稀罕，手镯、耳坠这些首饰统统都还给你，还有这一身臭衣服，都还给你。
［摔打手镯、耳坠声，撕衣服声音。
麻子队长 不知好歹的女人，看来真是疯了。
严凤英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了！我不想活了，今天就和你拼命！
［两人厮打的声音。
［外面报：报告队长，来给老太祝寿的客人快到齐了。
严凤英 今天不放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麻子队长 你这疯女人，自从你来到这个家，一天都不让老子安生，今天是老太太生日，打死了你讨晦气。你给老子听清楚了，这辈子休想再踏出这个门，休想再踏上舞台。
［麻子队长摔门而出，脚步声由近及远。
［转欢庆音乐。
［士兵大喊：大队长，严凤英装疯，逃跑了。
麻子队长 嗯？（气急败坏地）小小的安庆城，她逃不出我的手心，追！
［严凤英气喘吁吁急上。
严凤英 逃得匆忙慌不择路，心跳如鼓汗滴如注。眼前长江掀起滚滚浪，何处躲藏？迎江寺啊，鸿六我几回回烧香磕头，顶礼膜拜。此刻你怎么不发出那慈悲的佛光？振风塔啊振风塔，严凤英对你是敬重又敬仰，此刻你怎么不镇住那吃人的虎豹豺狼！老天啊，今天你要赶尽杀绝吗？
［幕后传来麻子队长的吼叫声：“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七、韩家油坊 上午
［韩家油坊，油锤撞击，劳作之声。
严凤英 （匆忙上，冲进）韩家油坊，大叔，大哥，救救我！
［工人拉严凤英翻东西躲藏声音。
［麻子队长率众兵丁追上。
麻子队长 喂，你们见到一个疯女人没有？
［众人不语。
兵 丁 队长，我们搜。
［工人突然走到油锤前，大吼一声，推撞油锤，劳动号子和油锤撞击声震彻四周。
麻子队长 （胆怯，动摇）算了吧，他们与那个疯女人非亲非故，藏她做什么？走，再到别处找。（领打手下）
严凤英 大叔，大哥，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欲跪）
工 人 （急忙拦住）你是严凤英吧？我们听过你的《小辞店》。
严凤英 你们喜欢吗？
工 人 喜欢，太喜欢了，你唱得真好听！
严凤英 （激动地）严凤英不死，多亏各位！剩下的这条命就是你们的，就是黄梅调的，我会再给你们唱的，一直唱下去！（跑下）
［《小辞店》背景音乐。
严凤英 鸿六，你又逃过了一劫！抬起头，朝前走啊，哎，我朝前走，朝前走，梦不灭，心在动，不死的严凤英就要前行，前行！……可何处是尽头啊？乞讨、流浪、卖唱……受尽人间辛酸，我实在太累了，（颓然倒地）路在哪？流浪中我见到了十几年未见的，心里想梦里见的母亲，可她不支持我唱戏，叫我嫁给一个有钱的人家，说是给我找一条平坦的路途，可我放不下，放不下我心爱的黄梅调。乞讨中我遇到一个热心的商人，他要我做他的老板娘，说是给我提供一条舒坦的路，有时，我忍不住想停下来，歇一歇！不，不！那都不是我应该走的路，别忘了戏班子，别忘了自己喜欢的黄梅调，我怎能忘啊，戏班子是我的亲人我的家，黄梅调就是我心上的情哥哥！为了黄梅调，为了心中的小情郎，我也要挺住，朝前走，莫停留！（振奋地）从今往后我再也没有一丝牵挂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坚持唱到底！
［解说：然而事与愿违，一心想要唱好戏的严凤英，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注定不太平。1949年，风华正茂，年仅19岁的严凤英为避祸端，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里，踏上了六朝古都南京的土地。开启了一段不平常的艺术生活。
下 集
八、民众茶社小舞台 下午
［民众茶社，严凤英喝着香茶看小舞台演出。
［“倒茶了”，小姐你的香茶，演出马上就开始了，请你稍坐。
［报剧名、演员表。
［甘律之在舞台上唱京剧。
［曲终鼓掌声。
［甘律之走向严凤英。
［严凤英兴奋地鼓掌。
甘律之 （腼腆地）小姐，我唱得不好，请多指教。
严凤英 不，不……
甘律之 你也喜欢听京剧？
严凤英 京剧很好听，韵味很足，我很喜欢。
甘律之 你想学吗？
严凤英 当然想学。
甘律之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倒愿班门弄斧，帮你学——
严凤英 是吗？
甘律之 噢，别误会，为了让大伙喜欢京剧，我们有责任教的，这来学戏的有好几个人呢。
严凤英 （兴奋地）是吗？太好了。请问，先生您贵姓？
甘律之 我姓甘，甘苦的甘，甘律之。小姐你呢？
严凤英 我叫严岱峰。
甘律之 好高贵的名字——泰山之巅。
［解说：从此，化名为严岱峰的严凤英，和甘律之的友艺集接触越来越多，戏剧名家的各种讲座深深触动着她，严凤英在这里学习到了系统的戏曲知识。求知的渴望激励着她，使她处于一种不可抑制的兴奋。她坚持每天下午一点半准时来到安乐酒家。同时她和甘律之的关系也更进了一步。在这里，她追求艺术、生活、情感……1950年，严凤英跟随甘律之跨进了南捕厅甘家的大门。
