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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劫:大劫光明现 英雄赞歌起

2020-12-05徐国庆

影剧新作 2020年2期
关键词:乡绅瘟疫英雄

徐国庆

“四时不正,气候反常。”医者寻常断语为这场末世劫难无意间留下深刻注脚。瘟疫是天灾,战乱是人祸,天灾与人祸并行,如同两道无形与有形的漩涡,夹杂着污泥与秽物,时代中人如同残叶,在奄奄一息间不知下一秒是被撕扯得粉身碎骨,还是被席卷到某种不可掌控的恐怖境地里去?受制于制作成本的《大明劫》,反而避免了感官刺激和商业包装所带来的历史虚无主义缺憾,电影没有用后现代的荒诞去拆解和重构历史,却在剥开虚幻镜像之后,通过讲述明朝末年孙传庭与李自成闯军“潼关之战”前夕瘟疫横行的故事,传达了深刻的荒诞和骇人的真实。尽管苏珊·桑塔格不屑于为疾病赋予意义的隐喻性思维,竭力反对将疾病视为一种道德评判和政治态度,但也只有将“瘟疫”视作一种意象,结合它背后的时代底色,我们才能深切地明白,为什么《大明劫》里的这场灾疫,注定无可挽救。

一、隐疾与觉醒之思

电影将叙事集中在潼关这一相对封闭的空间中,既突出了与世隔绝的孤立感,也有着明确的指代含义;开封是更大的潼关,整个国家由无数个“潼关”组成,因此潼关,就是整个王朝的缩影。跟大多战争片类似,电影开头以黑冷色调呈现了唯一一场战争场面,赋予影片纪录史料的真实感,在几组镜头之后,守城将军俯瞰着烽火战地,用“窥视”哀凉嘲讽着战争——一场权力掌控者的游戏。在“战争”与“瘟疫”两大外力强压之下,诸多的隐疾在电影中被一一剖露出来,促使着这个满目疮痍的王朝被历史推动着走向下一个拐点。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社会中的点点疮疤在电影中被隐喻为“疠气”,它无处不在,却不被关注。首先是孙传庭与地方乡绅之间构成的一大矛盾,乡绅缴纳钱粮数不及给他的贿赂,经历司纵火销毁霸占军田的证据,与朝廷命官暗通款曲,迫使孙传庭最终将乡绅一网打尽。比起背水一战的闯军,摇摇欲坠的大明朝正如孙传庭所说的“一次都输不起”。地方乡绅与内阁大臣的私下勾结,在封建中国土地食利阶层和皇室官僚相互支持而形成的稳定合作机制,尽管有儒家正统思想将这种现象限定在可控范围内,而随着战争和瘟疫的激变,这种根深蒂固的封建社会痼疾便被一一展露无余。在将领中,前任督军贺人龙拥兵自重,手握钱粮拒不出兵,指挥使任琦勾结乡绅出卖孙传庭;普通百姓间,士兵为了吃信鸽杀害战友,病卒笃信鬼神附体拒绝服药……自上而下呈现出的贪婪、昏聩和混沌,拼凑成一幅真实的人间修罗场景象,而瘟疫更是给这个懵然不化的朝代最后一记重击。重瘟促使人的觉醒。觉醒往往是改变的第一步,《大明劫》将时间点设置在明朝覆灭的前两年,疾病在此成为了破灭与重生的前兆。在风雨飘摇的社会形态中,瘟疫和战争共同催化着这个社会驱散“疠气”,开化民智。

二、行医与治世之辩

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大明劫》所截取的仅是明末鼠疫肆虐无阻阶段。实际上,根据《山西通志》的记载:“大同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者”,呈现的是已乱之局。几位主角在乱局中的对话中渗透着行医与治世相辅相成之道。