九、甘家大院 晚上
甘律之 呵呵，岱峰，今天的《梅龙镇》唱得真过瘾。你的李凤姐唱得真有韵味，眼神那个生动啊，呵呵，我很久都没这么入戏了。
严凤英 那是因为你这个老师教得好啊。
甘律之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是女中豪杰了，三四天就能学会一出京剧，速度惊人不说，而且还兴趣广泛，除了喜欢京剧，还懂得扬剧的大开口、小开口，唱起越剧来，一点也不含糊，还有点陈少春的范。岱峰，你身上还藏着多少潜能有待开发啊？
严凤英 你过奖了，我只是太喜欢唱戏了。
甘律之 才去看了两次评剧，你就能唱上一段了，我看真不得了，我们甘家大院要出名人了。
严凤英 （欢喜地）净瞎说。
甘律之 我看你唱戏都唱得入迷了，假如你唱评剧，肯定能挂头牌。
严凤英 律之，你知道吗？我多么想念家乡的黄梅调，希望将来有一天，黄梅调也能像昆曲、像京剧、像评剧一样，受到大家的喜爱，有这么多名角。
甘律之 又来了，你心心念念的还是你的黄梅调啊。
严凤英 律之，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甘律之 说，乐意为你效劳。
严凤英 我想拜汪剑耘为师，可他推脱了几次，不肯收我这个徒弟，还想请你帮帮忙，劝说劝说。
甘律之 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虽然有点难度，但是你张了口，我一定会尽力说服于他。
严凤英 太好了，太感谢了。我不在乎什么名份，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收我为徒，只要愿意教我，只要同意让我跟他学就好。
甘律之 岱峰，我不图你个谢字，我就喜欢你身上对戏曲的这股坚韧和执着。
严凤英 律之……
甘律之 早点休息，明天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十、甘家花园 早晨
［小鸟欢快的鸣叫声。
［严凤英练声、练功。
［甘律之走来，脚步声。
甘律之 岱峰！
严凤英 律之，你什么时候来的？
甘律之 刚来一会，你进步真快，怎么样？对汪剑耘这个师父还算满意吧。
严凤英 太兴奋了，律之，我今天的这一切都要好好谢谢一个人。
甘律之 那个人不会就是我吧？
严凤英 呵呵，脸皮真够厚的。不过被你猜中了，那个人就是你了。
甘律之 大恩不言谢，我更担不上这个谢字。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弄明白。
严凤英 什么事情，让我们甘家二少爷犯难了？
甘律之 岱峰，我看你昨天深夜在花园里跑转圆场来往跑了几十趟，中间都不休息；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练功，你这样刻苦、拼命，图个什么呢？
严凤英 做个优秀的京剧演员啊！
甘律之 （惊喜地）你真这么想？
严凤英 我非常喜欢京剧，就怕学得太迟了。
甘律之 岱峰，你真让人越来越难懂了。
严凤英 我是个很简单的人，喜欢的事情就会一门心思地去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天生的倔脾气。
甘律之 这种倔脾气，值得多少人去学习啊。
严凤英 通过这些天的学习，我觉得黄梅调和这些剧种还差距很多，我希望能多学一点，将来能运用在黄梅调的舞台上，让黄梅戏更加优美，动听。律之，我昨天跟小妹学了《思凡》，你帮我看看这身段对不对。
甘律之 好啊。你不仅是一个戏痴，而且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黄梅调痴，黄梅调有你这样的艺人，何其幸也。
［昆曲《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
两下里多牵挂。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
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来舂，锯来解，
把磨来挨，
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
则见那活人受罪，
哪曾见死鬼带枷？
啊呀，由他，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
甘律之 （音乐声中）对，对，这里应该这样，把袖子舞起来。对，哎，再来一遍，走，走，往前。注意身体，别太僵硬了，再柔一点，好，好，很好。
严凤英 昆曲身段真是太美了。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