提领赵川奉行医家传统、祖宗经方,笃信医圣张仲景的《伤寒论》,面对吴又可剑走偏锋的疗法以及邪气入里的道学之说,坚决制止了吴又可继续为士兵治疗,而他以常规“麻黄桂枝解表,黄芪白术补气”的药方行医,却无法阻止瘟疫蔓延,最终自己也死在了他所固守的“祖宗疗法”中,尽管声称“同医不同药,辨证用药”,却不愿违背医家忌讳,宁可怀着鬼神侵体之说抱憾而终,也未穷极思变。而在吴又可接任军医之后,却呈现出与赵川截然不同的行事之道,人物出场因为大量使用被称为“虎狼之药”的大黄而被告到公堂,以游医身份行走江湖,到后来治疫过程中用药诡异不同常理,前期铺垫充分赋予了人物之“怪”,而在后来他与孙传庭深夜对话中,才充分体现了“幽栏出怪才”的过人之处,“重症用险药,当断则断,铤而走险,方有一线生机”。孙传庭从中受到启发,对军中瘟疫使出一剂险药——烧死病患,到后来吴又可在孙传庭书房中同样谈及时局:“朝代始兴终衰,皆因重驭世之术,轻经世之道。我朝积弊已久,非一味猛药可以痊愈。”事实上吴又可是孙传庭给军中治疫的“猛药”,孙传庭更是崇祯皇帝为拯救大明朝施下的“猛药”。电影中两人对话简短,但从中流露出的“忠”与“仁”,正是数千年来封建社会赖以维系的精神经脉,而诚如吴又可所言,病入膏肓的大明朝,非猛药可以回天。电影手法在于不以一笔只写一事,以治病指代治军、治国,融贯着对历史中的人深深的怜悯、理解和关照。

三、英雄逢乱世之悲

得失谁算寻常事,挥剑斩却家国愁。将军与医官,一个是以武止戈、以杀止杀,一个是行医救人,救死扶伤。背负着“杀人”与“救人”使命的两个主人公相互推动,构成充满矛盾的悖论。孙传庭的形象更具复杂多面,表面刚硬杀伐,却不得已处处妥协。吴又可本着有医无类的治病原则,眼中只有救人,无关立场对错,外表文弱,看似不断让步,却坚守着内心的净土。形象高大的卡里斯马和郁郁不得志的独行侠都游离在这个世界,无处可逃。

在中国传统的叙事系统中,少有改变世界的超级英雄,更多是迫于无奈的末路英雄。垂死的病患在瘟疫面前没有被赋予一种自我超越的能力,医者也没有像“药神”一样走上个体英雄的蜕变。在命运面前,他们都显得如此无能为力。吴又可一直在做着各种放弃,放弃权力倾轧的太医仕途、放弃力挽狂澜的济世之心、放弃对家园的最后幻想,他始终被人驱逐、被迫流离,他的放弃看上去似乎是懦弱的,而在一场注定的宿命悲剧和本无意义的挣扎角逐中,放弃何尝不是真正的赢家?最终看清“乱世苍生各有宿命”,与孙传庭不辞而别不同,归隐乡野的吴又可以“乱世中的知识分子”形象,终究让我们从众多精英历史观中找到了普通民众书写历史的权利,也让历史本身与我们有了更温和的亲近感。孙传庭原本壮志满怀,以五千精兵誓剿叛贼,而电影为我们呈现的不是他将尽其才、驰骋战场的骁勇,却使他困囿于崇祯帝的疑心催促、与乡绅的明争暗斗、对军中瘟疫无可奈何之中。从戴立忍的表演中可以看到孙传庭内心自始至终的焦虑斗争:从开始斩杀前督军贺人龙,到一气之下刺死以土充粮的粮官,将顽劣乡绅集中斩首,还有当着妻子处死叛逃士兵,不断从侧面展现人物的狠厉一面,最终集中处理患病士兵则将人物的戾气显示到极致,而这种狠厉之外,孙传庭坚守着对国家的忠诚和马革裹尸的使命,也让人物在合理性之上更加具有悲情色彩,最终孙传庭在战场上完成了将士的归属,镜头只呈现了战争之后烽火狼烟的残景,只在孙传庭身上划过——历史总不会在任何人身上偏移或停留,即便是英雄。吴又可因受制于孙传庭而无奈,孙传庭因受制于崇祯帝而无奈,而在大势已去、江河日下的时代里,力有不逮的崇祯算得上影片中更加无奈、更具悲剧色彩的末路英雄。崇祯的每一次出场都在朝堂龙椅上,光线昏暗,形象孤独又落寞,他对孙传庭疑心重重却不得不用,有心力挽狂澜,但固化的社会败象使自认“非亡国之君”的崇祯最终选择了煤山自缢。崇祯的结局,同样是个体生命淬融在命运熔炉里的一粒灰烬,用自我的毁灭,为那个时代篇章的最后一页留下悲凉的温度。明朝的历史中不乏能臣良将,但纵是良相海瑞、良将孙传庭、良医吴又可,都无法拯救封建社会里久积深重的沉疴。这是英雄的悲哀,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治世需用良将,治病必用良医。无数个吴又可,无数个海瑞,无数个孙传庭,他们在乱世中承受着孤独,在孤独中抗击着命运,在抗击中不懈地坚守。他们是那个末路时代里残存的光明,也让后世因这光明留下了一声叹息。而这一声声叹息,则交响出一曲关于英雄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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