甘律之 好嘞，走起来。岱峰，你太美了，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解说：严凤英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在这个票友之家，跟随着甘律之等人悉心学习京剧、昆曲，为她以后的黄梅调表演积淀了经验。甘家使她得到了安全感，甘家那种亲切的气氛，热爱艺术的那种平等、自由的切磋态度，是她有生以来从未得到过的。她心里觉得充实极了，幸福极了。
十一、后台 下午
［京剧锣鼓，演出后台，卸妆。
甘律之 岱峰，真不愧猛张飞的称号，听刚才观众的叫好声，你马上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京剧演员了。
严凤英 哈哈，我还只是一个票友，京剧的舞台原来也这么有意思。
［演员：岱峰，有人找。
［师傅进。
师 傅 鸿六。
严凤英 （惊喜地）师傅，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师 傅 我一路打听来的。刚才看了你的演出，真精彩。快让我看看，我还在怀疑是不是我们的小鸿六呢！
严凤英 太高兴了。师傅你看，我还是那个罗家岭的野丫头，还是那个小鸿六。师傅，你先等一下，卸了妆，我们出去说。
［后台嘈杂声音渐弱，转为平静。
师 傅 鸿六，师傅这次来，是接你回去的。
严凤英 接我回去？回安庆？
师 傅 现在安庆解放了，我们过上了好日子，可以痛痛快快地唱戏了，丁家爹爹又组了新班子，大家都很想念你，这次来就是专程接你的。
严凤英 这太突然了。
师 傅 怎么，你不愿意回去？
严凤英 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安身之所。
师 傅 我知道，旧社会大家都不容易，特别是我们唱戏的，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现在解放了，我们戏班子也翻身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严凤英 太好了，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师 傅 凤英，跟我回去吧，明天就出发。
严凤英 流落南京这一年来，是甘家收留了我，不仅教我识字，还教我京昆的段子，我着实充实了不少。而且他们尊重我，平等对待我。我从来没有觉得能像现在这样享受自由。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我和律之也有了感情。如今说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师 傅 凤英，想想我们的黄梅调，想想我们的戏友，想想我们的舞台，我们的观众，大家都需要你这么优秀的演员啊。
严凤英 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大家，想着黄梅调，想着那方舞台。师傅，在给我点时间好吗？
师 傅 好，我们等你。
十二、甘家大院严凤英卧室 上午
［解说：师傅的到来，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严凤英刚刚平静的心又重新激荡起来。
［忧郁的钢琴声。
严凤英 律之，我到甘家已经将近一年了。是你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甘律之 岱峰，感谢对戏曲的共同爱好让我们越走越近。
严凤英 可是今天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说。
甘律之 怎么？
严凤英 前几天，师傅来，说想接我回去。
甘律之 回去？回安庆？
严凤英 是的，回安庆。
甘律之 怪不得这几天你心神不宁的。
严凤英 律之，对不起，关于我的过去，有很多没向你坦白。
甘律之 谁没有过去，在这乱世，能向你我一样，保留一点自己的追求，自己的兴趣，自己的爱好，亦属幸福。岱峰，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
严凤英 律之，你先听我说。我不叫严岱峰，我本名严凤英，沦落到南京这段时间，有幸认识了你，不仅给我提供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且在甘家我学到了太多太多。这儿每个人对我都很好，很平等，这一年里我感受到了从来未有过的安静祥和。可是我舍不得黄梅调，舍不得我的艺友，舍不得那里的观众啊。他们现在，都盼着我回去。
［甘律之深深地叹气声。静默。
严凤英 奈何凤英把自己的一生早就许给了黄梅调。律之，这里虽好，却不是我的久留之地，安身之所。请支持我回去好吗？
甘律之 （无奈地恳求）岱峰，你喜欢唱戏，留下来也可以啊，我觉得你很有希望成为一个优秀的京剧演员，这里条件又这么好，你不觉得放弃可惜吗？你要从长计议才好，不能感情用事啊。
严凤英 我知道你已经给我铺了一条通向京剧金殿的玉石台阶。可是我已经把青春都献给了黄梅调，我舍不得啊，魂牵梦绕的都是黄梅调的锣鼓声声。
甘律之 这可是一个十字路口！若有差池，你将抱憾终身啊。
［严凤英陷入了沉默。
甘律之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
严凤英 （苦笑）对不起，律之，此去一别，我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我们的感情。这几天，我犹豫再三，可我已经铁了心了。
甘律之 岱峰，不，现在我应该喊你凤英了，我佩服你这种对事业的献身精神，既然没有挽回的余地，你就再等我几天好吗？我去苏州办点事，等我回来，亲自送你上船回安庆。
严凤英 好，一言为定。
十三、南京码头 日
［轮船鸣笛声。
［码头嘈杂声。
严凤英 律之，就送到这吧。
甘律之 凤英，等一下，还有一样东西我要亲手交给你。
严凤英 什么东西？
甘律之 （捧上盒子）这几天我去苏州专门为你订做了一套演出用的四大件行头，算是对你事业上的一种支持吧。
严凤英 （感动）律之，这太贵重了，我怕我……
甘律之 （打断）凤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一种感情是不用讲回报的，人生能遇到你这样的知己，我甘律之足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希望你每次演出用这些行头的时候，能够想到我，想到我们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
严凤英 我一定会的。律之，对不起！
甘律之 希望能早日听到你的好消息。
严凤英 我一定会认真唱好每出戏。
甘律之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这儿随时欢迎你回来，甘家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轮船轰鸣声。“开船了”、“开船了”。
［涛涛江水呜咽。
严凤英 再见，律之。
甘律之 再见，凤英。
十四、江轮上 夜
［解说：带着离别的惆怅，带着对新生活的期许，严凤英踏上了回程的江轮。严凤英心潮澎湃，回想起自己的从艺生涯，顿时觉得苦涩。可是一想到那欢快的黄梅调，热情的观众，和自己共苦难的艺友们，想到新社会艺人大翻身，想到今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台上演出，不用再担心被人欺负，严凤英的脸上顿时焕发出了异样的光彩，她的心里更是热血沸腾了，恨不得能插翅飞回去。
［轰鸣的轮船汽笛声和滚滚流逝的江水，述说着严凤英心理的不平静。
严凤英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安庆，凤英回来了。离家出走，到十五岁登上安庆大舞台，转眼六年过去了，这六年有希望，有梦想，有屈辱，有绝望，唯一不变的是我对舞台的热爱。安庆，凤英回来了，感谢你在我历尽苦难，百死一生，尝遍世态炎凉之际，支撑我活下去！你就是我的生命，我离不开舞台，离不开黄梅调！
十五、安庆戏园 日
［人声嘈杂，拥挤不堪。
戏 班 大家别挤了，今天的票全部卖完了，里面站都没地站了。
人 群 听说严凤英回安庆了，我们上午都在这儿排队了，大家都想听她唱戏啊。
戏 班 明天早点来吧，咱们戏班子每天都排她的戏，大家都会有机会听到的。
［嘈杂声、吵闹声。
［叫喊声：严凤英，严凤英……
［严凤英唱《小辞店》选段。
花开花放花花世界，
三月天春光好百鸟飞来。
柳凤英在十字街做买做卖，
有一位大方的客
他送我一块招牌。
左写着四个字：绅商学界，
右写着四个字：仕官行台。
到春来宿的是
芜湖、南京、上海，
到夏来宿的是
宿松、望江、石牌。
到秋来宿的是桐城岳西一带，
到冬来宿的是
贵州、屯西、石台。
奴丈夫贪赌博每日里在外，
一日两两日三不能回来。
……
严凤英 当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当我再次登上阔别已久的安庆舞台，当“花开花放花花世界——”再次唱起，我仿佛融身为《小辞店》中对旧社会的苦难折磨感同身受的柳凤英，幸运的是我盼来了新社会，敢爱敢恨，执着不放弃的严凤英又回来了。看着亲切的观众，我觉得一切辛苦，一切艰辛，都值得。黄梅调是一个让人着魔的舞台，我无悔自己的选择，无悔自己的青春。
［解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历经劫难的严凤英用自己的青春，凭借着自身的执着，终于在新中国的大好环境下，脱颖而出，她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尊重和喜爱。她的表演艺术日臻成熟，并对黄梅戏剧种风格的形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几年后，严凤英终成黄梅戏一代宗师。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